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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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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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她曾特意从美国转道欧洲前去看望,堂兄妹之间的情谊比起与大哥经国,自然是亲密许多。即便外界一直传言二哥并非姑父亲生,可她却从未因此而与二哥的感情有过分毫的疏离。
  大哥是姑父前妻所生,一度又曾留学苏联,加入共产党,与姑父执政的党派完全水火不容。从小到大,她就从家族的大人们谈话中听说了这个“生有反骨”的堂兄的各种事迹,包括他后来离开苏联,退出共产党,回国后加入国民党,成为姑父的左膀右臂;包括他娶回来一个苏联女子做妻子;包括一个章姓女子为他生下一双非婚生子
  在她的潜意识里,年长她足足八岁的大哥,举手投足和坐言起行非但不像她的同辈,十足十的像极了她的长辈。她可以和二哥肆无忌惮的嬉闹、玩笑,却没办法在大哥面前撒娇亲近,甚至她和姑父的关系都比大哥更亲密些。
  中央政府迁到重庆之后,大哥便一直追随在姑父左右,为姑父处理国事,处事风格很是亲民,很多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吃住都和普通公务员无二,完全没有一点公子哥的做派,这点倒与惯于呼朋引伴,前呼后拥的二哥大相径庭。
  她多次来往于重庆与上海之间,他的作为,她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日子一长,暗暗的在心里佩服,原本对他的疏离感已是少了许多。现在,又听他能说出这样贴心的安慰,更是动容不已:原来,平时在她面前看似不爱多说话的大哥,对她也很是关心的。
  她看着大哥的侧颜,眸光里多了几许释然,一时兴起,带着撒娇口吻的问道:
  “大哥,我能等会儿再吃吗?现在我真的吃不下。”
  蒋经国大约也听出了她口吻中的娇憨之气,不复以往的客气与疏离,心情颇为不错的与她开起了玩笑,学着父亲的模样,背着手,摇着头,用长辈的口气说道:
  “不行,不行,没得商量。这是我刚给你泡的,快趁热吃了,这些天你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再不补补,这山里的小风都能把你给吹跑了。过些日子夫人从美国回来,见到你憔悴成这样,少不得又要埋怨我和爸爸没好好照顾你了。我可不替你背这个黑锅哦!”
  见蒋经国的态度坚决,韩婉婷也不好再推辞,于是便拿着小银匙慢慢的一口一口吃着。这牛奶麦片中,大约是加了一点蜂蜜,因此吃起来还带着点点甜味。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夕阳,咀嚼着口中香甜的麦片,心思很快的又飞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缅甸战局上去,一时心情又低落不已,刚动了几匙的麦片,对她而言又难以下咽。
  蒋经国见状,低低的叹了口气,也许是不忍见她如此的为一个人而担心,犹豫了一下,走到她的身边,低声的说道:
  “你也不用太为他担心了,我从父亲那里听说,缅甸的战局到目前为止,进展还是比较顺利的。先头部队打退了日军的几次反扑,现在已经夺回了几个先前被日军占领的山头。想来,接下来的战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一听他说起前线战事,韩婉婷立刻来了精神,可当她想要再深入的追问下去的时候,蒋经国却不愿再多说一个字。她知道这是军事机密,蒋经国能够告诉她这些只言片语已经是违反了保密守则。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为难大哥,可心里却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她低着头,用银匙在杯子里轻轻的搅着麦片,杯子与银匙不时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撞击声。蒋经国看了看她,面色渐渐的沉静下来,眉眼棱角处多了几分冷凝,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令她心生敬畏的大哥。
  他慢慢的踱步到了一旁,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各站在阳台的一角,兀自想着心事。直到夕阳彻底的坠入地平线,公馆外已经完全被黑暗所笼罩时,蒋介石的副官寻了他们出来,请他们回去吃晚饭。蒋经国点头打发走了副官,独自朝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有回身,只是微微侧着头,对着身后还有些无精打采的韩婉婷道:
  “小婷,既然当初你选择了爱情至上,选择背弃父母为你挑选的人生,又如此坚决的选择了一个军人作为自己未来的终身依靠,那么,你就必须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来面对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他上前线还不到一个月,你就已经这个样子,如果有一天他不幸战死沙场,那么,你是不是要追随他一起去了呢?如果将来你们有了孩子,你是不是准备只一味的沉浸在悲痛之中,连孩子和家你都不管了吗?
  可能我这样说,你会很难接受。但是,这是事实,是你必须正视的问题。这场仗究竟会打多久,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保证他能好好的活着回来。如果你没有做好将来可能会有这样一天的心理准备,那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别再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要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乖乖的嫁给穆然。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你不用再受这种痛苦的煎熬,穆然也不用再为情所苦,连我们大家都不用夹在你和你的父亲的立场之间左右为难。
  好好的想想我的话。想通了,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若想不通,你可以继续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到最后,是死是活,全由你一个人负责,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他说完,毅然决然的看了一眼陷入沉思中的韩婉婷,头也不回的走了,留给她一个敦实厚重的背影。韩婉婷怔怔的看着他逐渐的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努力的消化着他刚才说出的那些听起来格外冷酷的话语。的确,乍一听,她很难接受。但,仔细的回味起来,大哥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路,是她自己走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选择的。那么,她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来,半点怪不得别人。当初,她就已经知道这是一条艰难至极的路,也知道未来的生活里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她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可当一个个现实中的困难真正发生的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看似坚强的自己,其实还是很脆弱,她完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
  也许,这么多年来,她对战场,对他多年来的征战生活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真正的走近过。她是战地记者,她也曾与他同上过一个战场,她见过死亡,见过无数的尸体,见过血肉模糊的残肢,见过战争的残酷,可她那时却从未真正惧怕过失去他。在她的潜意识里,似乎他从不会就这样离开她,他从来都在她的身边。
  可是,现在,今时今日,她却再无法做到以前那般的冷静。是因为她爱他爱得更深了吗?还是她以前还不够爱他?正如大哥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她等回来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或者说,连他的尸骨都可能荡然无存的话,那么,她又该如何生活下去?她又该如何面对没有他存在的日子?
  没有人能够帮她,除了她自己。
  公馆外的南山,一片漆黑。公馆内,为了避免敌机的侦查与轰炸,偌大的公馆也只开着几盏光线幽微的小灯。夜幕笼罩下,昏暗的灯光闪烁着影影憧憧的光芒,在山中显得异常诡谲。她回头望着夜色下的远山,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白瓷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十六章

  一支近千人的队伍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静静的前行着,士兵们经过了连续数日的行军和战斗,一个个均面带疲色,但依然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敌情,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这支部队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经有过穿越丛林的经验,都知道行走在只有虎啸猿啼的原始丛林中,还是要尽量的保持安静,以免惊动了丛林中蛰伏的野生动物,引起不必要的非战斗减员。但,时不时的还是会有带着各种乡音的长长短短的咒骂声从队伍之中爆发出来。
  “哇啊娘西撇这个死人东西又来了”
  “册那快点,快点帮我弄掉它”
  “长脚,长脚,它爬到你脖子里面去了,别动,别动,我帮你弄掉”
  “快帮俺拍拍,快点,娘的,这东西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咱们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你别乱动啊,动了我还怎么帮你弄啊!他妈的,这东西的个头都快赶上我的拳头了!”
  
  一阵不大不小的过山风吹过,队伍中就开始出现了小小的混乱,士兵们一个个都像中了邪似的,扔了手里的武器和砍刀,脱了身上的衣服,互相用手在对方身上又拍又打,有的人还在原地又跳又扭,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猛地一看,场面煞是古怪而滑稽。
  走在队伍前头的狄尔森老远就听见后面传来的各种叫骂声,其中最明显的就是黑皮的咋呼声,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吩咐了部下继续前行,自己则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又厚又深的腐败树叶铺就的“路”,朝着后面发生混乱的地方赶去。
  当他赶到时,正好看见黑皮正在帮一个弟兄在拍打着背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咋呼着,有几声叫的厉害了些,把林子里的鸟儿都惊得四散乱飞。见此情状,他飞快的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段树枝,顺势便朝黑皮身上扔了过去,快步的赶上前低声呵斥道:
  “黑皮!胡乱嚷嚷些什么!想把这山里的精怪都招来吗?!还不闭嘴!”
  “老大,不是,营长,这东西太厉害了,你看,死死的吸在他身上,怎么都弄不下来!”
  “你吱哇乱叫的,就能把它弄下来了?闪开!把衣服穿上!”
  光着膀子的黑皮显得有些委屈,苦着脸还想要说什么,被狄尔森冷冰冰的蓝色眼睛一瞪,立刻乖乖的闭上了嘴,安静的退到了一边。狄尔森仔细的看了看那个士兵背上吸附着的又肥又大的蚂蝗,它大约是饿了很久,突然吃到新鲜的血液,便真像吸血鬼一样死死的咬住了人类的皮肤,任黑皮怎么拍打、如何撕扯都没用,反而在背上留下一道道看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印痕。
  “老大,不是,营长,你看这怎么弄啊?我知道蚂蝗怕火,本来想用打火石找点东西来点,好烧死这该死的吸血鬼。可一连下了几天的雨,你看,这周围哪里还有干的东西,连我们浑身上下都是湿乎乎的,这火点不起来啊。越拍这东西吸的越紧,这不,才一会儿功夫,就变拳头这么大了!”
  黑皮穿上了湿乎乎的军装,说话的时候神情颇为紧张的仰头看着头顶上密不透风的丛林,将领子攥得紧紧的,仿佛是真的怕极了再有成群的蚂蝗“从天而降”掉进自己的脖颈里。狄尔森看了看众人,只见他们光着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还残留着刚被蚂蝗吸过血的痕迹,想必刚才的混乱就是因此而起。
  蚂蝗这种东西,大多生活在水草丰盛的地方,一般都能在乡间的水田与池塘旁边见到。农家人对这种吸血的生物多为见怪不怪,哪怕是小小的孩子也能应付自如。但他们这支队伍的前身是上海税警总团,兵员素质较普通军队偏高,大多来自城市,鲜少农家子弟。
  后来新三十八师为了补充兵员招募了不少北方人,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没见到过蚂蝗。直到他们经历了第一次穿越丛林之后,才真正认识了蚂蝗这种吸血生物。所以,他们对于该如何应付蚂蝗,尤其是丛林之中的特大号蚂蝗显然都有些束手无策。
  他低头想了想,解下了随身带着的水壶,从牛皮腰包中掏出一小块土黄色的结晶体丢进了水壶中。他上下摇了摇水壶,过了几分钟,把水壶里的水倒在了那只体型硕大的蚂蝗身上。众人屏息凝神的盯着那只蚂蝗看,只见不到一会儿,那只蚂蝗的身体就开始不断的蠕动,身形也在逐渐的变小,到最后,竟一下子从士兵的背上翻滚而下,摔落在地上。
  众人看得有些目瞪口呆,黑皮更是看得眼睛发直。他大为惊讶的望着一脸平静,正在用水壶里的水冲洗士兵背部伤口的老大,好奇的追问道:
  “营长,这蚂蝗怎么会自己掉下来?是死了吗?”
  “蚂蝗怕盐。”
  “啥?这玩意怕盐?我说发给咱们给养的时候怎么还带着这么一大块东西,原来是派这个用处的。营长,你怎么会知道用这个法子的?”
  狄尔森没有回答黑皮好奇的发问,替受伤的士兵清洗好了伤口之后,便抬起头,对着围在他身边的众人低声嘱咐道:
  “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就这样处理,千万不要强行拉扯蚂蝗,否则只会让伤口更为严重。发给你们的盐块要好好保存,因为它除了食用之外,还可以杀菌杀蚂蝗。好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大家快点整理一下各自的行装,继续上路。”
  众人听罢,一阵互相交头接耳的小声讨论之后,纷纷整理起了军容,捡起了扔在地上的武器与砍刀,很快回到了队列中,继续行军,一度混乱的队伍再次恢复了平静。狄尔森站在勉强可通行的道路旁边,背着双手,静静的看着士兵们安静的从他面前快步走过。
  他仰着头,用极慢的速度环视着周围的环境,看着这片几乎看不到蓝天的头顶,看着身边鱼贯而过的士兵们,他紧紧的抿起了唇,脸上带着极为严肃的神情。
  他,已经是第二次穿越丛林了。只不过,穿越野人山,却是第一次。与野人山中的恐怖与可怕相比,第一次穿越丛林的经历根本是微不足道了。这是一片怎样的丛林与大山啊?没有真正来到过这里的人,是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眼前所见到的是一个怎样的画面,也无法体会这种让人发自心底深处的恐惧。
  莽莽林海层层叠叠,黑压压阴森森不见边际。进入山中,犹如一脚踏进了一个阴惨的世界。密密的林木把阳光遮蔽得一丝也透不进来,能够感觉到得只有天昏地暗,听到的只是虎啸猿啼和各种不知名鸟兽呼号而出的奇怪叫声。
  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厚厚一层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枝烂叶,他们的面前没有路,只能靠他们的双脚在深及至膝的泥泞之中踩出一条路来。他们身边活动着的生物是在蔓长的杂草里爬行着的“悉悉索索”做声不断的粗壮蛇类。不时会有顺着脚踝爬上身体或从头顶的树叶枯枝上掉落下来的各种形状的吸血蚂蝗,蜿蜒着身躯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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