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弓麟拧了下眉,长长的手指紧扣著银椅的扶手,面色露出一丝忧虑,
:“虽然我们如今已经掌握了朝中大权,那些臣子们也看上去对我们马首是瞻,但是父王一日不正式立我为太子,底下的臣子们便不会真正的视我为王,我只怕他们现在对我俯首帖耳,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都在等五皇叔回来主持大局,若是五皇叔当真要对我兴师问罪,只怕不是那麽好对付的!”
百里宵池眯了眯眸子,幽幽问道,:“若是我们当真兵戈相见,拼个你死我活,不知六皇子有几分胜算?”
耶律弓麟怔了怔,皱著眉头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五皇叔手握兵权,又深得朝中元老们的信赖,若是当真厮杀起来,我们恐怕只有二三成的胜算”
“只有两三成?” 百里宵池哼笑了一声,似是不信。
耶律弓麟顿了片刻,抬起眼帘直视著对面不可一世的男人,冷笑了一声,目光犀利如刺,:
“五皇叔他在沙场上英勇矫健,用兵如神,是我们大辽国的第一勇士,从他上阵杀敌开始,就没有打过一次败仗,就连你们西夏人也畏他三分,难道你当真不知麽?”
百里宵池邪魅的低笑一声,手指不慌不忙的撩了撩肩头上的散发,目光昏暗而变幻莫测,:
“不错,我的确听说过有关於耶律灼的种种传说,但是你们都忘了一点,再了不起的英雄也都有他的弱点,由他的缺陷,我们只要好好利用他的弱点,便能将他这个不可一世的英雄变成一个一文不值的废物!”
“你已经有了主意?你打算如何对付他?” 耶律弓麟皱了皱眉,有些怀疑的问道。
“要先对付他,我们先要做的便是调虎离山,让他离开这里”
耶律弓麟愣了下,目光诧异的凉笑道,:“你这是在说笑麽?他刚回来,又岂会那麽容易的再次离开?!”
百里宵池讳莫如深的一笑,目光遥遥的望向窗户外的一朵素白不知名的花朵上,声音诡谲寒冷的如同子夜里的鸦鸣,
“若是两国开战,你们大辽国的这位‘战神’岂会坐视不理?”
耶律弓麟愣了愣,看著百里宵池墨眸中不断流动的森诡波光,猛然间便恍然大悟了一般,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拍著他的肩膀笑道,
“妙计,妙计!”
“六皇子过奖”
辽国宫外,竹楼酒肆。
“哈欠” 叶浮歌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的打了四十九个哈欠,
坐在一旁的姒乌袂有些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冷冷开口道,:“你怎麽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没有她在你身边,不习惯了?”
闻言,泠春涧神态闲雅的啜了口茶,也淡淡问道,:“郡主还不肯理你麽?还不肯回你哪里住?”
“笑话,我会因为她不在我身边而无聊?” 叶浮歌猛然坐直了身子,自命风流潇洒的摇了摇扇子,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又有些气急败坏的道,
“我只是纳闷这丫头又抽了什麽疯,好端端的写了一封鬼画符的‘休夫信’给我,说什麽既然我嫌弃他们契丹人,视他们粗鲁可耻,她也不会再高攀,从此就一拍两散夫妻缘尽的鬼话!天知道,我可从来没觉得我们是夫妻,更从来没有觉得我们有缘!我巴不得她从此不再缠著我,在我耳边吵吵嚷嚷的烦著我!”
姒乌袂和泠春涧同时看了一眼那满纸的‘鬼画符’,也不深察其中到底写的是什麽,只是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
“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笑的那麽事不关己” 叶浮歌哼哼了两声,拿著手中的那个写满歪歪扭扭鬼画符的‘休夫信’在半空中抖了两下,冷笑道,
“她可是连著你们两个也骂了!说她有眼无珠,错把你们当朋友,没想到你们却一直瞧不起她们契丹人,让她很失望等等”
姒乌袂染著雪霜的乌眸无情无愫,只是高傲的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泠春涧则是浅浅一笑,清莹似雨似露的目光在那信笺上顿了一下,垂下眼帘缓缓道,:“那日我们都喝多了,也许真是说了些过分的话,不管是不是真心之言,想来的确是让她伤心了,我看你还是找个日子,去跟她认个错,解释一番吧”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叶浮歌瞪大了狐狸了眸子,如躲瘟疫一般的连连摇著头,拒绝道,:“我可是好不容易过两天清闲宁静的日子,我可不想她这麽快就回来烦我,你若想去,就自己去道歉”
泠春涧无奈的摇头笑笑,一时也不再说话。
三人正沈默间,忽听酒肆外传来一声声响亮的叫卖声,
“酸角梅!!卖酸角梅了!!五文钱十个!!又甜又酸,大家快来买呦!”
闻声,泠春涧神色一动,目光掠过一抹异样的波光,起身道,:“我去买些酸角梅来”
说罢,也不等他们发话,便朝著那卖酸角梅的货郎走了过去。
叶浮歌目光直直的看著他的背影,过了半响,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朝著姒乌袂道,
“这个春涧,每次见到卖酸角梅的都要去买一些来,但是却从来也不见他吃”
姒乌袂也抬头朝他的身影看了一眼,沈默了半响,道,:“记得他说过,他夫人生前最爱吃这酸角梅,也许是习惯的买来怀念他的亡妻的吧”
“呵呵,也许吧”
叶浮歌洒脱的笑了笑,端起酒杯,又仰头喝下一杯,那狡黠而清透的目光却是别有深意的一直停留在了他的身影上,直到见那人抱著一大堆的酸角梅旋身朝著他们这边走回来,方装作不经意的收回目光,仰头喝起酒来
是夜,辽国深宫的一处僻静的假山後,人声唏嘘,低语不止。
“这包药粉你拿著,记得一日三次,一定要亲手喂给辽王吃,还有密信裹在这包酸角梅里,你回去再看” 男人的声音清凉如潺潺春水,温和而又沈凉。
“嗯,我知道了,没别的事儿我回去了” 另一个声音是女子的,只是声音冷的让人身子结冰。
素手淡淡抬起,接过了男人手中的那包酸角梅
“玉露” 见她转身要走,男人情不自禁的抓住她的手臂,低声轻唤。声音里含著一抹隐忍的思念
“泠公子还有事?” 玉露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还是有什麽别的吩咐?”
“没什麽”
泠春涧有些颓然的摇了摇头,声音更低更轻,仿如子夜中的落花,:“只是觉得你似乎又瘦了,是不是在宫里过的不开心?”
“我开不开心,你在乎麽?”玉露自嘲的笑了一声,将脸别到一边,目光却满是忧伤与恨意,:“你的心里在乎的永远都是姐姐一个人,她活著的时候是,死了也依然是,你既然对我无意,就别再做出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
“我不是”泠春涧脸色白了白,握紧了她的手臂,徒劳的想要解释什麽,“ 我是真的关心你我关心你,就因为你只是你,与任何人无关”
“呵呵,真动听,可惜我不信!” 玉露目光含恨的转过脸来,含著泪光看著幽怨的看著他,哑声逼问道,:“你若真心在乎我,喜欢我,又怎麽会把我送到这个鬼地方来??送到那个老男人身边??如果我和姐姐调换过来?如果姐姐还活著,你也会把她送进宫来做你们的内应麽??你会把她送给别的男人麽??!”
“”泠春涧无言以对,唯有脸色苍白如雪,覆在她手臂上的手指无力的滑落下来,过了半响,方轻声道,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承认!” 玉露眼泪从眼眶边掉落下来,又很快被她用袖子擦干,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她水湿的脸蛋上又是一片冰冷的干燥,她直视著他,凉凉一笑,
“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听你们的话,这包药粉我也会按照你们要求的喂给那个男人吃,我既然答应姐姐,会留在你身边帮你,就绝不会食言!”
(17鲜币)第153章 索暖
午後,日光温淡。
奴桑儿倚靠在窗边,望著手腕上的一处瘀痕,目光痴痴怔怔的,思绪则如烟似雾的飘回到了二日前深夜的那一场缠绵,
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和交合声还依稀在耳,让她的心砰砰乱跳不休,但是胡乱跳了一阵之後,却又渐渐的感觉到一阵荒芜的冰冷。
自从那晚过後,她又已经有二日不曾见过他,虽然只有两日,但是她最总是觉得像是过了二年那麽的漫长,如野草一般思念在她的心里缠缠绕绕疯狂蔓延,让她一次次忍不住的想要跑去灼日殿里去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是不是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总是这般的苦涩又疼痛,求不得,怨别离。
“咳在想什麽” 温软声音如流云一般,在身後静静漂浮而来。
奴桑儿目光一荡,收回视线回过头去,床上的男子已然醒了过来,正躺在枕上对她温淡浅笑。
“你醒了” 奴桑儿忙收回思绪,动作温柔的扶他起身,靠坐在床背上。体贴的问道,:“饿不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耶律渲云摇了摇头,脸色泛白的笑问道,:“不必了,我没什麽胃口,你刚才在想什麽,想的那麽出神?”
“没没什麽”奴桑儿脸颊微微一红,低垂著首咬著唇道。
见她不说,耶律渲云也不为难,只是微微转过脸去,微眯起眸子看著窗外一片火红的树叶,脸上的神情恬静而又淡然,
恰时,一个极为兴奋的声音从门外炸响开来,一个粉红色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
“七皇兄,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天大的好消息啊!!”
耶律渲云看著笑的一脸璀璨的鸾萱,目光也浮起柔和笑意,开口问道:“何事让你这般开心?”
“当然是七皇兄你的事了!”鸾萱顺著气,喜形於色的滔滔不绝道,:“我和洞箫子终於找到了那晚目击整个过程的那个小太监!现在他就被关在洞箫子的府邸里,不过他受了伤,神智还有些不清楚不过七皇兄你放心,大夫看过了,说并无大碍,再过两天就好了,到时候我就把他带进宫里做人证,七皇兄你很快就可以沈冤得雪了!”
“真的麽!太好了!!”奴桑儿神色亦是一喜,她神情激动的拉住鸾萱的小手,笑的甜美而又清澈,“太好了,这麽说来渲云他很快就没事了,他很快就可以搬回原先的住处了?!”
“嗯,没错!”鸾萱一脸天真的用力点点头,明眸娇笑的紧握住耶律渲云的手,歪著小脑袋道卖乖道,:“我就说七皇兄你福大命大,没有这麽容易死的吧!!这一阵子可真是累死我了!七皇兄,待你身子好些了,可是要好好犒劳犒劳我啊!!”
“呵呵,一定,你想要什麽,只要七皇兄有的,可以给的,我一定会满足你”耶律渲云神色温和,云淡风轻的笑著,声音却甚是认真而坚定。
“哎呀,我现在最想看的呢,只有一个!”鸾萱鬼灵精怪的眨眨眼睛,一手一个分别抓住耶律渲云和奴桑儿的手叠放在一起,目光烂漫的嘻嘻笑道,:“就是想看七皇兄和未来皇嫂你们正式大婚!我都还没正式喝上一杯你们的喜酒呢!”
耶律渲云愣了下,呵呵笑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若有似无的在奴桑儿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暗暗的离了开去,
“未来皇嫂,你怎麽不说话,你没看到七皇兄他刚才对你秋波暗送麽?嘻嘻” 鸾萱拍了拍奴桑儿的手,弯著眸子调皮的笑了起来。
“” 奴桑儿怔了下,脸颊红了红,有些讷讷的低头道,:“郡主,不要取笑我了”
鸾萱又转了转眼眸,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拍著脑门道,:“哦,对了,我今天和五皇叔约好要带他去看那个被关押的小太监,他现在应该也快来了”
说著,她目光一亮,抬手指著不远处笑道,:“你们看,那个中原人说的什麽说曹操曹操就到什麽的还真是很贴切的,一说他他就来了!!”
话落,又心急的站起身来,双手做成小喇叭状对著不远处的人挥著手帕叫喊道,:“五皇叔,我们在这里啊!!快点过来呀”
耶律灼听著她这般大呼小叫,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木著脸朝著他们大步走了过去。
奴桑儿看著耶律灼,却是心头一动,脸颊上的红晕更甚,她目光水盈盈的望著眼前走来的男人,一双眸子脉脉含情,欲语还休。
“五皇叔!”鸾萱嘻嘻一笑,仰头明媚的叫道。
耶律灼木著脸淡淡点了一下头,又瞥了一眼奴桑儿,脸色也未有动容,只是朝著耶律渲云道,:
“身子可好些了?还咳的厉害麽?”
耶律渲云摇了摇头,笑的柔和清淡,:“多谢五皇叔关心,我应经好多了”
“这便好” 耶律灼点了下头,想了一会儿,又神色沈著的道,:“有什麽需要的尽管与我说,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行刺王兄之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清白”
耶律渲云垂眸笑了一下,一双乌黑幽远的眸子如同雨後的树叶,微微的泛著湿意,:“渲云真是不才一直让你和大皇兄这般操心总是为你们添诸多麻烦就连鸾萱也为了我的事到处奔波我真不知道究竟该如此报答你们”
“七皇兄,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们是一家人麽!做什麽这般见外了!” 鸾萱皱著眉头假意不高兴的撅著嘴抗议道。
耶律灼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亦道,:““萱儿说的不错,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呵呵,那渲云便大恩不言谢了” 耶律渲云弯唇一笑,夸张的在床上行了个‘大礼’,眉宇间的温和柔润,让人难以介怀。
鸾萱被逗得噗嗤一乐,捂著小嘴憨笑不止,就连耶律灼那成熟冷硬的面容也不由的泛起一丝柔和之意,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
“好了,别胡闹了,萱儿咱们这就去吧”
“嗯,好!” 鸾萱点点头,朝著耶律渲云嫣然一笑,便转身跨出了门槛,耶律灼亦抬腿跟上,目光却是不曾再看奴桑儿一眼。
奴桑儿看著他们一前一後的往外走著,情不自禁的也跟了上去,但是待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白玉般的手指紧紧扣著门扉,一双水眸漾起一片湿红的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