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慕容瞮来说,他对万里江山早就了如指掌,江妘笙只要为他提供一些信息,他就能顺藤摸瓜了解个大概。不得不说这些事有些机缘巧合,但但世事多变,总有这样的巧合让你我遇着的。
赶在慕容皓下朝之前,江妘笙离开了承乾宫,她现在并不想面对慕容皓,也无从面对。那些军报上触目惊心的数字让她有些不能消化,她不知道自己能记住多少,她得尽快告诉慕容瞮,慕容瞮并没有要求江妘笙这些,但江妘笙既然选择了要和他合作,那自然而然想到要为他提供情报。走到遂初堂的时候,江妘笙突然想起宸妃一一那天宸妃为什么去书房
“你不像是那种会临时变卦的人。”慕容瞮早已在此等候,他对她倒是有信心。
江妘笙没说话,埋着头走了进去。
“我答应你,我们可以继续合作。南郡已经告急,我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如何,你若真的有办法我就再信你一次。”江妘笙看着慕容瞮,那秀眉下的双目似乎在说,不要让我再失望。
“其实说起来你也挺悲天悯人的。”
“我自问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要达到我的目的。好了,我方才在书房里看了很多战报,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慕容瞮笑了笑,“当然有用。靖王提供给我的东西总是有所保留的。”见江妘笙眼中骤然升起的警惕,慕容瞮笑着解释道,“我目前和靖王合作要是亡国了,还争什么狗屁皇位。你也知道宸妃是靖王的人,那些军报宸妃总能为靖王提供一些。”
宸妃那天果然是去窃取军报的!
江妘笙强压下一口气,有些生硬地说道:“你和靖王的事与我无关。”
“好吧,说说军报。”
江妘笙点了点头,把方才所见一口气说了出来。她说得极快,生怕一慢下来就会忘了,所以尽数吐出。好在慕容瞮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但也难为他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整合出整个战局。_
好不容易说完了,江妘笙呼出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下来。慕容瞮凝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战事比朝廷公布的要糟糕得多,他在思考着如何布局,也在思考着他目前的合作伙伴——靖王殿下。看来他真的不大在乎百姓的生死,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居然还没有要动用他手下那些官员的意思。靖王的势力多在朝堂。而慕容瞮的势力则多在军中,所以这一次慕容瞮选择与靖王合作,也是想要通过靖王在朝中的关系网来递上合理的计划,皇帝不信任他们两个,总得听听大臣们的意见吧。可时至今日,靖王还是按兵不动,一味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良久,慕容瞮才停下了步子,站在江妘笙面前,面色凝重,语气严肃地说道:“我说的话你要全部记住。”
江妘笙抿着唇点了点头。
“南郡不能丢,南郡是南边最后一个天险。”慕容瞮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他对于军队的情况比谁都清楚。听着他从容道来,江妘笙此时虽对战事还不够了解,但还是勉强记下了那些军队和地域的名称。最后慕容瞮补充道:“现在从北面调集军队增援南郡,最好是岐州道的平道军。当然,你不能直接告诉皇上。至于你用什么方法那是你的事。另外把东路的军队调开增援各处,他怎么把军队全部放在那里,要打到那里还早得很!论兵力朝廷并不少,只是这样调度难免各处吃紧。西夷这一次也是铁了心要打仗。”慕容瞮皱着眉,“你明不明白为什么朝廷用重兵力对付西夷主力却不得力?那是因为西夷擅长骑射,速度比我们快。要是跟着西夷人跑我们只会被累死、打死。要先做好全线防守,各处军力都不能少,再抽调后方军力随时应对支援,这才能求稳。然后,才是求胜”
“岐州道平道军是吧我记下了。”江妘笙看着慕容瞮,觉得今日的慕容瞮与往日十分不同。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往日懒散纨垮不过是遮人耳目,今日的从容不迫才是王者气度。
紫袍玉砚里研又凝,江妘笙端坐良久,手中那支笔却未成一画。
妙彤遣了旁人自己在一旁伺候着,见墨已凝住也不多语,只是默默更换。天光已去,夜色欲浓,风抚残枝,正是岁月无情时候。
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妘笙吸了一口气换笔蘸墨,凝神将簪花小楷写来。虽腹有书稿,但事涉人命,饶是江妘笙强自冷静,但搁笔时候,额上也起了薄汗。面前文章已成,背后却凉意顿起——忽觉肩头任重,千万人命在手要是有误
“主子?”妙彤这时才出声相询。
江妘笙回神拭了拭额头,这一试,那墨迹也都干了。
“把这个里给皇上吧”
“这是”
“别问。”江妘笙闭上眼,“快送去,不然只怕我会后悔”
“可这是徽章。”
“我知道”
徽者,善也。章者,奏本也。徽章乃是后宫妃嫔正式行文启事所用,由皇后批阅。乃后宫诸事最正式的成本。无大事,未有用此者。自开国以来,后宫所计,也不过一十二本。
江妘笙此刻用它,一则是为了凸显郑重,二则也是表态,无论如何,江妘笙也只不过是后宫妃嫔。
“要快。务必亲手交给皇上。要是皇上问起我,就说我睡着了我确实有些累了”
妙彤整理好徽章,有些迟疑地看着江妘笙。
江妘笙睁开眼见妙彤还在,她有些生气,却又倦得连生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于是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去吧,不会有事的。”
“是”妙彤显然还是很担心,但她还是照办了。
来到承乾宫的时候,明如月正在内殿。妙彤为难地向陆培请了安,低着身子道:“陆公公,劳烦您进去通报一声吧。”
陆培皱了皱眉,“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我家主子让我送一样东西给皇上。”
“拿来吧,等有空了我替你送进去。”
妙彤虽不知江妘笙写了些什么,但她知道徽章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江妘笙要她亲手文给皇上,她也不敢不小心。
“公公,劳烦您通报一声吧。”
陆培见她这么不识抬举,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背着手走了开去。
妙彤站在内殿门外叫也不是,等也不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拿点心来。”明如月的声音依旧美好,在妙彤听来,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声音了!一旁的小宫女们正端着点心要进去,妙彤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将最后一人的盘子夺了过来。那小宫女想叫,可妙彤朝内殿使了个眼色,那小宫女也知道,这时候叫出声来自己无疑是个死罪。也不等她细想什么,妙彤已随着人进去了。
“只望江瑶章真的是陛下恩宠”那小宫女这时候才呐呐地说了这么一句。
妙彤随人走了进去,一进也不敢大意。这里虽然是内殿,但地方也极大。妙彤看见那些薄纱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方才觉得害怕起来,一时起了退意。可看了看身后那道门,知道自己就算这时候退出去只怕也是个死罪不若相信主子吧!
妙彤咬着唇随人近前,将徽章放于托盘之上。前方的宫女将点心一一放在桌上,妙彤一咬牙直接走到了慕容皓面前。妙彤听见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她跪了下去,把托盘举过头顶。
“请皇上御览。”妙彤的声音没有发抖,只是端着托盘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大胆奴婢!”明如月立马作色,“皇上面前怎容你如此放肆!”
妙彤的头更低了,她已经觉得一滴冷汗滑过了她的脖子。她很想抬头去看看皇上是什么表情,但是她不敢。
“皇上!”明如月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慕容皓。慕容皓却只是看着那托盘。
“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明如月生气地对门外道。
“如月,你可认得这个?”慕容皓终于开口了。妙彤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快要晕过去了。
明如月停住,那些听到传唤的奴才也都站在一丈外等着示下。
明如月狐疑地看向慕容皓手中,迟疑道:“这是徽章”
“你是江妘笙的婢女?”慕容皓看着妙彤说道.“抬起头来。”
妙彤捏紧了手里的托盘,有些僵硬地从命拾头,但她不敢正视天颜,依旧垂着眼帘。
明如月皱眉看着妙彤,她自然是认得她的。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让我新手把这个交给皇上。”
“后官琐事怎能劳烦陛下?江瑶章真是是越来越不懂事了。皇上,这种事要是不好好处理,只怕后宫之中难以服众。”明如月转头看向妙彤,“就算如今皇后已去,可上有宸妃,下有本位,江瑶章就这么目中无人吗?!”
妙彤跪在地上,被明如月的一通责向问得无话可说。
慕容皓却并不怎么关键,他缓缓打开徽章,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明如月还想说什么,可瞧见慕容皓看着徽章面色几变,也小心起来。
“皇上?”
啪的一声,慕容皓将徽章重重合上。妙彤心里那根弦也啪的一声就断了。
慕容皓兴奋地站了起来来回走动着,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妙彤只听到最后一句,“走.去芷兰殿。”妙彤回过神来,知道那是对自己说的。这时候看到皇上的神色知道自己大概不用死了,一度停滞的大脑终于不算太慢地恢复了过来。
“皇上,启禀皇上。”妙彤道,“主子睡了。”
“睡了?”慕容皓偏转头,“怎么会睡了呢。”
明如月看到慕容皓的样子,眼里的温度一分一分地冷了下去。
妙彤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主子已经多日未眠她”
“是了,是了,联怎么忘了。最近笙儿是憔悴了不少,都是联的不是”
慕容皓依旧有些兴奋地来回走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妙彤此刻离得近,依稀听到眷顾母后怜几个词。
“皇上,看来如月该告退了。”明如月站直了身子。
慕容皓这时才想起明如月还在场,他有些不自然地停住步子看着明如月,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如月,你”
明如月冷着脸草草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这宫里也只有她才敢如此给皇带脸色看。
“皇上.奴婢大胆闯进来,还望皇上恕罪。”
“罢了。”慕容皓摆了摆手示意妙彤可以起来了。他走到一旁坐下,问道,“这是你家主子写的?”
“是。今天主子在那里想了一天,这才写好就让奴婢送来了。因主子文代要尽快送给皇上所以奴婢才大胆”
慕容皓点了点头,又拿起徽章看了看,“笙儿的字是下过苦功的只是与写的事倒是很不符合”
这等金戈铁马竟然是簪花小楷写就,这等烽烟长河竟然是后宫徽章呈上!在岁月的尘埃之下,有多少年来女子被匆匆略去了痕迹,有多少年来事实改变了模样
皇帝陛下久违的笑意让承乾宫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而那一本徽章也让整个天下松了一口气。虽然众人并不知道那是江妘笙的计策,但皇帝陛下终于做出了正确的决断,让朝臣们在惶惶中终于寻到了一点儿安心的味道。而内阁大臣们却对于皇帝在战事上的突然转变保持着隐隐的怀疑。赵汝辉赵大人身为首辅大臣,眼底的那一丝暗沉让周遭的人也都谨慎地对待着皇帝的转变。但是一个月下来,战事竟有了持平之态。这让赵汝辉放心不少。
“陆公公。”这一日下了朝,赵大人终于忍不住拦住了陆培。
陆赔低着身子赔笑道:“老大人有何吩咐?”
赵汝辉皱着眉沉吟道:“近来皇上都见过什么特别的人?”
“哟,老大人,您这话可让奴才怎么回。皇上近来为这战事日夜操劳,见的都是各位大人,哪会有什么特别的人。”
“那江瑶章”赵汝辉别有深意地看着陆赔。虽然前朝后宫区分严明,但也并不是一点儿风声也透不过。赵汝辉虽没有什么内应在宫里,但他是两朝元老了,他总有自己的消息来源。且不说这些日子皇上频频召见江妘笙,光是那一封徽章就是瞒不住他的。
陆琣苦着脸不好说什么,赵汝辉也就明了了。
“听说她是江大人的女儿?”
陆琣想了想,知道这位老大人想问什么。
“是。她就是祭天时为陛下挡剑的那一位。说起来也有些奇遇,这江瑶章入宫两年,一开始也只是宝林,后来有一次陛下偶然见着了她就直接晋了她为修媛。再后来因为萧瑶章的事儿下了暴室,结果查出来是被冤枉的,皇上又把她晋做慎仪。后来救驾有功晋了瑶章位。”
“家室清白,忠心为主。”赵汝辉听后说道:“只是这一次后宫之人干政”
“赵大人放心,江瑶章是极有分寸的人。就是那徽章,说起来那也是后宫呈事所用。江瑶章用它,也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位置。”
赵汝辉点了点头,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文代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如今她看来倒好,要是有什么异动,还请陆公公早些知会内阁。”宫中出了一个明如月也就罢了,这江妘笙能在一见之下跃居九嫔可见也是极得圣心的,关键是,这个女人在干预政事。虽然就目前看一切都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可一旦这个女人利用目己对皇帝的影响做出什么事来难道自己要眼看着这江山成为成汤天下?
“老大人请放心。”
赵汝辉点了点头,陆琣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告退了。看着陆培匆匆离去的身影,赵汝辉的面色缓缓沉了下来。
“连陆琣都在帮着说话这个江妘笙”
“这个江妘笙如何?”慕容瞮不知何时站到了赵汝辉身后。他比赵大人高出一头,此刻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赵汝辉一惊但并没有回头,他自问就算方才的话被人听了去也并没什么要紧,他一心为了朝廷着想,对得起天地良心。
“未必不是祸水。”赵汝辉淡淡说道,这才转身看着慕容瞮,“昱王殿下又如何看?”
慕容瞮一笑,道:“未必不是祸水也未必是祸水。就目前来看不是很好嘛.至少西夷没有再推进。”
“那以后呢?”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是还有您在吗,这朝廷翻不了天。”慕容瞮又是那等玩笑的样子。其实一直以来慕容瞮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