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孩儿,孩儿害怕,害怕。”
看清自己的娘亲就坐在跟前,孩童一下子扑进怀中结结巴巴地说道。
“龙儿不怕,龙儿做恶梦了,有娘亲在,坏人不敢再来了,龙儿好好睡。”
妇人轻轻拍着孩童的后背,极尽温柔疼惜地哄着他。
看他稚嫩的模样,加之咬字都不甚清晰的状况,也就不过两岁左右,一双好似黑宝石的大眼睛纯澈洁净,模样甚是可爱漂亮。
很快的,他在母亲的怀中渐渐呼吸匀称了起来,再次怀着母亲的安慰进入梦乡。
而妇人望着孩童睡熟的脸蛋,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从决定生下他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没有一刻不在犹豫中徘徊。她料想到了孩子出生而产生的种种问题,她甚至从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的那时起,就谋划好了所有一切,然而唯独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随着孩子的出生,自己不知不觉间发生的改变。
如果说当初她下定决心留下这个孩子是完全出于她政治野心的需要,那么自从生下孩子,做了母亲之后,她却不由自主地动摇着那个一向坚如磐石的野心。越是照料这个可爱至极的孩子,她那颗不知何时已经逐渐融解的内心就愈发柔软。
有鉴于此,她曾经让别人来照料这个孩子,然而每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侯,她便莫名地涌来一股柔情,老是对他牵肠挂肚。无奈,她愈渐强烈的柔软母性终于战胜了她一度冷酷强横的内心,重新将孩子带回自己的寝宫扶养。而越是这样整日与他相伴,她便愈发不能从满怀柔情当中自拨,直至现在孩子已经两岁多,她发觉自己更是无法跟他分割,哪怕为此她暗地里背负了多少武安民众的耻笑和梳言蜚语,但她已经毫无顾忌了。
而每到这个时侯,她便会想起那个男人来。从起初刻骨铭心的恨,到如今恨意的逐渐减弱,她都是一种无法自我的状态。
尤其是看到龙儿愈发聪明伶俐,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虽然对那个男人她并不了解多少,然而龙儿这般的聪慧终是得自他的遗传,越是想恨起他来,孩子父亲的概念便愈发强烈地萦绕在脑海,难道自己真的对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吗?
怀抱孩童,她又纠缠于这样的思绪当中,全然没有发觉此刻寝宫中的空气有些异常。
夜风渐骤,灯芯忽跳,突然一道劲气袭来,高悬的宫灯倏然熄灭,只剩烛台之上红烛光焰摇曳不止。
寝宫顿时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妇人顿感不妙,一把将怀中熟睡的孩童紧拥而起,一个灵活的转身,退至外间厅中!
“什么人?”
妇人迅速环视一圈,娇叱一声。
肃杀的氛围愈渐浓厚,妇人能够明确感受到有高手潜入寝宫,尽管以自己的功力还无法确定其确切位置,然而她感到此番不速之客不下四人。
“来人!快来人!”
感觉不妙的妇人紧接着朝外叫喊两声,然而除却自己悠空的回音传来,却无他人应答。
妇人将怀中孩儿搂抱得更紧了,虽然不知外面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但是从自己呼唤而无应答来看,负责安全的寝宫守卫已经出事。此刻的局势无疑是一伙有备而来的不速之客,围攻手无寸铁的母子二人。
“既然外面人都被你们解决了,就现身吧!”
电闪的思忖过后,妇人突然无比冷静道。
倏然之间,好似从高大的寝宫天花板滑过四道黑影,待到定睛观看,只见四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分立妇人周围,俨然已呈包围态势。
妇人瞥了四人一眼,以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势缓缓行至椅处,悠然地往上一坐,轻轻拍着怀中孩童,好似眼前四人不存在一般。而那四人倒也并未被该妇人的反常举动影响,他们依旧一副瞬间出手的戒备状态。
半晌,未见妇人有何举动,四人互对一下眼神,慢慢向妇人坐处逼去。
空气异动,整个寝宫厅堂之上好似被一种无形的气场罩住了一般,令人有种难以呼吸的压抑感觉。就连方才外面鸣叫正欢的虫豸们也好似感到了异常,此刻也停止了鸣叫,一下子显得异常安静,在正浓的午夜,这样的气氛委实显得有些诡异。
“谁派你们来的?”
妇人突然臻首一扬,问了一句。
四人均是一滞,好似妇人突兀的这句询问一下子打乱了他们的节奏,他们立刻停在原地,不过手却依然紧握着腰间的剑柄,凌厉的气势丝毫没有减退。
“受死吧,想要你性命的人实在太多了。”
一个黑衣人冷冷地说了一句。
四人继续向前逼进,再看他们手上,雪白的长剑已经半举而起,分明是要发动一轮凌厉的攻击了。
“难道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
妇人心念微微一动,暗提真气防备,嘴上却又道出了一句激将之语。
对于当前的情势,她十分清楚,尽管自认武技不俗,然而面对此四人咄咄的逼人气势,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从他们手土讨得便宜。既是如此,何不跟对方拖延纠缠一番,为自己多争取一分机会,或者说是延续一种期望终归是好的。
“笑话,我们神族做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如今已告诉你,你便可以去死了!”
同是方才说话的那名黑衣人,言毕果决地一挥手。
其余三名黑衣人迅疾而动,扬剑朝妇人杀去。
妇人还想出言,然而面对呈弧形袭来的黑衣人,她紧蹙眉头一拍案几,瞬间腾起,一手护好怀中孩童,脚尖轻点椅背,向后跃出一丈有余。
“亏你们还为神族,就这样欺负妇幼吗?”
妇人冷喝一声,怒向一击扑空的黑衣人。
“哼,对待你这等凶残的女人以及这个魔性孽种,哪里顾得什么手段。所谓除恶务尽,还是想想来生怎样做一个正义的人吧!”
黑衣人面目狰狞,一副必杀之心已经压抑许久的模样,咬牙说完这番话,便又是一轮更加凌厉的攻势。
四人均是斜剑一挥,巨大的劲芒吞吐着清晰可见的气浪击向妇人。随机而动,四人就势跃起,各自连连击出三斩,再度仗剑直刺妇人而去。
连续的斩击形成一道巨大的攻击气场,将妇人所在位置整个笼罩起来,如若是一般人置身当中,一定无法逃脱被击毙的命运。
然而,妇人毕竟非比一般人众,身怀强大武技不说,单是她那份强横的性格,便注定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面对心怀一击必杀念头的强大敌人,妇人迅疾一撩袍摆,只听得“嘶嘶”两响裂帛之声,袍摆已是分成三络,只见她极速地在怀中孩童身上绕匝两圈,已是将怀中孩童牢牢绑缚在自己胸前,摆明了一副携子杀敌的拚命架势。
一切只在瞬间完成,待妇人再度抬眼,剑气已至跟前。她丝毫不敢怠慢,以自己两手空空的架势是无法抵挡四人严密攻击的,然而此刻再想躲避已是没有可能。四把合击而至的气场不仅合为一体,同时又指向不同要害位置,配合精妙严密至极,要想躲过这样一番攻势,委实没有可能性!
妇人盼间明白当前局势,她果断放弃躲避的意图,面对四道劲疾而来的强大剑芒,突然向后一仰,整个身体几平要碰触到地面,硬生生避开正面四道击斩而至的剑芒。
下一刻,也许是后仰之际促动了前进力,妇人在将将躲开正面剑芒的同时,身子好似一支离弦之箭,倏然间从腾跃而至的四人下方激射而出。在脱离四人攻击气场三尺之处,她就势直起身子,迅速朝寝宫门外飞跃而去。
四人微微有些吃惊,或许他们没有想到妇人会采取如此凶险之极的一招,如若他们稍稍料到她敢于如此冒险的话,只需轻轻转动手腕便可将她置于死地。
然而,此刻看到妇人一个劲朝寝宫之外逃遁,四人也对她的实力产生了新的评估。
如果说前两轮攻击还多少带有试探性在里边的话,那么此番她极力逃遁已是将她难以招架的实力显露殆尽。以她自身的实力,断不可能翻出大的浪花!黑衣人想到这些,更是自信满满,并未采取腾跃翻飞去追妇人,而是好似在欣赏一个猎物疲于奔命一般,在后方缓步逼上。
如此一番举动,怀中孩童醒来,抬头望见母亲一脸紧张焦急,十分懂事的他紧紧地抓住母亲方才绑缚他的袍摆,又悄悄将头埋进了母亲的胸中。
妇人奔出寝宫门外,扫视一眼,发现经常驻守此间的守卫一个也不见,证实了她方才在室内的判断,果然敌人已经将外围收拾干净。想要依仗守卫已是毫无可能,余光瞥见身后神族迫人的气势,她继续加紧脚步朝另一层殿外奔去。其间,她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然“安睡”的孩儿,为了他,此刻她也要放弃任何身份尊严,逃脱敌人的追杀才是唯一的目的!
然而,面对妇人极速向外逃遁,身后四名黑衣人并不紧张,依旧是那副缓慢向前逼进的架势,好似根本就不担心她能从这座偏殿当中逃脱出去。
前门已经在望了,妇人望着洞开的朱门,竭尽全力向其奔去。此刻逃命之遁,妇人的身法、轻功,倒是用的出神入化,都可以堪比那些天生长着翅膀的神族或魔族了。
只要能够逃出这座偏殿,严密的皇宫之中可谓戒备森严,多少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如果这一步都无法达成,在自己这座平日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偏殿,就是闹出地覆天翻的动静,恐怕也不会有人来援,自己和怀中孩儿便死定了!
十五步十步妇人眼看就将跨出朱门,然而就在如此关键时刻,一道白影倏忽间从天而降,恰恰挡住了妇人飞奔的步伐。
妇人立刻停下脚步,她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绝非友人,回想一下身后四人不紧不慢跟随的模样便可知道了。
待到她抬眼看清伫立在大门中央是一个冰清高贵的女人时,她的心真可谓凉了半截。而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之前出现在武安王寝宫内的那个强势女人。
既然是神族想要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那么以这副尊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定然是神族或者风之神殿中的圣女级高手!
妇人还未思忖完毕,白衣女人便嗲声嗲气地戏谑道:“跑啊,怎么不跑啦?”
“你是谁?为什么?”
妇人喘息一口,捂着怀中孩童问了一句。
“哪儿那么多废话,他们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难道你是想借此来拖延时间,好等待救兵来援?”
白衣女人好似对先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一般,以嘲笑的口吻对妇人说道。
妇人何曾受过这等嘲笑,别说是在自己的寝宫,就算是在整个武安国内,谁敢对她七公主不敬。要按照她以前的脾气,不说是将嘲笑自己的人挖眼、割耳,起码也会叫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心中的气愤。
然而,她十分清楚此刻自己的处境,敌人也不过是仗着此番得了先机才敢如此对待自己。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怀中的孩儿,她此番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忿,也无法做出激烈的举动来。
“是哥哥派你们来的吗?”
妇人咽下一口恶气,直视着白衣女人问道。
白衣女人一愣,心中暗道:不愧为武安玲珑剔透的七公主,果然聪明,一语便道破其中的玄机。试想,在普瓦沙皇宫当中,如若没有国王陛下的首肯,就算是实力不俗的神族或者神殿势力,也不是轻易能够将一座偏殿说控制就控制的。
妇人敏锐地捕捉到了白衣女人的神色,心中已是明了。看来自己那个软弱无能的哥哥此番是受了神族的挑拨怂恿,要除掉自己这个眼中钉了。
“难道他连自己的外甥也不放过吗?”
轻轻抚着怀中的孩儿,妇人继续问了一句。
“魔性孽种,留着只会徒增祸害,既然除不掉那魔性恶人,斩绝他的孽种也不算辱没了。我们神族斩妖除魔的责任。本来当初你所做的事情跟我们还算一道,然而放着正道不走,偏偏要留下这个孽种,你难道还幻想那恶人能够收留你不成?”
白衣女人极尽恶毒的言语,丝毫没有女性的柔善温良,讽刺之极。
“枉你们还以神自居,此等居心,便是相较于那恶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妇人俏丽的脸庞在抽搐着,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幻想已经破灭,只有与敌拚死一搏了。
一念及此,妇人仰天一声长啸,当中透着一丝绝望和苍凉,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原始的母性之怒。
她的头发顿时向四周飞散开来,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头疯狂的狮子。
她疯狂地扑向白衣女人,双手在胸前交错而出,顿时变为一双凌厉的尖爪,来势极为凶猛,几乎是竭尽全身力量的一次搏击。由此也可看出,妇人本身确有不凡的武技,单是这等徒手凶悍的招数,便不是一般常人所具备的。
白衣女人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面对如此攻势,她竟然未做出躲避的动作,而是同样以徒手双拳来迎击妇人的利爪。
“噗噗”两声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传来,白衣女人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骇,再看她胸前的衣服,已是被妇人凌厉的一击撕扯下几片碎帛来。不过,好在她并未受伤,只是一下子散开的衣衫将她精致的抹胸小衣显现了出来,让其顿觉有些羞愤。
然而,妇人凌厉的攻势并未减弱,一击未中之后,她接着又是一记横扫,这下尖利的爪功捎带上了白衣女人的俏肩,硬生生撕下一片衣服,而且也确实令其洁白的香肩之上留下了五道爪痕,很快便渗出了滴滴血珠。
白衣女人怎肯落得下风,只是轻轻一跃,便好似天仙一般悬浮妇人上空一丈有余。接着,不知从何而来一把长剑,瞬间便向妇人击出三斩,巨大的劲芒直取妇人要害部位。
此刻,妇人由于刚刚冲击过猛,身子已是重心不稳,根本无法抵挡这居高临下的攻击。
眼看三道破空劲气转盼即至,妇人已是处在无法抵抗的境地,如若再持续瞬间无法做出反应,这一击恐怕便可解决这场战斗了。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三支闪烁着黑色光焰的箭矢劲速射来,在白衣女人三斩劲气即将击中妇人的前一刻,硬生生地将其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