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视穷人,于是大家在心里都觉得钱是个好东西;而大家在心里面觉得钱是个好东西,又会形成社会上的拜金现象。
所以,正如前面我提过的,只要你的心理结构和社会结构嵌在一起,社会结构一动,你的心理就会跟着动。社会结构无序、混乱、充满不确定性,你的心理结构就同样无序、混乱、风雨飘摇。→文·冇·人·冇·书·冇·屋←
千万别忘了,我们今天所生活的社会充满了风险。这个风险重重的社会中,有两个关键的字眼:现代性、转型。
对于社会学家来说,“现代性”是用来理解“社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普通名词。把一个社会搭建起来,需要些什么?肯定需要制度、秩序、思维、观念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一变,社会也就变了。这正像一个人一样,他如果也学迈克尔·杰克逊,皮肤一漂,发式一变,看上去人就变了,就不太像同一个人。不过,有了这些东西也还不够,一个人还需要有灵魂和个性,否则无论变还是不变,他也只是一堆肉体组织而已!“现代性”就是现代社会的灵魂,就是让现代社会具有某种制度形态、秩序、思维和观念的核心逻辑。
破译一下这个逻辑,三个词语:否定、变化、求新,总结成一个字,就是“变”。
否定什么?
第一个意思当然是否定传统,“现代社会”本来就是相对于传统社会来说的。在传统社会,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金科玉律,是不允许质疑的,服从就是美德,不服从就是罪恶。因为对和错,都不是交给人的理性说了算,而是由传统说了算。但“现代性”一来,就发现不对劲,就像鲁老前辈笔下的狂人所质问的:“从来如此,便对么?”这样一来,就把传统的很多东西给否定掉了。在新文化运动时期,知识分子们发现孔孟之道不对劲,干脆一把火把“孔家店”给烧了。“文革”时,革命战将们发现土地庙也不对劲,同样把它砸了。
第二个意思,在否定传统之后就进一步了,那就是否定已经存在的东西,否定“昨天”。传统在时间上当然是“昨天”。可是,对于现代社会的人来说,今天的东西也很快就会过去,在心理上也很快成为“昨天”。于是,只要是过去的东西,对于我们来说在心理上就没有了意义,要赶快把它遗忘和否定掉,因为,生活在“昨天”,有让人不能跟上社会步伐、被遗忘和抛弃的危险,这样我们将无法体验到自己的存在和存在的价值。
这个“否定”的逻辑非常强大,带来了变化和求新的上瘾。你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件衣服,穿出来的时候还颇为自信,但过不了多久,你很快就会有焦虑,是不是落伍了?因为市场马上就会推出最新的款式,新款和旧款的时间差越来越短。社会上很多东西,总是在不停地变化和求新,导致你在心理上也如此。“现代性”,就是让你对“变”上瘾,而且是越来越上瘾!
在不停的变化之下,没有一样东西能获得确定性,就算你获得了确定的感觉,在外在变化之下,这种感觉也会马上消失。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哲学家、经济学家马克思在评价“现代性”逻辑对“过去”的否定、拆解时就说:“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
不过,前面我们已经说过,现代社会是有风险的,它变得太快,像科技这类东西,好像什么神奇玩意儿都可以弄出来,但它并不是没有后果,像“非典”“禽流感”“垃圾围城”“核泄漏”之类,都是“现代性”的产物。从逻辑上,你根本无法消除这类东西,因为你消除这类风险的手段就是“现代性”的思维和技术手段。也就是说,你用来解决问题的手段,恰恰就是造成问题的根源。这是社会生活的风险,可称之为外在风险。
还有一种内在风险,就是心理风险。现代社会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精神问题?中国有心理和精神疾病的人为什么达到了1。7亿以上?就是变化太快,竞争太大,压力太大,背离了人的心理规律。人在心理上当然能够“适应”这样的社会情境,但不好意思,代价是出现神经症、人格障碍、心理变态甚至精神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任何一个社会的运行,都是要支付成本的,心理和精神疾病,就是当代中国人为这样一个社会付出的成本。
所以,尽管“现代性”在不停地否定“过去”,它并没有为“未来”描画出一幅清晰的图景,未来到底是什么样,是恐怖的地狱,还是一个极乐的世界?根本就不清楚,因为它所积累的风险,会参与到对“未来”的构造中。同时,人造出了很多技术,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我们的活动改变了的世界;反过来,这些技术、这个世界也会改变人,而人最终会被它们塑造成什么样,人永远不会知道。这就是现代社会的特征。而与此相应,人的心理特征是:没有稳定感、确定性,对未来热切盼望,却又心里没底,隐隐担忧。
在“传统社会”里生活的古人,社会和心理都有什么样的特征呢?曾经有个老家在农村的朋友对我说,在大城市里工作和生活,压力非常大,人也非常累,很想跑到偏僻安静的地方住一辈子算了。我和他打赌,他最多待一个星期,很快又会滚回城市,因为熟悉了城市生活,农村的那种生活已经和他的心理结构对不上号了,哪怕他从小就是在农村长大的。
果然,一个多星期后,他回来了,说刚回去一两天,感觉非常好,空气新鲜,人与人之间很厚道,全身放松,但第三天开始,他就隐隐有一种焦虑,感觉自己就像和这个社会隔绝了一样,社会时尚和社会进步的大潮在滚滚向前,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抛弃和遗忘。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像逃离地狱一样逃离了家乡。
出生于农村的70后大都有这样的体验:在农村,感觉一天非常漫长,而在城市,时间的流逝却非常快。这种对时间的心里感觉,相当于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它们的区别在于:在不同的社会,人们与世界联系的方式并不一样。
在传统社会,一个人是家族、共同体的一部分,在心理上并不是独立的个体,有一个很少变化的秩序把他牢牢吸住。他和这样的一个秩序在心理上是同构的,生活的秩序不变,他的心理结构就很稳定。他因心理上附着在一个确定性的秩序中而获得了安全感。
但“现代性”对传统社会的那些秩序进行了无情摧毁。人被从一个他曾经附着的确定性秩序中,和一个他是其中一部分的共同体中剥离出来,抛入到一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他不再是共同体的一部分,而是变成了像孤魂野鬼一样的社会原子。
在中国,这种剥离有两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五四运动算起,特征是家族和村社共同体慢慢瓦解,一个人好像获得了独立性,不再是它们的一部分了。
第二个阶段从1978年改革开放算起,“单位”不再给人提供全方面的庇护,他的很多需求都要到市场上去解决,从一个“单位人”变成了社会上的原子。另外,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都在进行改变,它们一起被统称为中国的“社会结构转型”,就是从传统社会向西方版本的现代社会转型。
今天,这种转型充满了无序、野蛮、混乱和歇斯底里,贫富悬殊、羞辱穷人、“官二代”世袭、“穷二代”被排斥、群体性事件、炫耀性消费、行业“潜规则”、食品安全,等等,都一齐上阵了。这个社会到底能不能慢慢地成功“转型”,还是就此崩盘、重新洗牌,谁也不知道。大家感觉到的,只是压力越来越大,钱越来越不值钱,价值观越来越混乱,社会前进的方向越来越危险。
要对抗不确定性,我们必须重建心灵秩序,重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
对于有洁癖和过分讲究秩序的人,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卫生和整齐,而是为了消除焦虑、消除恐惧。外面的世界给他造成威胁,他无法控制,于是便通过一种替代性的方案来挽救自己风雨飘摇的自我。
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们在以下三种情况下会与不确定性相遇。
(1)我们干了一件可以影响我们的利益甚至命运的事情,但结果未知时请想一下,假如你参加了高考,或参加了公务员考试,在还未录取时,除非你考得太差,或是确信自己考得太好,否则是不是感觉自己被绑到了希望和无望的大火上烧烤?
从内心来讲,在走出考场后,你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范进中举”。因此,你会暗示自己借助此次考试而一举改变命运。但不幸的是,你并不知道结果,而结果有摧毁你这一希望的可能。这就给你带来了焦虑。
在这种情况下,你要寻求心理保护,告诉自己不要去想结果。如果焦虑很严重,以致对你来说已经是一种残酷的心理折磨,那么,为了维护心理的生存,你就有可能干脆预想自己考得很差,从而确定一个结果,消除不确定性对你的威胁。
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就产生了:你本来希望自己考得好的,但在焦虑的驱使下,干脆把它想到最坏,因为这样你可以在心里告诉自己不需要再去想,你可以解脱了。
(2)在作出重要的人生选择时
在存在主义哲学大佬萨特眼中,人是一种“无用的激情”,对人类的希望越大,恐怕失望越多。不过,作为人道主义者,他还是一再提醒,人们一定要意识到这一点:你们没有不自由的自由。这意思是,你铁定是自由的,因为你有自由意志。这么说吧,就算你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奴隶,那也说明了你有想变成奴隶的自由。而且,生活随时都在向你展示多种可能性,有接二连三的选择在等着你,除非你从一出生就完全像一部机器一样,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在控制你,叫你走就走,停就停,否则你还是有自由,因为你一直在作选择。
从存在上讲是这样的。人这个物种不像动物,他走的不是“专门化”的道路。我们知道,每一种动物都有一种器官非常厉害,比如狗的嗅觉、狼的牙齿、兔子的腿,这种“专门化”使动物能自动适应外部特殊的环境,它嵌在自然的链条中,没有什么不确定性,就像一个开关控制一盏灯一样。
人在这些器官上都干不过动物,他最厉害的地方是大脑、是意识。但上帝是公平的,好处哪儿能都让人给占了。人要为他的“非专门化”付出代价,代价之一,就是他在心理上要感受世界的不确定性,一定要作出诸多选择。
就算是在被迫的情况下,人都有选择的问题,都有选择生和死、吃饭和吃屎的自由。从事地下工作的革命者被反动派给抓了,反动派都还要先喊美女来考验一下革命者,看他们是不是特殊材料造成的,能不能抗拒糖衣炮弹的袭击,最后才是拿来烧红的烙铁,考验他们坚强的革命意志。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面临的选择就更为普遍,小到穿哪一件衣服,大到在两个各有优劣的工作机会面前,选择哪个工作机会。以后者来说,这种情况让我们非常痛苦,因为在两个工作机会不是那么高下立判的情况下,选择哪一个都有风险,它们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你又会碰到什么麻烦,这一切都是未知的。
(3)在社会大潮中随波逐流,感觉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在这个时代,对我们来说,最困难的就是一直坚持做一件事情。原因有两点:一是一个人坚持做一样事情,在社会浮躁、变化很快的情况下,有和社会“脱节”的心理后果,这是很多人恐惧的;二是做一件事情能否成功,或能否取得标志着成功的利益,在风险和变数很多的情况下,很多人已经失去了心理预期。我们被抛入了一个充满变数的世界,只能被社会的潮流裹挟而走。
如何对抗不确定性对我们的威胁呢?
在前面我们讲过,在人与外部世界“自我—对象”或“主体—客体”这一方向性结构中,只要力是由外部世界指向我们软弱无力的“自我”,只要外部世界显得神秘陌生、无从预知,或变得太快、无从把握,不确定性就吃定了我们。要对抗不确定性,我们必须重建心灵的秩序,重建我们与世界的关系。
我们看一下,人们为对抗不确定性都采用了哪些方法:
(1)最常见的一种方法就是攫取权力
在现有的利益分配规则下,权力除了可以带来物质利益之外,还可以给人一种控制他人和局势的快感,这种对人和物的控制,能让权力者产生一种他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幻觉。而一个人一旦感觉到他可以控制他的心理情境所置身的那个世界,就获得了一个秩序,他就感觉他能主宰和自己有关的一切,不确定性给他的威胁就消失了。
我无意评价很多人攫取权力的伟大抱负。但必须说,这种对付不确定性的策略在逻辑上是自毁的,而且会有可怕的心理后果,所以,要注意,心态要放好。一个人的权力从来不是独立的,而是深嵌在组织或整个社会的系统里面,他能控制别人同时也就意味着他会被别人控制。处长在他的地盘确实可以威风八面,什么都能摆平,那个秩序由他控制。但是,按照这种逻辑,在处长以上的官面前,他又把自己投入到了不确定性之中,因为他控制不了什么东西,相反,只能被人控制,他的权力取决于上级的评价,而这是他无法准确把握的。另外,一个人如果要以权力来确立一个秩序,他就会变成一个施虐狂,因为他只有施虐于他人,在心理上才能体验到自己确立了一个秩序并具有主宰地位。
(2)还有一种常见的方法,就是玩洁癖,非常地讲究秩序
比如,一个人在家里,一定要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什么东西都要摆放有序,整整齐齐,搞脏了一点,搞乱了一点,他就非常不舒服。
讲卫生和把东西放整齐当然是很好的习惯,但弄得这么夸张,就已经背离了它的目的,而发展成一种心理问题。准确地说,对于有洁癖和过分讲究秩序的人,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卫生和整齐,而是为了消除焦虑、消除恐惧。外面的世界给他造成威胁,他无法控制,于是便通过一种替代性的方案来挽救自己风雨飘摇的自我。毕竟,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