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那个中间凹陷下去,可以盛不少东西的石头,啧啧道:“你真是太天才了,还有什么东西是你找不到的?”
“本公子向来很能干,你现在才发现吗?”他看着我,唇角轻轻勾出好看的弧度,清亮的眸子映染火光,像落了千点月华,魅惑人心,“怎么样,是不是决定做我枝头桃花一朵?”
有了适才的悲惨经历做铺垫,我已能面不改色波澜不惊地淡然瞥过去,盈盈笑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和世子认识久了,才学得这么副嬉皮笑脸厚颜无耻的模样?”
他的笑容僵住,半晌,憋出一句不搭边的话:“也不知道他们到了洛阳没有。”
我心里有些小得意,不再理他,垂了头继续缝缝补补,边拈针穿线边哼着曲子,十分地惬意。缝得差不多的时候,煮的野菜也已熟了,我拿着风莫醉用木头做的碗乐颠颠地喝了两碗汤,披上衣服倒下睡觉。谁知过了一会儿,就怎么也睡不下去了,春意渐浓,那些讨厌的蚊虫也都出来乱晃荡,今晚尤其活跃,吵得我头皮发麻不说,还尽往我脸上和脖颈处咬。忍无可忍地翻身坐起来,朝对面望去,只见风莫醉依旧睡得十分安稳,似乎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实在是令人愤愤不平。我忽然想起,前几晚睡得离他比较近,似乎就没遇到这种情况,莫非这人有驱蚊的异禀?挣扎了半天,还是决定不跟周公过不去,硬着头皮拖着垫底的干草往他那边挪了挪,躺下后仍旧有虫子晃来晃去,就又起身往前靠了靠,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停住,刚要躺下,他却忽地睁开眼,黑眸中光彩流动:“你干什么?”
我心虚地支吾了半天,小声道:“虫子太多,咬得我睡不着。”
他望着我,似是愣了愣,随即低声轻笑起来。我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挑着好看的眉毛,闪着清眸,颇为得意地笑道:“现在知道往我这里靠了?”
我看着他,郁闷道:“为什么虫子都不咬你?”
他往我这边挪了挪,将距离进一步拉近,笑道:“想知道?”顿了顿,勾起身子凑到我眼前:“因为我是神医。”
淡淡的清香轻轻浅浅地逸过来,仿若月下千花盛放,静心宁神。我怔了怔,与他拉开一点距离,不自在道:“你身上是什么香?”
“不告诉你!”他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眸中落满清光。
我换了一脸殷勤的笑容:“你给我也弄点这种香吧,我就不用挨着你了。”
他瞅着我,静默了片刻,仰面躺倒在身畔,淡淡丢出一句:“傻女人,没有这种味道的香。”顿了顿,侧过脸:“对了,明天记得帮我把衣服也缝一下,算是报酬。”
我闻言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强忍着躺下。不多久,稍稍侧了侧身子,不经意间看见他的侧脸,清朗俊逸,素净如玉,闪烁的火光流连其上,勾出醉人的模样。
看着看着,就闭了眼。天际月色泠然,疏疏落落地洒下山林,酿一夜安宁静好。
☆、千年山中断红尘(下)
【你怎么这么傻?傻得我都没有办法了】
清晨薄雾袅袅,入眼一片朦胧,清幽缥缈不似人间。我先于风莫醉醒来,无事可做,又还没饿,想了想,还是大发善心地替他缝起了外衫。雾气渐渐散去,初阳柔和地移过来,远处偶尔几声清脆鸟鸣,平添一脉生机。
良久,感觉被人凝神盯着,抬眼,对上一双清澈熟悉的眸子,含了莫名的意味。
我将缝好的衣衫递给他,“别误会,我是为了避免天天对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影响心情,所以才勉为其难帮你缝的!”
“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样子。”他接过去瞅了瞅,眉目间俱是朗朗笑意。
我得意地扬了扬眉:“那当然,否则怎么能当得了流觞公子的夫人?”
清亮的眸子似是暗了暗,朗朗笑意也淡去不少,他忽地扔给我一根发带,别过身闲闲坐着,青丝如瀑散下。我瞅着手中的白色发带,纳闷道:“干什么?”
“帮我束发。”他头也未回,懒懒扔出一句,一副天经地义的模样。
“什么?”我立刻恼了,将发带摔回去,“你想得美!”
他侧过身子,看了看掉落一旁的雪白发带,又望了望我,微微皱眉:“好好的,又发什么脾气?”
“我!”这个人的脸皮真是厚到了一定程度,我气得直冒火,毫不客气地嚷道:“风莫醉,你别太嚣张了,我凭什么要帮你束发?”
“如果我没有记错,我的发簪应该是你咬断的吧,碧姑娘?”他抬眼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阴险的笑,活生生就是恶霸欺压良民的样子,“你是不是该做出一点补偿?”
我的脑袋像是被人用大棒子敲了一下,半晌,愤恨地反盯回去,怒道:“是你的簪子太劣质,不关我的事!”
“好,很好”预示着我悲惨命运的灿烂笑容再次绽放,他勾起唇角,一动不动地看住我,黑眸里是让人发毛的沉沉笑意,“你欠我的债看来需要重新清算清算,还有接下来我找回的野果,你也肯定不需要了。”
真是太可恶了,居然又拿钱财和吃的来威胁我!我艰难地挺直脊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自己会去找!”
他继续漫不经心地笑道:“是吗?那碧姑娘可要小心了,这深山野林里,有毒的东西最多了。”
我豁出去了,咬牙道:“多谢关心,不就一条命吗?正好死了去陪流觞。”
他的笑容泛出一丝冷意,“这你倒可以放心,它们一般不会把人毒死的,只会让你全身溃烂,或是面目全非,还有什么痛痒难耐、双目流血、口不能言”
我听得毛骨悚然,打了几个寒颤,最终还是十分没有骨气地挤出一丝笑容:“算你狠!”
他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子,闲闲坐好,白色的轻软衣衫上铺满暖暖阳光。我狠命拽起地上的雪带,射出如刀的目光,砍在他身上,刚拖着腿挪到他身后,就又听到懒懒一句:“在出山之前,束发这件事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我将牙磨得吱吱作响,抚了抚胸口,指着不远处一块大石颐指气使道:“我够不着,去把那块石头搬过来!”
白色衣衫晃远了又晃回来,我拖着腿坐到石上,缓缓抬手触过去,浓黑如墨的发上还带着微微的湿意,丝缎般垂落,衬着素净轻衣,煞是好看,如雪白绢帛上晕开浓浓山水墨画。脑中闪过一个影像,忽然记起很久以前,梅花树下,也有一个人,白衣胜雪,青丝如瀑般泻下,占尽风华,记起那水云衣袖间的清光落落,记起那长长墨发拂过肌肤的细微感觉,记起那清绝眉目醇酒笑颜里的情意绵长。
有水滴不断砸到手上,落入发间,消失不见。
流觞,桃花又该开了,你离开,都快四年了。
身下蓦然响起一声轻唤:“傻女人”
我回过神,急忙抹了一把脸,把声音调整得没有什么异样,“干什么?”
身下久久没有应答。
“说吧,又想怎么欺压我?”我不满地开口,手下却没有停。
半晌,身下终于传来低叹声:“你怎么这么傻?傻得我都没有办法了”
我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他。
柔和的暖阳跳跃在指尖,晕出一片玲珑,我终于圆满地将发带绑紧,长长吁了一口气,身下这个人居然顺势就枕在了我未受伤的那条腿上,并没有起身的打算。
我推了推,提醒道:“喂,弄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他还是没有动。
我有些恼了,再推了推,“喂——”
他忽然伸手一指,轻声道:“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偏左向上望去,霎时呆住——雾岚散后,万千景致铺开,在温泉上方的山壁边生长着一株桃树,桃花早开,缀满枝头,织一方锦绣潋滟。夭桃树旁,可见盛大的花海,各色花儿绵延不绝,波浪般逶迤起伏,在熠熠日光下摇曳出璀璨的风采。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却藏有这样绝世的美丽,不求人问,不屑人赏,妖娆得寂寞,也妖娆得肆意。
不知何处飘来淡如轻烟的柳絮,流连着不肯离去,这样暖阳融融的安宁景象。我有些恍惚,忍不住牵起嘴角:“山路难行,我们又辨不清方向,不如先在这里把伤养好再走吧。”
于是,嘻嘻闹闹的山林生活开始。
某日,河边。
“那儿那儿!哎呀,你到底刺到没有啊?”我拄着木杖,急得指手划脚。
正弯腰在河里用自制的木叉刺鱼的风莫醉直起身子,横了我一眼,不满道:“这么闲,去把抓的那只山鸡拔光毛洗干净了!”
“啊?”我讪讪地收了动作,弓着身子,装出很虚弱很痛苦的样子:“我的腿好疼,我身上好不舒服,我需要休息”
他冷哼一声,不再理我,继续叉鱼。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叉到一条鱼,喜滋滋地赶回温泉边暂居的空地处,天却阴沉了下来,乌云覆在头顶,有些迫人,是风雨将至的预兆。
我和风莫醉对视一眼,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躲进不远处的一个小山洞。山洞委实很小,不过一丈来深,使我们不得不打消在里面生火的打算。
雨淅淅沥沥地下,洞口织出晶莹珠帘,洞内也热闹万分。
“去那边去那边,离我远一点,都是鱼腥味!”我缩到角落里,嫌弃地望着风莫醉。
他将顶着鱼的木叉往地上重重一撑,怒道:“待会儿你别吃!”
我嘿嘿笑道:“我不吃不吃鱼头”
他瞥了我一眼,忽然问道:“山鸡呢?”
我蓦然惊醒,面部僵硬:“忘忘拿了”
风莫醉:“”
某夜,月光皎洁。
不断有轻软花瓣从山壁上飘落,滢滢流光中似轻舞的雪,落到水面,浮开极细极浅的波纹。
我偷偷靠在横亘水中的山石上,小心翼翼用木杖去挑风莫醉褪在岸边的衣衫,努力许久,终于拨过来一件,窃笑得更厉害,继续去拨另一件
“傻女人,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疑惑的声音从山石后遥遥传来。
我一惊,捞起两件好不容易挑过来的衣衫,急急往一旁退去,决定找个地方扔掉。冷不防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去,“噗通”一声便倒进了泉水里。
“啊噗救”温热的水灌进口鼻中,我慌乱呼喊挣扎着,心底哀叹: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倒霉啊?
剧烈的水声响起,一只胳膊揽在腰间,将我带回了岸上。
“咳咳”我吐了两口水,低着身子咳个不停,好容易睁开眼,一回头就对上风莫醉阴沉沉的愤怒表情。
我怔了怔,掠见他□的肩膀,大叫一声,一把将他推开,又摔了个四脚朝天:“大色鬼!你干嘛不穿衣服?”
“你给我机会穿了吗?”话到动作也到,他将仅剩的中衣随意一披,抬手就抓住我受伤的那只脚,掀开衣裙,随即冲天的怒声惊雷般响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才跟你说了,不能乱动不能乱动!”
“啊!痛!你轻点!”我疼得直叫,拧紧了眉头,简直欲哭无泪。
他的怒气未消,继续数落:“你还知道痛?本来再过两三天伤口就能结疤,现在被你这么一折腾,又要重新上药”
我:“”
☆、却说无意总含情
【晓寒初起,渭水河畔流光清。怕将人惊,提裙蹑步行。
一江烟水,晴岚作镜心。迷离处,忍笑偷回,无意总含情。】
山中岁月,与世隔绝,散尽浮华,看看花开花谢云卷云舒,同风莫醉斗斗嘴,日子便在悠然中等闲流过。一眨眼,就到了六月,夏花绚烂,木槿朝荣,风莫醉的内外伤都已经没什么大碍,我的腿也勉强能够行走了。因为担心挽幽姐和萧遥的情况还有外面的局势,我们不敢再拖延,匆匆就离开了这片如诗如画的世外仙境。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道重新入世,会不会是柯烂斧朽,人事全非。
翻山越岭,转转绕绕又行了半个月,终于走出了层峦叠嶂的山林,到达一处宽广的河边,烟水连天,视野豁然开朗。风莫醉在四周转了转,得出此为渭水一脉并且靠近长安的结论,这个结论让我们十分的沮丧,原来累死累活闯了近半年,居然只是从长安城东到了长安城北,离洛阳还差了一大截。
霞光再次落满水面的时候,风莫醉忽然抓住了一只通体雪白颇似信鸽的鸟,绑上一根布条,我惊讶道:“你在干什么?”
他将鸟放飞,偏过头道:“是七夕阁的传信鸟,挽幽和萧遥应该已经脱险了。”
我愈发惊讶了:“这样都能找到?”
“不然你以为七夕阁的消息都是怎么来的?”他淡淡瞥了我一眼,看向远处依稀可见的寥寥几处人家,“先在这里休息吧,若无差错,很快就会有人找来的。”
我在心底啧啧赞叹一声:千金只得一消息的七夕阁果然名不虚传!
第三日清晨,染着氤氲湿意醒来,身畔的人尚未睁眼,轻软的白色花瓣落了一身,暗香幽远。我看着那张朗月清风、眉目如画的脸,突然觉得还是比较赏心悦目的,遂打消了吵醒他的不良想法,轻轻起身,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朝河边走去。
茫茫水面,烟波迷离,流光清然,时有白色水鸟如风般掠过,姿态悠闲,灵蕴天成。我深吸一口清凉新鲜之气,弯腰将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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