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如此,但我们也需要保证万无一失。只要我们的人有一个能够在起事值夜,便大事得成。”郦天霄便将安插在禁卫军中的细作名字与职务说来,也好在起事当日能够辨清敌我。
可是,当郦天霄说出那些人名时,凌书南却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寒噤。因为这些名字,她不久前才听过一遍!当时,贺夫人答应随潘庭逃离皇宫,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他想办法将几位禁卫军提为直长,这样才好成功出逃。可现在瞧来,她哪里是要跟潘庭私奔?她分明是在利用潘庭而为郦天霄谋夺时机!
她和郦天霄是一伙的?不,也许她不是为了郦天霄,而是黄昏?!
方才郦天霄不是说了吗,这桩事是由黄昏在暗地里筹谋的。只是在座的这些人做梦都没有想到堂堂正正的黄昏大师办居然是利用贺夫人与潘庭的一段私情来办事的!凌书南只觉得微微有些背心冒汗,黄昏和贺夫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贺夫人会甘愿为他以身犯险?细细想来,贺夫人勾搭潘庭也许根本就不是有私情,或许她根本就是在为今日的利用而做准备!
郦天霄等人还在密谋着可一旁的凌书南早已经神游物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正想着,忽然有人送来密报,郦天霄面色一变道:“皇叔已经给沈鹿去了密信,但不是命他进京,而是前往武昌和乌林城,谨防有人乘机举事。”
智囊们俱是惊诧,“那位郭大将军二十年来一直固守乌林城,从不曾出过乌林,明明武昌城近在咫尺,也不见他去谋夺。再说武昌城,虽是吴国旧都,却无兵卒,即便因殿下的事,也不过是搬文声讨,并未见有任何举措。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去防范他?”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3)
郦天霄沉吟道:“武昌多年来受黄昏教化,如今他既知黄昏有心助我,对武昌小心防范也不是没有道理。只是,神机营乃是精锐之师,皇叔这般安排,是严防郭开响应黄昏而有所行动。这倒奇了,郭开就像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从来不曾有任何动静。即便是孙吴旧臣起事,他都不理会,更何况是我曾国的家事,皇叔怎么就认定了他会相帮?”
黄昏说动郭开本是万分秘密的事,无人知晓甚至根本就没人会料到。原本他们便想以郭开的铁骑兵作为机动之师,出人意料才能杀个措手不及。可万万没有料到郦圭却将其作为重要的假想敌,出人意料地把沈鹿派去防他了!
郦天霄总感觉这中间有什么关窍没有想破,但此时形势突变,他也没空去想个中关窍。只因这么多年,郦圭防他跟防贼一般,京畿重地,能为他掌控的可用之兵,实在是少之又少。若无沈鹿的神机营,即便京城宫门大开,火拼起来,他也是劣势。所以当务之急,他必须得令神机营进京回防。
就在众人愁眉深锁,苦思该如何应对时,郦天霄已计上心来,“立马送信给唐羿耘,是时候让孙聚堂那消失已久的红袖军重出江湖了。”他对着地图,将自己的意图说了个大概,郦天霄可授意临近京城的一县,佯装为红袖军奇袭攻占,事实上,只需要唐羿耘率千人故布疑阵便可。他举事之后,大可摆出长驱直下之势,直逼京城。
此番故布疑阵,郦圭一时间无法摸清楚红袖军的真实实力,为谨慎起见,必定会派沈鹿驰援而来。沈鹿的神机营原本也是以铁骑为主的狍家军改造,擅长奇袭。一旦他追击红袖军而来,郦圭势必要改派他人监视西山、乌林城。到时候,沈鹿与唐羿耘合唱一出戏,沈鹿直接将这帮乌合之众歼灭,收复失地。到那时候,神机营距离西山已远,离京城却是一步之遥。郦圭急迫地想要对自己下手,自然而然就会命神机营暂时入驻京城,虽然费些周折,但一切却是顺理成章了。
郦天霄就此事又与众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待一切安排妥当,众人散去之后,他才顾得上去瞧凌书南。只见她脸色惨白,一个人坐在那里怔怔出神。
郦天霄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就去摸她的手,“冷了?”
刚一出口,凌书南便“啊”地一声大叫,显然是被郦天霄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
郦天霄有些不是滋味地瞪着她,冷哼道:“胆子这么小,还敢往宫里跑,真是活腻了。”
凌书南对于和郦天霄打嘴仗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偏着头看着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让唐大哥出山?”
郦天霄想起她和唐羿耘交情也匪浅,不由眉毛一扬,不咸不淡道:“怎么了?不乐意?”
凌书南有点无语,“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我只是很好奇,唐大哥他肯听你的么?”
郦天霄反问道,“他为什么不能听我的?男儿志在四方,我许给他高官厚禄,任他大展拳脚,助他建功立业,他当然要心动。”
凌书南听了不禁冷笑,倘若她不知道唐羿耘的真实身份,她也许会相信。可是现在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了。唐羿耘乃是孙合万的后代,孙合万战死楚国,他便要杀死上官凛和凌亦秋报仇雪恨。楚国和轩辕季是他的仇敌,可真正害死孙合万的主谋却是郦圭以及郦夭霄的父亲!若不是他们故意逼迫孙合万,他又怎么会负气孤军作战,最后血战沙场?唐羿耘怎么可能会襄助郦天霄?不将他扒皮拆骨才怪!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一章 夜下蒙鼓里(4)
郦天霄见凌书南半天不说话,不由说道:“就算他不听我的,黄昏可是他和山寨的救命恩人,他总该听他的吧。”
凌书南顿时打了个寒噤,她忽然想起在山谷时,她曾问过唐羿耘是否想出山,当时他毫不犹豫就说他终究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是追随的那个人绝不可能是郦天霄。是啊,他愿意追随的人,当然只有一个,那便是黄昏吧!
倘若唐羿耘真的出兵,真的投诚,那也必定是虚情假意!天底下能真正指挥得了他的,唯黄昏一人。凌书南的心仿佛冻入冰窖,唐羿耘的“投靠”,贺夫人的“襄助”,为什么都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
郦天霄见自己一提到黄昏,凌书南整个人的脸都变了色,他顿时有种自讨没趣的挫败感,于是说道:“行了,我现在就打发御膳房的人回去,你怎么进来就怎么出去,照我说的去少傅府,自然能见着他。”郦天霄说着,便将头上束发的簪导取下,转而插进凌书南的发髻里,“你把这个交给少傅,他会看顾你的。”
他乌黑如水的长发披泄下来,他靠过来的那一瞬间,头发撩着她的脸庞,有些痒痒的。但不过片刻便即分开。他的身体靠近又远离,那一刻,不知为何,凌书南竟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还不滚?”郦天霄见凌书南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下起了逐客令。
“哦。”凌书南心不在焉的答应着,撑着扶手站起来,瘸着一条腿,刚一迈步,郦天霄忽然身子一矮,蹲了下去,将半个后背呈在她面前。
“你干嘛?”凌书南刚一出声,郦天霄就扔过来一个白眼,“明知故问什么?再不上来,我真走了!”
凌书南一怔,稀里糊涂地就身子一倾,往郦天霄的背上靠了过去。郦天霄反手抱着她的双腿,不顾形象地就扛着凌书南出了书斋。从书斋出去,需要穿过一假山,就凭凌书南如今瘸腿猫的状态,估计够呛。那假山山石嶙峋,郦天霄怕撞着凌书南,把身子弓得极低,走得也极慢,好让凌书南可以避开凸出的石块。
凌书南勾着郦天霄的脖子,不知为何便想起那一夜她和黄昏一齐入武昌城的情形。当时她也是这样趴在黄昏的背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梅香,令她沉醉更令她心安。可如今想起黄昏,她只有满腹的疑惑,只觉得她心目中那个仙一般的男子她是越发看不清了。而曾经,郦天霄身上那霸道刺鼻的龙涎香不知多么令他反感,可今夭,她竟然一点也不排斥,甚至还产生了一种放心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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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回到寝宫,内侍便急急地奔过来,瞧见两人这副模样,顿时看傻眼了。
郦天霄也想和凌书南撇清关系,忙将她放下,转而用眼神询问内侍。
内侍道:“殿下,楚江殿来人,说是贺夫人替御膳房求情,想让您打发他们回去。”
郦天霄一怔,“谁?贺夫人?”他猛地听到这名字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那个被郦圭豢养的金丝雀?他下意识地就看向凌书南,“你到底是怎么进宫的?”他没理由不联想到凌书南身上。毕竟自己和贺夫人没有半分交集,若是御膳房寻常的厨子,她怎么可能替他们来向自己求情?
御膳房中除了经过正常招募手段进来的御厨,若是有特殊的手艺,便可被当做额外无编制的厨役招入宫来。凭凌书南的刀工,自然可以通过此法进宫,只是他没有想到她竟会和贺夫人有接触。
凌书南被郦天霄问到,小心脏剧烈地一跳,微微沉吟,便将自己被潘庭带进宫献给潘皇后,又被贺夫人当着郦圭的面要走之事,还有贺夫人想送自己出宫,而她主动要求入御膳房的情况,都原封不动地说了。但至于自己在卷帷宫中听到的一切她不得不暂时选择了缄默。“也许是贺夫人见了我的手艺后,比较惜才,所以才会想要帮我吧!”
郦天霄冷哼了一声,对于凌书南的这个说法倒是信了。“既然她要帮你出宫,你便承了她这份恩情,趁机出宫去吧。”
“嗯。”凌书南应着心里头总有些惴惴不安,临走时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可知道贺夫人是什么来头?”
郦天霄斜了凌书南一眼,“在宫里,最危险的事,就是知道太多。”见凌书南垂下头去,郦天霄便又补充道,“在皇叔还没登基之前就跟着他了,仗着有几分姿色,皇叔倒是很宠着她。”
“就这些?没别的了?”凌书南的表情让郦天霄有些看不懂,不由好笑道,“她是皇叔的女人,我对别人的女人没兴趣,难道还要去打听她家住何方,身上有几颗痣吗?”也不知怎么,看到面前的凌书南,便想起她何尝不是“别人的女人”,眉头一皱,索性不再理她,转身走了。
凌书南立在那里,有些哀戚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什么都不知道。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二章 吴国故公主(1)
郦天霄进到寝宫瞧见内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盏南瓜灯走上前来,谄笑道:“殿下,这个奴才给粘好”话还没说完,半片南瓜就“啪”地一声塌了下去。
内侍吓了一跳,赶紧弯腰去捡,郦天霄却已拾了起来,“再看重又如何,到最后,留给你的不过是一堆残渣。”他将那南瓜皮扔进了内侍手中的托盘,“扔了。”
“扔了?”内侍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都已经是垃圾了,留着做什么?”郦天霄冷冷道。
内侍答应着,转而出去命人丢掉。刚走回来,就听郦天霄道,“把那盏灯拿来,本王要再点一次。”
“”内侍脸都白了,您这到底是丢还是不丢啊。他忽然想起不知道外边的小太监是不是已经把它给处理掉了,慌不迭地跑出去。
好容易把那南瓜灯巴拉出来小心地弄干净,还用檀香熏了熏以防有什么不好的气味,刚刚端进去,就与突然冲出来的郦天霄撞了个满怀,那本就缺了一大口的南瓜灯,趁势滚落,正好就掉进了外头搁着的炭火炉子里,眼瞅着那南瓜皮一下子就被红火的木炭给熏黑了。
“奴才该死!”内侍觉得今天自己是衰到家了,他双膝一软,就准备磕头如捣蒜,哪知道两膝盖刚一接触到地面就被郦天霄一把抓了起来,“你刚才说哪里来人?”
“什么?”内侍从来不曾见过郦天霄这幅模样,双目浑圆,像是要吃人一样,顿时就脑袋发憷了。
“方才你说贺夫人替御膳房求情,是卷帷宫的内侍来传话的吗?”
内侍战战兢兢道,“不是,是楚江殿。”
糟了!郦天霄神色大变,“御膳房的人呢?”
内侍舌头都打结了,“已经按您的吩咐,都遣回去了”
郦天霄气得一拳砸在了门框上,大声道:“君由绛呢?”那一拳震得内侍的小心脏都垮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候在殿外的君由绛听到传召,赶了过来,一进来便瞧见郦天霄面色惨白,忙上前扶着,“殿下,您可有”他感觉到郦天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只听郦天霄道:“快,快去把凌书南追回来!”
君由绛见郦天霄这副模样,不敢耽搁,带着人便赶紧出了东宫。没过多久便折返回来了,郦天霄身体微微一晃,“迟了?”
君由绛道:“她一出东宫,就被楚江殿的人接往卷帷宫去了。”
凌书南觉得今天的卷帷宫有些不对劲,如同上次一样,宫外停着皇帝的銮驾,可这一次,随行的禁卫军多得有点离谱,将卷帷宫大大小小的宫门都围得死死的。
凌书南随着内侍刚一进宫门,后头就重重地合上了,她虽然神经有些大条,但碰到这样的情形想不敏感都不行,忍不住就问内侍道:“真的是娘娘传召我?”
那内侍一言不发,只是将凌书南带到寝宫的院墙之外,“姑娘请进吧。”
她隐隐听着里边传来男女呻吟之声,心里头不由打了个突,尴尬道:“这个,我现在进去不合适吧?”
“这是娘娘的旨意,姑娘请进。”内侍儿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说。
“不会吧”每次郦圭来,卷帷宫里的人都按吩咐,躲得远远的。可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她时而发出的凄厉的声音。貌似郦圭的口味有点重,贺夫人自然不想被人撞见,可现在,贺夫人居然让她在这个时候进去?她有些摸不清楚贺夫人的意图,但她可不想和郦圭打照面,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卷七 长夜烛烬 第六十二章 吴国故公主(2)
可身后的内侍压根就不许她多想,打开宫门便一脚将她踹了进去。
院中就她一个人,廊下的红灯笼挂了一溜,明明是最鲜艳的颜色,可在那呻吟声中竟透着一股诡异。正殿窗户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