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又在嘲讽自己,她朝他拱了拱鼻子,做了个鬼脸,不以为意的回道:
“那我就死缠着你,要你负责,因为是你害我变成瘸子的!”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连碰都没碰过你,是你自己摔了一跤,凭什么赖到我头上?”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害我的,你要负责,你若耍赖的话,我就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
他轻轻地替她处理着伤口,听到她说这样大小姐脾气的任性话,好笑之余过后,便是感觉一阵阵的无奈与沉重感交织着涌上心头。负责?这该从何谈起。缠着他?恐怕即使她想缠,她家里的父母和所有的亲朋都会竭力阻止的吧。其实,说的难听点,将来就算她变成了厉鬼,也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像她这样的人家,肯定一早就已经有了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那么,她活着的时候,是人家的人,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就是人家家里的鬼。缠他?也许连牛头马面都不会允许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四章
“我送你回去。”
他沉默着,仔细而小心的处理完她的伤口之后,站了起来,背对着她,一边整理着药箱,一边用低沉的声音冷冷的说道。韩婉婷眨了眨眼睛,似乎对他突然又变得冷硬的态度感到了疑惑不解。刚才他们两个虽然斗着嘴,他的“毒舌”把自己气得七窍生烟,可她却觉得这种感觉活生生的,感觉他有血有肉,是个鲜活真实的人,大约也只有在那一刻,她才能触摸到他的心,看到他的喜怒,感受到他深藏不露的那一面。
可为什么他现在又变了?又变回以前她认识的那个看她不顺眼的男孩了?是她刚才说错了什么话了?
韩婉婷使劲的回想着刚才自己究竟有没有说过什么伤害到他内心自尊的话语,可是任凭她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正郁闷难当之时,余婆婆微笑着推门走了进来,见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两个孩子的表情也似乎不太高兴,连忙打圆场道:
“咦,怎么都不说话了?刚才不是还说的挺高兴的,小妹,是他又说错话惹你不高兴了?呵呵,你别和他计较。男孩子么,只要一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孩,再聪明能干的人啊,都会变得笨嘴拙舌,说错话,表错意么也就很正常了。小弟啊,你到底说了什么,惹了人家小姑娘啊?你是男子汉,心胸要宽广,就算是斗嘴,也要让让女孩子,听到没有?”
“阿婆,不是的,不是的。他没有”
韩婉婷听到余婆婆说的那些话,偷偷的瞥了他一眼,不禁面红耳赤起来,她正摆着手想要解释,就见他面无表情的对着余婆婆道:
“阿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乱说。时候不早了,我先送她回去。”
“啊?怎么了,你们刚才不是”
他的决绝,让余婆婆也有些不解。她正要继续再追问,就听他用飞快的语速打断道:
“我去拿车。”
说完,他看也不看韩婉婷一眼,转身拿了外套就朝房门外走去。余婆婆全然不解的看着他,待他离开后,拉着韩婉婷的胳膊,悄声问道:
“你们怎么了?又吵架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晓得啊。刚刚还跟我说话呢,突然之间就不理我了。”
余婆婆低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没有再多说,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
“没事,没事的,先不管他。来,慢慢地,我扶你出去。早些回去休息,你们年轻人身体好,用不了几天就又能跑又能跳了。阿婆啊,年纪大了,没什么别的奢望,就喜欢和你们多说说话,多看看你们。看到你们来啊,我的心里就高兴,比吃什么药都管用。所以,你们要是有空,就一起来看看我噢!”
韩婉婷一面慢慢地朝外走,一边笑着点头应承道:
“我会的,等我的伤好了,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一老一少说着话,慢慢地来到大门口,就见他推着脚踏车等在外面。看到脚踏车,韩婉婷好奇的“咦”了一声,余婆婆笑着说道:
“我身体不好,总是要去看病。他怕我走路太累,所以特意买了一辆脚踏车回来。每次都是他推车送我去,虽然这车看着破旧了点,但想一想,恐怕是我们家里最贵的东西了。”
她刚想要说没有关系,她不觉得车子又破又旧,这时就听他的声音远远地从风里传来:
“真对不起,没有高级轿车给你坐,只能委屈大小姐你在大冷天里,坐这么辆又破又旧的脚踏车吹冷风了。”
冷冷地声音从风中传来,在寒冷的黑夜里,听起来更多了几分冷意。她抬头去看他,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他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扶着脚踏车,冷着眉眼睨着她。投射在他身上的那原本暖色的黄色灯光,看着竟不让人感到温暖,反而让她的心一路凉到了底。他的话里,充满了冷嘲热讽,分明就是带着敌意的嘲笑。
她不禁有些恍惚与茫然,究竟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明明他对自己说,他的脑子里忘不了她,他在心里总是想着她的。他的意思不就是喜欢自己的吗?可为什么,他可以变得这样快,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好象根本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仿佛他们之间,一切都没变,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他依旧厌恶自己,而她,只能将心底里的那份喜欢,永远的藏着,再没有开口告诉他的机会。
“小弟,怎么可以跟小妹这样说话?!吵架也要有个分寸,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
余婆婆的轻斥,反而让他冷笑起来。他没有再辩,而是仰起了下巴,抬头望着黑夜,迎着夜晚的寒风,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几乎与黑夜幻化成了一体。他的冷漠以对,让韩婉婷的心乍然一抖,她强做笑颜,一步步地走到脚踏车的旁边,对余婆婆道:
“再见,阿婆,谢谢你。我会再来看你的。”
“不需要。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承受不起你韩大小姐的盛情。以后,你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欢迎你!”
“小弟!你这是怎么了?越说越不象话!”
他突然的凉薄冷情,让余婆婆惊诧之余不免也有些动怒。只是她的呵斥并没有让他对韩婉婷的态度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是愈加冷酷的对待。他那双蓝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冰凉异常,他看了一眼站在脚踏车旁的韩婉婷,一把抱起她,象丢破麻袋一样将她丢在了后车座上,无视她因为疼痛而蹙起的双眉,与用力咬着下唇的模样,甚至没有对余婆婆说一声再见,便跨上了车,飞快地蹬起脚蹬,脚踏车像箭一样的蹿了出去,载着后座上的女孩,隐入了黑夜之中。
余婆婆站在昏黄的街灯下,看着消失在黑夜深处的那一对小儿女,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轻摇着头,悠悠道:
“唉!真是个傻孩子啊!傻孩子”
他在黑夜里,风一样的驰骋着。他用力的踩着脚踏车,踩得飞快,人在车上,衣阙翻飞,仿佛人都要飞起来,如同他的心,在激扬翻滚着。一颗心在胸膛里燃烧着,烧得他整个人都要被焚成了灰烬。寒冷的夜风吹在他的身上,脸上,心上,依然无法熄灭他心头那股火焰。
自卑、焦灼、心痛、苦闷还有难以忘却的割舍,种种感情,交织在一起,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从头到脚的密密裹住。他无法挣脱,也无力挣脱,只能任由这份纠结的感情一再的袭上心头,争夺他的理智,撕扯着他的心,令他痛苦的彷徨。
他虽愤恨世道的不公,以一身的不羁与不屑行走在这个世上,却也有最起码的自知之明与那点仅存的良心。他和她,即便两情相悦又能怎样?难道他们最终能够逃脱世俗的眼光么?不可能。那是痴人说梦。终究是没有缘分的。天地之别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永远难以逃脱那道宿命早就定下的枷锁。
是的,他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时,就喜欢了。莫名其妙的,没有理由的,一颗心,就这么落在了她的身上。每次见到她,他其实是很高兴的。但是,随后而来的,便是无法遏制的自卑。因为她永远不会属于他,因为她的未来之中,永远没有他的身影,因为她将来会是别人的妻子
这个认知,像勒在他脖子上的绳子一样,成为他命里的一个劫。她的每次出现,都让这根绳子离他脖子更近一步。他越是挣扎,那根绳子就越勒越紧,逐渐让他无法呼吸。他想忘记她,改变这种被动的局面,但是,心里却越发的放不下她。那天,他无意中看到她和那个人模人样的男人在一起时,心里涌上的全是滔天的妒意。
他并不认识那个男人,但骨子里竟开始恨他,看到他和她站在一起是那样的般配,好像人们常说的金童玉女,看到她对着他灿烂的笑,看到他揽着她的肩时,心中有股骤然的冲动,真想,真想就这么冲上去,生生得揍他一顿!但是,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万般绝望的发现,如果再这样任由自己的感情放任下去,那么,那根绳子最终会要了他的命,他会毁了她,也毁了自己!
如果他不想就这么“死”了,那么,他可以做的,就是亲手割断那条“夺命”的绳索,亲手斩断自己心里正在疯长着的情意,斩草除根。那样,对她,还有对他自己,都是最好的一条路。虽然他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市井之徒,小混混,瘪三一个,没文化,没道德,甚至有时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让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的嘲讽他是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他不想骗她,玩弄她,不想让她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被人奚落与嗤笑。也许自己用身体里仅剩的这点良心,来为她做最后一点好事。那就是,让她知道,他是一个坏蛋,一个根本不值得一个好女孩喜欢、不值得她关心的混蛋,地痞与流氓。因为,她值得更好的人,更优秀的人去珍惜与呵护。他,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脚踏车在夜晚空旷无人的道路上飞驰,风声吹在耳畔呼呼作响。韩婉婷坐在车后座上,被这样飞驰着的速度吓得心惊胆战。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坐过脚踏车的后座上。自有记忆以来,家里使用的代步工具就是汽车,她是坐着汽车长大的孩子。脚踏车她骑过,但那还是小时候,骑的还是小孩子玩的脚踏车。长到七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从美国一起来到了中国,上海,在这里过起了小公主一样的生活,脚踏车从此退出了她的生活与记忆。
对于脚踏车的后座,她是完全陌生的,三面无遮无挡的感觉,风驰电掣的速度,扑面而来的寒风,都让她没有半点安全感。路上偶有颠簸,都能让她吓得面无人色,浑身僵硬,就差惊声尖叫出来。除了紧紧地攥着他的外套下摆,紧闭着眼睛,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害怕的尖叫声之外,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胆战心惊的过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她感觉车子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因为吹在脸上的风不再那样凌厉。好容易等身体不再发抖,呼吸也渐渐地均匀,她才慢慢的睁开眼睛。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家就在前面转角处。他送到她回到了家。而他停下了车,正站在自己身边冷冷的看着自己。
“下车。”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不带半点温度,甚至连他们先前斗嘴时的火药味都不再有。她不知道他突然这样冷漠的原因,想要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正犹豫着,就听见他非常不耐的提高了嗓音,对她说道:
“我叫你下车!聋了啊!”
他恶劣的态度让她委屈的眼泪登时浮上了眼眶,她抬眼看着他,眼睛里的泪水泫然欲泣,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软。可看在他的眼里,却是像一根针深深的扎进了心尖,本就撕心裂肺的那种痛意,如火上浇油一般的令他暴躁起来。
他一个箭步上前,不顾她膝盖上的痛处,伸手一把将后座上的她拉了下来,看她在落地的那一霎那,痛得小脸几乎全部要皱在一起时,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在了一起,差一点要一步上前将她抱住。但,他没有。他忍住了,用了咬破自己下唇的狠劲,忍住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狠下心肠的将她朝路边一推,转身推着车子就要走。但是,他走不了。因为,她的手,紧紧地拉住了他的后座,她用那双才上好药,还没有愈合的伤手,紧紧地拉着他的车。
看见这一幕,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在了一起,胸口有波澜般的惊怒乍然而起。他想要用蛮力将车子从她手中拉开,可却更加触目惊心的看见她手心里开始又有刺目的红色出现。心头顿时再度滚过惊雷般的怒意,他气急败坏的对着她低吼:
“放手!你给我放手!”
她用力的摇头,双手还是死死地攥着车后座,小脸因为用力而涨得发红。她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车后座上,不甘心的对着他叫道:
“我做错什么了,你要对我这样坏!你回答我,你回答我!”
“我就是这样的,从来都是。你要觉得不高兴,就快给我滚开!”
“不对,不对,你给我上药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说你不讨厌我,你说你的心里总是想着我的!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凶?”
她将心里的疑惑统统地抛向他,忍着手上与膝盖上传来的一阵阵痛意,大胆的向他质问。她不甘心,不甘心他对她冷漠,不甘心他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的离开,不甘心在看到他柔情似水的一面之后,又对她那样的凉薄!她要知道答案,她要听见他的回答。可是,她却并不知道,她的话像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只在瞬间便狠狠的割开了他那副用来伪装和遮羞的面具,让他无地自容的面对自己,一个傻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自己。
多么讽刺,多么可笑。自己一时情动之下说出的心声,现在竟成了刺伤自己,让自己仅存的那点颜面彻底扫地,体无完肤的最好武器。她太厉害了,太聪明了,居然知道用他自己的话来反驳他。她让他变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