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云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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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里路云和月-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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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穆然想着,禁不住要冷笑起来,不知死活的家伙,这个大话说得也实在够大,也够可笑的。
  绝对不可能。没有人,可以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从一介小小的下士,突然擢升到令所有人刮目相看的地位。在军队中,向来最看重的就是派系、资历和背景。一个连书都没念过几年,任何军校都没有上过的普通小兵,身上还背负着一条人命官司,想要从兵头将尾的、大多从军校毕业的连排长身上超越过去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更不用说他没有派系与背景这样高深的内幕。
  “好,你既然这么有信心,那我倒真要看看,你是不是有这样的能耐。狄尔森,我不会输给你的,绝对不会!”
  林穆然咬牙切齿的从嘴缝里挤出了这些话,双手不由得紧紧握成了拳,重重地敲击在了柚木做的书桌上。“哐”的一声,桌子上放着的相架应声而倒。相架里放着的是婉婷的单人照片,她手里拿着一朵向日葵,目光正对着镜头旁边的什么东西看着,笑得格外甜美、灿烂,清纯的令人目眩。
  林穆然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相架上欢笑着的人,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之中
  
  一场情感风波就这样看似在林穆然的提议下平息了,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这只是一种表面的假象。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涌动着的只是越来越汹涌的暗流。韩、林两家的关系即使没有闹得彻底翻脸,也已经不可能再象以前那般亲密与和睦。这就好比是一面已经有了裂痕的镜子,即使它没有破碎,但终究无法再回复到以前了。
  这件事情之后,为了给林家人一个交代,也为了让林穆然提出的五年约定不再发生任何意外,终于,韩士诚夫妇思前想后了许久,为避免节外生枝,还是决定,要将女儿带走,离开这里,离开中国,回到没有狄尔森的世界里去。他们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时间来慢慢的磨去她与狄尔森之间的联系,才能给林穆然足够的时间来挽回女儿的心。
  为此,韩婉婷不断的与父母抗议,甚至想尽了办法要从“监视”严密的家中逃走。但是,她的据理力争在父母的眼中早就成为了无理取闹,她的抗议自然也被父母视做了耳旁风,她的出逃更是被父母认为是不可救药的叛逆。于是,韩士诚夫妇二人越发的坚定了必须要带她离开的决心。
  韩婉婷一次次的与父母斗智斗勇,但孤立无援的她,最后还是一次次的都败下阵来。她被父亲变相的“软禁”了,除了家,她哪里都去不了,走到哪里都有佣人跟着,她无法给狄尔森打电话,甚至连悄悄的写封信给他都没有办法。因为,没有人敢替她出去送信。
  在焦灼之中,她度过了许多个难眠的夜晚,同时,也迎来了预定要回美国的日子。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她向父母做出了妥协。她同意离开中国,但作为交换协的条件,她要丽芬陪她一起度过离开中国前的最后一晚。
  韩家夫妇二人商量之后,同意了她的要求。于是,傍晚时分,贺伟杰开着车小心的将唐丽芬送进了韩家老宅。好姐妹相见,本该是高兴的事情,可这一次,却已是离别前的最后一面,如何能不叫她们分外伤感。
  在沉闷的气氛中吃过晚饭后,韩婉婷拉着唐丽芬的手,一同回到了韩婉婷的卧室。两人坐在沙发上,互相望着,眼睛里隐隐的有泪光。一时之间,她们沉默着,凝望着,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相比与之前,两人总爱一同躺在床上说悄悄话时的嬉闹心情,这一次,她们的心情都显得格外凝重。
  长久的沉默之后,唐丽芬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婉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才回来没多久就又要回去了,这一走,就是五年啊。那么长的时间,真不知道再见的时候,我们都变成什么样了。”
  韩婉婷无奈的苦笑,仰头靠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花纹,低声道:
  “是啊,五年。漫长的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婉婷,你怕不怕?”
  “怕什么?”
  “那样长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东西。你怕不怕最后时光会冲淡了一切,最终你会受不了压力而放弃,而他,则会渐渐地忘记你。”
  “说真心话,现在,我怕的根本不是这些。”
  “那你怕什么?”
  “我怕我那么长时间见不到他,会想他想得发疯的”
  韩婉婷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怅然的喃喃着,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了肩头。唐丽芬见了,伸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看着她那样忧伤的表情,忍不住将她揽在自己肩头,轻抚着她的发,低声感叹道:
  “别难过了,就把这五年的分别,当成是你们俩这一辈子里的最后一次吧!今后,你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韩婉婷点点头,伸手抹去了眼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抽屉的夹缝里拿出一枚银戒指,递到了唐丽芬的面前,交到了她的手中,无比认真的说道:
  “阿芬,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把这个东西交给他。等我走了,请你一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帮我把这个送到他的手里。”
  唐丽芬拿起自己掌心中的戒指,细细地看着。这是一枚素花纹的戒指,戒面有些宽大,看起来就是男人戴的戒指。她拿着手中的戒指,有些狐疑的对着韩婉婷道:
  “婉婷,你这是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要和他私定终身啊!”
  韩婉婷笑而不答,只将自己的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唐丽芬定睛一看,韩婉婷的无名指上果然也戴着一枚和这款银戒指一样花纹的细圈戒指。她有些惊讶的看着韩婉婷,低呼道:
  “婉婷,你,你真的”
  “阿芬,这辈子,我非他不嫁。无论是谁,都改变不了我的决心。”
  唐丽芬楞楞地看着韩婉婷良久,脑海里闪回了许多许多的记忆。她动了动嘴唇,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她最后还是将那些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抚着韩婉婷手上这枚戒指,想了想,不无担忧的低语道:
  “婉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婉婷,我是说如果,如果他”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我想过,但是,我不在乎。他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就是冲锋杀敌,保家卫国。如今国难当头,军人自当舍身报国,战死沙场是一个军人最英勇的结局与最灿烂的归宿。如果如果他真的为国捐躯了,那么,我就是他的未亡人。如果他不幸因此而残废,那我也要和他在一起,照顾他,爱护他。因为,他是国家的英雄,更是我的英雄。”
  韩婉婷说得很坚决,没有一丝的犹豫,反倒让唐丽芬很是担心与无奈。她抓着韩婉婷的手,微皱着眉头斥道:
  “世上哪里有像你这样傻的姑娘,明知道他在战场上生死未卜,搞不好就你还一个劲的要和他在一起。难道你真准备要做寡妇不成?!”
  韩婉婷轻轻地反握着唐丽芬的手,轻笑了起来。她对着唐丽芬认真的说道:
  “阿芬,我爱他,我要和他在一起。现在,能够帮我的人就只有你了。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也知道会走得很艰难,很痛苦,但是,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再苦,我都不怕。”
  唐丽芬低头看着手里那枚发着微微银光的戒指,再抬头看着泪光盈盈却神情坚定的韩婉婷,犹豫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做出满脸懊恼之色的瞪着她,叹道:
  “你啊,让我都快把这辈子的气都给叹光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她的回答,让韩婉婷的眼泪霎时潸然而下。她紧紧抱住了唐丽芬的肩膀,哽咽着说道:
  “谢谢你,阿芬。谢谢你”
  唐丽芬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目光悠远的看着黑沉沉的窗外,低声说道:
  “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何尝不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如果你真的觉得和他在一起是幸福快乐的,那么,就不要放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和自己真正爱的人相守在一起的。婉婷,你一定要幸福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一个严冬的清晨,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黄浦江面上还弥漫着尚未散去的淡淡雾气。一艘庞大的邮轮停靠在吴淞口的码头上,静静地等待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站在码头上准备上船的韩婉婷,身体被黑色的貂皮大衣深深地包裹着,领子拉得高高的,几乎遮去了她的半边脸颊。她没有化妆,脸色显得很苍白,双唇也没有点上口红,眼底还泛着些微青色,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无神。
  母亲正张罗着下人将随身的行李小心的装上船,父亲则在与送船的亲友们进行着最后的告别。而她,自进了闸之后,却什么话都不想说,什么人也都不想见,一个人站在岸边,看着汤汤的黄浦江水出神。
  凛冽的冬风从江面上刮过,寒意刺骨。风将她的头发吹乱,将她的衣阙翻起,将她的泪水吹干。可再刺骨的寒风,都比不上她此刻心底的悲凉。又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个国家,离开他。为什么,她与他的缘分中,分离总是高唱着主角,总是要不断的上演这样的离散。为什么,这个偌大的世界,就容不下他们呢?
  韩婉婷看着不断地拍击着岸堤的江水,满心忧愤之余,寒风从脖子缝里钻进了身体,让她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禁不住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低眉时,看见了手上的那枚银戒指,神色顿时柔和起来。她举起左手,低头轻轻地吻了吻戒指,眼角处泛起的温柔,仿佛是在亲吻她最心爱的人。
  她闭着眼睛,深深地吻着戒指,仿佛在向他吻别。此去经年,待到重逢之时,已不知年月如何,人事改变。那段岁月,她要如何度过,而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者,他到底还在不在。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茫然与害怕。
  当时离别,她没料想到重逢的路是这样艰难,竟没来得及将心中的话全部告诉他。她没能与他再见上一面,亲口告诉他,她一定会等他,一定会等待和他重逢之日的到来,就这样匆匆而别,心中的遗憾深沉而哀惋。
  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泪水已经盈满了她的眼眶。她仰头看着逐渐散去迷雾的天空,听着耳边邮轮拉响的汽笛声,对着天空露出凄然的苦笑,默默地在心里吟起了那句千古流传的名词: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上午十时许,驶往美国波士顿的邮轮缓缓地驶出码头。邮轮发出巨大的“呜呜”声,在向码头上送行的人们示意,船上的客人们纷纷对着逐渐远离的码头上的人群挥手告别。韩婉婷站在船舷边,站在父母的身旁,看着码头上逐渐变小的人们,心中不禁翻腾着无比的眷恋。
  这座她爱着的城市,是她和他相识的地方。这座美丽的城市,有着她最美好的回忆。这座被无数人当成是淘金地与乐园的繁华城市,有着她无法割舍的亲人、朋友与爱人。灯红酒绿不是它的本色,歌舞升平也不是它的原味。没有黑夜的不夜城,不过是罩在它表面的一层外衣,为的只是想要留住心底里那份最初的真实与韵味。
  许多年前,她在懵懂中来了,在这里成长,在这里遇到了他,恋上了他。八年前,她失落了关于这里的大部分记忆,在茫然中离开,错过了他,忘记了他。一年前,她仿佛被冥冥中命运的暗示而带回了这里,再度与他相逢,与他相爱,发誓要和他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却又不得不无奈的离开,带着对他的爱,还有心底里的那份坚守与执着。
  就好像偈语总说,死亡不是结束,只是重生的开始。也许,世间正因为有着太多太多的离别,才会有更多更多的期许与希望。没有分别,又哪里来的再见。没有离开,又怎么会又重逢。那么,为了将来的重逢与相守,她愿意现在离开。哪怕这样的离开会让她撕心裂肺。
  船慢慢的驶出了码头,岸边的建筑在一点点的变小,消失,最后,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陆地,整条邮轮都已经被长江口处黄色的海水所包围。海面上的风更大,更冷,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大风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将甲板上的人们纷纷逼回了船舱,很快,整个船头甲板上,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一个人。
  她晃晃悠悠的顶着大风走到船头船舷边,迎着风,笔直地站着,对着那呼啸而过的大风与哗啦哗啦的海水声,泪流满面的大声叫道:
  “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在韩婉婷离开后不久,原本驻留在杭州郊外休整的缉私总队残部被一纸命令调离了留下镇,全体开赴远在西北的贵州都匀,狄尔森亦随部离开。从此之后,这支部队再也没有回到过这片青山绿水的土地。
  在“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的贵州腹地,暂时没有战斗任务的缉私总队每天主要的任务就是练兵。在战争阴云还没有完全笼罩下的贵州,平静的军营生活并没有让狄尔森忘记了自己的梦想。他每天都认真的在军营中过着训练、学习、学习、训练的枯燥生活,一丝不苟的完成每一项操练,兢兢业业的刻苦学习。哪怕是难得的休息日,他都会足不出户的埋头在书堆里度过。
  本就天性孤傲的他,自来到贵州以后,越发的沉默寡言。他不太和战友们一起玩,不太和他们一起吹牛胡侃,就连有人偷偷从外面搞回来的、画着没穿衣服女人的美国画片他都不要看。他把自己变得象是个苦行者一样,除了看书,他完全没有任何的休闲生活。
  有些人说他念书念成痴子了,有些人说他脑子有问题了,还有更多的人说他是因为被大上海的有钱大小姐抛弃了,神经受了点刺激,所以只能寄情在那些破书破纸里,寻求心灵安慰。一时间,各种说法众多,甚嚣尘上,人云亦云。外面的物议漫天,每天都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无论他走到哪里,哪怕是到饭堂吃饭,到澡堂子里洗澡,都会成为关注的焦点。
  可他却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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