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我自然是不会少了他们的,早晚都会补给他们,这个你不用担心。”
“早晚?请问有时间底线么?十天之后也是给,一百年之后同样也是给,可那时还有任何意义么?”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找我要钱的?”
“要不是为了问你讨这笔该付的债,你以为我会来找你么?”
“这种事情都是军政部处理的,有事情你去找他们,用不着来找我。我手里没钱。”
“军政部?军政部还不是听你的?我找他们有用么?你手里没钱,那这天底下就没有人有钱了!你拿着那些钱,根本没想过要打倭寇,你满脑子想的,就只有剿共!你就只想着如何当你的独裁者!你早把先生当年立下的‘三民主义’忘得干干净净了!”
“哎,我说奇怪了,你一个美国人,没事总爱管我们中国的事情干什么?莫名其妙的跑到我这里来,一句话没有,张口就骂,伸手就问我要钱,天底下有这样的事情吗?”
“美国人怎么了?美国人的心里也有一杆是非观念的标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的所作所为,我要为那些死了都梦魂无所依托的将士们出头!你再继续这样下去,纵容倭寇的肆意妄为,我送你一句话,早晚有一天天怒人怨!
东三省已经被你这样拱手送给倭寇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再将中国的国土一点点的全都送给那些狼子野心的东西,你还想再让中国出多少个‘不抵抗将军’?他张某人已经为此背负了无数的骂名,这顶帽子恐怕他要戴一辈子,到死,都摘不掉。
蒋中正!你可不要被我不幸言中,最后真就做了中华民族的罪人,成了全天底下华人痛恨的‘卖国贼’,将来,遗臭万年!”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随想之一——我的上海
历史,总是在不停的重复着的。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能有一种依稀熟悉的感觉,常常都会突然发现,原来,生活的轨迹又开始在重复以往的步伐,一切,又开始回到了曾经的轨道上去。分分合合,冥冥之中,仿佛真的是注定的。
这些感觉,是我在写这篇故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想明白的。
因为要写这篇故事,所以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看关于抗战与民国时代的书。作为上海的女儿,我也自然要重新认真的梳理与审视关于上海的前世今生。
有一天,一个春日的傍晚,我下班回家,穿过长长的弄堂时,闻到从人家窗户里传出来的饭菜香,混合着一种极为熟悉的弄堂里悠悠荫深的味道,那种深深铭刻在我脑海里,儿时弄堂生活里的美好记忆,就这么突然的从脑海中跳了出来。那一刻,我站住了脚步,仰头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石库门房子,一时之间,真的是感慨万千。
也许有朋友要说了,咦,奇怪了,你天天都从这条熟悉的回家路上走过,闻到邻居家厨房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和路上的味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就会在那一天,突然这么感慨呢?
呵呵,是啊,说起来,真的要拜写这篇故事所赐。那么,就让我从头细细说起吧。
上海,从清朝开埠至今,从没有人否定它在中国近代史中扮演过的重要角色。它与北京厚重而传统的文化有些不同,一直是以一种比较开放与海派的方式,接纳着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海派文化。它从来都没有成为过中国的政治中心,但它却一直是中国商业与经济的中心。这一点,相信全国上下,当然,除了港澳台地区之外,无人会反驳。
这个城市的命运,我不知道能不能用一条界限分明的分界线来划分。这条分界线,就是一九四九年。从我看了这么多相关的资料与书籍之后,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就在一九四九年,曾经被很多人视作“十里洋场”、“远东第一大都市”的美丽“夜上海”,实实在在的“死”去了!
一九四九年以后的上海,就好比一个风情万种的资本家小姐洗尽铅华,换上了一身简朴无华的深蓝色粗布衣裳,谦卑无比的低下头,以格外恭谦的态度向所有人表示着自己的低姿态,表示着自己的臣服。然后,它被许多人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努力的改造着,每一个人都想要让它成为一个典型,一个被无产阶级改造成功的资本家的代表。
但是,这就像是一个人身上的气质一样,哪怕你身上穿得是粗衣劣布,可那份天生的,或是长久以来浸淫得来的海派气质,却还是能让你穿出与别人不一样的味道来。也许正是这一点,让一些人看不顺眼了,嫉妒了,甚至忌恨了,于是,他们就越发努力的想要的抹煞掉它身上这份与众不同的气质,想让它与他们变得一样,这样,他们就不会自卑、羡慕、嫉妒乃至恨了,没准还会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得意。
渐渐地,一个天生丽质难掩的大小姐,就这么变成了一个看着便扭、古怪、不中不洋、又资又社的“钟楼怪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于上海而言,同样道理。于是,在一九四九年以后的很长时间里,甚至直到今天,它已经成为一个被改造的面目全非、甚至有些畸形的模样,让许多人,许多当年无奈的离开它,一直将它默默的放在心里许多年,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深深怀念着它的人,看不懂,遗憾、不是滋味,还有愤怒。
于是,很多人回来了之后又带着深深的遗憾走了,还有很多人听回去的人说了之后,宁愿死守着脑海中的那份回忆,再也没有踏上曾经的故土。那英有首歌唱道:相见不如怀念。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无意为哪个政权歌功颂德,也无意诋毁哪个政权。我只相信事实。所有史学家都无法否认,上海的黄金岁月,不是改革开放后的今天,而是民国时的二三十年代。哪怕是国共抗战那段时间,也无法抹煞上海曾经的光辉岁月。然而,一九四九年以后,上海的光芒逐渐淡去,黯淡,到了文革时代,简直就是黑暗一片。它的光芒,终于被日益繁荣的香港所取代。于是,曾经璀璨的明珠光芒再也不曾恢复,即便是到了今天,言必称“国际大都市”的上海,也再没有了当年身上那股资本家大小姐的优雅气质,而是如“交际花”一样的艳俗气味。惹眼、浓烈、诱人却品之无味,不过尔尔。
有人看到这里,不免要说,你说这些话怎么听着好像在为上海叫屈,好像很不满今天的上海变成这个样子,你这纯粹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是上海的女儿,所以就这么扯着脖子为上海叫好呢?
为什么不呢?有谁会不爱自己的家乡呢?有谁会不为自己的家乡说好话呢?我相信很多人心里都会有这种感觉,也越来越怀念曾经的上海,过去的上海,不然,电视台里不会总是制作与播放怀旧的上海纪录片、书架上也不会总是出版大量的关于老上海生活的书籍、许许多多的上海人也不会总是去怀念几十年前并不富裕的旧日上海生活,包括很多商家也不会总是拿老上海的商品和商标来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没有比较,也就无从感慨。如果没有感慨,也就不会想到要去怀旧。
我没有写这篇故事之前,想的东西并不很深,但是,写了之后,从那么故纸堆里看到的东西,就开始让我无法不想这许多的事情。
前面我说过,历史总是在不断的轮回重复着,我们处于生活之中,常常都会在事后发现这么神奇的重复。
我小的时候,外婆家住在淮海路上,也就是淮海公园的对面,今天高楼大厦耸立的地方。那里是当年法租界的地盘,是真正的市中心。后来八十年代末期,市政动迁,搬去了浦东,也就是今天崂山东路潍坊路这一块。我那时正住在外婆家,小学也就转学去了浦东。当年小学毕业的时候,按家住地块划分就读的中学,我念的小学所在地块并没有划分到浦东新区中学的范围里,而是属于隔了一江的黄浦区管辖,于是,当年中学入学志愿表上,抬头全部都是“黄浦区”。
许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都在发生着变化,而那些变化常常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有一条极其有趣的生活轨迹悄悄的在前进着,现在回想起来,这条有趣的生活线仿佛被一根针串联了起来,被一个人拿在了手中,来回的穿梭,织就了一副循环往复的生活画面。
儿时,我的生活圈子从原来的卢湾区走到了浦东新区,念书时,又从浦东新区变成了黄浦区,中学毕业的时候,又从黄浦区变成了浦东新区,工作之后又从浦东新区变成了卢湾区,当有一天,突然卢湾区不存在了,我又再度回到了黄浦区。
以前,我只知道外婆家是在当年的法租界,也就是卢湾区淮海路;奶奶家是在当年的公共租界,也就是南市区蓬莱路。没有想到的是,许多年之后,南市区被撤销,并给了黄浦区,又过了好几年之后,卢湾区又被撤销,还是并给了黄浦区。我在开始写这篇故事的时候,翻阅资料后才赫然发现,原来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居然也属于当年的法租界。在卢湾并入黄浦的时候,我不免要万分感慨的想到:多么有意思啊,来来去去,兜兜转转,我总是绕不开个地方。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被我刚才这么绕来绕去的说法看得晕了,但至少对我而言,人生的轨迹在重叠,生活的道路也在不断的循环往复着,就好像在走一个圆圈,哪怕走的再远,到头来,还是在走一个圆圈,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样一个圈子里去。那天,我就站在自己住的老宅之下,仰头看着这一幢幢上海最典型的石库门老房子,脑子里就好像有这么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样,将这些事情全部的穿在一起,一个个的从我眼前闪过。
我住的老宅建于一九二五年,至今已经有八十七年的历史。在我的厨房对面大约三米左右的地方,就是另外一幢石库门房子的墙壁,可以这样说,我如果用晾衣服的竹竿从厨房里架出去,可以轻易的伸到对面房子的窗户里。我还可以很清晰的看见对面石库门房子的砖墙上,还有着当年烧造墙砖的工人在墙砖上划写的印记,那分明就是一些英文符号。可以这样说,再过十三年,如果我住的这一片房子还没有被拆迁的话,那么,我与住在这一区的所有人,都是住在了老古董文物里了。
也许有人要说了,区区一百年,有什么了不起啊,人家北京的老百姓还不是有些住在清朝王公大臣们当年建造的老宅子里?那至少也得有一百五六十年的历史了,比起你这还不到百年的房子,不稀奇。
是啊,与历史文化厚重的城市相比,一百年的房子不算什么,可是在上海,这么一个近代才开始大放异彩的海派城市,在经历了一轮轮拆迁与改造之后,一百年的房子当然就该算是文物了。就连上海很著名的步高里,也不过建于上世纪三十年代,所以这样想的话,我这样说,就不算夸张和得意了。
文章开篇的时候,我说过,有一天,我为突然闻到邻居家传出的熟悉的饭香而感到了动容,触动了我内心深处那深藏着的记忆。的确,我天天回家都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饭香,但是,那些饭香的味道,常常都不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味道。因为我总是被许多迥然于上海人家的饭菜味道所包围,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那样纯粹的上海弄堂的味道了。
正如北京人怀念四合院生活中那份与邻里和睦融洽的气氛一般,上海人最怀念的就是弄堂里的别样生活。长长的弄堂里,前前后后的石库门房子里住着的全是熟悉的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还有许多的小伙伴。孩子们呼朋引伴的一起上学、放学、玩耍;老年人们总坐在自己家门口乘凉、喝茶、下棋、打牌;大人们下了班总在一起洗菜、烧饭、聊天邻里间有事情一起帮忙,有困难一起解决,哪怕是拌了嘴了,也总是会有许多人出来劝架。
孩子们要是哪个忘记回家时带了钥匙,就跑到隔壁邻居家里或是住在楼下的同学家里做功课,大人们要是哪天加班晚回家,没办法烧饭,好心的邻居总是会留了孩子在自己家里吃晚饭,直到大人回来才亲自送了回去。谁家要是烧了什么好吃的菜,都会送给邻居们去尝尝;楼上楼下的邻居有许多都是亲如一家人,有些相处的甚至比自己的亲兄妹还要好。
在我们孩子看来,长长的弄堂像个大大迷宫,总是跑也跑不完,从邻居家飘出的饭菜香味道是那样的好,坐在房门口的爷爷奶奶看见我们嬉戏打闹时的关切声总是那样亲切,就连和小伙伴们吵架时的哭闹都已经成为了我永远无法忘记的美好的记忆。
只是,如今,这一切已成永诀。这样快乐而单纯的日子,已如黄鹤一般,一去不回头。我儿时玩耍的那条弄堂早已拆迁,当年一起玩耍过的同伴如今散落在上海何方已不得而知,那种熟悉的饭菜香和荫深的弄堂味道也许久不曾闻到,就连声声在耳的亲切的沪语,现在听到的也是越来越少。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上海人已经在外地客群起而攻之的包围下,变成了弱势群体,在无数的指责声中,上海人连说自己本地的语言都变成了一种被禁忌的事情,变成了被视为歧视外地客的一种方式。
多么可笑的指责啊!难道让上海的本土文化完全湮灭,乃至找不到自己的归属感,变成一个没有特色的大众城市,这样就对了么?每每想到这样的事情,我总是忍不住遥想当年上海的灿烂与光辉。我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迟暮的英雄,遥想年轻时英勇无畏的自己。面对此情此景,我总是很无奈。我身边的很多人也都很无奈。而我能做的,只是坚持。
现在,我回家,回到那条同样长长的弄堂,闻到的是更多的来自全国各地的饭菜香,听到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南腔北调,见到的也全是陌生的外来面孔。也因此,我更怀念记忆深处的一切。我怀念那段纯粹而简单的日子,怀念那段没有富裕生活却精神丰富的日子,同样,伤逝上海曾经拥有的璀璨岁月与繁华往昔。
民国时代的故事让我想到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