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毒又发作了。唐大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去,我把药落在房里了。”凌书南捂着胸口向唐羿耘道。
“可是”此时正是关乎山寨存亡之刻,唐羿耘哪想离开,“我让他们送”话未说完,就被凌书南掩住口,“唐大哥,我只信你。而且我胸口伤又没好,倘若是别人抱,我怕没你那般细致”她娇弱可怜地望着唐羿耘,她的手触碰到他的唇,那温润竟让他一时间说不出拒接的话。
他想,反正他脚程快,快去快回就是。“也好。”他将凌书南拦腰抱起,一面朝孙聚堂道,“义父,我去去就回。”
孙聚堂轻轻点了点头。
一旁的郦天霄却皱了皱眉,眼见凌书南歪着头靠在唐羿耘的肩头,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女人居然如此放浪形骸地撒娇,真是恬不知耻!
唐羿耘抱着凌书南一出小楼,拔腿便跑,没跑两步,怀里的凌书南便“扑哧”一声笑了。唐羿耘纳闷地看着她,“书南,你笑什么?”
“我笑唐大哥真是关心则乱,唐大哥忘记了,方才书南随你前来时,是大步走来的。”她一提,唐羿耘立马想起来了,不禁停住脚步,“那你胸口的伤?”
“我的伤早被那神医治好了。我是骗你的呢!”她娇俏一笑,日光下格外动人明媚,可唐羿耘却无心与她玩笑,他将她放下,说道:“书南,如今谖草谷情势危急,我实在没心情与你闹着玩”
“书南并非闹着玩,而是有要紧话告诉唐大哥,只是不方便在里头说。”她看了看小楼方向,“书南怀疑,围困山寨的并非三万狍家军!”
“什么?!”唐羿耘眼睛瞪得更圆了,“你何出此言?”
“唐大哥你有所不知,曾国皇帝任命沈鹿暂代狍家军元帅一职,可沈鹿已经远赴京师,狍家军根本就没有主帅,又岂会擅自出兵?”
“可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曾国太子被掳,说不定曾帝临时任命其他人接管狍家军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据我所知,曾国皇帝与太子关系并不好,他只怕巴不得太子被掳,一了百了,又怎么会花大力气来找他?更蹊跷的是,何以一夜之间,那些狍家军突然就找上门来?若是因为昨夜的大火,他们才发现山寨,可他们又凭什么认定太子殿下就一定是被你们掳来的?难道唐大哥就不觉得奇怪?不觉得这整件事都太巧了吗?”
唐羿耘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在眼眶里乱撞了两圈,终于笃定道:“这其中定有猫腻!”
“唐大哥何不偷偷带上人去山谷外探探究竟?倘若真的是三万精兵,再回来商议大事不迟。可若不是的话,也省得孙伯伯白白被人愚弄!”
唐羿耘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这就去瞧瞧。”他扭身便走,回转头眼见凌书南还立在原地,又走回来感激地搂了搂她的肩膀,“书南,我代义父多谢你。”
凌书南在他耳畔轻声道:“不论结果如何,还望唐大哥不要提及我,毕竟我家公子如今已是曾国人臣”
唐羿耘点头答应,连忙去了。
凌书南满怀期待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意渐渐浮上来。她的解药还在郦天霄手中呢,她当然不能轻易暴露,只好把孙玉钦拿出来当挡箭牌了。她虽然对这世界并不熟悉,可对他郦天霄的伎俩却是再熟悉不过了。当初他和沈鹿密谋假扮狍家军谋夺碧海神珠,这次自然能再使诡计欺骗孙聚堂。只不过这一次他要谋夺的并非赤龙珠,而是孙聚堂的红袖军吧!
她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如愿,她倒要瞧瞧,当孙聚堂与唐羿耘发现郦天霄真面目时,可还会将他奉为上宾?
第十七章 流连温柔乡(1)
孙聚堂在堂中假寐,以假意投诚换取山寨上下的安宁是否可行,这实在需要细细斟酌。郦天霄知孙聚堂是有主意之人,既然已经点到,便不再赘言,一个人枯坐在一旁。
他喝着茶,只听见茶碗与茶盖轻碰以及他啜饮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心中烦躁。怎么唐羿耘不是将她送回房就该过来的吗?竟然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回?他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出现,实在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看来孙将军的义子在温柔乡中有些流连忘返了。”
温柔乡?哼,到底是乡野之人,居然会被那样姿色的女子迷得团团转,更何况此刻还肿得跟个猪头一样,这人也是一样饥不择食,果然跟那个女人是一路货色。
他砰地一声将茶碗重重搁下,望了望天色,轻描淡写却又绵里藏针地提醒孙聚堂道:“太阳都要落山了,不知外头那些人可有什么动静了?”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直冲郦天霄而来,风声凌厉。郦天霄下意识地便把头偏了偏,只听“钉”地一声,一枚银针已经插入其身后的木柱。
“太子殿下若想知道其他人有何动静,不如让他们亲自告知殿下好了!”唐羿耘的声音从外边传来,洪亮如钟,中气十足。
孙聚堂这才睁开眼,朝风尘仆仆赶来的唐羿耘道:“这么长时间,你去哪里了?凌姑娘可有大碍?”
“书南她没事。”唐羿耘面朝郦天霄,“不过,我刚才去同狍家军交了下手。”
“什么?!你怎地如此胡闹?”孙聚堂大惊,一口气差点没噎过去。
“义父莫急,阿耘早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还缚了上千将士回来给义父看呢!”他笑着说,孙聚堂还未反应过来,他已将手中几面旗子和长帚扔在地上。
“阿耘,你这是何意?”
“义父,这可不就是那上千兵马么?”唐羿耘冷笑道,“根本就没有多少兵马,不过是有人学那淝水之战,在林中不停地来回穿插走动,插旗扬灰,来个草木皆兵!好教我等以为是大军来袭。阿耘已经命人去了,恐怕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将山谷外的人全部拿下!”
情势逆转得太突然,孙聚堂一时间竟有些没有明白过来。不一时,已有大汉兴高采烈地闯了进来,朗声道:“寨主,大哥,我们刚刚生擒了上百人,他们招认,围困山谷的狍家军统共只有五百人,为首的是一名叫君由绛的曾国东宫侍卫。”
唐羿耘绕到郦天霄的身后,将深陷柱中的银针一把取了出来,“原来太子殿下身手如此敏捷,连这么细小的银针都能轻松避过,想必昨天夜里,在下留着几人守护太子安全,也是多余吧?”
“义父,恩公说了,昨夜林中发火,人为的几率有九成。”唐羿耘只略提一句,孙聚堂便彻底地觉悟过来,答案已经不言而喻。郦天霄假意被俘,实则趁夜逃出山洞,又是纵火,又是出了山谷布局,命君由绛带着五百狍家军来,假扮三万精兵,引军入瓮,不过是想趁机讹诈。
“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太子殿下啊!”孙聚堂猛地站起了身,“老朽险些就上了当!”
郦天霄见事情败露,却也只好承认,“孙将军息怒,小王如此做,确有不妥,小王一早便打算向孙将军赔礼道歉,还望将军宽宥。”
“哼!那便拿你的血来宽宥吧!”唐羿耘叱道,拎起铜锤便向郦天霄直扑而去。
…
凌书南在外边听得打斗声起,不禁心下大慰。双拳难敌四手,就算郦天霄武功再高,难道能就这样闯出谷去?作为曾国太子,孙聚堂自然不会杀了他,可他如此布局,孙聚堂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他走了。当他再度沦为阶下囚后,便是再没有人肯来救他了,除了她!
第十七章 流连温柔乡(2)
经此事后,唐羿耘定然对她深信不疑,到时候她便可以拿郦天霄的性命反要挟他,迫他拿出解药。这样,她就既能自保,又不用违心地拿赤龙珠去换取解药,可不是一举两得么?
她为自己这两全其美的打算而沾沾自喜,高高兴兴地回了房间,这才将那早放凉的药一股脑儿喝下肚,也不知是不是心理的原因,她竟觉得那药也带着一股白衣人清雅的梅花香气。
到傍晚时分,唐羿耘来了,带着满脸愁容。凌书南不禁叹道:“看来那曾国太子还真是难缠,唐大哥没受伤吧?”她只当他们因制服郦天霄而费了好大力气,故而尽是疲态。
“受伤?怎么会?”唐羿耘轻嗤一声,“对了,书南,晚上义父摆宴,你也去吧?”
“摆宴?是该摆宴好好庆贺下的!”拆穿太子阴谋,山寨化解一场危局,可不是值得庆贺的么?凌书南对着镜子看了看,“只不过我这脸都肿成这样了要不我就不去了,劳烦唐大哥把酒菜送我房中,行么?”
唐羿耘点头道:“那也好。我还不想去呢,看到那太子得意的嘴脸,我可一点也吃不下。”
“太子得意?”凌书南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他怎么会得意?难道此刻,他不该是被五花大绑关起来才对么?”
“怎么会?他现在是座上宾才是。”唐羿耘苦笑一声,不禁回想起午后的情形。当时他正欲发难,另有大汉十分兴奋地进来回报,说是又俘获一队官兵,说时满脸通红,喜不自禁。
原来这一次,俘获的并非真正的官兵,而是三十名姿色上等的女子。与此同时,另一队官兵也得到了几口大箱子,箱子里尽是绫罗绸缎和绢花。
那三十名女子原来都是郦天霄别院中的歌姬,貌美如花不说,声音比黄鹂还要好听,被那些大汉俘获后,一路上引吭高歌,早将这谷中上上下下都吸引了去,以至于被押至孙聚堂面前时,外边早已经聚了不少人,都引颈看向里边。
那时候,郦天霄才说道,这三十名女子是献给孙聚堂座下尚未娶亲的勇士。那几箱绫罗绸缎则是给山谷中勇士妻子的。他还说,他座下亲兵年过二十五者都已娶亲,倘若家中困苦,聘礼不够,还可按照士官等级,给予补贴。
“男儿大丈夫,自然是要建功立业,才不枉在人世间走一遭。可这修身齐家平天下,家事却是排在天下事之前的。只有家事先了了,无后顾之忧了,方能安心为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对来此意图只字不提,只一味地说些与这谷中不一样的军中事情。
避世于山谷的红袖军,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男丁,只有极少数人携了家眷同来,这十几年间,偶有男丁娶了附近山民村妇入谷,可到底是极少数。大部分都是从血气方刚的青年蹉跎成了中年大叔,那些十来岁的小伙子也等成了阳气正盛的壮年大汉。
如果说之前,大家都没有老婆,忍忍也就罢了。可是陡然间看到三十多个妖娆多姿的女人,那醉人的歌声早把这些干渴多久的大汉们撩得心火旺盛,再一听外头那些军人过得如此爽,心态如何平衡得了?
而那些随着自己男人进山谷的女人们,瞧见那在余晖下熠熠发光的上等绸缎,想到自己曾经也是穿金戴银,若没有进谷,说不定也是将军夫人之类的,又怎么会在此地做些农妇粗活,蓬头垢面,穿着麻布衣服,连胭脂水粉都许久未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论是男是女,都被郦天霄“赔罪”的礼物而勾起了埋藏在心中的欲望,一时间,原本祥和安宁的山谷再不能平静了。
第十七章 流连温柔乡(3)
不是郦天霄的“礼物”太好,而是人这一生想要的东西太多。孙聚堂见惯了白骨皑皑,血流成河,才会率部避世。于他而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一切来得太容易,这生活太无趣,反倒不如外边的花花世界,更有吸引力。
郦天霄便是把握住了这一点,使出了杀伤力比钢刀长枪更大的“糖衣炮弹”。
“那后来呢?”
“曾太子力邀义父携部与他联手,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起誓,必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义父自然没有答应,可其他人却是心思浮动,谖草谷里十个管事的,竟有六个都主张出山。义父见群情激动,不好太过强硬,只好打了个圆场,先将此事拖上一拖。可那太子是没法再扣押了,反倒成了座上宾,义父甚至要设宴款待。”
孙聚堂是吴国旧王,那些兵士可不是。孙聚堂不愿与曾国为伍,下面当兵的在谷中隐居多年,只怕早已淡忘了吴国。更何况,如今曾国势大,孙氏则是一盘散沙,跟着郦天霄混显然是前途无量。这人一旦起了欲望之心,便被那利蒙了心,再无法安然地留在山谷中享用粗茶淡饭了。
凌书南深深地吁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郦天霄虽然是个人渣,却深知人性的弱点。
“唐大哥的想法呢?唐大哥也想出山吗?”
“我当然想出山。”唐羿耘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身为男子,当然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事业,只不过,我可不想跟着那个姓郦的。”
“那你想跟谁?”
“我”唐羿耘斜了凌书南一眼,笑道,“我想跟着你呀!”
“去——”凌书南捶了他一拳,心里头却是无比郁闷,整个山谷都被郦天霄闹得鸡犬不宁,她的谋划怕是要落空了。
两人正闹着,外边传来一声咳嗽,凌书南循声看出去,顿时脸色垮了一半,只见郦天霄在一大汉的陪同下朝自己走来。
他的目光如冷光灯般射在她的脸上,令人十分不舒服。“本王不会来得不是时候吧?”
“你怎么来了?”唐羿耘对郦天霄并无好感,语气上自然也客气不起来。
郦天霄浑然不觉,“孙将军特许我在山谷中随意走走。”
说着,郦天霄径自坐了,唐羿耘见凌书南脸色铁青,便挺身道:“太子殿下,就算我义父许你四处闲逛,却也不许你擅自闯入书南的闺房。”
“本王来见见本王的护卫,又有何不可?对吧,凌护卫。”
“你的护卫?笑话,书南几时成了太子殿下的东宫护卫?”唐羿耘斜瞟了凌书南一眼,她明明是孙玉钦的丫鬟,怎么会成了郦天霄的护卫?
哪知他话音刚落,凌书南就扯了扯唐羿耘的衣袖,“唐大哥,你先出去吧。殿下想必有话交代我。”倒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真的不需要我在旁边?要不我走远些,你若有事,可大声唤我?” 唐羿耘还有些不放心,可凌书南却摇头拒绝了。
眼见唐羿耘悻悻地离开,郦天霄说不出为何心中有些许淡淡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