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如璧闻言脸色一白,急忙说道:“太后,嫔妾不敢。并不敢做此大逆不道惑主的事情。”
太后脸色稍缓,嗯了一声,道:“那就好。哀家看你也不是那等妖妖媚媚的女子,到底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小姐。”说着回头道:“木槿,去拿哀家的送子观音来赏玉婕妤。”
木槿姑姑小心翼翼地捧了一个通体洁白慈悲庄严的送子观音玉像出来,丝萝忙上前躬身接了。
木槿姑姑笑吟吟地递给丝萝,边道:“玉婕妤好福气。这个送子观音是南海的极品羊脂白玉经由天下第一玉器师傅费尽心血精雕细琢而成。太后喜欢得不得了,如今竟然赐给婕妤,可见太后对婕妤主子的这番心意。”
太后截口道:“这并不算什么。玉婕妤你如今怀有皇嗣,也就是对我大周有功,哀家这也是应当的。只是你以后可要小心行事,保护好肚中的龙种,为皇帝好好生个健康聪明的皇子啊。“
如璧忙叩谢道:“嫔妾谢太后恩典。“说完,眼中满是敬畏。也难怪,太后先是疾言厉色,再这般宽慰恩赐,换了是我,这样一惊一吓,我也得敬畏三分。
正想着,太后已经说道:“哪个是明婉仪啊?“我一愣,接着悚然一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太后万福,嫔妾蓝明月给太后请安,愿太后福寿绵长。“
偷眼望去,只见得崇韬紧锁着眉,担忧地看着我。良妃却像是还没从婉贵嫔的事中清醒过来,只是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意妃却笑吟吟地看着我,眼中间或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神色。婉贵嫔刚才得了赦免的恩旨,神色却不见往日得意时的趾高气扬意气风,反而多了几丝黯然,现在见我被太后叫过去,竟也隐隐有些关切。
我却根本不敢去看如璧,因为我知道她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她对我的关心远远高于任何人,不知道太后会怎么对待我,她又怎麽能不关心呢?
仿佛间,我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太微宫,如璧跪在婉贵嫔面前,我那时急痛交加的感觉。心中更是急痛担忧,如璧有身孕在身,可不能。。。。。
我跪在地上,耳中只听见太后冷冰冰的声音:“起来吧。“我目不斜视地慢慢站起来,垂手侍立。太后望了我半晌,方道:”怨不得皇帝喜欢你,果然是个美人。“
我闻言暗自皱眉,想了想才膝盖微曲,矜持地福了一福,镇静地道:“太后谬赞。嫔妾不过是还算端正能见人而已,哪敢称什么美人?更何况女子四德,德容言工,品德才是女子之本。嫔妾虽不敢自言贤淑明理,却也牢记进宫之前母亲的教诲,不敢稍有怠慢。方才太后说得有理,才学外貌都是怡情,不是根本,舍本而逐末,嫔妾亦不为。”
太后听得这番话,脸色着实好看了些,笑道:“你年纪轻轻,能有这番见识倒也难得。但愿你心口一致才好。”
说着,又打量了我一番,扭头对意妃说:“丫头,你看这明婉仪,哀家怎么觉得好像很眼熟呢?”
意妃抿嘴一笑,挽着太后的手,道:“您老人家且看看明婉仪的衣裳,红袖妹妹也有一件相仿的,不过是红色的。红袖也喜欢辫小辫的。”
太后一听,再一看我,连连点头称道果然不错。
我听意妃这一说,心下一沉,心知不妙。
第六十三章 事姑贻我忧
原本我是想让太后自己左看右看,才觉得我像龙红袖,以此引起她对龙红袖的思念。当然,这其实有很大风险。太后想起龙红袖,会有两种反应,或心下一软,对我稍有顾怜;又或觉得刺眼,对我更加不喜。我这也完全是在赌,赌太后对龙红袖有没有真的感情。意妃智慧远胜常人,竟看出了这点,抢先说出来。这样一来,太后又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我是故意的,有意算计她。
我眼前一黑,看着意妃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
太后眼神锐利了起来,直视着我。我口中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刻不论我说什么,太后只怕都不会相信。
太后冷冷地开口:“好个蓝氏!“脸上满是愤怒与鄙夷的神色。刚才还是明婉仪,现在立马就变成蓝氏了,这转变就真是快!
我心中暗自苦笑,就听得身旁有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后,臣妾与明婉仪同住一宫,平日常常见面,也时常见她如此打扮,倒也当真是恰如其分,清丽婉约。”
我诧异抬头,却是平时默不作声的冯昭仪。见我抬头看她,冯昭仪只朝我安慰温和地一笑,并不说话。她这话说得甚是得体,点出了我平时也会作此妆扮,这也就不是纯粹故意模仿龙红袖,对太后居心叵测了。
看来冯昭仪日常在太后跟前也有些亲近,太后闻听此言,脸色稍微缓和了些,狐疑地道:“是吗?”
一旁的婉贵嫔见机,也抚着肚子上前道:“昭仪姐姐温婉贤淑,最是孝顺太后,她又怎么会欺骗太后呢?就连臣妾也见过几次呢。”
婉贵嫔一出来,并为我说话,我更是意外诧异,意妃的颜色却开始不好看起来了。
我感激地看了看婉贵嫔,婉贵嫔却并不看我,扶着腰继续侃侃而谈道:“更何况,在臣妾看来,明婉仪和龙家小姐其实并不很像。龙小姐喜穿红衫子,热情如火,明艳照人。明婉仪却喜穿白衫,清新飘逸,气质出尘,与龙小姐恰如春花秋菊,各有千秋。”
婉贵嫔站在那里说着话,聪慧灵动,清音如水,散着难得一见的光彩。
我心中滋味千般,以前只觉得婉贵嫔刁蛮泼辣,飞扬跋扈,现在看来,我却是实实在在小看她了。能够位晋贵嫔,得尽宠爱又岂是只有美貌而已。她以前一直顺风顺水,不识愁苦滋味,之前连番打击,竟也让她脱胎换骨,开始思虑成熟,渐渐迸出自身的智慧来。
太后也愣了,想是也没见过婉贵嫔如此这般,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又烦躁起来,想是想起了龙家如今的局面,摆了摆手,倦道:“罢了罢了。哀家也累了。皇帝陪陪哀家,其他人都散了吧。”
我心中一松,贴身的小襦已被汗水浸湿,汗津津地贴着,很是不舒服。连忙跟着众人跪安,逃也似地出了殿。
出了殿,我和如璧都饱受了惊吓,相互搀扶着往我的含章殿而去。走不出多远,便碰到了冯昭仪带着宁安回延禧宫。
冯昭仪刚才援手于我,我心中感激不尽,见了她忙上前问好,道谢:“昭仪姐姐,刚才实在是多谢了。明月感激不尽。”
冯昭仪不以为意地笑笑,依然温婉地道:“我只是略尽绵力,妹妹不要多礼。其实要谢,还应该多谢婉贵嫔才是。”
如璧在旁下意识地道:“姐姐跟那婉贵嫔自是不同。姐姐心慈,施以援手却谦虚自谨,不图回报。谁知道婉贵嫔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唯恐冯昭仪听了这话心中不自在,忙伸手捏捏如璧,笑道:“昭仪姐姐不如到我含章殿坐坐,咱们姐妹也少有聚聚。”
冯昭仪随和地笑笑,摇摇头道:“不了。下次吧。宁安本来在太微宫陪皇后娘娘的。如今见完太后,我还要送她回太微宫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却看见小宁安牵着冯昭仪,扁着嘴一脸委屈地站着。我对小帝姬一直颇为喜爱,忙温柔地捏捏她的小脸,笑着逗她:“宁安这是怎么啦?怎么不高兴啊?”
谁知宁安竟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摇着冯昭仪的手:“母妃母妃,珠儿不去凤仪殿,珠儿要跟您回春华殿。母妃。”
我和如璧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冯昭仪大是尴尬,努力板起脸来:“珠儿,你要听话。皇后身体不好,又喜欢你,你去陪她说说话很快就回来了。好不好?”
小宁安止住了哭,抽噎着,扁着小嘴道:“可是珠儿已经陪了皇后母后一天了,昨晚还在太微宫睡的。珠儿好想母妃。”
冯昭仪红了眼眶,怜爱地抚着宁安的头,说不出话来。我想了想,蹲下身牵着小宁安的手,柔声说着:“宁安乖。皇后娘娘疼不疼宁安啊?”
冯昭仪脸色一变,小宁安已眨巴眨巴眼睛,小声地道:“疼的。母后对珠儿很好。”
冯昭仪这才神情一松,我假装没看见她的脸色,继续说道:“那你看,皇后现在生病了,又没人陪她说话,那她的病就老是好不了。皇后那么疼珠儿,珠儿想不想皇后娘娘早点好起来啊?”
珠儿烦恼地挠挠头,说:“想的。珠儿也想母后早点好起来,不用喝那么苦的药。”
我怜爱地抱起宁安,亲了亲她的小脸,道:“那珠儿就应该多陪皇后说说话,她就会很快好起来了。珠儿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听话懂事的哦!等皇后病好了,珠儿就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明母妃陪珠儿去摘葡萄好不好?“
小宁安这才破涕为笑,一脸认真地说着:“嗯,珠儿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哭鼻子,要帮母后早点好起来。那明母妃一定要记得带珠儿去摘葡萄哦!“
我笑着点点头,放了她下来,交到冯昭仪手里。冯昭仪一脸感慨地替宁安擦擦哭花的小脸,向我道谢:“亏了妹妹,我真拿这孩子没办法。“
我微笑着摇摇头,道:“姐姐千万别客气,没什么。“
冯昭仪点点头,告辞道:“既这样,我先带宁安去了。两位妹妹慢慢回去。“
我和如璧微微蹲身,回了一个平礼,与冯昭仪告辞分别。
第六十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回到含章殿,确实皆是乏了,忙传了午膳,如璧也在我这儿一起吃了。
尖尖脆脆的宫廷香妃卷,包裹着的咸蛋黄中间是红红绿绿的鲜果,蛋黄的浓香和鲜果的清新果香扑鼻而来,刺激着人的味蕾。一小锅金黄香浓的花旗参鸡汤,汤面漂浮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如璧如今有了身孕,营养自然不能马虎。一小盘麻辣爽口的蕨菜根,一道姜丝蒸鲥鱼,清香四溢,再配上红亮微甜的糖醋排骨,自是丰富诱人。
我和如璧都累得够呛,也顾不上说话,只闷着头填饱肚子。如璧最近的胃口已经好起来了,不再泛酸没胃口,倒是吃得甚多。我看她吃得香甜,总算找到了一丝安慰。
吃完饭,待漱玉她们泡上浓浓的茶来,我俩才对坐下有精神来整理今天在慈安宫的一切。
与如璧对坐了良久,两人却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枯坐了大半个时辰,如璧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头痛地抚着额道:“我们以后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了。”
我低着头,默然地踢着脚下的珐琅青花花樽,脚上的杏黄软缎绣鞋一晃一晃的,那对精致鲜艳的蝴蝶像是活了一样,直欲破空而去。
我盯着那双蝴蝶,疲惫地道:“这也是早就料到了的。所幸,我俩今天都没有实质的伤害,只是一场有惊无险而已。”
如璧轻轻点头,又皱起了眉头,略加思索道:“只是,明月,我觉得有点奇怪,今天的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诡异。”
我突然之间觉得厌倦,往后一倒,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玫瑰木雕花海棠椅子上。笔直坚硬的椅子硌得我很是不舒服,在一旁的噙香心细得很,忙拿来个连云锦红萼梅花软靠垫,给我靠上。
我挪动着姿势,找了个最舒服的懒洋洋地靠在椅上。诡异?不错,我也觉得诡异。
我想了想,才谨慎地开口:“姐姐说的也不无道理。在妹妹看来,诡异的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太后,一个,,,是意妃。”
如璧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解地道:“意妃?太后今天的确是诡异。虽然看似疾言厉色,威严十足,但事实上却并没有罚任何人,不是吗?这也就已经很反常了。虽然龙红袖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就算太后拿皇上无法,也不代表太后会不把气撒在你我身上啊。太后有这么好说话吗?”
我突然觉得有些渴,伸手端起填漆梅花小几上的缠枝牡丹翠叶盖碗,将杯里的上品铁观音一饮而尽,微苦醇厚的滋味在口舌中反复回味徜徉,令我精神一振。
噙香抿嘴一笑,上来撤下空的盖碗,换上一盏清甜嫣红的樱桃玫瑰酒酿。我注目噙香,心中微暖。
迎上如璧略微疑惑的眼神,我不得不开口解释:“姐姐说得不错。太后今天的举止却是不合常理,不过只怕也不容忽视,还是要提高警惕,小心应对才好。至于意妃,姐姐你不觉得奇怪吗?她一向体弱多病,宫中的大小宴席都是少有出席的,中秋佳节也没出来。听说她一年有半年都病着。这次太后回宫她出现倒也不足为奇。可是她一向低调,姐姐你不觉得她今天太高调了吗?还似乎跟良妃特别过不去。”
如璧经我提醒,转念一想,便也点头道:“不错。而且她似乎对你很是不满,老是跟你过不去。”
我背心一凉,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如璧说得不错,意妃今天的确是针对我,要不是婉贵嫔和冯昭仪关键时刻为我说话,今天恐怕我得不到好果子吃。
想到这,我顺口说道:“不错。她是故意针对我,幸好婉贵嫔为我说话,她也算难得了。”
这话一说完,我就深悔失言,偷眼看了看如璧的脸色。如璧略微有些不自然,冷冷地道:“她帮你只怕也是有企图的。我就不信她那样的性格会做这样的好事。”
我知道如璧和婉贵嫔之间的事是解不开的,我也并不打算让如璧改变她的想法。所以,我只是笑笑,并不再说下去。气氛就这样冷下去了,如璧看出了我的不以为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那天过后,事情竟然奇迹般地沉寂下来了。不光是太后那边,就连朝堂也变得异常平静。
崇韬依旧宠爱我,基本上十天有五天都宿在我的含章殿。其余的日子有两三天在良妃和意妃那里,剩下的日子都在秦芷处。如璧和婉贵嫔怀有身孕,崇韬倒也常常白日去看望赏赐。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下去,没有丝毫异状。
只是没多久,后宫就起了波澜。虽然刘为扬说吃几副药就会好起来,但皇后却一直卧病不起,不见起色。
太后有鉴于此,便传了懿旨,言道皇后抱恙,良妃独自处理六宫事务难以兼顾,特赐意妃协理六宫之权,与良妃共同处理后宫大小事务。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持着白玉长柄花勺给檀木花架上的盆栽垂丝海棠浇水。听见小意子这般说,歪在香色鸾纹锦榻上的我手一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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