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这一招也颇为好用,至少以前就没人敢惹婉贵嫔。想想凡事忍让的冯昭仪,结果却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着,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红木镂空小圆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乳鸽汤,那是噙香走前为我端来的。我坐起身,小心翼翼地捧过雪白的骨瓷汤碗,小口小口地啜着浅褐色浓香扑鼻的炖汤,心里一阵温暖。
噙香漱玉跟我自幼长大,情同姐妹,如今又跟着我进了宫。如果我倒下去了,她们的命运有多惨可想而知。
就算为了她们,我也要坚持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活得滋润风光!进宫之后就一直被人暗害算计,没有一天舒心日子,如璧如今也疏远了我。
想着这些,内心酸楚愤恨的我,终忍不住鼻头一酸,微咸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汤里,消失不见。
第七十九章 恒沙有数劫无数(二)
佑宁六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却一直未曾下雪,只是硬硬地冷,让人觉得连骨头都冻住了。日日都是寒风呼啸,因着天冷,妃嫔间的走动也都少了。整个宫里都安静了不少,只时而见到几个来去匆匆缩手缩脚的宫人来去穿梭。
痨病的流言虽然平息了,我的身体却仍然没能好起来,连药渣都堆成了小山,精神头还是好一天差一天的,一天倒有大半天都窝在榻上睡觉。
崇韬很是担心,每日下朝了就来含章殿看我,特意叫了刘为扬来亲自过问。刘为扬为了我的病也是煞费苦心,顶着寒风日日进宫为我请平安脉,却也毫无头绪。崇韬免了我去永和宫和云意宫的请安,连太后那里都免了。关心程度甚至超过了对婉贵嫔和如璧的龙胎。
崇韬如此专宠,一时六宫侧目,无人可与之并提。我虽惴惴不安,却也只能咬牙硬受了。只不听崇韬所言,依旧咬牙时时去慈安宫请安。就连太后日子长了也对我改了观,忍不住叫我别去,只安心歇着。
婉贵嫔和如璧对此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全不在意。就连意妃和良妃,经过上次的事情,也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不见任何动作。如璧知道了上次的事情之后,却从来没来看过我。
我的心一点一点从失望到难过到委屈再到薄怨,因此我也没去见如璧,一晃我俩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了。
这日,崇韬照例歇在了含章殿,屋里四角熊熊地点着火盆,上用的银碳气味清淡无烟,是普通黑炭没法比的。入冬之后,崇韬就叫人搬了四筐到我的含章殿,言道我本就有病,不可再被黑炭熏得不好。
我穿着月白蜀锦绣月季棉袄,外罩银鼠皮杏红昭君套,杏红百褶锦裙,坐在锦榻上正聚精会神地给崇韬做副皮手套。崇韬就坐在我旁边看着奏折,时而皱眉时而开怀。
我感染着他的情绪,心里也不由甜丝丝的。这样对坐灯下,温馨静好,仿佛就是天长地久一般。漱玉在旁打着彩线丝绦结子,笑嘻嘻地看着我们。
崇韬捏着手中一本奏折,突然笑了起来。我诧异地抬头,笑道:“皇上怎么这么开心?可是有什麽好事?”
崇韬随手把奏本递给我,边笑嘻嘻地道:“明儿你看看,果是好消息呢。”
我忙摆摆手,正色道:“朝廷的奏本,明儿不敢看,也不应该看。皇上只说与明儿知道,也是一样。”
崇韬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不要紧。反正不是外人,而且还与你有关。”
我推却不过,加之好奇,便接过明黄色的绸缎奏本,展开一看,前面皆是煌煌文章,治国安邦之言,末尾一段却是:“臣闻蓝氏婕妤久病不愈,圣心怜悯垂顾,臣私心感激涕零之余,也忧心若焚,恐皇上操心龙体不安。为人臣子,为君分忧属分内事。臣诚心进谏以臣内子蓝氏进奉伺养省亲,期凤体早愈君心早安,以尽臣子本分。。。。“
我尚未看完,早已喜上眉梢,奏本这一段不难理解,是爹爹上奏乞许娘进宫问安。只要崇韬批了,娘就可以进宫,我就能见到半年未见的亲人了。
我立马抬头,一脸希翼地看着崇韬。崇韬挤兑地笑笑,故作严肃怒道:”哼,这个蓝御台,想见女儿就想见女儿吧,还要说什么为君分忧,期朕愚昧吗?“
我为之气结,不依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崇韬歪斜着倚在绿地五金撒花海龙出水锦榻上,只斜眼促狭看着我嘿嘿笑着却不说话。
我无法,只得使了个眼色给漱玉,漱玉贼贼地笑一声,领着一众太监宫女知趣地出去了。
见她们都出去了,我才挪着身子蹭到崇韬身旁,双手一环,毫不客气地吊在崇韬脖子上,嘿嘿地笑道:”皇上,看在蓝御史一片忠心的份上,成全了他吧。“
崇韬假意气道:”朕刚刚才说蓝御台不老实,你就说他一片忠心。“我讨好地笑笑,撒娇地摇着崇韬的身子。
崇韬看我噘着嘴,一脸夸张的委屈样,哈哈大笑,亲昵地夹夹我的鼻子,凑到我耳边轻轻吻了吻我白洁如玉的娇小耳垂。也不管我脸红到了脖子根,就拿过奏本龙飞凤舞地批了两个大字:”大善。“
我喜悦地抚过奏本,想起了疼我的娘和姐姐,心潮澎湃。就连紫金仙鹤烛台上的大红蜡烛也喜悦地连爆数下,爆出了好几个灯花。
崇韬温柔地揽着我,抚摸着我漆黑如墨的长,笑道:”你看,连灯花也来凑趣报喜了。“
我静静地伏在崇韬怀里,微笑看着烛台,诚挚感动地道:”谢谢你,崇韬。“
崇韬扳过我的脸,认真地道:”谢朕什么?你进宫这么久,你娘家人都还没有进宫来过。这是朕的疏忽,现在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应有之仪。不需要谢朕。“
崇韬温热的鼻息温柔地抚过我脖上白色的风毛,暖暖地,吹得人痒痒的。我沉浸在将要见到亲人的喜悦中,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姐姐会不会跟娘亲一起进宫?我好久没见到姐姐了,好想她。“
崇韬闻言身体猛地一紧,才缓缓放松。
我没注意他的异样,靠在他身上,轻轻地把他握成拳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指,崇韬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整地异常圆润整齐,衬着我粉红自然的指甲,有着温柔的线条和弧度。我无意识地在他手心划着圈,心里宁静快乐极了。
崇韬抱着我的手逐渐地收紧,仿佛抱着一件弥足珍贵的珍宝。他渐渐箍得我生疼,我不舒服地挣挣。
崇韬立马感觉到了,歉意地笑笑,松了些,紧接着密密的吻密密地落在我额上,间,颊上,最后定格在我未涂唇脂粉红柔嫩的唇间。
唇齿交缠间,他微凉的鼻尖轻轻地触着我的脸颊,却让我更觉燥热。室内的温度陡然提高了好几度,随着吻的加深,崇韬渐渐眼神迷离,喘息加重,不复平日的清明。我早已身子瘫软软在他怀里,媚眼如丝,两腮嫣红娇媚,什么都想不起来。
崇韬保持着仅存的一丝清醒,宠溺地亲亲我,抱起我穿过鸡翅木美人屏风,走向宽大堆满锦缎绫罗的雕花牙床。
美人屏风上的持扇宫装美人儿半掩着面,露出一双含情妙目,静静地看着这一对缠绵缱绻的人儿。连窗外皎洁的月儿也羞红了脸,悄悄躲在了一丝云彩后面,露出小半个脸儿。
第八十章 妙方雪中来
夜无梦好眠,第二天一早,我就被窗外白晃晃的冷
睁开眼,崇韬自然已经不在身旁,床前却插着一枝形态疏朗半开半闭的腊梅。小小的花朵迎着寒风傲然挺立着,吐露着丝丝醉人的幽香。
我煞是喜爱,忙高声唤人:“漱玉,快拿个好瓶儿来。“
闻声进来的是吟雪和漱玉,漱玉一掀大红撒花织锦软帘,兴冲冲地捧了个雪白的白青底美人敞口如意瓶。吟雪慢吞吞跟在身后,脸上也颇多喜意。
漱玉扬扬手中的瓶子,得意地道:”小姐,这瓶子怎么样?“
我懒洋洋地半靠在床头,微眯着眼看了看瓶子,也不由笑道:”这回你眼光倒不错,这瓶子很好,正好插梅花。“
漱玉闻言,越得意,拿了腊梅在那摆弄着插瓶。吟雪慢吞吞走到床前,双手缩在袖中,含笑道:“主子,今日外面下雪了。”
我一愣,恍然笑道:“难怪。我就说这窗子的光怎么白晃晃地刺眼,刺得我睡不着,原是下雪了。”
吟雪找了衣裳,伺候我更衣,闻言笑道:“今年一直不下雪,倒把这茬给混忘了。待会奴婢就叫人来糊窗纸。”
我点点头,宫里到了冬天就会把窗纸糊上稍微深一点的颜色,譬如雪青色,浅碧,粉红,紫红等。京城冬天时常下雪,若仍然用浅白的窗纸极易灼伤眼睛,最差也是睡不好觉。今年老是不下雪,我倒也忘了。
漱玉插好了腊梅。满意地转了转瓶子。接话道:“外面地雪好美地。铺了厚厚地一层。昨晚肯定下得很大。难怪我昨晚觉得冷。”
吟雪闻言含笑道:“昨晚下雪了。我和噙香姐还起来巡了巡。见你睡得香极了。被子都踢了。噙香姐还给你盖了。现在你倒觉得冷了?”
漱玉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溜烟跑出去了。
我失笑地摇摇头。漱玉在四个当中最小。性子又娇俏天真单纯。噙香自不必说。吟雪含霜两个也都极喜欢她。把她当亲妹妹一般。
因着下了雪。天格外冷。吟雪给我穿上一件深紫色收腰暗纹荷花缎祅。外面又加上一件貂皮织金线青鸟比甲。家常浅紫花笼厚裙。内穿浅白织锦棉裤。长整个高高梳起。盘成参鸾髻。斜斜插支玉扇坠。额上戴上孔雀绿丝缎夹棉抹额。正中嵌了拇指大地一块通水翡翠。雕成梅花式样。既保暖又美观。
用过早膳。我坐在东暖阁里继续做昨日未做完地手套。不一会噙香就进来悄悄道:“主子。秦良媛来了。”
我一愣,秦芷怎么来了?我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连声道:“快请她进来啊。”
噙香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接秦芷进来。大红撒花织金线毡帘猛地被掀开,外面正在下雪,一股寒风夹杂着雪花随着人飘了进来。
因着下雪的关系,秦芷严严实实地裹着连帽雪色羽缎斗篷,手捧着个剔丝:琅手炉含笑走了进来。
我连忙笑着迎上去,拉着她在东窗下的暖笼边坐下,转身吩咐含霜道:“快去进一碗烫烫的酸辣海鲜羹来。”
秦芷地丫头瓷儿伶俐地替秦芷解下斗篷,她里边穿了件黄色虎纹窄腰锦祅,杏黄的虎纹夹棉长裙,简单利落的飞天髻,用金环束住,垂下一偻银丝流苏,倒显得人精神得很。只是脸色微微有些白,想是冻的。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姐姐今日怎么这身打扮?像是刚刚狩完猎似的?”
秦芷含笑捧着滚烫的汤,慢慢小口喝着,几口又酸又辣又烫的浓汤喝下肚脸色才红润了些,“你这丫头,大雪天地我还来看你。你倒好,高床软枕的躺着,还要取笑我。”
我讪讪笑了笑,便正色道:“正是的。这大雪天的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事?”
秦芷不以为意地笑笑,“哪有什么事。我一个人呆在宫里闷得慌,想着难得今年第一场雪,你又病着,自是闷地,就来跟你做个伴。”
我闻言便苦了脸,“是啊,病着哪里也不好去。天天吃那些苦得要命的药,这日子过得还真是没趣。”
秦芷笑笑,扬扬空了的碗,“还有吗?这汤倒还好,我都出汗了。”
我听她夸赞,边示意噙香添汤边颇有些得意地道:“这是我这里才会有的。小时候每年冬天我都怕冷得很,我娘就叫人做这汤,喝下去就暖和了,受用得很。”
秦芷随手捡起尚未做好的手套,瞧了瞧就笑道:“这是给皇上做的吧。好精致。”
我脸微微一红,夺过手套扔在一旁,随口掩饰道:“只是闲着没事随便做做。”
秦芷笑而不答,只有趣地看着我,半晌才正色道:“我差点忘了,正要问你呢。说起来也吃了这么久的药了,怎么还不见好呢?”
我见她问,自己想想也是纳闷:“说得是呢。想是秋天里落了水的缘故吧。身子就格外弱些。”
秦芷点点头,慨然道:“也是的。病去如抽丝嘛。说是病着,到底是怎麽个症候?”
我不觉什么,不经意地道:“也没什麽,就是容易累些,没什么力气,总觉得头昏四肢酸酸地,老想睡觉。”
秦芷接过噙香端过来的万寿无疆瓷碗,想了想道:“说起来这看病也讲个缘分。刘太医的医术是好的,许是你这病不得在他手上好罢了。我家有个老祖宗传下来的偏方子,灵得很,治你这样地症候倒是合适。我把方子写给你,你要信得过我就吃吃看,也许你这病竟合该在我这蒙古大夫手上好也未可知。”
我笑道:“哪有信不过姐姐的道理。早知道有这么好地仙方儿,就不用被刘为扬那药折腾得那么辛苦了。”
秦芷放下碗,说做就做,我只得叫含霜拿笔墨过来,含霜待要磨墨,秦芷的丫头瓷儿有眼色得很,忙上前来磨墨伺候着,赔笑道:“哪能要含霜姐姐磨墨,瓷儿来就行了。”
我失笑,摇摇头逗趣道:“不愧是姐姐地人,这般伶俐。”
秦芷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地写着,随口笑道:“你也太抬举她了。这本就是她该做的。”
秦芷写得一手好梅花小篆,秀丽挺拔,飘逸出尘,我凑过去看,口口喃喃念道:“桂圆肉五钱,梅花蕊五钱,红豆果一钱,半钱,沉香半钱,配贝母一钱五分,和新鲜雪水一升煎熬成一碗水服之。”
秦芷放下极品紫尖狼毫,审视一番,才吹吹雪白地宣纸交予我。
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支
第八十一章 推心且置腹
仔细端详着药方,点头叹息道:“想必这方子珍贵就新鲜雪水为引吧。要是不下雪还真是没辙。”
秦芷双手浸于温热的苿莉花汁热水中洗刚才不小心染上的墨迹,抬头笑道:“是啊。前些日子一直不下雪,我虽记挂着你的病,奈何不下雪也没法子。刚好昨晚终于下雪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冒着雪一早就过来,心里顿时酸酸胀胀的,感动不已。我眼圈微微红,忙掩饰着笑起来,岔开话题道:“姐姐,皇上答应了我爹的上书,过些日子我就能看见我娘进宫来了。”
秦芷这时已洗过了手,用米色的棉巾子擦着手。闻听我这话,竟愣了一下,脸色变得煞是古怪。
我诧异地牵住她:“怎么啦?姐姐?”秦芷回过神,勉强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