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今天是大年初一,要开开心心的才是。哪有人新年的第一天就哭得这么伤心的?没听说过吗?这可是要一年到头都哭个不停的!”
“乱讲,我没听过这样的事情。”
她在他的肩头说,声音瓮声瓮气的,听起来软软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这样的说法。以前我在街头混生活,听到的东西自然比你听到的要多得多。”
“那你刚才那么亲我,是不是代表着,这一年里,你都要这样亲我?”
他被她的反问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禁不住搂紧了她呵呵的直笑。他吻着她的眉眼,笑道:
“我是真想呢,就怕人家不愿意。告诉你,我今年想做的事情太多了,可不止想亲你,我还想”
他附在她的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只把她说得浑身直冒热汗,脸上红晕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看她娇羞的快要晕过去的模样,他有些得意的咧着嘴大笑,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她气不过的张口在他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娇斥道:
“流氓!”
“呵呵,我本来就是!再说,天底下的男人,只要怀里抱着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恐怕都想要做流氓了。除非——他不是男人,或者——他是太监。”
“呸!越说越不像话了!再说,我可不理你了!”
她红着脸啐他,抬手要打他,被他笑着抓住了手腕,锁进了自己的怀里。她从他的胸前抬起头来,伸手抚着他的面容,充满怜爱的柔声道:
“逸之,你怎么样?身上的伤都好些了吗?”
“现在才想着要关心我的伤?是不是太晚了些?嗯?你这探病探得也太不认真了!”
“谁叫你要那样亲人家,还惹我哭的?害我头晕脑胀的都忘记了还怪我,真是猪八戒呢!哼!”
狄尔森抱着她,使劲的亲她的额头,忍不住哈哈的低笑。她被他笑得羞囧不已,恨恨地握拳朝他胸口捶去,又被他一把攥住拳头,抓到唇边啄了一口,低语道:
“下这么狠的手,想谋杀亲夫哪!还没过门,就想当寡妇不成?”
“呸!谁承认你是我亲夫了?好不要脸!”
“听说过要脸的流氓吗?告诉你,上海滩出来的流氓,从来都是不要脸的。要脸的就不会当流氓了,晓得伐?”
“十三点!”
一句家乡的吴侬软语,立时让两人都不禁想起了年少时在上海的初遇时光,迷蒙的黑夜将这种心情滋生的像发了酵的面包,胸口中的那股本就蓬勃的爱意一点点的膨胀、膨胀,直到将整个人完全的被爱所满满的包裹。他们的心变得柔软异常,眉眼之中也多添了几分馨然与甜蜜。
“放心,我没事。”
他柔柔的说着,伸手抚着她的长发。
“真的?身上的伤都好了?医生说完全都好了?”
“都好了,不然哪里还能这样抱你?早被你给压死了!”
“我哪里有那么重!再胡说,我真要不理你了!”
她的双手都被他牢牢的抓着,不然她真想伸手再捶他一下。抬头看见他眼睛里满是充满调侃的笑意,她有些不甘心的转了转眼珠,低头毫不犹豫的就朝他下巴一口咬了下去。只觉得他浑身一紧,随即听得耳边传来他倒抽冷气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天旋地转,在她的惊呼声中,他已经将她翻身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动作利索的完全不像一个腿部无法动弹的病人。
“啊?逸之,你?你的腿?你的腿怎么?你的伤,你背上的伤,好了吗?都好了吗?医生不是说,不是说”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一下子有了太多不太确定的惊疑感,她有些语无伦次了。巨大的惊喜冲刷着她的头脑,可内心又有隐隐的害怕,万一这是自己的错觉,万一这只是回光返照!这有可能吗?这怎么可能?
大夫们不是都说他的伤可能是永久性的伤害,他从腰下部位开始可能完全没有感觉,一辈子都要靠轮椅为生。她为此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甚至已经暗暗的决定,要让念卿收为自己的义子,做她和他的孩子。
可是,怎么,怎么他能恢复的这样好,这样快?难道,难道是以前的医生们误诊?还是,她现在在做梦?一个美好无比却不能醒来的梦?
她怔怔的看着他含笑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伸手用力的、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揪心的痛意几乎要激出了她的眼泪。回归现实的真实感让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原来,他是真的好了,他的腿真的好了!她紧紧的抓着他的肩膀,除了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知道自己很高兴,很高兴。
“唉!你的眼泪可真多!哭得我这儿都快水漫金山了!难怪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别哭啦,别哭啦,哭肿了眼睛,明天还怎么见人?你偷跑到我这儿来的事情,一定会被你姑妈发觉的,到时候我们还怎么见面呢?”
“你的伤,真的都好了?”
“都好了。快的话,元宵节就能和你一起吃汤圆了。”
“可是没人告诉我,连姑父和姑妈都没告诉我。”
“报纸上不是成天都有我的消息报道吗?你都没看?”
“我以为,那只是报纸上夸张的假消息,你知道,我做这一行的,看多了这种假新闻,还以为还以为是”
“这样不是也蛮好,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就算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吧。”
“大年初一就送我礼物,你就要送足我一年的礼物哦!”
“真贪心。”
“我不管。”
她朝他皱了皱鼻子,心满意足的勾着他的颈项,在他怀里深深的呼吸着他身上总有的那股奇特的杜仲味道。他不语,伸手拉着她的手探到了他的病号服里。她被他的大胆举动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抽回手,红着脸低声道:
“哎,这还在医院呢!”
他使劲的抓着她的手,不让她从他的手中逃开。她拗不过他的手劲,只能涨红了脸,由他带着,伸进了衣服里。他的身体很烫,像发高烧那样烫,她的手首先触到的是他背上的旧伤,斑驳的触感,禁不住让她鼻酸。接着,她在他的背脊上摸到了一片极为粗糙、凹凸不平的痕迹,不像是她以前见到过的那些伤痕,让她很是奇怪。
“这是什么?在昆明的时候我记得还没有啊?”
“刚住进这儿没多久,有个大夫来看我的伤,看完之后,别的话没说,只问了我一句。”
“什么?”
“你还想不想睡女人?”
“啊?什么?大夫怎么会跟你说这样的话?太不可思议了。”
“我说,当然,我有个最爱最爱的女朋友,我可不愿让她为我守一辈子活寡。”
“去,说什么呢!没正经!”
“后来他就说,我的腰下没有感觉,无非是因为背上的脊椎神经上有个很大的血瘀压着,无法消除。只要解了这个血瘀,我就能恢复健康。他有个祖传的偏方,倒是能治我背上的血瘀之症,只是,过程会很痛苦,像扒了皮一样的痛,没几个人能承受,问我要不要试。”
“你,你答应了?”
“当然。扒了皮那样的痛算什么?看着你为我伤心、难过,才更让我受不了。”
韩婉婷的脸顿时烧得滚烫滚烫,这样的话,简直比听到他说“我爱你”的时候还要让她心动。原来,他平常不轻易说情话,一说起情话来,根本让她无法抵挡。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几乎都快要烧起来了,头脑又开始昏昏沉沉的不受控制,耳边响着他用浑厚的嗓音说出的字字低语:
“那个大夫不开药,也不打针,只是每天让人将一袋在大铁锅里炒得滚烫的粗盐放在我的背上,先是热敷,然后是来回滚动着在我血瘀的地方转圈。每天三次,一次一个小时。等我真的尝试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受不了。
虽然我穿着衣服,可那些东西敷到背上的时候,脑子里想得只有一个字:痛。很痛,痛得你死去活来,痛到你恨不得扔了这具臭皮囊,恨不得将自己的这层皮索性全都扒下来的痛!有时,我痛得大汗淋漓,几乎要昏死过去前,我的心里真的会想,还不如当初死在缅甸,也省的现在活着还要受这种苦。
可是,婉婷,等那种痛意稍微过去一点的时候,我又会庆幸,总算我又熬过了一次,我还活着,只要活着,我就能再见到你,就能和你在一起。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脱皮起水泡、甚至烫焦了皮肤又算什么?比起那么多死在野人山里的兄弟们,我还能活着,我还能回到祖国,回到我爱的人身边,身上吃得这点苦又算什么?
那几个月,你没能来,真好。如果你看到了,恐怕又要伤心了。以你的性子,一定会拦着我不许做那样的傻事,宁愿一辈子就这么守着我这么个废人,也绝不愿让我受那样的苦。可是,婉婷,我不要你这么为我,那是你本应得到的一个女人该有的幸福,凭什么,凭什么就为我这么个一无是处的混小子而荒废了?我不要,绝对不要!你明白吗?”
他的这些话说完,她早已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如果说她为他放弃了家庭是一种牺牲的话,那么,她做出的再大的牺牲也远远抵不上他为她所做过的一切。他为自己默默的做了那么多,却总是在事后才让自己知道。他让她心疼,心痛,心酸,还有满满的怜惜。上辈子,她一定是烧了天大的高香了,才能让自己今生遇到他。她由衷的感谢上天,让他们在少年时代的相遇,否则,她终此一生,都不会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你总是,总是这样的傻。”
她哭着搂紧了他,双手紧紧的覆在他背后那斑驳不平的伤痕上。他含笑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发间,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眶里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闻着她发间的香气,低语道:
“为你,我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四十一章
“噗噗哈哈哈”
孔令俊刚喝下去的一口汤水全都喷了出来,端着饭碗笑趴在饭桌上,笑得浑身直抖,好半天都停不下来。同桌吃饭的蒋氏夫妇颇为淡定的朝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继续吃着饭,只有宋美龄淡淡的说了句:
“干什么呢!好好吃饭。”
大家长发了话,孔令俊费了半天劲才憋住了笑意,可是,仅仅过了几分钟,她又一次笑喷在了饭桌上。这样的饭,哪里还能再吃得下去,对于从小都受严格家教的蒋宋两家人来说,这已经是犯了大忌。
韩婉婷又羞又囧的端着饭碗,被孔令俊笑得只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她忍不住暗暗的从桌下踢了孔令俊一脚,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当着两位大家长的面低斥道:
“令俊!别胡闹!好好吃饭!”
孔令俊的眼睛只朝韩婉婷涨得通红的脸上一扫,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就听蒋介石“啪”的一声放下筷子,拉下脸来,用浓重的奉化口音国语说了一句:
“实在不像话!”
说完之后,他背着双手,大步离开了餐厅。眼见姨夫生了气,孔令俊这才稍微收敛了一点放肆的行为,连忙埋头猛吃。韩婉婷端着饭碗,满脸的尴尬和羞囧,看了看令俊,又看了看姑妈,想到刚才姑父的那句话,手里的这碗饭,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宋美龄一直没有多说话,直到快把饭吃完,她看了一眼如坐针毡的韩婉婷,轻声说道:
“等下到我房间来。我有话和你说。”
“噢。晓得了。”
“快吃饭吧,都要凉了。”
宋美龄说完,放下碗筷,优雅得体的离了席。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埋头猛吃的孔令俊和食不知味的韩婉婷。等宋美龄走远了,韩婉婷这才气恼不已的对着孔令俊低叫道:
“令俊!你干什么!唯恐天下不乱是吧?!好好的,添什么乱!”
孔令俊闻言,看着她气得要杀人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貌似无辜的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笑道:
“二姐,因为它们出现的地方实在太明显了,这让我一看见就想笑。对不起,我的自控能力比较差,你是晓得的呀!”
“你不要朝那里看不就好了?!明知姑父和姑妈都在,你还这个样子,怎么回事啊!故意要我好看是吧?!”
孔令俊又是大笑不止,她揉着又酸又痛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回答道:
“二姐,你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其实,你应该跟那个人说,以后亲热的时候,就算其他地方咬得、吮得再厉害都不要紧,但千万不要亲在你的脖子和下巴这儿,不然,就太容易露怯了,你旗袍的领子就是再高,也遮不住的!这么一片片又红又紫的‘犯罪证据’,想不让人看都难啊!你以为围条围巾就看不见了?二姐,这儿谁不是过来人啊?都晓得的。”
好容易把这些话说完整,孔令俊使劲的捶着桌子,又是仰头一通大笑。韩婉婷捂着自己脖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瞪着孔令俊,可又无法反驳她的话,只好气不过的将一只筷子朝她丢了过去。孔令俊敏捷的一把接住,笑得更欢了,餐厅里都是她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笑,笑,最好笑死你!以后我要是再帮你,我就不姓韩!不讲义气的家伙!哼!”
“二姐,你已经是姓狄的人啦,从今以后本来就不再姓韩,早就改姓狄啦!亲爱的狄太太!”
被触中死穴的韩婉婷恨恨地瞪了一眼这个本应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显然对于她的不够仗义感到非常气愤,于是坚决的要和她“割袍断义”。她从餐桌上站了起来,径直朝着姑妈的房间走去,只留下孔令俊还趴在桌子上笑个不停。
等走出了餐厅,再也听不见孔令俊讨厌的笑声,韩婉婷原本飞快的脚步这才渐渐的慢了下来。姑妈的房间就在二楼,可这段并不长的路程,在她看来,最好能长得一天一夜都走不完。想到刚才姑父说的那句话,还有姑妈的表情,她的心里都像吊了七八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没个消停。
姑父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在说令俊,可她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在说自己。姑妈虽然没多说什么,但看她的表情,好像也是隐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