我轻叹一声,终卸下防卫,想了想,断然道:“姐姐,你叫人把这盆花搬走吧。摆到外人看不到的位置,只是不要毁掉。”
如璧是何等聪明之人,闻言立时神色大变,不由自主地看了紫魅一眼,立马像是被刺到了一般,高声喊道:”来人!“
马上就有宫女推门而入,恭谨应声道:”主子有什么吩咐?“
我抬眼见时,却是个面目陌生的宫女。如璧和我关系紧密是整个皇宫众所周知的,她这里的宫女我也是没有不认识的,可这个宫女我却从来没有见过。
我有些疑惑地望向如璧,如璧也是面沉如水,不快道:”怎么是你?彩云她们呢?“
那个宫女却表情不改,微笑着道:”她们去做事了,留下奴婢在这听着主子吩咐。“
如璧怒道:”我这不用你伺候!去叫彩云来见我!还有琉璃!“那个宫女却只是施了一礼,却无羞惭惶恐之色,落落大方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出去了。
我骇笑道:”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好像很讨厌她?“
如璧怒气未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采月和琉璃她们现在是越大意放纵了,我跟你在谈事,怎么能让她在外把守!“
见如璧如此激动易怒,我心下更添了几分忧虑。看来,刘为扬的话是对的,密耶罗的确可以影响孕妇的情绪,如璧从来都是优雅温柔的,哪会像今天这样大脾气?
我留意到如璧的话,不禁皱眉道:”这个宫女到底是谁啊?“
如璧好容易才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下来道:”你不知道,想想就生气。你以为这个人是哪里钻出来的?这是良妃昨天晚上赏下来的,叫什么湘怡。良妃的话是说如今我有了身孕,只怕身边的人没经验照顾不好,又都是年轻姑娘们不知道有些什么忌讳,这个湘怡是良妃陪嫁进宫的,伺候过良妃的姐姐生孩子有经验,才拨给我听用,也好有个照应。你听听!这叫怎么回事?不是明摆着放个人在我身边监视吗?这倒也罢了,不过是防着些也就算了。采月几个丫头竟这般糊涂,让她在外伺候听吩咐!还好咱们刚说了个头。“
我意外无比,”良妃的人?真要监视你干什么做得这么明显?明知你一定会什么事都防着这个湘怡的呀?“
我自糊涂着不明白良妃的用意,那边如璧缓了口气,想起我说的兰花之事,又急急问道:”妹妹,你刚才说这花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我愣了愣,陷入两难之中。如璧如今的情况已经深受紫魅的影响,如果我不告诉她真相,只怕她没有提防还会身受其害,可是我如果照实说了,却又怕她情绪激动下,影响腹中的胎儿,万一小产那可就悔之莫及了。
该怎么办呢?
第五十一章 玉锦闲坐
反复思量之下,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道:“姐姐,是这样的。我那盆花有些怪异,起疑之下,我才让吟雪请太医进宫。从太医口中得知,此花的确对人体有害,特别是孕妇。所以我才急忙过来让你扔掉它。”
如璧听得惊疑不定,怔了半天才迟疑道:“只是这样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还有什么瞒着我?”
我愣了愣,这个如璧,平时怎么不见她这般敏感?
有些狼狈地拽了拽滑落的披巾,我心念急转,才谨慎地道:“哪有什么瞒着你的。只是这花来历太过诡异,暗中下手之人又那么阴险狠毒,我不想说得太详细,也是不想吓着你,惊吓到胎儿嘛。”
如璧这才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便释然地微笑道:“我想也是这样。只是,什么人要这样害我们呢?”
也不待我回答,自顾自地道:“郦美人吗?我想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不过花是她送来的,即使她不是主谋,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我心有旁骛,也顾不得说些什么,人影一闪,几个青衣宫女已经鱼贯而入,前头的是如璧带进宫的彩云和碧霞,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良妃的那个湘怡并几个小宫女。琉璃有些胆怯地走在最后不敢上前。
如璧见她们进来,才住口不言,正襟危坐,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抿了一口。
凉透的茶失去了甘香,微带苦涩,如璧微微皱了皱眉。
彩云伺候如璧多年,深谙如璧的习惯,顾不得请罪,忙端走凉掉的茶盏,重新换上新沏的茶,顺便也替我换了。
如璧轻叹一声,憋着的怒气顿时冰消瓦解,摆摆手道:“除了彩云碧霞和琉璃,其他人都出去吧。“
几个低阶宫女纷纷屈膝行礼,应道:”是。“即都转身出去了。只剩湘怡还纹丝不动,静静站在原地。
如璧看着她,眼中闪过一缕微弱的无奈之光,想了想,开口道:”湘怡,你去小厨房吩咐一声,婉仪留在这用膳,让他们多添几个辣味的好菜。”
湘怡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只是失望地点了点头,躬身一礼出去了。
彩云碧霞待湘怡出门,便齐刷刷地扑通跪下,口呼:“奴婢等疏忽行事,罪该万死,主子恕罪。”
如璧有些感伤,叹息道:“彩云碧霞,你们跟了我十几年了,平日里也算是尽心尽力,忠主周到,可这次,我跟你们说得很清楚,这个湘怡是良妃赏的,并不是自己人,你们做事都要小心,不要授人以柄。你们都很聪明,也用不着我多说。可现在,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彩云碧霞两个不敢回话,只一味以头磕地,低声悲泣。
琉璃本是缩在最后,此刻却一鼓作气挺身而出,伏地跪求道:“主子容禀。这件事与两位姐姐无关,都是奴婢的错。本来主子是让奴婢守在外面的。可奴婢一时肚子疼,又找不到两位姐姐,刚好湘怡在旁边,她说可以暂时帮奴婢守着,奴婢才都是奴婢的错,请主子处罚奴婢吧,放过两位姐姐。“
说着,连连磕头,小脸上满是泪水,悲切之极。彩云碧霞两人对视一眼,均道:”不。主子,我们俩身为主子的贴身大宫女,统管玉锦宫女,我们也有责任,求主子降罪。“
如璧既好气又好笑,摇摇头,伸了个懒腰,一改刚才绷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手托腮侧躺在榻上。
彩云三个面面相睽,不知如何是好。我在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起来,道:”都起来吧。别傻站着了,你们主子原谅你们了。“
琉璃脸上的泪水未干,闻言只愣愣地望向如璧。
如璧点头笑道:”都起来吧。其实,倒也只是小事,所幸还没造成什么大的后果,这次就算了。彩云碧霞都是从小伺候我的,琉璃也跟了我这么久了,都知道我的为人。我并不愿责骂你们,只是,“
如璧说着说着声音就低沉了下来,“这宫里你们也知道,我如今又有了身孕,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想着害我们,咱们处事处处都要小心,不要忘了余婕妤的例子。知道吗?”
认真地听着如璧的话,彩云碧霞都不禁悚然动容,连琉璃都现出了惧怕之色。
在旁看着如璧一天比一天成熟稳重,也比以前更懂得恩威并施,也当真不知是该替她高兴还是担忧。
我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如璧安抚彩云她们,等如璧把她们几个遣出去之后,才振作精神笑道:“这样一来,她们也会对你更加忠心做事更加卖力了。”
如璧却殊无喜意,苦笑道:“虽然有出于驭下的考虑,但我对她们几个倒也是真心疼惜的。”
我了解地点点头,如璧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你接到旨意了吗?明日太后回宫,皇上传话让午时在太后所居天寿宫接驾。”
我怔道:“是吗?皇上没对我说过啊?”
如璧启唇笑道:“听说皇上昨个儿晚上歇在含章殿,怎么会没跟你说?”说着莹白如玉的脸上浮上醉人的红晕,羞不可抑。
我也禁不住脸红了,半晌才道:“皇上并没说过。”
如璧掩袖吃吃笑道:“许是今晚才告诉你吧。”
我羞恼交加,再也忍不住,一个翻身压住如璧,一个劲朝她腋下挠去。如璧笑得喘不上气,气喘吁吁地道:“别,别,别闹了。小心,小心我的肚子。”
我也怕伤到她的肚子,趁势放开她,不甘心地道:“这次就看在我未来小侄子的份上先饶了你。等你一朝分娩之后再跟你算帐。”
如璧笑得浑身都软了使不上力,躺在那起不来,还不服输地添上一句:“什么侄子?我的夫君就是你的夫君,我的儿子还不是你的儿子?以后他也要叫你一声母妃的。”
我想着有一个小小的,粉嫩嫩的小可爱叫我母妃,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我玩心一起,便挨着如璧在榻上躺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心里一阵温暖。
第五十二章 宫禁深秘
如璧也享受得眯起了双眼,火狐柔软温暖的皮毛让人仿佛卧在云里,无限惬意。
宫里的日子紧张寂寞,难得有几时能像现在一样宁静安乐,也只有在如璧面前我才感觉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有人的感情。
轻柔地抚摸着如璧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有几分羡慕。或许,我该考虑生个孩子。生个孩子是作为宫里女人最奢侈的愿望。只是,目的各不相同。
孩子是宫里女人生存的砝码,地位权势皆由胎儿是男是女决定,所以才有那么多女人为了生孩子不择手段,机关算尽。
在我的意识里,生孩子是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潜意识里我是不愿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作往上爬的工具的,也因此一直以来我都很抗拒怀孕。
可就在这一刻,在看到如璧幸福无比的表情时,我第一次心动了,第一次萌生出想要生一个孩子的意愿。
如璧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着我陷入沉思,意味深长地道:“妹妹,现在你是整个宫里圣宠最眷之人,就连良妃也及不上你,难得皇上又这么保护你,让你不至于出尽风头,遭人嫉恨。可是,妹妹,君王宠爱到底是镜花水月,做不得准的。你心高气傲,这个姐姐知道。可你也要为自己筹划一下。有个孩子就最好了,且先不提功利得失如何,入了深宫这一辈子就出不去了,父母手足皆不得见,皇上虽然是你我的夫君,却也是宫里众多妃嫔的夫君,终究不是我们一个人的。如果有个孩子,那他就是你在宫里最亲的人,是我们唯一的安慰和牵挂。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有朝一日恩宠不再,你要怎么过完凄清的下半辈子?唯一的答案就是延续你的血脉,母子相互扶持相互依靠。”
我有些怔,半晌才强笑道:“这种事也强求不得的。”
如璧仿佛想起了什么,深有感触地道:“你别看婉贵嫔现在失宠,倘若有一天她真的诞下皇子,到时候她贵为皇长子生母,皇家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即使皇后将来有皇子,婉贵嫔的地位也会稳如泰山,安享荣华。更何况咱们皇上跟皇后的关系又那样”
说着,如璧忙住了口,自知失言。我了然地点点头,深有同感。
说完了这些闲话,我们才渐渐谈到了正事上。
如璧一遍遍地梳理着华贵的皮毛,若有所思地道:“太后明日就回宫了,还不知道会生些什么事?也不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理朝堂的事?”
我诧道:“怎么?姐姐还不知道前面的消息吗?”
如璧精神一振,撑起身子,道:“怎么?妹妹那边有消息了?”
我点点头,含笑道:“不错。我一早让人打听过,皇上已经有定论了。龙丞相劳苦功高,多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虽已年过花甲,仍乃国之栋梁,念其体弱病痛,也是圣躬体恤之意,特免去丞相一职,加封宁国公,着太子太傅衔,龙红袖温良淑贤,敦敏冲怀,意外亡故朕心甚痛,加封静安翁主。”
如璧骇笑道:“当真?真是出乎意料之极。皇上真不愧是智勇双全。”
说着,略微迟疑道:“只是,这么一来,太后那边该怎么交待?即使太后也无力改变,她这一股邪火只怕也要泄在后宫嫔妃身上了。”
我微微皱眉,:“太后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如璧双眼微微一眯,挑了挑眉道:“当今颐安太后并不是皇上生母,而是先皇的皇后。当今皇上的生母慧太妃早亡,虽被追封为慈宁皇太后,到底是死后荣光。皇上自小就是由当今太后抚养大的,却有传闻说当年先皇立储,一直在皇上和雍和王之间抉择不定。皇上虽说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也算是太后所出,但到底及不上雍和王是正正经经的嫡子。可不管太后在背后做了多少事,先皇最后还是把皇位传给了皇上。这些年来,太后与皇上貌合神离也是宫中公开的秘密了,这次的事太后不大雷霆才怪呢!“
我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这些事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呀,事情表面下的暗涌此起彼伏,原本只是制衡龙家的势力之举,竟慢慢演变成了朝堂权柄争夺的一出大戏,一切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展着,真不知会怎么收场?
如璧也越想越烦,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只剩下屋角那金挂钟一摇一晃,不知人们愁苦地敲打着。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我们这些为了争名逐利机关算尽的人是何等可笑。偌大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我们都尝到了一丝刻骨的寂寞。
湘怡恭敬而冷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这样沉寂的尴尬:“主子,婉仪主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请二位主子到前厅用膳。”
湘怡的声音来得恰是时候,如璧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忙应道:“知道了,马上就来。“
说着,迅速地坐了起来,整理着身上略微凌乱的裙裾。我也立起身,稍作整理,向如璧伸出手去。
如璧一愣,随即释然地笑笑,也伸出手任我扶起她,相互搀扶着慢慢向前厅走去。
前厅也是正厅,平时专作接驾待客之用,饭厅其实并不在这里。前厅的右侧是一道赤红的珊瑚珍珠镶珠帘,帘前早有梳着双鬟的小宫女打起帘子,扶我们进去。
进去是一个小花厅,正中摆着一张黄花梨木雕凤圆形小桌,几张铺着松绿皮垫子的小凳,后面以一张八幅檀香镂空雕花屏风隔开,栩栩如生地雕刻着梅兰竹菊花中君子,各尽妍态。转过屏风,才是饭厅。
饭厅的装饰截然不同,不见皇家处处可见的飞龙祥凤,明黄大红之色,清一色的浅绿嫩白,让人一见之下顿觉心旷神怡,食欲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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