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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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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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与母亲虽然没有象以前那样继续冷战,偶尔也有一些交谈,也会在一起参加各种聚会,所到之处,没有人能看出他们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们伉俪依旧,默契十足,还是如以往那般惹人羡慕。但是,她知道,父母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样了。因为裂了的镜子,即便被小心的重新拼合起来,那还是一面已经有了裂纹的镜子。
  想到那个静得象坟墓一样冷冰冰的家,想到她的父母,还有她自己的困惑人生,她怅然的长叹一声,落寞以对。她低着头走得很慢,一直想着心事,脚下还不时踢着小石子,所以,她并没有发现一个危险正在悄悄的向她袭来。
  自从《淞沪停战协定》签定之后,沪上的日人数量与日俱增。仗着日本军事力量在沪上日益强大,而本地中国警察与军队却无权管辖日本人员,很多在日本本土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浪人,大约是将上海看成了他们自己家的后花园,纷纷跑到了上海,滋扰生事、仗势欺人,使上海民众对这些人深恶痛绝却又避如蛇蝎。
  这是个正被酒精刺激的有些不能自已的日本浪人。他打着酒嗝的从小酒馆里出来,不免有些热血沸腾的想找些刺激,原本打算去四马路上逛逛,找个看着顺眼的女人就翻云覆雨一番,以解自己胯下之渴。恰巧看见韩婉婷从自己眼前经过,她身上飘出的淡淡的乳香味,还有她那头乌黑发亮的秀发,秀丽的容貌与纤细的身材,无一不刺激着这个被酒精刺激的昏了头的男人。
  他的眼睛里放出贪婪而邪恶的目光,象只垂涎欲滴的恶狗一般,闻着女孩身上的香味,一路悄悄地尾随着她。当看到她从人来人往的大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时,他顿时兴奋起来,象打了吗啡针。罪恶感在这个时候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暗喜,雀跃,刺激着他的神经,鼓动着他的底气。又跟着她走了一会儿,眼见四周再无人经过,他终于再也无法忍耐心中那股狂躁的饥渴感,如恶虎扑食般的将魔爪伸向了无辜的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

  民国二十一年八月十八日,农历七月十七,星期四,黄历上曰:日值上朔,大事不宜。
  这一天是一年之中非常普通的日子,基本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当然,在这天,国民政府任命了宋哲元将军为察哈尔省政府的主席,命令平津卫戍司令于学忠与河北省政府主席王树常职务对调。对申城的老百姓而言,这些人事调动都是政府部门的事情,是他们当官的人要关心的,与老百姓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一天出版的《申报》上,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里,大约只用小豆腐干块大小的版面,刊登出了一则新闻报导。因为版面实在太小,所以看报纸的人若是心急一些,或是只用眼睛扫扫新闻大标题,那么就很有可能不会注意到这条消息。
  这则新闻的内容写的很简单,大约是一本地青年与一日人因争风吃醋发生斗殴,最后日人被本地青年用砖块砸伤头部,经送医救治数日后无效而死亡。该事件因发生在美租界内,经美租界法庭综合案情审理后,考虑到该犯罪青年未满十八岁,根据美国法律,不宜判处死刑,改判为发配充军,即日起押送离沪。
  不过百多个字的报导,对于一则因“争风吃醋”而伤人致死的刑事案件来说,简直少的可怜。按照当时沪上新闻记者最喜欢报导艳俗的市井新闻来夺人眼球的一贯做法,这件足以让记者们发挥充分想象,进行大篇幅着色与渲染的“桃色新闻”竟然以这样简单的方式完结,不能不说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结果。
  当然,也有细心的读者看到了这则新闻,他们在看完之后,脑海中都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为什么在倭寇气焰嚣张的今天,小日本会对这样一个足以挑起事端的“日人死亡”案件保持了缄默,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要中国政府对此给出一个明确答复,没有任何人要求中国政府要将杀人犯正法,明正典刑,更没有用任何武力威胁的方式来胁迫中国政府就范,如此反常,实在太奇怪了。
  要知道,这些长着一双罗圈腿的小日本可没那么好心,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息事宁人,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挑衅滋事,芝麻大的事情都能被夸张成天塌下来一样的可怕,甚至不惜用谎言来挑起战事,去年“九一八”事变造成的阴影至今还牢牢的笼罩在东北土地之上,成为无数中国人最深最痛的伤口,更不用说象此次这件事中真真实实的死了人。
  许多人在为此而好奇的同时,也在关心着那个打死日人的本地青年。报纸上没有提到这个年轻人的姓名,所以没有人知道到底这个要去充军的可怜人是谁。但,他的命运在他向着那个小日本高高举起手中的砖块之时,已经发生了重大转折。他能侥幸逃过杀人偿命的宿命,那么,他未来的命运又将会如何,还会不会难逃一死?
  固然他是为了女人和那个小日本发生斗殴,出发点确实不怎么高尚,可说到底,人们也都不得不从心底里由衷的佩服这个年轻人,毕竟他的身体里还有只属于年轻人才有的血气方刚,有勇气和胆魄冲冠一怒为红颜,敢于和日益嚣张跋扈的小日本打上这么一架,即使这个后果于他而言,太过严重。
  法庭判了他发配充军,对这个年轻人而言,究竟是生路,还是死路?没有人知道。
  谁都知道,自古以来,发配充军就是一项非常严重的刑罚,比流放三千里还要可怜。在当下这种中日关系异常紧张的年头里,发配去当兵无疑于送去当炮灰。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没有人愿意去当兵,尤其是最没有生命保障,最容易被上峰当成枪随意使的大头兵。
  因为还有一句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不久前刚刚结束的淞沪之战,保卫沪上的十九路军与第五军之中,战死者何止千万。很多人甚至在炮火轰炸之下,尸骨无存,连具全尸都没有,这对向来讲究入土为安的中国人来说,何其悲惨。固然那些战死者是为国捐躯,永垂千古,可终究留给亲人的,是无法用金钱来挽回的哀痛与凄凉。
  但是,无论如何,发配充军,到底是比判处死刑多了一份机会。如果这个年轻人的命够硬,那么,即使他上了战场,也未必会成为可怜的炮灰,也许还有机会建功立业,出将入相。老天爷的手总是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指点江山,每个人的命运究竟会变得如何,这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过,申城本是十里洋场繁华之地,每天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新闻层出不穷,天天都有大大小小的花边新闻来吸引人们的目光。很快,这块豆腐干大小的新闻就被湮没在了故纸堆里,被喜新厌旧的人们遗忘。
  又过了几天,日军大举侵犯热河,南岭中国驻军与之激战的重大新闻刊登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人们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到了国家存亡的危机之上,再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被发配充军的年轻人的命运,也没有人会想到要追问一下引发那场命案的女子究竟是谁,她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从法庭到报纸都没有提到过这样一个女子。
  又过了三个多月,美国花旗银行驻上海分行的高级经理韩士诚带着来自美国总部的调令,举家返回美国,离开了生活多年的上海。他的女儿韩婉婷中途从中西女塾办理了退学手续,跟随父母一同返美。他们走得很匆忙,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与挚友亲朋们一一告别,所有人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得知了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在码头上,当前来送行的人们用不无惋惜与遗憾的目光,目送着韩家人登上轮船时,没有人想到这样一个家世背景显赫的家庭离开,会与那件早就被所有人都漠视的“杀人事件”有什么关系。于是,随着当事知情人的相继离开,那件事情就此销声匿迹,真相就这样被人为的掩去了,成为一个讳莫如深的谜团。
  随着时光的流逝,连雁过留声的痕迹都无可追寻,仿佛被人故意的抹去了这些记忆似的,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仿佛世界上再没有了这些人。岁月,就这样,如指间沙一般,匆匆地流过,恍然间,七年悠然而过
  
  1939年   民国二十八年  春
  
  “呜呜”
  一艘自美国启航的大型邮轮满载着来自世界各国的乘客,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海上航行之后,终于驶抵了上海。邮轮在领航小船的带领下,由远而近的缓缓驶入黄浦江,一边慢慢朝着码头靠拢,一边不停的发出“呜呜”的悠长的鸣笛声,给了等候在码头上望眼欲穿的前来接船的人们无限欣喜与希望。
  在涌向甲板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站在其中,没有即将踏上陆地的欢呼雀跃,也没有向着码头上的人们招手,只是迎着初春里略显寒冷的春风,任凭那风将自己一头乌黑的秀发吹散,吹乱。她久久地站着,一动不动的凝视着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自己视野之中的外滩建筑,看着看着,眼睛里有一股难以控制的热意涌上,鼻子越发酸楚难当,于是,眼泪渐渐地盈满了眼眶。
  当船体终于靠上了十六铺码头的岸边,轮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长长的鸣笛声后,她再难忍住心中如潮水一般翻涌着的情感,忍不住掩面而泣,失声痛哭。与她同来的美国同伴还都以为她是因为离别多年后再重返故土而乡情泛滥,纷纷走上前好言劝慰。每一个人都过来拥抱她,亲吻她的头发与耳朵,微笑着低声在她耳边低语着宽慰的话语。
  她哽咽着向所有人道谢,哽咽着请他们不要为自己担心,努力的笑着对他们说,瞧,我多没用,我原来还以为自己很坚强呢!大家善意的笑了起来,一双双或蓝或绿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暖的笑意。
  她用手帕抹去了眼泪,与同伴们一同提着行李陆续下船。她收拾好了先前激动的情绪,跟着下船的人群,缓缓地走下悬梯。看着码头上那些熟悉的景物,听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吆喝声、交谈声,她依然难以掩饰激动的心情。都说故土难离,严格来说,她是个美国人,从小出生与成长在那片广沃的土地上,要说故土的话,美国才是她真正的故土。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始终觉得,上海,只有上海,只有这片土地,这片她生活了七年的土地,才是她心中的故土。在过去的七年间,这里,这里的一切,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让她魂萦梦牵,难以忘记,常常都会出现在她午夜梦回的梦境之中。
  自从七年前,他们一家匆匆离开上海之后,她就在父亲的安排下,进入了美国南部非常著名的韦尔斯利女校念书。在那里,她结交了许多好朋友,也与朋友们趁着寒暑假走过了美国的许多地方,生活快乐而充实。但是,上海的一切,每一个生活的片段,每一个画面,都会像电影一样经常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脑海中。当年,她在上海时的朋友们、同学们、老师们;她住过的家,从小陪她玩的老佣人们,曾经玩耍过的地方,黄浦江翻涌不歇的江水,甚至是江水的味道,都成为她回忆的源泉,珍贵而重要。
  只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那就是在这些美好的记忆中,有一个片段仿佛被什么人给抹去了一般,始终无法想起来。这就好比是在看一部非常精彩的电影,看着看着,突然有一大段的空白,当这段空白结束后,再看后面的情节,整个故事就再也无法完整,所有情节内容变得跳脱、凌乱,无法衔接,令人不由得扼腕叹息。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都想要知道这段记忆之中的空白究竟是什么,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不然,为什么她的记忆里,会有这样一大段失落的记忆。她究竟把什么给忘记了?是人,还是事?是美好的回忆,还是可怕的噩梦?
  她越是想要想起这些回忆,大脑就好像故意与她做对一般,屡屡在她觉得似乎真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的时候,她就会头疼欲裂,疼得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就这样,她就在追寻真相的道路上,无可奈何的停滞了整整七年,一无所获。只是,在她的心中,她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要知道真相的决心。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回这段失落的记忆。总有一天,她一定要再回到上海,回到她失落了记忆的地方,找到真相,从而将她那段空白了七年的回忆重新填满。
  所以,现在,在她终于完成了学业之后,她毅然决定回来。不顾母亲的强烈反对,不顾众多亲朋的劝阻,在父亲的支持下,只身踏上了返回上海的邮轮。为了那段困扰她许多年的空白记忆,为了这片她思念了七年的土地,也为她的骨血里,流着与所有中国人一样的炎黄血脉而回来。
  上海,你好,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察哈尔省是在清亡之后才有的,管辖范围大约为现在河北省的一部分。1952年这个省被撤销,并入了河北省、陕西省及北京市。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参照百度百科。



☆、第三十九章

  “婉婷,婉婷!这里,这里!”
  与同学们分手道别后,提着行李箱走下悬梯,刚踏上陆地的韩婉婷听见了不远处饱含着惊喜与兴奋的呼唤声。她抬头望去,在前来接船的人群中,很快就寻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妇人正不断的挥舞着手中的手帕,又蹦又跳的大喊着自己的名字。当她看到那张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时,眼泪禁不住再一次自脸上滑落。
  在故土上再见故人,七年前的记忆此时更是如潮水一般汹涌的自记忆闸门喷薄而出,难以遏止。她又哭又笑着朝着那个身影小跑着而去,而那个小妇人也在这时从人群中用力地挤了过来。在人潮汹涌的码头上,她们就好比两条拼命向着对方游去的鱼儿一般,朝着对方努力的游着,游着。
  当她们两人近在咫尺的时候,忽然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怔怔地站在对方的面前,互相用目光深深地打量着。看着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莹莹的泪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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