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才就谢谢您了!”
我又对阿满叮嘱了几句,这才不舍的和他道别,走出了暗无天日的大牢,望着外面那刺目的阳光,忽然觉得有些晕眩,身子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胤禟忙扶着我瘦弱的身体,叹了口气道:“这大牢里素来阴气儿重,你的身子骨儿素来又弱,待久了自是有些受不住,其实原本今儿你不该来的!”
“我若是不亲眼看看他,怎么能放心呢?”我幽幽的轻叹口气,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气血翻腾,有股腥甜的液体猛的涌入口中,我忍不住张开嘴,“哇!”竟吐了口血出来。
“宛如!”胤禟吓得脸色一白,忙一把抱住我,急急的连声问,“你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刚想开口说话,忍不住喉咙又是一阵腥甜,“哇!”一口鲜血再次吐了出来,将他那身银白的素袍染上一片嫣红,仿佛在那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了一大朵凄艳绝伦的红梅,我愣愣的看着他身上那抹刺目的血渍,眼一黑,软软的倒在他怀中。
昏沉中,我隐约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的说:“郁结已久,此为郁气伤肝忧思过虑少年吐血,命难久长,须得好生调理若是年轻轻儿的就此落下病根儿,那可就麻烦大了”
我一听“少年吐血,命难久长”,心中顿时就凉了大半截,有种心灰意冷的感觉,看来这具身体的使用期怕是该到头了吧!
“她才刚可是接连吐了两大口血,究竟要不要紧?”
“格格将脏腑中郁结已久的瘀血吐出来,倒也不能说不是件好事儿,她现在脉象已稳,暂时应是无大碍了,只是一定得让她安心静养,千万要让她放宽心,不能着气恼伤了肝气,切勿过于烦忧哀伤,也不可让她过于劳神”
“知道了,那就赶紧开方子吧!”
“宛如,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么?”胤禟见我睁开眼睛,立即三步并做两步的在床边坐下,关切的问,“可还觉得哪儿有什么不舒服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这两口血一吐,倒是觉得神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只见胤祺正坐在桌旁看着秦太医开方子,胤禩则站在床边,春水眼眸满是忧虑的望着我,见我看他,便轻声问道:“宛如,你可觉得好些了么?”
我微点了点头,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有些吃力的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我的府邸!才刚你突然吐血,可把我给吓坏了,可巧哥和八哥来刑部办事儿,瞧见你的情形不好,哥说就这样把你直接带回去会惊吓到孙嬷嬷等人,而我的府邸是离此最近的,就让我把你带回我的府邸,他去请秦太医过来给你诊脉,八哥则去了你的府中跟孙嬷嬷知会一声儿,就说咱们为了阿满的事儿找你商议起来方便一些,让你暂时在我的府中小住”胤禟握住我微凉的手,替我理了理微有些凌乱的青丝,柔声说着话。
“这样不太好吧!”我耳边不由回响起瓜尔佳氏那尖刻的话语,心中一痛,觉得一阵发闷,虚弱的说,“我我现在还在热孝中,连孝服还没脱呢,怎么可以住在你的府里头太晦气了,您还是送我回府吧!”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胡说!”胤禟神色微愠道,大手按住我的肩头,把我按倒在床上,将锦被细心的替我盖好,沉着脸道,“你就给我乖乖儿的躺着,不许乱动!”
“可是”
“宛如,你别想太多,让你在阿九的府邸里暂时休养这也是咱们哥俩的主意,你就安心在这儿静养,待你的身子好些了,咱们自会送你回府!”胤祺温文儒雅的说。
“宛如,你毋庸过于多虑,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放宽心,赶紧把身子调养好!”胤禩也劝说着,“你现在病得这样重,正是需要好生照料,孙嬷嬷他们本就够忙乱的,若是没能将你照料周全,就此落下病根儿可该怎么办呢?”
我紧蹙秀眉道:“可是这既不合规矩也不合礼数啊,九爷,您还是送我回去吧!”
“什么见鬼的规矩礼数啊,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管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做什么?”胤禟见我执意要走,便发急的叫道。
胤禩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毋躁,对我温和的笑着道:“宛如,这样吧,你现在若是能自个儿走出这间屋子,那我就让九弟送你回府,如何?”
我现在身子绵软无力,软得就像团浆糊一样,连坐起身都很吃力,更别说自己走出这间屋子了,我知道这是胤禩变相在挽留我,就不再坚持,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那就麻烦九爷了,不过,等我好些了,能自己走出屋子,就请您立即送我回府!”
“成,我答应你!”胤禟见我终于答应留下来暂住,脸上这才露出欢喜的笑容。
第四十章
就这样,我暂时在胤禟的府邸中住了下来,每天都被他这只恼人的苍蝇盯着我喝汤药、吃药膳,还要吃一大堆的补品,吃得我都快吐了,真是一看见他就犯头疼。每当他不在的时候,我就呆愣失神的躺在床上,默默的想着心事,想着曾经和胤祥一起度过的那些快乐的时光,想着他的无情和负心,想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可是我想了好几天,非但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反倒是越想脑子越乱!
这天,他待我喝完药后,神秘的对我笑着道:“宛如,我今儿给你带了样好东西来,你猜猜是什么?”
哼,会是什么好东西呀,大概又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什么奢贵珍稀的补品了吧!我兴致缺缺的道:“千年人参。”
“呵呵,不是!”
“天山雪莲?”
“也不是!”
“金丝血燕窝?千年灵芝?”
“呵呵,都不是!”他笑呵呵的拍拍手,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团雪白的影子飞快的朝我跑来,“汪!汪!”的叫着,一头扑进我怀中,呀,是“菠萝”!我顿时又惊又喜,伸手摸着它的脑袋,它伸出血红的舌头亲昵的舔着我的手,嘴里还呜呜的叫着,好象见到我它也很高兴!
“您怎么会想到把它给我带来?”我开心的笑问他。
“我见你这几日总是躺在床上发呆,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估摸着你一定是成天儿躺在床上觉得闷,就想着把它带来给你做个伴儿,还可以给你解解闷儿!”胤禟见我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便欣慰的笑了,“看来你挺喜欢这件礼物的!”
“谢谢您!”我对他感激的一笑,这只苍蝇虽然很烦,不过倒是挺有心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没事就逗“菠萝”玩,也不再去想胤祥,大约是心情开朗了一些的缘故,身体也恢复得快了一些,又静养了大约十来天后,他见我的状况真的已好了许多,这才送我回府。
这天,我独自坐在菊花架前的秋千上,缓缓的荡着秋千,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忽然看见胤礻我来了,见他小心的不知道捧着什么东西,就好奇的问道:“十爷,您捧着什么稀罕的宝贝啊?”
“哦,没啥,没啥!不过是我才刚在院子里瞧见一只受伤的小黄雀儿,就准备来找小鱼儿”
“找她?”
“哦,你可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胤礻我急急的对我解释道,“你不是晕血嘛,我怕你瞧见了会犯头晕,就准备找小鱼儿,让她给我拿些白布和伤药之类的东西,给这小雀儿包扎一下!”
我点点头,叫来了小鱼儿,让她把胤礻我需要的东西取来,我见他轻手轻脚的替受伤的小黄雀清理翅膀上的伤口,涂上药,然后再细心的包扎好,他把小黄雀递到我跟前,说:“喏,给你养着玩儿罢!”
“我不养鸟。”我摇了摇头,感慨的说,“鸟儿就应该让它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何必硬把它关在笼子里呢?”
“它现在受伤了,飞不了,等它伤好了,我自是会放它走!”胤礻我见我没要,就把它放在桌子上,拿杯子小心的喂它喝水。
我想起上回八福晋说这位老十同志很喜欢养鸟,就问道:“十爷,您喜欢养鸟?”
“也算不上是喜欢!”胤礻我伸出手指轻轻的逗弄它,沉默了一会儿道,“我额娘我是说我的嫡亲额娘,以前就最喜欢养这些受伤的小雀儿们,待它们养好伤后再把它们全都给放了!”
原来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怀念他早逝的额娘僖贵妃啊,我这才想起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没娘的孩子,很小的时候亲娘就去世了,是由宜妃抚养大的,不过,宜妃倒也算是挺疼他的!我对他微微一笑:“您的额娘如此心善,必定是位端庄美丽、温婉贤淑的慈母!”
“额娘她去世得早,我那时候年岁尚小,成天就知道玩儿,啥都不懂!”胤礻我冲我咧嘴一笑,只是他的笑容有些苦涩和无奈,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他那光亮的大脑袋,“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额娘长啥模样,我这个糊涂蛋还真的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您想她么?”
“想!”他诚实的点点头,“小时候,我若是被大哥和太子哥欺负了、背不出书挨了师傅的责罚或是练布库、骑马射箭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还有还有皇阿玛考问我功课我却什么也答不出,被他严厉训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特别委屈,就会就会特别特别的想她!我也知道自个儿蠢笨,不像其他的兄弟们那么聪明,其实,我也很想跟三哥、五哥和八哥他们一样聪明伶俐,我也真的是下过一番工夫认真学的啊,可谁让我偏就生了个笨笨的榆木脑袋呢,今儿才学的东西,等睡一觉起来就忘得七七八八的了!嗨,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为什么皇阿玛生的其他儿子个个儿都很聪明,偏我就是这么笨哪!”
“其实您不必羡慕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没有一个人是完美无缺的!”我对他微微一笑,朗朗的吟了起来,“如果你不能成为山颠上一棵挺拔的松树,就做一棵山谷中的灌木吧!但是要做一棵溪边最好的灌木;如果你不能成为一棵参天大树,那就做一片灌木丛林吧!如果你不能成为一丛灌木,何妨就做一棵小草,给道路带来一点生气!你如果做不了麋鹿,就做一条小鱼也不错!但要是湖中最活跃的一条!”①
“嘿,你这话儿说得好,可真是说到我的心里头去了!”胤礻我赞同的一拍大腿。
“我们不能都做船长,总得有人当船员,不过每人都得各司其职。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我们总得完成份内的工作。做不了大路,何不做条羊肠小道,不能成为太阳,又何妨当颗星星;成败不在于大小——只在于你是否已竭尽所能。”我对他盈盈浅笑,道,“所以,只要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何必一定要介意自己做得有没有别人那么出色,非得一定和别人一样好呢?只求自己心安理得、无愧于心就行了!”
“宛如,你说得可真好!”胤礻我真心的称赞道,“哎,你替我把才刚说的这段话给写下来吧,我每天都把它念叨几遍,这样也可以给自个儿鼓鼓劲儿!”
“好!”我把这首诗写给他,他郑重的收好,瞅着桌上受伤的小黄雀道,“那这只小雀儿我还是带走吧,估摸着你现在也没这个精气神儿养它!”
“好!”我含笑点点头,这个老十其实挺憨厚可爱的!
老十走后不多久,忽然听见后门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侧耳细细一听,竟是我送给胤祥的那首《琴心》!这应该是他的笛声吧!只是,他怎么会突然跑到我府中的后门来吹笛子,还偏偏吹这首曲子?自己现在该去见他吗?该去见这个无情薄幸的人吗?我要去见他,心中有个小小的声音坚定的说,因为我倒想要听听,他今天究竟会对我说些什么,是继续蒙骗我的甜言蜜语还是又惹我生气的混帐话。
我站起身,走到后门,迟疑了一小会儿,终还是轻抬皓腕,缓缓推开小门,只见胤祥穿了件素白的袍褂,正站在后门口吹笛子,瞧见我开门出来,便停下了,我们俩默默的互相凝望着,一时谁也没说话。
“盈盈,你又瘦了!”胤祥率先打破沉默,墨玉眸子中满是怜惜,柔声说,“我听说你最近病了,现在可好些了么?”
“嗯!”我淡淡的颔首。
“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怎么一封也没回,你可是还在恼我么?”
“信?”我惊讶的望着他,“您给我写过信?”
“莫非你没收到么?”他也同样惊讶的望着我,道,“我在热河一听说你阿玛阵亡的消息,就急忙赶来你的帐子探望你,不想却迟了一步,皇阿玛已让八哥陪你先行回京料理丧事,我骑着马追赶了好久,可是你们早已走远了。我知道你定会伤心难过得很,就给你去了封信以作安慰,可是却久久都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我怕你没收到,就接连给你写了好几封,可是每封信都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我疑惑的望着他:“可是,我真的从来都没收到你的信”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没收到他的信?
“算了,你也别太过在意此事,或许是我把住址给弄错了或是哪儿出了什么岔子了吧!”胤祥的眸子中快速的闪过一丝什么,叹了口气,道,“对了,前些日子你曾经来我的府邸找过我,是么?”
我想起那次极其不愉快甚至可说是饱受屈辱的拜访,神情一黯,轻轻点了点头。
“你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么?”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勾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我本不该来找你的!”
“为什么?”
“我现在还在热孝中,怎能冒然登门拜访?”我幽幽的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令尊的事儿,你也别太过伤心了,小心些自个儿的身子!”
“嗯!”我低低的应着,心中闪过一丝伤感,又涌起一丝甜蜜,他还是关心自己、在意自己的!一颗对他原本已冷却的心,又开始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本来我一回到京城就想立即来探望你的,只是四哥他他有事儿交代我去办,我实在忙得抽不出空!”
我的心忽然一痛,胤禛交代他去办的事情,让他忙得抽不出空的事情,可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