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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书南正与其他人处于胶着状,颈后忽有一阵梅香飘来,她下意识地回转头,只见黄昏已立在她身后,一面说道:“他们既然要看,就让他们看吧。”
登时,外边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着眼看向眼前的一对璧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男人的满头金发。
终于,还是有人不识时务地惊呼出声来,“是是黄昏,我认得这声音”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一人捂住了嘴巴。黄昏的声音犹如天籁,只要听过的,又岂能忘记?即便所有人都没见过黄昏的真容,可这一头金发,这倾城的容颜,超凡的气度,以及他那特有的声音是个人都会认为,眼前这人就应当是黄昏。
可是,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涕,就已经集体震惊地呆住了。因为此时此刻,在这里遇上黄昏,好像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在那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明白黄昏怎么会突然间保下一个嫌疑犯,明白为何眼前这女人死活不让人进屋去,可也是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只觉得心目中那个神圣的形象与面前这个言笑晏晏的男子再无法重合起来。
凌书南心下五味杂陈,黄昏此时出现,倒不会让人怀疑他与孙淼、孙聚吉之死有关,因为他们只会往另一个方面想。亏她刚才一个劲地说房里有“恩客”,如今这下子,她什么也不用说了。倒是黄昏浑然不觉,
“你们不是要进房查验吗?”他说着,把身子往旁边偏了偏。
“这个不用了!不用了!”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连连摆手,眼见凌书南衣衫不整,他们进去查验,这不是自讨没趣吗?老实说,他们都有些后悔不该坚持搜查这间卧室的。
几人正要狼狈离去,却被黄昏叫住,“不知各位能否帮我一个忙,明日我还要开坛讲经,可要出这武昌城”
“我们这就去请示不打扰休息”几人听得黄昏说“开坛讲经”,更加慌乱,一个个都再不敢停留,匆忙撤出去的时候,每个人都有种恍若做梦的感觉
待那些人走远,凌书南眼眶已红得跟个兔子似的。可黄昏却笑道:“半生浮名,也带不走的,不必在意。更何况,他们也未必会传扬出去。”
第三十四章 值得不值得(3)
武昌所有城门都被关闭,他们要打开城门将黄昏送出去,必定要得到无谋以及其他二十一位长老的首肯,这还不叫传扬出去?黄昏一世英名,竟然就这样被她给毁了。
“值得吗?”她颤抖着声音问。
黄昏只是一笑,并未回答。眼见郦天霄走出来,凌书南连忙把头一低,不教他看到眼中的澎湃。可她心里却知道,这一世,黄昏在她的心尖尖上再无法割下了。
有着黄昏的名号,他们出城自然是容易得多。郦天霄、凌书南与黄昏坐在马车里,君由绛扮作车夫,带着三人驶离武昌城。
马车上,凌书南一言不发,郦天霄心头微微有些堵,自他在房间里听得凌书南那一声“值得吗”时,就好像有只小锤敲着他的心脏隐隐微颤,那时候,他竟对黄昏生出几分妒忌来。可是,此刻,他却不得不真诚地向黄昏道谢,“承蒙先生相救,小王感激不尽。小王冒昧诚邀先生辅佐小王,共同开创盛世,坐拥这锦绣山河”
“我所熟悉的不过是佛法经书,对治国之道全然不通,也无甚兴趣,殿下诚邀,恕黄昏愧不敢受。”不等郦天霄说完,黄昏就已经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话语虽然十分客气,可拒绝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郦天霄浑然不觉,继续说道:“先生太谦虚了,以先生的声望,说先生是天下的白衣上座也毫不为过。而武昌城的无为而治,恰恰也说明先生不止精通佛法,更有着治国之才。先生,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纷争不断,小王有意效仿南北秦齐,以佛法感召天下。先生言足以兴邦,德足以范世,小王他日登基,必尊先生为国师,举国皈依。”
凌书南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郦天霄把国师之名都给搬出来了。她心里明白,以黄昏的名气,倘若他公然挺郦天霄,势必会为郦天霄赢得极大的支持。可黄昏对于国师之名,并无太大兴趣,他看了郦天霄一眼,客气却又疏离地说道:“黄昏身处空门,无意于红尘俗世。殿下身份尊贵,西山并非殿下久留之地。”
此时已入西山山门,黄昏跃下车,命人送他们去灵泉寺歇息,便不再理会郦天霄了。
君由绛对于黄昏的傲慢颇为不爽,不免又嘀咕了几句。郦天霄吃了个硬钉子,倒也不在意,听君由绛问何去何从,他只是笑道:“先生既然让我们去灵泉寺歇息,那就多歇息几日好了。”
君由绛道:“可是,如今武昌城处处都在搜寻殿下”
“有黄昏作保,还怕什么?”郦天霄不耐烦地说道,斜眼瞥见凌书南还在车里抱着双膝,怔怔发呆,捡起颗石子就往她身上一扔,凌书南吃痛地揉着腿,抬头看他。
“别妄想了,没听他说吗,无意于红尘俗世。”
凌书南面色微红,“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好心提醒你,不要把怜悯慈悲心想成别的,免得痴心错付。”
凌书南顿时恼羞成怒,下车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一脚踩到了郦天霄的靴子上,“我也已经告诉过太子爷,我喜欢谁,那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她往寺里走了几步,又扭转头来,“还有,我的命是在你手上,但你也没资格事事指派我。别以为你真的能掌控我”
郦天霄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像打了层霜,“是吗?”
凌书南想到黄昏,终究没有跟他再斗嘴,于是一言不发一个人进去了。
君由绛在一旁看得真切,好容易才逮着个机会插话道:“这凌姑娘真是喜欢使小性子,她要是知道殿下一路跟着,生怕她”
“住嘴!”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郦天霄喝止,他的眸子里早已是波涛暗涌,“真是废物,区区孙玉钦和孙聚吉,让他们跑了不说,还给我惹来一堆腥!今日幸亏是有惊无险,否则本王非扒了你的皮!”
君由绛冷汗涔涔地立在那里,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还说这一切也不能怪他。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变了说法了。他不禁有些委屈,又不是他要去武昌城的,更不是他给殿下惹来的事,怎么都发泄到他身上来
第三十五章 袈裟惹尘埃(1)
几人回来时已是寅卯交接时分,凌书南刚刚洗漱完毕,便感觉外边的天已蒙蒙亮了。灵泉寺的和尚们已做完早课,正为今日黄昏的讲经做着准备。
凌书南原本就困意全无,索性不睡了,出去瞧瞧。
今日的开坛讲经,乃是在灵泉寺的讲经台举行。这讲经台一共分为两层,从外看,造型倒是很像后世的礼堂,泥砖青瓦。进去之后,正中央是一半米的高台,四周空无一物,沙弥们正在往地上摆放着蒲团,供人打坐倾听。
讲经台的二楼中央是天井,围着天井则有一圈用木板隔出来的小间,是给高僧或者身份特殊的人听经所用的。这讲经台虽然简陋,但规模却不小,容纳个一两千人,倒也不成问题。
一时有两个听经的俗家汉子进来,一边找最前边的蒲团坐了,一边低声耳语道:“今日还真奇怪,上个月这个时辰,屋子都快坐满了,怎么今天一个人也没有。”
“你不知道吗?昨天半夜武昌城突然封城了,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的。”
凌书南正听着得他们小声嘀咕,忽然感觉头顶有沙子漏下来,她抬起头,却见郦天霄正一手撑着二楼栏杆,朝自己冷笑。
虽对他厌恶至极,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凌书南走上楼,挤出一丝笑道:“你怎么来了?不好好睡会儿?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她的问候让郦天霄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郦天霄说着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却是一伸手,递给凌书南一水袋。那水袋是用牛皮所制,凌书南接过时,只觉得那水袋还热乎乎的,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郦天霄安然地往蒲团上一坐,
“你们女人不是都会痛么,用这个捂着好了。”
?凌书南愕然地看着他,他的意思是指痛经么?这家伙居然好心给她准备一个热水袋捂肚子?郦天霄感觉到凌书南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不由说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不想听黄昏讲经听到一半,忽然旁边传来一声猪叫罢了。”
你TM才猪叫!凌书南拉长脸,就把那水袋扔回给他,一面道:“是谁告诉你,女人来例事就会痛的?也是,太子爷接触到的女人都是娇滴滴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然哪里都痛。不像我们粗人,领不起爷的情。”
郦天霄碰了一鼻子灰,冷哼一声,自己拿着水袋暖手。凌书南刚说完这话就有些后悔了,她居然真的开始痛经了!可见痛经是不分尊卑贵贱的,谁说阿南这丫鬟的身子骨就不能痛经的?凌书南小腹微胀,冷汗淋漓,偏巧她刚才那样说,她只怕郦天霄看出来会露出那一副鄙夷的模样,此刻只好咬着牙,逞强往背后的蒲团上坐下,摆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
忽然,她的面前灰尘一扬,那水袋重又落在自己面前,郦天霄头也不回道:“给本王扔了去。”
凌书南道:“凭什么要我扔?”
“你是本王的护卫,不你扔,难道要本王亲自扔吗?”
凌书南听得他没好气的说话,免不了又是一阵腹诽,这个人渣,待人苛责不说,还不发工资,就知道指派人。可接过水袋后,便忍不住往自己的小腹前放下,扔就扔咯,不过晚点扔总行吧?
一时,君由绛匆匆上来,报告给郦天霄噩耗,“整个武昌城都戒严了,势必要将殿下找出来。有关殿下的声讨檄文,听说还派人发往各处,甚至送往京城扬州”
第三十五章 袈裟惹尘埃(2)
发往曾国的都城扬州?郦天霄冷笑道:“看来,不把本王的名声弄臭,皇叔誓不罢休啊?”
君由绛见郦天霄面色阴沉,生怕这个噩耗给自己带来厄运,于是说道:“殿下也不要太过忧心,其实福祸相依,这里头倒是有一桩好消息的。”
“哦?”
“自从武昌那边认定殿下是杀死孙淼、孙聚吉的幕后主使后,已经认定凌姑娘跟此事无关,刚才一早就遣人告诉黄昏大侠,说凌姑娘的嫌疑已经解除了。”他卖弄地说着,满心以为这是送给郦天霄的安慰奖,哪知道后者立马就横了他一眼,好像他又说了一番蠢话似的。
郦天霄对于君由绛已经有些无语了,此刻连斥责的话也懒得说了,倒是背后的凌书南听了已然幽幽道:“不是他们认定我与此事无关,而是看在黄昏的份上”
郦天霄皱了皱眉,把话题引开道,“孙聚吉死了,孙玉钦的下落可知晓?”
君由绛忐忑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懂了,皇叔杀了孙聚吉,何不再多杀一个孙玉钦来嫁祸给我?”他正思量着,却瞥见身后的凌书南也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他不由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凌书南道,“孙聚吉手里头应该也有一颗龙珠对吧?”她
郦天霄点点头,“他手中的那枚应该是黄龙珠。”
“那他都死了,那他手中的龙珠现在何处呢?”凌书南眼中难掩着急,郦天霄心里不由好笑,到底是关乎自己的性命,这女人对于龙珠还真是格外上心。
“既然皇叔肯杀了他,相信这枚龙珠应该已经在皇叔的手里了。”
这样啊!凌书南咬着手指头,如此一来,郦圭手头有两枚龙珠了,该如何才能得到呢?
…
讲经的时间是巳时,讲经台中,加上僧侣也有五六百人之多。只是相比于之前,连讲经台外都围得水泄不通,今日实在是显得太过冷清了。
黄昏依旧头戴黑纱斗笠,身着白衣,信步走上讲经台。于他而言,人多人少,并没有分别。折枝端着水来,黄昏虔诚地净了手,其他几个婢子已经在讲经台四周点起了香,佛香阵阵,让人的心也随之而沉静下来。
黄昏于是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手中拿着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便开始引着众人读经。凌书南在上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听了他那空灵的梵音,仿佛浑身的血液都随之被洗涤了一遍,原本肚子隐隐作痛,竟然都好了。
之后,便是由僧侣或俗家弟子发问,黄昏作答。凌书南本来对于佛经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因为是黄昏耐心生动地讲解,倒是撑着头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连郦天霄回头瞪了她好几眼都浑然不觉。
忽然,一坐在角落里的男子发问道:“大师,能否解释一下这一句的意思,‘若有众生伪作沙门,心非沙门,破用常住,欺诳白衣,违背戒律,种种造恶,如是等辈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
黄昏解答道:“这是佛母摩耶夫人与地藏菩萨问答时的话,佛母问地藏菩萨恶报是怎么一回事,于是地藏菩萨便告诉佛母什么样的人会入地狱。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倘若有人假扮出家人,或其心并非真正的出家人,却欺骗不懂佛法的白衣,违背戒律,这便是造恶,这样的人便当被投入无间地狱,经受千万亿劫难,永不翻身。”
“这样啊,那敢问黄昏大师,身为出家人,却犯了色戒,私藏女子,与女子偷情,人前却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不知这算不算伪作沙门,心非沙门?是不是该如同地藏菩萨所说的,投入无间地狱?” 那咄咄逼人的问话,顿时让凌书南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袈裟惹尘埃(3)
他这番话根本就是在针对黄昏所说的!果然,这人还嫌不够,没等黄昏回答,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在下听到一个传闻,说黄昏大师在武昌城中与女子私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黄昏大师,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要当着我们这么多信徒的面,说真话才行啊!”
凌书南脑袋嗡嗡直响,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为黄昏辩解,可她很快就被郦天霄往后一拖,直接把她的嘴也捂住了,她恶狠狠地拿眼瞪他,却听他在她耳畔低声道:“说话的是皇叔的人。你要是不想把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