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
“后宫的权力,一直不是我的目的。”江妘笙在众人退尽后站了起来,有些感慨的话语是对于宸妃起先问话的答复。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江妘笙。。。。。。”宸妃缓缓站了起来与江妘笙对视,“如今只有你能见到皇上,你要小心说话。”
“嫔妾省得。”
宸妃点了点头,扶着绿萝转身也走了出去。只留下一身疲惫的江妘笙站在空旷的偏殿里,终于不再顾忌地显露出自己的紧张与疲惫。
次日,江妘笙依旧陪着慕容皓,自己亲自端送三餐。宸妃稳稳地坐在嘉则殿里把账目核对。朝堂上,赵汝辉却有些吃力。他虽是两朝老臣,又有慕容皓钦点,但到底不是皇上。各方的势力本就欺慕容皓治国无能,现在朝中无君,形势更甚。
“赵大人找我所为何事?”江妘笙站在承乾宫的廊下,两侧清风徐徐把暑热消退不少。
赵汝辉站住江妘笙面前表情有些不自然。前些日子,因为战事他便知道了这后宫里有一位江瑶章,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始终让他对江妘笙没有太大的好感,今日实在无法只得找到江妘笙,但眼前这个宫装女子却似乎并没有什么狐媚之态,这让赵汝辉心里略有安慰。
“臣相见皇上一面,望江瑶章代为禀报。”
“不是我不想为大人禀报,实是皇上不肯相见。我也没有办法。”
赵汝辉皱着眉,老态毕现。
“可皇上到底是一国之君,若是放任朝政不管,臣实在不知要如何做才对”
赵汝辉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做而是有些不敢做。就拿人员调派来说,正四品以上就必须皇上亲自批复,如今他代理朝政虽然能处理些事物,但还有很多事不是他能拍板决定的。更何况皇上现在只是不想见人不想临朝,这与皇上病危不能处理朝政又是另外一回事。说到底,要是哪一天慕容皓突然想通了要上朝了,那赵汝辉要是做了一些让皇帝不满的决定,到时候算起旧账来,赵汝辉可没地方喊冤。
江妘笙并不太了解这里面的弯弯拐拐,所以也没有接话,赵汝辉只得自己说道:“若是皇上觉得太过劳累,不然让臣下等人把奏折梳理后再呈上给皇上御览,如何?”
江妘笙皱了皱眉,她是知道的,慕容皓是彻底不想当这个皇帝了,并且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他再劳累。自从明如月去世慕容皓就郁结于胸,这些日子苦苦支撑,等到明如月下葬,一切尘埃落定,一直支撑他的那口气也就没了,他是身子也就垮了。只是这事儿不能同这些大臣们说,说了不仅没用,反而要让天下大乱。这是江妘笙接触朝政以来凭自己得出的看法,所以她并没有把慕容皓的身体情况公开,只是小心地请太医调理,连宸妃都避开了去。
“江瑶章?”赵汝辉看着江妘笙,“往昔也听闻江瑶章通达事理,就西夷来犯也是为我朝出了不少好主意的这件事还望江瑶章能够让皇上答应。”
提起西夷来犯自己传递的那些主意,江妘笙不由得想起慕容瞮来。她点了点头,对赵汝辉道:“赵大人,此时我也不能答应您什么,不如等我去问问皇上的意思再说,如何?”
“那就劳烦江瑶章了。”江妘笙现在的身份虽然还是瑶章没变,但是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瑶章,所以赵汝辉的态度里也都带着几分客气。
江妘笙自然又谦虚了一番,赵汝辉也不便在宫里久留,说完了要说的话也就告辞了。赵汝辉一走,江妘笙转身就让妙彤去找慕容瞮来。站在承乾宫威严的宫殿下,江妘笙向着权力的巅峰又迈进了一步,这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都不能左右的事。明如月带给这个宫廷的震撼,就这么淹没在了层层宫墙之下,再也无人问津。只是由此而变换的时局,却带给了江妘笙另一个人生。
第三十四章 我不是你
“如今王爷意下如何呢?”江妘笙声色淡淡刻意与慕容瞮拉开了距离。这里是承乾宫的一个院落,午后日光毒辣。慕容瞮眯着眼打量着江妘笙。
江妘笙问了这一句索性闭上眼不再去看去想,对于慕容瞮的无赖脾性最好就是不闻不问。
在慕容瞮看来,如今的江妘笙无疑已老辣了许多,从那天她从房间里出来宣读口谕,再到这几日与朝臣周旋,这个名叫江妘笙的女子,已经渐渐从后宫走向了朝局。或许在让她传递作战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让她站了出来吧。如今她依然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也显出了几分让人不敢逼视的锋芒来。
“让赵大人把最后的奏折呈上来吧。”
“谁来批复?”
“皇上。”
江妘笙睁开眼看着远处被风拂动的树叶,蝉声有些刺耳,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皇上不会看的。”江妘笙很肯定地说道,“他不会再管这些污浊的事情了。”
“我知道。明如月的死,终于让它承认了自己的无用。他终于肯直面自己了”慕容瞮也转头看着远处,“但是却避开了这家国天下。”
“为什么都要逼他呢?家国天下,不是还有你们吗?”
“这就是命人这一生哪能顺心顺意。”
江妘笙因为慕容瞮话语中的感叹不由转头看向他。这个男子太过从容,连这叹息都显得不那么真切,但是江妘笙知道,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实在不是人能装出来的。
“既然这么累,又何必要去争。”江妘笙顺势为慕容瞮添了茶。慕容瞮伸手取杯,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江妘笙的指尖。
“我早已对你说过。”
“真是为了天下苍生吗”江妘笙没抬头,只是依旧有些不肯相信,“值得吗?”
“当你看到路边饿殍因得到一点儿粮食而流下的眼泪,当你看到洪灾过后失去家园的人们空洞的眼神你就知道,值得。”
“或许吧”
“所以,让赵大人把奏折呈上来吧。”
“我说过了,皇上不会看。”
“那就你看。”
“我?”江妘笙一笑,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过,“我什么都不懂。除非”江妘笙收敛了笑意,她嘴角似乎都跑到了慕容瞮脸上,“除非王爷的意思是,你看。”
“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
“我不是你。”
“你想不想报仇?”
“你想怎么做?”
“把那些奏折都送进去,然后再送出来就可以了,事情没那么复杂。赵大人只是不想太得罪人。”
江妘笙皱着眉,耳旁的坠子微微晃动泄露了主人难平的心绪。
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复杂才怪!
“那就依王爷的意思办吧。”江妘笙站了起来,显然没有再谈的兴趣了。
慕容瞮没动,只是自己又续了一杯茶。
“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帮本王了吗?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
江妘笙的脚步滞住,只有不知疲倦的风吹过她的发丝眯了她的眼。
“你,还是在意他的。”不知怎的,方才还那般从容的人,此刻的语气里竟也带了那么一丝彷徨。
“一切照王爷的意思办。”江妘笙无从解释,抛下这一句后加快了离开的步伐。身后那人的目光一直追随她到很远,很远
是的,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江妘笙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这么做。她不想辜负慕容皓对她的信任。
回到了那个房间,江妘笙才觉得轻松了一点儿。这里,真的成了避难所一般。是不是每个人都在逃避?逃避到最后又是否有用?
慕容皓躺在小榻上似乎睡着了。江妘笙放轻了脚步走过去,但刚一走进慕容皓就睁开了眼睛。
“原来皇上早已醒了,吓了嫔妾一跳。”
“为什么就是不肯改口呢当初在这里我就让你不要把我当皇上的”
江妘笙依偎在一旁仔细看着慕容皓的轮廓,她淡淡地笑着说道:“习惯了”
慕容皓也就跟着笑了笑,并没有再强求什么。因为江妘笙除了称呼外,这些日子并没有再给他任何压力。他已经知足了。
“皇上,真的不管朝政了吗?”
“我知道我是出不去的那就让我关起来吧”慕容皓转过身去蹭了蹭枕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江妘笙低下头看着地面,“如果嫔妾做了让皇上生气的事,那该怎么办?”
慕容皓伸出手握住江妘笙,江妘笙抬起头来看着慕容皓消瘦的背脊有些失神。
“只要你开心就好。如今我关在这里,只要别让他们来打扰我就好。”慕容皓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味道。江妘笙弯了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不知为何哭了出来。她依过去,将脸贴在慕容皓有些单薄的背脊上,只有那握在一起的手久久不曾放开。
接下来的日子,奏折被江妘笙成堆成堆地抱进了那个屋子,慕容皓果真连看也不看一眼,江妘笙拿着那些奏折,她知道,她已经站在了权利旋涡的最中央。她连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
以天子名义下达的旨意让慕容瞮手中的权利也在不断增长着,明眼人看着朝局的变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跳出来制止。因为关于皇位,每个势力都有着不同的利益纠葛,而昱王和靖王的野心也瞒不过这些在权利旋涡里沉浮的人。只有无知的百姓才一味的认为皇位永固,但他们其实也是最不关心皇位上坐着的是谁的人。所以现在,慕容瞮竟能在承乾宫的书房里看着奏折,与江妘笙商讨着如何批复,最后只是江妘笙再走近那个房间,让皇上“表个态”而已。至于皇上究竟说没说什么,只有江妘笙知道了。
“渭河大水”慕容瞮坐在那里,眉目间尽是忧思。看着这样的慕容瞮,江妘笙终于有些相信他是为天下苍生的那个人了。
“我记得去年朝廷拨了款子修筑河堤的,怎么今年还是洪灾不止”
江妘笙看着地图,一眼就找到了渭河。那是一条几乎贯穿整个国土的大河,自北向南,奔流不息,带给了这篇土地希望和沃土,也带来了数不尽的灾难。
“《风物志趣》里似乎提到过这条河滩多地险。”
“可朝廷在这上面花的银子已经足够筑一条银堤了。”慕容瞮自然有些夸大其词,但这条河确实让人不省心。
“这些事还是问问赵大人的意见吧。”江妘笙很客观地说道,毕竟这些事她和慕容瞮都不算熟。
“总是吏治的缘故。”慕容瞮嘟嚷了一句把那折子放到一边,又拿起下一本开始看。
江妘笙走到一旁坐下,静静地等慕容瞮把所有奏折看完、批复,然后——
江妘笙摸索着手里的盒子,这是慕容皓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和最大的信任。江妘笙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它的每一个棱角,在拿到它的当天,她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它,甚至激动得险些把它摔碎。要是那样的话只怕自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皇上,你真的不要这天下了吗?原来别人生死相争的东西,在你看来真的不值得。而我,真的可以完成你的托付吗?我不是庄太后,但如今,我亦望你安好
“好了,这些都可以加盖玉玺了。这几份我拿去和赵太人商量商量。”慕容瞮显得干劲十足,好像这天下真的是他的了一样。
江妘笙安静地把慕容瞮批复的奏折收拢、整理,然后带回慕容皓那里。在那里,她会把所有的奏折再看一遍,再确认一遍。然后她才会加盖玉玺,以皇帝的名义下发出去。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为什么,或许真的只是不想辜负慕容皓的信任。江妘笙不愿多想,不愿把自己陷入复杂的境地。现在已经够乱了,何必再多添烦扰。
慕容瞮的字体很是张扬,就像他的人一样。江妘笙闻着淡淡的墨香,看着慕容瞮的批复心中也不禁大为赞叹。最开始她是以单纯的百姓的目光来看待慕容瞮的批复,那时候只是简单地推算这样对百姓究竟会如何。而现在,江妘笙已经逐步熟悉了朝廷体制,也就更明白慕容瞮的那些批复里所包含的含义了。不单单要惠及百姓,还要顾及各个家族集团的利益,不然你的政策再好,也不能得到有效的实施。这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一旦牵扯到利益,谁又是好相与的?后宫女子为了一级一位都争得你死我活,朝堂上的争斗只怕更甚。江妘笙揉了揉额角,盖好最后一份印章,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时间总是这么不经意地流逝,让人除了感叹,再无他法。她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慕容皓,心里不免又叹息了片刻。慕容皓的身子已经在慢慢恢复,但是他的心却是再怎么也恢复不了了。这个宫闱实在伤透了他的心,他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送了命。如今的他,似也想就这么衰败下去一了百了。
朝廷的政务以一种畸形的方式顺畅地进行着,但这样的方式总会有人看不惯的,靖王无疑是最看不惯的那个人。
皇帝除了江妘笙以外谁也不见,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江妘笙无疑是偏向慕容瞮的。宸妃现在对慕容旭的帮助不大。所以,在静观了这么久以后,靖王殿下终于忍不住要亲自进宫一趟了。
这一日天气难得地好,前一日下了雨,空气中还带着一些微湿。慕容旭在宫门外下了马车步行走过还未被晒得发烫的地砖。陆琣早得了通报,慕容旭还未到承乾宫,他便迎了出来。
“给靖王殿下请安。”陆琣说着行了一礼,很巧妙地挡住了慕容旭的路。
慕容旭皱了皱眉,原本魅惑的容貌此时也因隐忍的怒气而变得有些狰狞。要知陆琣一度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可现在却来挡自己的路。原本心情就不好的靖王,此刻也不能免俗地冷哼了一声。
“陆公公倒是来得快。”
陆琣没理这话,只问道:“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可有皇上宣召?”
这里毕竟是皇宫内苑,虽然现在慕容皓除了江妘笙外不见任何人,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无天子宣召,其余男子是不得入宫的。
“江瑶章自然不会想见本王。”
听到这话连陆琣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江妘笙现在偏向昱王,那些旨意究竟是皇上下的还是昱王的意思都没个准。但天子尚在,这样的话是永远不能说出口的。
见陆琣不说话,慕容旭也懒得和他在这里纠缠,便跨步绕过了陆琣,依旧往承乾宫去。陆琣忙命人去通知江妘笙,自己则跟着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