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灿然一笑,“自是应当,杨戬不辛苦。”
姜尚心中宽慰,思及同样是师侄,另外两位他朝远处还留恋沙场的哪吒扬声一唤,“哪吒,速速归营。”修士们都已解决完,接下去人间事人间了,若任哪吒继续撒野,恐怕反累及己军。
哪吒嘴一扁,对着张桂芳磨刀霍霍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火尖枪转身回营。
周遭的大将们在姜尚示意下,等哪吒离开后一拥而上,把张桂芳团团围在垓心,王惜他也是一员猛将,想将他生擒劝降。
好一个张桂芳,容貌虽嫌俊秀,却是少年英勇,在众人围剿下,行动似弄风猛虎,酒醉斑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
等姜尚拟好战策走出营帐,众人还是无法将他擒下。
姜尚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再度涌入包围圈中,先前投诚西岐的张桂芳旧日同袍道,“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周天子定会免尔一死,吾等可共享太平!”
张桂芳怒道,“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年代。
不论敌友。
从午时杀到黄昏,张桂芳料不能出,年轻俊秀的脸庞定定望向朝歌的方向,单膝跪地,“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只得一死以尽臣节!”话落调转佩剑当颈一横,姜尚阻拦不及,只得眼看他闭目而终,一缕魂魄悠悠往封神台去
这厢,土行孙正往邓九公的封地赶去,这是他第一次出世,沿途每每见到的风土人情皆让他觉得新奇。
因此除了头几天日夜兼程,接下来他倒是放慢了些速度,待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三山关总兵邓九公的封地,却是突闻晴天霹雳。
原是前些日子西岐反了,闻太师派了得意少将前去围剿,竟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闻太师震怒,命邓九公连夜点兵征伐西岐——
没法子了。
土行孙呼口气,这回老老实实的用土遁日行八百里,好及时追上邓九公的西征大军。
见了人世的繁华,土行孙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白日在土中遁形,夜里土行孙便从土里出来,摇了摇一头乱糟糟的银亮长发,那张秀丽的小脸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女娃儿。
“你是何人?”
土行孙原想到溪涧喝口山泉,想不到竟有人先他一步,那人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羽衣,背对着他。听到土行孙的喝声后,那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又喝了一口水,方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人发极长,乌鸦鸦的青丝蜿蜒着随着那人的动作缓缓滑落而下光是一个背影就令人不由心旌神摇。
土行孙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终于转过来的脸,只觉胸口被狠狠一撞。
眼前是两湾翠黛拂秋波,红唇犹带水色,肌肤在月华下若玉璧般透着淡淡光华,那人抬眼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双眸犹若寒星虽不施脂粉,但谁人不赞一声:好个绝代佳人。
只是
只是这人好像,有点凶。
好吧,是非常凶。
师傅说的没错,山下的姑娘们果然都是老虎,可,这般美的老虎他受一受也没关系的。
“姑,姑娘”土行孙在她那凶神恶煞的瞪视下渐渐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方,方才是我冒昧了”
姑娘忽然站起身冷冷朝他走来哎,哎!
土行孙霎时碎了一地玻璃心,这美姑娘竟然足足,足足高了他将近2个头,好生高大的姑娘呀。
“你叫谁姑娘?”那美姑娘慢条斯理道,那身及地的黑羽衣衬得肤色越发柔白咳,白得发青。
是何处惹她不快了?
土行孙摸不着头脑,红着脸再道,“不然不叫姑娘,叫,叫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那美姑娘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由青转黑,眼刀越发凌厉,指掌之下,利爪已经一寸寸探出头来。
土行孙搔了搔后脑,过度紧张之下,依然无知无觉,甚至还羞涩地道,“在,在下土行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土行孙”那美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一怔,脸上的杀意勉强收住,虽然还是黑沉着脸,但已然收回利爪。上下打量这秀气少年一番,美姑娘轻启朱唇,“你就是土行孙?今日算你时运好”
“哎?”土行孙云里雾里,想问个明白,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得再努力憋出一句,“姑娘,姑娘孤身上路不太安全,若不嫌弃,姑娘你家居何处,在下可先护送你回去”
那美姑娘头也不回,只道,“我与你此行目的相同。”言罢,一阵青烟,眼前便再无踪影。
目的相同
土行孙思索片刻,他此行是投奔邓九公一道征伐西岐。
先前打听过,邓九公此战除了带女儿邓婵玉,便再无女眷随行。
原来,土行孙微红了脸
原来她就是邓婵玉!
封神史上一大冤假错案,便在这一夜拍板。
乱世浮生(三)
眼看西岐已近在眼前,邓九公起兵当日,忽闻传令官报,“有一矮小子来下书。”
此乃用人之际,邓九公便命人直接将那矮小子带来,见来人不过是个五尺高的小童,心下先有几分不愉。
土行孙只捏着申公豹给他的龟甲文书,向邓九公行礼后,双手捧着文书献上。
邓九公看到熟悉的字迹,知是申公豹所荐,原本他见土行孙这般瘦小模样不欲留下,不过既然是那只狡猾的豹子所荐,同在截教,于情于理他也卖给申公豹一个薄面。于是沉吟良久,对传令官道,“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而后对土行孙道,“土行孙,既是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
管粮草的?
土行孙不知这是多大的官,稽首后道,“土行孙只要能杀敌建功便好,今日既已投奔主将,望能让土行孙至敌营一展神通。”
既然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可要好好表现,才能让岳父大人将来答应把小姐下嫁与他
邓九公心中也想一试申公豹亲自推荐的人选如何,便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等他的消息。
而好不容易战事稍停的西岐,还未来得及做战后重建,得知朝歌再度派下西征大军,众人不敢轻忽,全心迎战。
姜尚难得回自己的相府一趟,打败张桂芳得胜归来之后,苏苏与他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谈。这次由邓九公所领的西征大军威势更加逼人,小师妹近日也加入了他们的修炼,此次将会与他们一同上战场。
可让他头疼的是苏苏得知这一消息隔天,字正腔圆的说,此番她也要去。
这一仗西岐决定反被动为主动。总不能老是让帝辛的军队拉拔着来自家门口捣乱。
姜尚夜观天象,亲自卜卦点将,选了个黄道吉日率领三军出发。临去前,他扭头看着脚边亦步亦趋的白狐一眼,只见她舍了面子厚颜扒拉着他的裤脚,毛茸茸的脑袋不住蹭来蹭去,他抖开
那对狐狸爪子,白狐便干脆扑到门口挡住路,炸起毛滚来滚去的撒泼。
他无奈,半晌,俯身提着小狐的后颈拎起她,“此去凶险,你这般形貌太过惹眼,若是非要跟从,你只能屈就躲在我袖中了。”
苏苏撇撇嘴没吱声,琥珀色的狐眼只盈盈看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一手托着她,一手轻点了点她粉红的小小鼻尖,下一瞬,只见原本猫儿大的白狐只剩下童子半掌大小,姜尚将她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拢了拢衣襟,便领兵出发。
此番西岐可是下足了血本,临行前姜尚与诸将文臣每人皆领了满满数车的珍奇珠宝,带着武王亲笔所写的征兵令与周遭各个暂时归附西岐的部落首领交涉邀兵,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了他们出兵,联合伐纣。
相较于成汤数十万兵马,西岐搜肠刮肚的挤人,包括联合军在内,总共也只有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士卒四万五千人。也因此姜尚此番打得主意是奇袭,而非正面对决。
所谓奇袭,重点就在一个“快”字!
于是三军挥师东进,日夜兼程,只见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酷暑难当。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三军铁甲单衣在烈日下尽数吸纳阳光,军马皆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怎一个“苦”字了得。
“尚父,”年轻的武王在御撵上由原本的正襟危坐变成了半倚半靠,豆大的汗滴落在身上沉重的铁甲上,未几便被热气蒸腾干净,可周身虽似火烤却又不能脱下甲衣,只得拿下头盔挽起宽袖努力扇风,气喘如牛,“天气这般酷热,我军长途跋涉士气不振,恐生变数。”
“王勿忧,”对比周遭包得与铁桶一般的将士,姜尚哪吒等术士身着道袍轻纱无疑凉爽许多,他沉吟片刻,宣传令官进来,“现离西岐山还有多远。”
“若快马兼程,明日便能到达西岐山下。”
姜尚回首眺望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除了三千多的骑兵,其余皆是士卒,就算跑死也横竖快不过马去,便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三千人马,前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口,不准
任何人往来。”
“诺!”
二将领命,将军队里的骑兵呼啦啦几乎都拉拔光了,留下满地的步兵继续顶着烈阳赶路。
可到底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当武吉南宫适领着先行军终于到达西岐山脚下时,探子来报,前方七十里处望见一支人马,旌旗——乃是成汤号色!
武吉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我擦,这不跟人玩命嘛。
蹙眉看着头顶酷日,天气炎热,身后的三千骑兵顶着这烈阳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一夜,皆已疲惫之极,可帝辛的西征军队已先一步在山脚茂林扎营,他们只有三千骑兵,自不
敢冒险进树林避阴,只得远远隔着林在山外安下营寨,强打起精神与商军对峙。
南宫适不由发愁,“丞相令我二人出城,在此处安营,可我们只有这三千人马,先至西岐能有何用?眼下又与敌军狭路相逢,不知援兵何时才能赶到,加之这一路上难为三军枯渴,此处又无林木遮盖,便是连休憩下来喘口气,甚至连一滴水也喝不到,恐将士们心有怨言。”毕竟丞相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是派遣了西岐军近乎所有的骑兵来完成,骑兵在战争中是最珍稀的资源,若这3千骑兵还未上沙场发挥作用就这样鲁莽的全陨了,失去骑兵的西岐军又如何能在这场大战中决胜存活
武吉面色同样凝重,目光停在茂林深处那密密麻麻的成汤旌旗上,当双方的探子在阵前惊愕的打了个照面之后,商军竟视而不见般,并未趁机出兵灭了他们这支先行军。
他缓缓道,“敌军数倍于我,此刻按兵不动,应是他们心有忌惮,怕师傅故意设局引敌调虎离山,才暂作观望,但若明日师傅还未将援兵带到,此战——”
三千骑兵对数万人马,毫无疑问的全军覆没!
而他们心底都很清楚仅仅明日,那四万兵卒是不可能赶得到。
武吉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固执地笃定道,“师傅神机妙算,我想此番师傅定是成竹在胸,这般嘱咐自然有他的用意在,我们照做便是,师傅总是不会害我们。”
南宫适摩挲着腰间兵器,强压下忧思,心中暗道,但愿如此吧。
很快,一宿便过去。
次日清晨,在武吉与南宫适一夜未眠的焦急等待中,一头苍鹰在他们营地上空不断盘旋,见武吉一出现,立刻直扑下来。
武吉按住正要拔出刀剑戒备的南宫适,“将军,先勿动手。我看这头鹰似有灵性,且看它要做什么。”
果然,那头鹰去势虽猛,落在武吉肩上的力道却缓和许多,它在他肩上一停,扑扇扑扇翅膀主动露大腿咳,不是,是绑在鹰腿上的一枚龟甲。
武吉刚一解下龟甲,那头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与南宫适头碰头盯着龟甲看完这短小的口信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从头又看了一遍,没错,这龟甲上面怎么看也只有这一句话——
‘速速把人马调上岐山顶安营。’
这,这饶是向来敬重太公望的南宫适也不由张口结舌,惊道,“此时天气热不可当,还上山去,那里又无御敌屏障,死之速矣!”
武吉挠挠头,“军令不可违,我们必须依命行事。”
二将一声令下,三军只得气喘吁吁,披着这身沉重的铁甲冒着高热又要登山去,沿途还要做饭,可无地取水,着实难当,一路上军士埋怨声不绝于耳。
这厢屯兵在茂林深处的商军见周军一早起来竟拉拔着人马往西岐山顶去,不由大笑,“这时节跑山上去安营,不过三日,不战自死!”
邓九公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带着兵马在山下守株待兔,等着周军耗死在上头便可。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第三日
响午过后,姜尚领着百余虎贲和一排长长的马车方姗姗来迟,原本指望援兵相救的武吉南宫适见到这寒碜无比的百余人马,嘴角抽搐着,把人迎回营地了。
乱世浮生(四)
姜尚方一入军帐,便令武吉,“去营后筑一座土台,高三尺。速去速归。”
武吉带着满头问号领命而下,这当头那百余虎贲将随行马车驱到一处相对空旷之地,底下的将士早接到传令官的命令在这近百辆满载的马车前列队,姜尚上前揭开盖在这些马车上的黑布时,众军不由目瞪口呆——
神哟,这塞满车辆的厚厚棉袄是什么玩意?
不会还要他们再穿上吧?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么个死法实在忒丢人了吧。
姜尚传令下去,给每个士兵一人发一件棉袄和一个斗笠,底下的军士再不愿意,也只得黑着脸痛苦的上前领棉衣。
苏苏这几天一直待在姜尚袖中,天气酷热,她被闷得快窒息,想透气,却又偏偏不能出去,着实难捱。尤其这是行军打仗,不比在宫中,可以每日沐浴,自己偶尔还能趁着夜深偷偷遁去稍为梳洗,而姜尚也是修行之人,虽然碍于军务不能勤洗,但他不知使得什么身法,身上惯常清爽无汗,也能将就。
可周遭的士兵就不同了,在这炎夏,军士们挥洒着大把汗水行军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