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对上她,也是一愕。
“怎么不多睡会儿?”风莫醉起身,扶她坐到短榻上,见她一直呆呆望着萧遥,只得偏头解释道:“那位是萧遥萧公子。”
“萧遥?”小谢仍旧愕然。
风莫醉点点头:“我的朋友。”
小谢总算恢复如常,有些羞赧地垂首:“萧公子好。”
萧遥一脸讶异之色:“疯子醉,她她是?”
风莫醉略一沉吟,淡淡吐出两个字:“内子。”
芍药花落地,萧遥瞠目结舌,半天,干笑道:“疯子醉,开玩笑的吧?”
“你”小谢闻言皱起眉,紧张地拽着风莫醉的袖子,面纱掩去了大半的表情。
萧遥望向我,见我默然不语,笑声愈发尴尬。
“小谢喜静,所以成亲的时候没请什么人。”风莫醉缓缓开口,视线却落在我身上。
我受不了这气氛,抬眼冲着萧遥扯嘴笑道:“萧少侠,你害我白伤心一场,准备怎么补偿?”
萧遥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撑着石桌,勾嘴笑道:“补偿啊不如本少侠舍身相陪,带你下山去玩?”
“嗯——这主意还行!不过,”我很不信任地看着他,“你带够钱了没有?”
他脸一黑:“本少侠什么时候缺过钱?”
由于小谢在场,所以我不敢多说,怕泄露萧遥的身份,只得笑道:“对了,挽幽姐什么时候能过来?”
“估计要个七八天,”萧遥边说边打量着四周,“所以本少侠决定纡尊降贵,先在你这破屋里住下。”
我一阵头皮发麻,委婉地表示:“萧少侠还是不要纡尊降贵了,我这里委实太简陋,没有多余的屋室。”
萧遥掠了一眼旁边你侬我侬的两个人,道:“这还不容易,本少侠跟疯子醉一个屋,让这个”他磕巴了一下:“你们两个姑娘暂时一个屋。”
闻言,小谢的眼中闪过惊慌的神色,她看向风莫醉,紧张地摇着头。
风莫醉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害怕,继而抬头道:“小谢她很容易动胎气,尤其是夜里,所以不习惯与别人同住。”
气氛再次僵住。
萧遥试图缓和:“疯子醉,你该不会是不相信阿萱吧?”
小谢忙道:“萧萧公子,不是这样的,不关小醉的事,是我我”边说边向我这边瞥来,异样的目光让人不由一凛。
我起身,对萧遥道:“不是说要陪我下山玩么?时辰还早,走吧。”
萧遥随我起身,勾了勾嘴角,笑容带着前所未有的冷讽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萧大世子回来啦
☆、风流未减故人归(二)
长安街市上热闹非凡,珍奇古玩、各色小吃,应有尽有。
由于在萧遥眼里,此刻我是一个非常命苦、非常值得同情的弃妇,所以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不忍心拒绝。他的过分纵容,导致我在尽情逛完一干地方之后,竟得寸进尺想去青楼玩玩。
他露出一脸为难的表情:“阿萱,你一个姑娘家,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去了。”
我挑眉道:“又不是没去过,怕什么?”顿了顿,斜眼睥他:“莫非——你怕挽幽姐知道了,生你的气?别担心,到时候我会帮你求情的!”
萧遥丢过来一个轻飘飘的不屑眼神,“本公子是怕你就这样闯进去,会被当成花魁给拽走,下次换身男装,我再带你去。”
我瞅了瞅身上的长裙,觉得这话确实在理,想了想,道:“那,去赌坊总可以吧?”
“看来你确实是在山上闷出病来了。”萧遥抚额,最终妥协:“好吧,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少侠逢赌必赢的绝技。”
我笑道:“赢了的话钱归我,输了的话你负责。”
“放心,不会把你押那儿的。”萧遥领着我闲闲往前走。
我边走边问:“这两年,你回过侯府吗?”
“老头子吓成那样,我能不回吗?”
“那你见到依柔姐姐没有?她过得怎么样?”
萧遥忽然顿住脚,偏头看向我,表情有些怪异。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不是出事了?”
“出事倒说不上,只不过——”他忽然凑过来,低声道:“她和老头子好像都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我疑惑。
萧遥神秘兮兮道:“我怀疑,老头子对她动真心了。”
我诧异:“不会吧?”
桃花眼内眸光缩了缩:“本公本少侠的眼力向来很好,他们之间绝对不简单。”
由于已被这位萧大世子的荒唐言辞戏弄过数次,所以我心有余悸,抛了个不信任的眼神过去:“怎么说?”
一个“老”字刚出口,萧遥的目光突然定住,直直落在右前方。
桃花眼中散出的光彩,我再熟悉不过,除了天降美人,别无其他可能。然而,当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还是小小吃了一惊——带露娇花,拂风弱柳,出现在视线中的美人儿居然是那日我偶然搭救过的岫岫。
只是,她瞅着我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呢?
“阿萱,本少侠由衷觉得,你生来就带着美人运,只要跟着你,就绝不愁难遇美人。”我还没琢磨透,萧遥就开始在耳边啧啧聒噪。
许是知道我们已瞅见她,岫岫终于闲踏落花般挪过来,淡黄罗裙素纱如雾,滢滢妙目我见犹怜。
“姐姐,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找姐姐,就想着要好好谢谢姐姐!”纤瘦可人的脸上展开灿烂笑容,三分娇美,四分惊喜。惊喜之余,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风流多情的翩翩公子,别有深意的询问话语自粉嫩娇唇中吐出:“阿萱姐姐,这位是?”
我总算读懂了她奇怪的眼神和语气,略感头疼,正待解释,萧遥已迫不及待地开口道:“我姓萧,是阿萱的哥哥。”爪子忽然搭在我肩头,邪魅笑容春花一样耀眼:“阿萱,怎么净知道发呆?这位姑娘我还从未见过呢!”
萧大世子一成不变的搭讪语终于有所改变,着实令人震惊,我完全忽视岫岫已经红涨如同泼洒过胭脂的脸,说道:“她叫岫岫。”说完,忽然直视前方,大惊失色:“挽幽姐?”
这三个字真是比惊雷还要有力,萧遥立马跳到几步之外,惶恐地看着前方,风流浪荡之气尽敛,我笑得双肩直抖,岫岫则一脸迷茫。
没等我笑完,萧遥突然神色大变:“小心!”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我拉过一旁,双腿凌空一蹬。
我一个趔趄,回过身才发现一驾马车不知何时猛然冲至,而且马蹄上裹了粗布,车身也极小,整个看起来十分的不伦不类。
萧遥已飞身上去,勒住缰绳,浑身漆黑的马却状似疯癫一般继续横冲直撞,引颈长嘶,幸而这地方还算空旷,为数不多的行人都很自觉地远远躲开去。
我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追过去,倏地看见一截明晃晃的剑尖从车帘中迅疾刺出,不由大叫:“后面!萧遥!”
萧遥一手拽缰绳,向后一仰,那剑自他下颚处险险划过,又很快反刺回来。萧遥空出的那只手已迅速伸出,夺下剑,顺势斩断了缰绳,与此同时整个人向后退去,飞落在丈外,而马车则突然爆开,断木四散,余劲甚至打折了路边幼弱的小树。
萧遥随手抓住一根飞打至耳边的断木,蓝衣墨发无风自飘,端的潇洒不羁。爆开的车中,飞出两个蒙面的黑衣人,各握一柄短剑,齐齐扑身向前,配合得十分精妙。
正在这时,一股冰冷的刀风自右侧冲我削来,我不得不收了观赏的目光,脚下一旋,避过一旁。令人惊愕的是,劈过来的竟不是什么刀剑,而是一把大斧,阵势颇为强悍,我连冷汗都来不及抹,直接射出一枚银针,身上银针并不多,自然不能随便浪费。
拿斧的是个大汉,满身横肉,牛高马大的,却偏偏还裹着块黑面巾,滑稽得不行。大概是我学艺不精,射出的银针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他反手又劈出一斧,力度极大,导致大斧脱手而出,回旋着斩向我脑门。
“小心!”一只臂膀横肩用力一拦,将我压了下去,莲花清香逸入鼻间。
大斧劈在一棵柳树上,柳树应声折断,丝绦般的柳枝再无法迎风婀娜。而拿斧的大汉在抡出这一斧之后就没了其他动作,我纳闷地撑起头,竟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失去了踪迹,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我这才看向将我扑倒的岫岫,道:“没事吧?”
岫岫摇摇头,眉头却紧紧皱起,揪出一个疙瘩。
我起身,顺道扶她起来,正想整整衣衫,她却忽地又一趔趄,半边身子都压到了我胳膊上。我急忙架住她:“怎么了?”
她轻咬了下唇,拖着右腿,依旧风致楚楚:“大概大概是崴着脚了。”抬头冲我蹙眉一笑:“没事的,姐姐不用担心。”
说话间,萧遥已返回,郑重问道:“你们两个没事吧?”
“她崴着脚了。”我望了望他身后,只掠见一地断木残渣,不由疑惑道:“那两个人呢?”
萧遥风流蕴藉的脸上不解和不满的神色掺杂:“跑了!打着打着突然就收手跑了,真没意思!”
真是一场诡异滑稽的暗杀,应该说是半暗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且毫无边际可循,我估摸着是这批杀手太迷糊,动手后才发现找错了对象,只好中途悬崖勒马,以免误了行程计划。
虽说这暗杀半途而废,但还是生生扼杀了我进赌坊玩乐一番的愿望,因为风流如萧大世子,很容易便对身侧那个半是凄楚半是强笑的纤弱女子生出怜惜之心,决意将崴了脚的岫岫护送回家,而我,也委实不敢将忘恩负义的心性表现得太明显,只得装出副温婉善良的模样一路小心相扶。
岫岫住的院落虽算不上恢宏阔气,倒也颇为精雅,白墙黛瓦,棕黑木门,一丛紫藤自里面蜿蜒而出,好奇地趴在墙头,藤蔓纠缠间只一朵小花伶仃摇摆。视线再往一旁游移,隐隐可见白里洇红的娇艳花枝,想必院中正是一片盎然春景。
岫岫并未说什么请我们进屋坐坐的客套话,似是有难言之隐,满脸歉意地将院门紧闭。我稍稍纳闷了一下,转身与萧遥沿原路折返,边走边道:“其实也没耽误多少时间,我们不如继续——”
话未完就被萧遥截断:“本少侠没心情了。”
我偏头,不解道:“为什么?”
他将右手抬起,扯了扯质地柔软的衣袖:“刚刚被割破了,本少侠向来风度翩翩潇洒倜傥,怎么能穿一身破衣在外面晃荡?”
我看了看那一截岌岌可危的衣袖,再看了看身边这位风流公子煞有介事的表情,一时有些无语,目光无意间掠见不远处驶过的一驾马车,恍了下神,随后道:“你不是一心想做江湖侠客吗?江湖侠客就应该粗布荆衣,哪能这样注重身外饰物?”
萧遥瞥我一眼,“是吗?”视线在我身上逡巡一遭:“你既然这么豁达,不如明日在自己衣衫上缝几个大补丁再出门?”
我语噎,行了几步,复道:“你是不是打算在客栈落脚?”
他眉眼一挑,风流魅惑中流露出淡淡怒意:“疯子醉重色轻友,本少侠总不能真的风餐露宿,自然要住客栈。”
我心思几转几转,犹疑道:“那,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住客栈?”
他顿足,面色几番变幻,别含深意的目光如虫蚁爬过我全身,须臾,低声道:“阿萱,看疯子醉的样子,这次好像是动了真格,你就半点都不忧心?还是你根本就不在意?”
我心内一滞,苦笑道:“连孩子都有了,我还能怎么办?”
萧遥摇首叹息:“也怪你,当初太无情了些。”顿了顿,一脸肃容,大义凛然道:“不过,别伤心,本少侠和挽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的,只要你说一声,我们立刻就把人给你抢回来!”
我哭笑不得,顺着他的话道:“那好啊,你去把小谢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再把她给杀了。”
萧遥“啊”一声,讶异地望着我,随即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你去不去?”我冲他抛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抬脚往前。
他跟上来,用一本正经的语气絮叨:“阿萱,本少侠觉得,这么有难度的事,还是你亲自动手比较稳妥”
萧遥认为我如果夜不归宿,风莫醉定然会下山来寻,所以十分坚决地将我赶了回去。一路赏过碧草野花、桃林盛景,磨磨蹭蹭推开院门,入眼是一树梨花,清瘦依约,姿势孤寂,素雪漫漫中,无人相候,自然也就免去了相见时的尴尬。
原来,皆是庸人自扰么?
原本的担忧不复存在,心却仿佛空了一块,纷飞的花瓣拂过脸颊衣衫,我牵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慢慢走进屋内,反手将门合上,隔断满院寂寥冷清。
刚落下帷帐,就听到叩门声,风莫醉的声音紧随其后:“你回来了吗?”
我尚未躺下,半勾着身子,怔了怔。
询问的声音稍大了些:“阿萱,是不是你回来了?”
我回过神,应一声,语调没什么起伏:“嗯,你有事?”
半晌,才听他道:“没事。”顿了顿:“天还没黑,你怎么就关了门?”声音有些低沉,字句还算清晰。
压下撩开帷帐起身的念头,拉好被衾,淡淡道:“玩得有些累,所以歇下了。”
等了良久,声音再未响起,想是人已经离去。
☆、风流未减故人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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