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站起身,跟着他一起下了台阶,见他身上穿的衣衫很单薄,就好心的把手中的披风递给他,“大叔,夜里春寒露重,这件披风送给您御寒吧!”
“难为你这小丫头竟如此有孝心!”男子动容的望着我,眼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轻叹口气,接过披风却是替我系好,“你的心意我领了,我瞧着你这小丫头的身子骨单薄得很,还不及我这一把年岁的老头子呢,还是你自个儿披着吧,小心受了寒气!”说罢他就大步朝前走去,迅速的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次日,我梳洗完毕后,跟着其他七位秀女们(当然包括秋桐、紫英和钰莹她们三个)鱼贯而行,在掌事太监的指引下,来到了御花园中,微低着头,均分成两排静静的垂手交错站立,不一会儿,就听得一个尖细的嗓音叫道:“宜妃娘娘、德妃娘娘到!”
只见两个中年宫妃各扶着一个宫女的手,仪态万方的走了过来。左边的那位宫妃身材微有些发福,穿了件秋香绿底织着百蝶穿花的旗装,甩着一方秋香绿绣凤蝶的绢帕,她有一张圆润的脸庞,长相很普通;右边那位则穿了件鹅黄底堆绣着富贵牡丹的旗装,甩着一方鹅黄绣牡丹花的绢子,身材苗条,五官端庄,她经过我身边时脚步略顿了顿,一双亮晶晶的丹凤眼在我身上迅速的打了个转,然后继续朝前走。
啧啧,这两位娘娘可都不是普通人呢,一位是雍正皇帝的母亲,一位是野史上极得康熙宠爱的妃子,唉,可惜啊,搞不清楚她们俩究竟哪个是德妃,哪个是宜妃啊?我正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瞄她们俩,暗自揣测着,忽然听见太监又扯起嗓子叫道:“良妃娘娘到!”
我顿时心中有些激动,今天的运气可真是好,居然能亲眼看见那位我一直很感兴趣的良妃呢!野史上说她虽出身于低贱的辛者库,却是“艳冠后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长得美艳动人啊?只见一位身穿荷粉底绣着玉堂富贵旗装的中年宫妃扶着一个宫女的手,甩着一方荷粉的素帕,娉娉婷婷的走了过来,她身材窈窕、眉目如画。我越瞧越觉得满腹狐疑,耶,这个良妃,她她的五官和神情,尤其是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那股芳华绝代、清雅灵秀的神韵,怎么这么像沈宛啊?正暗自犯嘀咕的时候,听见太监又叫了起来:“皇太后驾到!”
喝,今天可真是够热闹的,就连老太后也来凑热闹!只见一位六十出头的老妪,穿了件杏黄底绣团寿的旗装,满头珠翠围绕,扶着一位中年嬷嬷的手,精神抖擞、步履稳健的走了过来。她便是康熙的养母博尔吉济特氏,顺治皇帝的第二位皇后,来自蒙古的科尔沁草原。虽然她并不是康熙的生母,不过,她跟康熙的感情却很好,康熙也挺信任她。听说她平时都待在宫里的顶级养老院——那个叫慈宁宫的鬼地方安养天年,宫中那些寻常的琐事一般都由惠妃、德妃和宜妃三位娘娘分管处理,但若是后宫出了什么重大的事还是得惊动她,由她做最后的裁决。因此,像选秀这样的大事,她虽然早已把审阅挑选秀女的权利下放给那些娘娘们,但偶尔也是会过来看看的。
我随便的瞄了她几眼,就对她再没什么别的兴趣了,这个相貌平常既没容貌又没身段的胖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像那潘虹、赵雅芝、归亚蕾、刘雪华什么的,越老越是散发出一股成熟女子独有的妩媚魅力!心里只是在研究着那几位娘娘,一眼瞧见老太后的手上空空的,咦,奇怪了,她的手上为什么没拿着方帕子甩啊甩的呀?可让我万万没有料想到的是,我未来的人生,竟是和她有着紧密的关联。
三位娘娘待老太后落座后,恭敬的走到她面前齐齐的向她请安,那位穿秋香绿旗装的娘娘笑问道:“哟,皇额娘今儿的兴致可真好,也过来瞧热闹哪!”
老太后笑指着她身边的那位中年嬷嬷说,“嗨,哀家这不是在慈宁宫里头待着觉着闷得慌嘛!海兰哪就跟我说,今儿可巧御花园在审阅秀女,就撺掇哀家上这儿来走走,顺便瞧瞧今年的秀女,所以哀家就来凑热闹了!得,你们仨就别站着了,快坐下吧!”她等三位娘娘坐好后,点了点头说,“那咱们就赶紧开始吧!”
接下来,管事太监就逐个按顺序报出我们的姓氏、年龄、旗籍和家世出身,轮到谁,谁就上前一小步,给皇太后和三位娘娘请个安,然后她们就会问一些问题,做一下简短的交谈,以查看我们的谈吐和品德。皇太后这位“面试官”只是坐在旁边看,从不开口问话,还真是标准来“看热闹”的,真正的面试官是那三位娘娘,确切的说是两位——德妃和宜妃,那位良妃却是不太开口的。我暗自撇撇嘴,切,就这么聊几句话,能马上就看得出一个人的品德如何吗?还不是装装样子走个过场,私下里不是早就内定好了吗?
最后一个就是我了,管事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报道:“董鄂氏,一十三岁,满洲正红旗都司董鄂·七十之女。”
我稳稳的上前迈了一小步,一甩帕子,落落大方的给她们行礼道:“奴婢董鄂氏,给皇太后和三位娘娘请安,皇太后吉祥,三位娘娘吉祥!”
“起来吧!”那位一直保持沉默,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的皇太后竟意外的开了她那尊贵的金口。
注释:
①清制,奉努尔哈赤的父亲显祖塔克世为大宗,称其直系子孙为宗室,因以系金黄色带为标志,故称“黄带子”;对其伯叔兄弟的旁支子孙,则称为“觉罗”,因以系红色带为标志,故称“红带子”。
②唐·白居易《后宫词》。
③《汉乐府·白头吟》,相传为卓文君所做。
第十章
“是!”我没想到轮到自己时竟会由这位最高级别的面试官亲自面试,虽然微愣了愣,却迅速的恢复平静,稳稳的站起身,恭敬的垂手站立。
“你叫什么名儿哪?”
“回皇太后的话,奴婢名叫董鄂·宛如。”我微垂着头恭谨的回答。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是!”我微抬起头,她和那三位娘娘的眼睛都齐刷刷的在我身上不停的打着转,认真的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感觉就连每一根头发都不放过似的!尤其是这位老太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的缘故,她看我时那副认真研究的表情就差没能拿把最大号的放大镜,扑到我身上把我给看得再仔细一些,我被她们审视的目光给看得不禁有些全身发毛,真怀疑自己的头上是不是长了两只又长又尖的犄角还是长得像火星人,所以她们才会用这样奇怪的眼神看我。
皇太后那精明犀利的眼睛盯着我细细的瞧了好一会,忽然侧过头,对她身边那位穿鹅黄旗装的娘娘轻声道:“就是她么?”
“没错儿!”她肯定的点点头。
“瞧瞧,这小模样长得倒是挺讨喜的,哼,他的眼光倒是准得很,等再过几年哪这小丫头的小脸儿长开了身段长足了哟,准是个美人坯子!”
“呵呵,皇额娘说的可不是嘛!”她笑着微点了点头,“她可是”她笑着拿帕子掩着嘴,在皇太后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俩人看着我都吃吃的笑了。
她们俩到底在笑什么呀?虽然她们俩的笑容并没有对我有什么鄙夷或是不屑,可我却被笑得有些莫名,皇太后还想开口问我话,忽然太监叫了起来:“皇上驾到!”
喝呀,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啊,这又是皇妃又是皇太后的,就连康熙也来插一脚凑热闹!
“奴才(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安好!”
我的耳朵里只不停的听到“吉祥,吉祥”,好在康熙没再凑热闹说什么“吉祥”,挺有创意的说了句“安好”。
经过一片混乱的相互请安问好之后,那位穿秋香绿旗装的娘娘笑着道:“哟,皇上昨儿不是跟臣妾说今日有事儿要忙,不来了么?”
康熙淡淡一笑,“忙完了事儿,就跟皇额娘一样,过来瞧个热闹呗!”然后对皇太后笑着道,“是不,皇额娘?”我越听心里越奇怪,这个康熙的声音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啊?
康熙和皇太后略寒暄了几句后,忽然开口说道:“这几位就是今年的秀女么?”
“是啊!”皇太后笑着道,“哀家正在瞧哪,可巧皇帝就来了!”
“这丫头是哪家的呀?”因为我低着头,也不知道康熙开口点的究竟是谁的名。
管事太监忙说:“回万岁爷,她是董鄂氏,今年一十三岁,满洲正红旗都司董鄂·七十之女。”我的心猛然一惊,康熙为什么一上来就点了我的名?
“你叫什么名儿?”康熙威严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的老天,该不会是他吧?我越听康熙的声音越是心惊,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下,依旧低着头说:“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叫董鄂·宛如。”
“为何取这个名儿哪?”康熙继续问道。
“回皇上的话,是取‘宛在水中央,只有香如故’之意。”是他,一定是他!可他不是知道的吗,为什么要故意装傻啊?
“抬起头来跟朕说话!”
“是!”我微抬起头,望进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天啊,真的是他,昨晚跟我聊天的那位侍卫大叔!我回想起自己昨天跟他口没遮拦的说了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一股寒意顿时从脚底猛的蹿了上来,冷不防一哆嗦,背上迅速冒出一大片冷汗,惨了惨了,他一来就盯上我,一定是为了昨晚的事情要处置我对他的不敬之罪了!
我暗自闭了闭眼,呜——死定了,今天是真的要死翘翘了啦!为什么自己昨天晚上不好好待在屋子里呢,睡不着就睡不着嘛,就乖乖的待在屋子里别四处乱跑,这样不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吗?实在睡不着觉出去溜达溜达也就算了,为什么别的地儿不去,偏偏要跑到御花园里去呢?跑到御花园里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吃饱饭没事干,半夜三更的唱什么歌啊,结果把康熙给招了来!还没大没小、没轻没重、没规没矩的跟他说了那么多忤逆的话,我越想越后悔,你是猪啊,现在知道猪是怎么死的了吧,就是像你自己这样——笨死的!
我正在暗暗骂着自己,只听得康熙神色严肃的说,“哦?‘宛在水中央,只有香如故’?真是出口成章啊!朕听说你可是位会弹琴下棋、吟诗作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意味的说,“才女呢!”
“回皇上的话,奴婢不是什么才女,只不过是曾略学过些诗词歌赋罢了!”我心中越发惶恐不安,吃不准他的意图究竟为何,便小心恭谨的回答。
“既然你曾经学过诗词歌赋,那朕今日就考考你的才学如何!”
他说什么,要考我的才学?哦,明白了,他一定是要借这个名义来整治我了,文字狱嘛!想到这里我心一颤,背上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这诗词文章皆以对仗为本,朕今日就考你对对子罢!”
对对子?那我是应该对上好呢,还是对不上好啊?惨了惨了,自己现在该怎么办啊?唉,算了,豁出去了,还是尽力对上吧!康熙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可是对自己知根知底得很,要是我跟他故意装傻充愣说不会对,说不定反会被他治我个欺君之罪呢!想到这里,我恭敬的说:“皇上请出对!”
康熙拈着山羊胡,说道:“三光日月星。”
我迅速的对道:“四诗风雅颂。”
“嗯,对得不错!”他赞许的点点头,继续出对,“帝女合欢,水仙含笑。”
“牵牛迎辇,翠雀凌霄。”
“上元不见月,点几盏灯为乾坤生色。”
“惊蛰未闻雷,击数声鼓代天地宣威。”
“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今夜年尾,明日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
就这样,我跟康熙一来一往的对了起来,他出的对子越来越长,也越来越难,不过,却并没有难住我,我略想了想都迅速的对了上来,康熙笑瞥了我一眼,赞了句,“文思倒是颇敏捷呢!”他沉吟了一下,继续出对,“八方桥,桥八方,站在八方桥上看八方,八方八方八八方。”
我略一思忖,对着康熙翩然跪下,微扬起头朗声对道:“万岁爷,爷万岁,跪在万岁爷前呼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马屁应该是拍得极雅,没拍到马脚上吧?
“好!好对啊!”康熙听了果真龙颜大悦,猛的一拍扶手,拈着胡须对我微微颔首,“此对可真是绝妙之极呢!”他见我还跪着,就对我摆摆手,和蔼的笑着道,“哎,小丫头,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谢皇上!”我见康熙似乎并没有要治罪于我的样子,暗松了口气,稳稳的站起身来,现在自己算是虎口脱险了吗?
康熙朝身旁的一个中年太监瞥了一眼,他立即会意的拍拍手,一个小太监捧了一张古琴走了过来,将琴架好后退了下去,康熙问我:“你的琴艺如何?”
我想了想,谦逊的说:“马马虎虎。”
“马马虎虎?”康熙一挑眉,一脸严肃的说,“什么叫马马虎虎?”眼中却隐约闪动一丝笑意。
“呃,这个马马虎虎么,就是”
我见他板着脸,才刚放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暗自着急的想着该用个什么妥当贴切的词回他的话,他却忽然伸手指着那张琴对我说道:“那就去弹支曲子给朕听,让朕听听看你的琴艺是怎么个‘马马虎虎’!”
“是!”唉,这个康熙怎么跟那只恐怖的金针菇一样难搞啊,真不愧是父子俩啊!他想考我的才学,这对完对子不就可以完事了吗,为什么还要我弹琴啊?那待会儿他是不是还准备跟我下盘棋、再写幅字画个画什么的,把这“琴棋书画”全都挨个考个遍啊?
我暗自叹了口气,走到琴前端坐着,微蹙起秀眉,该弹支什么曲子好呢?是《高山流水》、《梅花三弄》、还是《阳关三叠》、《胡笳十八拍》?对了,他昨晚夸赞我那首《七重门》唱得好,要不就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