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接受昱王的人情吗?陆琣的话不行。昱王同慕容博在一起江妘笙咬着下唇,越发没了注意。
“主子这是怎么了?”妙彤送了热茶来,见江妘笙神色凝重,不由关切地问道。江妘笙见左右无人,便叹道:“本想这次冬至随行,宫外规矩松散些,好与皇上一道叙叙。哪里知道”
妙彤偏头等着江妘笙说下去。
“哪里知道竟是连去也没得去。还想着养精蓄锐到时候免不了要与明如月争上一争。这回倒好,都免了。”江妘笙长叹一声。
妙彤低头想了想。这一次不能去,难免有失宠之危,更会让宫里那些人摇摆不定。只是——
“主子,去岁宸妃娘娘不也没去?”
江妘笙一怔,看向妙彤。妙彤亦看着她,柔和的目光似能安抚人心。
江妘笙又低头思忖了一番,半响笑着摇头道:“是我一时乱了分寸我倒是对自己越发没信心了。”
“是主子太谦虚了。”妙彤微笑着说道,“宫里的人怎么想还不一定,主子贵为瑶章,若是宸妃娘娘与明贵嫔都随行,那这宫里”
是了。这偌大的后宫,虽有繁花三千,但能位列九嫔的人并不多。慕容皓并不是荒淫无道之人,再加上前些年专宠明如月,这宫里的高位倒还真是不多
“关心则乱,这句话说得真是没错听你”听你一席话,茅塞顿开。
这句话并没有说完。因为江妘笙忽然觉得自己的用词有些不当。
关心则乱
第二十六章 大地初寒
冬至,大地初寒。
江妘笙站在那方城墙上瞧着祭天的队伍逶迤而出,一张俏脸似被风霜冻住了一般,没有一丝表情。
“主子,内府司的人等着您示下。”妙彤落后江妘笙一步禀告道,“另,周慎仪昨日打发人送了些糕点来。我见您乏了就没急着禀告。”
江妘笙没有回头,只是低眸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玉一般的手掌里正紧握着一方令牌。事情比预想中的好上许多,皇上直接命江妘笙暂理后宫事务。如今她手上的那一方令牌正是调动内府司的。在这冬至寒风中,手里的令牌竟有些炙热,但握着它的手却不肯放松分毫。
“让内府司的人先回去,本位随后直接去内府司。至于周慎仪那里,你挑些东西送去就是了。如今既有来往,便先维持着吧。”江妘笙淡淡地说道,最后看了一眼那绵长的队伍就头也不回地下了城墙。
江妘笙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不行,她走在笔直、平整的宫道上,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那些巍峨的如同巨兽的宫殿,那些苛刻的没有人情的宫规,这一刻,终于在江妘笙婉转动人的笑容下俯首帖耳。高处不胜寒,高出如履薄冰。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在高处俯视的感觉真好“让你查的那个宫女有线索了吗?”江妘笙冷不丁地问道。
妙彤顿了顿才知道江妘笙说的是什么,忙回道:“还没有。”
江妘笙看着前方,也没停步,只是声音里若有若无地带着拖腔,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前些日子,因为宸妃之故内府司当然不会听你的,加之明贵嫔出了事儿,这宫里也都安分了。宫里人员调配都是内府司的事儿,如今你好生查查吧。”
“是。”
江妘笙带着妙彤去往内府司,但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芷兰殿内室床旁的那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些绸缎,但是在最下面放着一幅画。那幅画是江妘笙心里的一根刺。
等坐在内府司的大堂喝着上等的贡茶,江妘笙似乎才缓过一口气来。入宫两年,位列九嫔,代掌后宫如果自己不是为了报仇进来,那么这一切应该说是相当可以了。
慕容瞮坐在马车上看着一路上的荒芜,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这一次祭天在外人看来是给了两位王爷无上的荣宠,其实多想想也就知道了,这哪里是荣宠,这是皇帝动了疑心。只是采用了一种较为体面的方式来提醒罢了。
在这无聊的旅途中,慕容瞮身边连聒噪的温柔都没有了,于是江妘笙就那么自然而然地飘进了脑海。这一次祭天,后宫已经交给了江妘笙搭理,但宸妃却跟着来祭天了再宫里,酒精是帝王的宠爱重要还是实际的权力重要?抑或,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若是帝王强势,那自然没有区别,可问题在于,慕容皓自己也并不能牢牢地掌控好手中的权力。
北风有些调皮地将窗帘吹开些许,慕容瞮偏头看着外面。
“去岁,你是否也是这般无聊呢”
时间过得有些快,那一场刺杀似乎还在眼前。那一剑刺入她的身体似乎还在眼前。
“江妘笙,是不是本王真的伤害你太多了?”轻声的呢喃消失在呼啸的北风中,只有冗长的队伍依旧默默前行。
到了东郊行宫,皇帝自然停下歇息,但慕容瞮和慕容旭两位王爷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被直接安排在冬猎的营寨。皇帝陛下温和地说——冬猎之事就劳烦两位兄长了。笑话,冬猎,上至帝王,下至公卿一一到场,要是出个一星半点儿的差错,到时候怎么说辞?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慕容瞮伸了个懒腰直接掀起帘子跳下了马车,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在马车上晃得骨头都快散架了。那边,靖王殿下也优哉游哉地下了车,正弹了弹微微有些发皱的姨夫,虽然旅途劳累,但依然不减风采。
“天真晚了”慕容瞮向慕容旭走了过去,“明日再议事?”
“明日赶得及?”慕容旭笑了笑,他并不相信明天一大早慕容瞮会准时出现。他在现存的几个皇子中排行最长的,有些事儿自然会落在他头上。
慕容瞮打了个哈欠,“那连夜做事精神不济,要是有什么思虑不周也是不好啊。”
慕容旭没说话,但也没有进去休息的意思。此刻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四下里静悄悄的。仆从们弓着腰,等候着两位王爷的决定。
“那就先议事吧”慕容瞮似乎有些无奈,当先走进了一个营帐去。
慕容旭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按部就班做事。
营帐里灯火通明,慕容瞮看着眼前的布防图没有了方才的懒散。慕容旭一进来瞧见慕容瞮的样子也不禁皱了皱眉,他知道这趟差事一定不好做。
“兵力不足?”慕容旭走到一旁坐下。
慕容瞮摇了摇头,把手上的图放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半晌,他突然咧嘴笑了笑。
“陛下真是”真是什么慕容瞮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与慕容旭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沉默下来。
“或许陛下只是不想让我们太劳累,也许是我们太多心了。”慕容旭站了起来,“先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议。”
“也好”
在营帐里过夜,听着外面北风呼啸,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慕容瞮却久久不能入睡。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仰头看着帐顶。帐顶灰蒙蒙的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帐外那些不知疲倦的风把他的思绪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是风最猖狂的地方,也是人最彪悍的地方。那是战场,是与西夷的战场。壁上眼,似乎还能闻到那浓浓的血腥味儿。
冬至已至,念卿思甚。
素笺,浓墨。
江妘笙站在遂处堂的窗边上,看着冬日的御花园。手里的信是今晨小德子送来的,江妘笙本不收,但这一次小德子似乎得了准信务必要让江妘笙看。所以他也不管什么礼数,直接把信放在了江妘笙的面前就跑了。看到这样一封信,江妘笙本已平静的心微微泛起了涟漪。身上的伤在阴寒的天气里越发叫嚣起来,似乎在提醒着江妘笙什么。
“冬至已至昱王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江妘笙把信撕成碎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稍纵即逝的满足感已成了满腹的狐疑。天边忽然响起一阵嘶哑的鸟鸣,江妘笙惊惶的抬头看去,灰蒙蒙的天空中什么也没有。
“主子,您在看什么?”妙彤走了来,为江妘笙送上披风。
“没什么。”江妘笙有些失神,“那个宫女是谁?”
“回主子,那名宫女名叫瑾萱,是前朝惠昭仪的宫女,因惠昭仪在宫中行巫蛊之事被赐死后,她宫里的人都被贬至暴室、浣衣局。瑾萱便是其中一人。”
“惠昭仪?”江妘笙皱了皱眉,一阵风吹来顺着领口钻进去让人背脊一凉。江妘笙忍不住收紧了领口微微瑟缩了一下。
“主子,还要查吗?”妙彤的语气有些不确定,毕竟事涉巫蛊。
江妘笙显然也在权衡。她把下颌埋进那些细软的绒毛里轻轻蹭着,眼神锐利地盯着地面。
“巫蛊”对于前朝的事,江妘笙并不是特别清楚,但就今时今日所见所知,也不难猜测其中隐藏的猫腻,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和瑾萱有没有关系,毕竟事前朝的事儿了,江妘笙也不想为自己多惹麻烦。她只要确认瑾萱而已。“查一查瑾萱进宫的时候是跟着谁的?”莫名的就想到了晚秋。江妘笙看了妙彤一眼,不再说什么。
宫里的事按部就班地发生着,宫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随着积雪越来越厚,皇帝终于带着人马回到了皇宫。
“嫔妾恭迎陛下回宫。”江妘笙领着人夹道而跪。慕容皓依旧淡然,看不出什么。宸妃神色倒是有些疲乏,只有明如月愈发娇艳了,在这冷清清的冬天让人瞧着精神。
慕容皓扶起江妘笙,目中这时才瞧出几分眷恋来。然,此时人多也不便表露。慕容皓扶起江妘笙后又对众人勉励一番,说辞老套但也悦耳。江妘笙在一旁听着,无悲无喜。
好不容易诸事妥当,慕容皓回到承乾宫的内殿,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由人服侍着沐浴更衣。宸妃和明如月既已随行,此刻也不好再来打扰,所以此刻只有江妘笙一人留在承乾宫。待慕容皓梳洗一番出来,见江妘笙还在,便笑着让她到身边来。
“可是有事要禀?”
江妘笙摇了摇头,微微笑着柔声道:“只是有些想陛下了,故而越礼在此等候。”
慕容皓携着她走到一旁坐下,“宫里一切可好?”
江妘笙点了点头,“除了太后偶感风寒,其余一切都好。不过陛下放心,太后经太医诊治依然痊愈。”
“那就好,辛苦你了。”
“嫔妾也没怎么管事,宫里规矩井然,并不用嫔妾操心什么。只是”
“嗯?”慕容皓饮了一口热茶,见江妘笙停了下来不由抬眼看去。
“只是前些日子见凤仪宫因奴才们怠慢,有些地方看护不周有些破损,所以嫔妾自作主张让人修葺了一下。”
慕容皓看着江妘笙,叹道:“难为你了”
“皇后娘娘待嫔妾甚好,嫔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慕容皓有些失神地点了点头。
“皇上旅途劳累,嫔妾先行告退。”江妘笙站了起来行礼告退。慕容皓想着皇后也就没留她。
出了承乾宫取道御花园,路径梅坞,只见傲雪霜花好不精神。
“玉容不及寒鸦色,故托缁尘异汉宫”
“以江瑶章今时今日的恩宠,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一句?”
江妘笙被吓了一跳,但生生止住要扭转的头,盯着梅花刻意冷淡道:“后宫之地,王爷似乎不该来。”
“不该这话别人对本王说本王也就当他不知情,但你”慕容瞮拖着长音绕到江妘笙面前,“本王想要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聪明如江瑶章,怎会不知?”
江妘笙低下眼帘,“那嫔妾先行告退,若是被人看到,只怕对王爷妨碍。”
“江妘笙,你我非得这般说话吗?”见江妘笙转身要走,慕容瞮忽然说道,“你真这么恨我?”
江妘笙一直看着地面,那一双白底黑面的鞋子又在眼前,于是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阻了江妘笙,慕容瞮略松了一口气,但他也知道这是在皇宫,他没有多少时间。
“你听我说,我只是暂时同他合作。你身在宫闱,当知道,利之所在,敌友难分。”
“有些事我可以容忍,但有些事我不能容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王爷,请让开吧。”
“你从听雪堂走到今天,为的是什么?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暂时委曲求全有何不可?”
“我已经委曲求全至此。”江妘笙定定地看着慕容瞮,执拗的眼神,小小的坠泪痣。眼前的人似乎不是那个带着面具的江瑶章在慕容瞮失神的片刻,江妘笙已绕过他向前走去。
“既已牺牲了这么多,就如此失败,你会甘心吗?”
江妘笙背对着慕容瞮,壁纸的背影如同身侧傲雪的梅花。
“我不会失败!”
“不会吗难道你不知道吗,那个人”那个人有多可怕当年在梁州慕容瞮目送江妘笙离去,一树梅花吹落在他肩头也浑然不觉。等小德子来寻他时,他才回过神来。
“险些忘了是要去承乾宫”慕容瞮又看了一眼江妘笙消失的方向,然后拂去肩头花边去往承乾宫。
慕容皓坐在内室被暖香熏得绵绵欲睡,忽然听见昱王求见,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见,今日才回宫,有事明日再奏不迟。”
陆琣出来回复了慕容瞮,有些小心地劝道:“陛下今日真是发了,不然王爷明日再来?抑或王爷有写好的奏本,奴才替王爷呈进去。”
慕容瞮摇了摇头,皇帝的反应是他预料之中的,但他还是表现出了恰当的失望。
“不用了,本王明日再来。这件事,奏本写不得”
听到慕容瞮这么说,陆琣面上依旧平静,但心里已起了盘算,便又道:“不如奴才再进去问问?”
慕容瞮点了点头,又在殿外等了一会儿。
“王爷,里面请。”陆琣出来低着身子让慕容瞮先行。
慕容瞮看了陆琣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说动皇上的。想来终究是皇上的近侍,那么就需要再拉拢拉拢他了“臣,慕容瞮叩请陛下圣安。”
“免了吧。酒精什么事这么着急?”慕容皓坐在椅子上并不怎么精神。
慕容瞮顿了顿并没有马上回答。
“都下去吧。”慕容皓挥了挥手,自己也将身子坐直了一些。待宫人尽去,慕容皓才又问道:“何事竟连一天也等不得。”
“臣敢问陛下可是将部分军防撤调回京以做冬猎?”
慕容皓皱了皱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