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袍,浅黄锦裙,裙边密密用珍珠绣了小朵茉莉,精细的百花髻正正戴了流苏璎珞垂在额际,两旁各以点翠凤尾珠花点缀,虽不华贵,却也不坠身份,又多了一份清贵气息。而意妃,却只是随意一身鹅黄宫装,以金银线相绞绣梅枝朵朵,吐蕊怒放,衬得苍白的病容多了一抹柔弱和娇艳,平整的螺髻层层叠叠,以南海珍珠盘绕成串,显得温和自然,只在鬓角垂下两褛银丝流苏。
我虽不想出这个风头,但因为是我主理此事也不好过于简慢,引得大长公主不快。朱红色的八抬大轿在我们眼前稳稳停下,我们微微屈膝,恭恭敬敬地行礼:“大长公主万福金安,臣妾等给大长公主请安。”后面的宫女太监都随着我们的声音齐齐跪了下去,连头也不敢抬。
轿帘微微一动,里面的华服女子已是在嬷嬷的搀扶下下了轿,看向我们。我保持着恭谨的模样,眼睛轻轻一瞟,顿时吃了一惊。大长公主一身朱色九凤牡丹鸾袍。面容秀丽,面上带着微笑看着我们。让我吃惊的是她那一头白发,根根雪白,如银针一般,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大长公主看面容应该最多不超过四十,可四十的皇家娇女怎么会头发尽白?!
大长公主笑着道:“大家起来吧,不必多礼了。”这时从后来的一顶小轿中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娇笑着道:“母亲!”说着迎上前来。我;立时了然,这便是秀安翁主了吧。
秀安翁主挽着大长公主的胳膊,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我笑着福一福,道:“大长公主,臣妾明妃蓝氏,大长公主一路辛劳,还请先到宫中歇息。这是良妃,这是意妃。”
我说着指了指良妃和意妃,她们俩也是笑着福了一福。大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她的目光不像太后那般时刻带着审视和轻蔑,也不像皇后意妃那样带着敌意和不屑,反而很平淡,让你感觉她只是不认识你,好好看看你罢了。温柔平和,平淡得就像隔壁家的邻居。
大长公主轻轻点头,笑道:“意妃我是认识的,良妃和明妃虽是第一次见,皇上也曾跟我说起过。不必拘礼了,咱们一起进去吧。”
说着拉着秀安翁主,嗔道:“你这丫头,还不给三位娘娘见礼?”秀安翁主嘟起了小嘴,对着我们三人草草一礼,连膝盖都没弯下去,“三位娘娘万福,秀安有礼。”
意妃良妃何等样人?秀安翁主的举动均都瞧在了眼里,却无人说破,意妃还笑着道:“翁主女大十八变,可是出落得天仙一般儿了。”
秀安翁主脸蛋微微一红,羞涩地拉住意妃,不依道:“意姐姐取笑秀安。”我有些诧异,怎么秀安与意妃这般亲热?
大长公主见我诧异,忙笑着道:“这丫头真是被我惯坏了,她小时候随我进过一次京,所以认得意妃,就这般不知礼数。”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内心也对这位大长公主殿下生出了一丝戒备之心,长公主看似平和,眼光却十分老辣啊!再想想她能自太后手中夺过辅政之权,当然不是普通人物。
一行人簇拥着大长公主和秀安翁主浩浩荡荡去往了慈安宫。慈安宫现在大变了样,处处风流精致,大气华丽,青铜镀金大瑞兽鼎中缓缓飘出沁人心脾的幽香。大殿中四角熊熊燃烧的火盆更是让殿中温暖如春。
大长公主坐了主位,我们三人退让一番,便让了意妃与翁主一左一右坐了主位,我和良妃在下首相陪。不过也是道了劳乏,说些一路辛苦之类的话,倒也算是融洽。
我起身笑道:“长公主殿下,不知此处可和殿下心意?若是不喜,再换别的宫殿便可。殿下和翁主有什么需要也尽管跟我说,万万不要客气委屈了自己。”
大长公主仍是微微笑着,一派温和的样子道:“已经很好了,慈安宫我是知道的,整个后宫就算是太微宫只怕也赶不上这里,已经极好了。”
正说着,外面已是高声唱喏:“皇上驾到!”我们连忙都站了起来,垂手侍立。崇韬一身海水蓝水龙出海朝服,大踏步进来惊喜道:“皇姑!”
大长公主一直端坐着,此时才缓缓站起来,眼中竟闪烁着泪光,动情一笑,缓缓福了下去:“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等大长公主拜下去,崇韬已经三步并两步赶上前去。牢牢扶住大长公主不让她下跪,也动情道:“皇姑!您的白发多了。”
我和良妃都是暗自心惊,意妃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想不到大长公主在崇韬心中竟是这般看重!
我想起夜色所说,大长公主曾为崇韬辅政数年,心中便已明了。大长公主是崇韬的亲姑姑,当年崇韬年纪尚幼,太后虎视眈眈,若不是大长公主扶持疼爱,只怕崇韬根本保不住皇位,想到这。我轻轻吁了一口气。这个大长公主,只怕比太后在崇韬心目中的份量更重啊!
那边秀安翁主已经兴致勃勃地道:“皇帝哥哥,你可还认得秀安?”崇韬放开大长公主,在大长公主身旁坐下,转向秀安笑道:“秀安不是小丫头了,可长大了,皇帝哥哥可认不出了,哈哈。”
秀安红了脸,扭捏着坐下,我们也只得在旁赔笑。崇韬看起来心情很好,挥手道:“今日皇姑回宫乃是大喜,通知六宫妃嫔,全部过来慈安宫,给大长公主请安。今晚就在慈安宫设宴,为皇姑和秀安接风。”
路公公听了,连忙一溜烟跑了出去,分派小太监赶往各宫报信,并通知御膳房准备。一会儿工夫各宫各殿的妃嫔就全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过来了,一群宫女太监忙着摆放小几安排坐席,天寿殿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欢声笑语远远传出了慈安宫,飘出去老远。
自从太后出事之后,宫中冷清已久,就算我生了囡囡,也没大肆庆祝,今日为大长公主接风,宫中才摆拖了一直以来的阴影,重新又变成了那个天家风流,富贵荣华举世无双的地方。
我有些兴致缺缺,陪着饮了几杯便推拖酒力不支,只是静静坐着呷两口mi汁,与前来敬酒的妃嫔说笑几句。
席间崇韬对大长公主恭敬濡慕得很,竟亲自为大长公主把盏添菜,对秀安也是照顾有加,不是挑好菜令人送过去给秀安。意妃不知为何,对大长公主也是亲热得很。因大长公主和崇韬一直窃窃私语,便移了过去和秀安翁主低低说起话来,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良妃自从顺亲王事发失权之后便变得十分低调,此刻也只在一旁默默饮酒一言不发。宫中人势利得很,来来往往敬我和意妃的很多,去敬良妃酒的却是少得可怜,也不由让我深觉心寒。
良妃想来自己也觉无趣,再略坐了坐便推说身子不爽退了席回宫。崇韬有些不快,反倒是大长公主劝道:“皇上不必如此,良妃娘娘身子不适正该早早歇着,我这次回宫要住些日子,以后时间还长着呢。”
崇韬听了劝,这才渐渐缓过颜色。这场欢宴直到一更才散,崇韬恭请了长公主歇息,才携了我一齐返回明宫。
第一百二十章 来意
晚间缠绵过后崇韬才揽着我道:“朕当初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太后却处处阻挠,欲以太后身份辅政,是皇姑据理力争,以太后不是朕生母为由坚决反对,最后在朝臣的支持拥护下以嫡亲大长公主的身份辅政。那个时候皇姑仅仅才十九岁,这一晃,皇姑就为朕辅政了五年,皇姑并没有霸着皇权,而是全部还政于朕。皇姑为了朕蹉跎岁月,青春不再,好在汉源王对皇姑一直不离不弃,情深意重,最后再三恳求才得到皇姑点头。可是皇姑这几年操心朝政,还要防着太后搞鬼,一头青丝却皆已成霜。朕今天看到皇姑满头银丝,这心里真是难受。”
我静静倚在他怀里,想起大长公主的满头银丝,也不由深深敬佩大长公主。以一个十九岁弱女子之身肩负起如此重任,更难得最后还政于君,实在难得。
我温柔地为崇韬拭去眼角动情迸射出的泪花,劝慰道:“大长公主高义,实在可以说是皇上的大恩人,如何也不能报以万一。皇上觉得无以为报,那以后就对大长公主多多孝顺些,给秀安翁主找门好婆家,也就是了。”
崇韬轻叹着握住我的手,道:“明儿,其实皇姑这次带秀安进宫是有原因的。”我愣住了,见崇韬表情有些古怪,不由心中一跳道:“什么原因?”
崇韬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推开了窗,一股寒气随着风席卷而进,屋子里烧着上好的红罗炭,温暖得让人冒汗,猛地吹到这股寒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见崇韬犹如无知无觉地站着,忙起身把虎皮大氅披在崇韬身上,嗔怪道:“皇上,小心着凉。”
崇韬脸庞半边掩在窗外的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久久地,他才深深长叹一声,回身关上窗轻轻除下大氅,道:“皇姑有意让秀安进宫为后。”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什么?进宫?为后?崇韬见我怔怔,忙抱着我道:“明儿,你别这样。朕也不想的,只是皇姑之恩难报,而朝中对良妃多有诟病,意妃身子又撑不住,而你。。。”
我明白他后面的话是什么,无非就是蓝家权势日涨,我若为后势必激起朝臣的反对,深恐后族势力太大难以掌控。只是,秀安为后?
我深深吸一口气,脑中前所未有地清明,毅然道:“秀安翁主身份高贵,大长公主早就退出朝政,汉源王远在千里,若是为后再合适不过。明儿绝没有怨怼不甘之心,皇上尽管放心。”
这下轮到崇韬愣住了,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感动地道:“明儿。。。”我反手握住他滚烫的手,柔声道:“皇上对明儿这么好,明儿还有什么好奢望的?皇后之位责任重大,明儿是做不来的,也不想做。闲时陪皇上赏赏花,画画写字,好好抚养临儿囡囡,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崇韬感动地无以复加,伸臂揽我在怀里,信誓旦旦地道:“明儿,你这般深明大义,让朕说什么好呢?你放心,朕绝不会辜负你的。”
我倚在他怀里,低着的脸平静无波,双目闪过一丝冷光,这后位我是不想要,不过,这协理六宫之权,我却是非要不可!
次日一大早,崇韬去上朝去了,我还窝在温暖的床上不肯起来,夜色就进来喜气洋洋地道:“娘娘,刘大人带着咱们三姑娘来看娘娘了。”
??了。我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把xian开锦被,急急道:“当真?快为我梳妆,请他们在外面坐会。”夜色捂嘴咯咯笑了,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了,妹妹来伺候姐姐起身了。”就见门帘子一xian,进来一个身穿粉红绣桃枝嫩蕊镶雪白狐毛领锦袍的年轻少*妇一手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进?
我呆住了,眼眶一红,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喃喃道:“吟雪?”进来的正是嫁后快两年未见的吟雪。
她呆呆地看着我,也是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姐姐。”两个小娃娃见母亲哭了,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夜色和含霜连忙抱过两个孩子,嗔道:“这是怎么着了?大喜的日子,偏要大伙儿哭哭啼啼的?”
吟雪醒过神忙拭了泪,上前来帮着给我穿衣,
忙乱了一阵子我起了床大家才坐下说上了话。
我牵着吟雪的手细细打量她,半晌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嗯,比先前胖了好些,看来刘为扬没欺负你。”
吟雪脸一红,羞赧地道:“相公他待我极好,公公婆婆也都很好。”吟雪以前清瘦单薄,不知是否生了孩子的缘故,现在丰腴了好多,脸色红润,洋溢着幸福的味道。我看她的样子再看她身上细节处所佩戴之物便知道她如今生活得极好。
我忙唤她们把两个孩子抱过来,吟雪生的是两个女儿,只比临儿略小些,两个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都是粉嘟嘟的,黑溜溜的眼睛很是机灵可爱。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个孩子喜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地叫人拿东西来,什么上好的玉佩啊,金锁啊,玩具啊,一股脑儿地塞给两个孩子。
夜色捂着嘴直笑,含霜也少有地笑话我道:“娘娘喜欢得什么都忘了。”我抱抱这个亲亲那个,头也顾不得抬,问道:“有名字了吗?”
吟雪忙笑着应道:“有了,大的叫玉茗,小的是玉甄。”我默念了几遍,展颜道:“好名字。双胞胎最是吉祥,想必老人家都爱得不行。只可惜都是女儿,要是有一个儿子,你的地位就更稳固了。”
吟雪微微一愣,随即面上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低首小声道:“但愿这个是。”我们三人对视一眼,皆喜道:“你又有了?”
吟雪羞得抬不起头来,微微地点点头。我高兴地牵住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吟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道:“姐姐,刚才我们进宫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
我一怔,“什么?”吟雪扭头跟含霜说了什么,含霜点点头便出去把刘为扬叫了进来。我们是至亲,刘为扬又是我御用的太医,倒也不忌讳什么。
刘为扬进来也只是微微拱了拱手道:“适才我们奉皇上旨意进来看娘娘,无意中听到些话,是拿娘娘昔日出宫之事做文章。说得不太好听,娘娘你要多加小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远方来客
经过了钦天监和礼部的再三推算和讨论,崇韬和秀安的大婚就定在了三月三,正是春暖花开,繁花似锦的好时候。秀安的嫁妆也源源不断地从汉源运来了京城,那送嫁妆的车队让京城的老百姓兴奋不已,好好开了眼界。什么珍珠,玛瑙,宝石,赤金,竟都成了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我和盈盈都感叹着,人比人比死人,人家是翁主,大长公主的亲女,又是未来的皇后,就是富啊!
说归说,我还是强打精神开始配合长公主打理这一场不属于我的婚事。随着最后一批嫁妆送进宫,大婚的日子,终于近了。
我正坐在案前忙碌地算着各种各样的繁琐事项和开支银钱,夜色进来递给我单子说:“娘娘,最后一批嫁妆进宫了,长公主正在给翁主试嫁衣,忙不过来,说请娘娘拿了单子前去验收。”
我头疼地揉了揉额,搁下手中的笔,苦笑一声。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暗自嘟哝了一阵子,也没办法,只得收了单子带了人前去后宫宫门口。
前来送嫁妆的都是汉源王麾下的亲信侍卫,见我的凤轿到了,都齐齐单膝点地,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