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等你的
江妘笙张开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不知道江都郡现在情形怎样,能不能顺利抓住慕容旭
是的,自己真是太冒险了,就这么过来了。其实计划都很简单,只是他们真的没有时间了。慕容瞮诈死,骗慕容旭过江,然后将其擒拿。这样,河东自然不攻而破,可要是自己没能骗慕容旭过江呢?要是慕容瞮没能将他擒拿呢?
四十一章 命不予我
“干什么的?”
“两位大哥,送水。”
“水,什么水。你——”
咚咚两声,门外就安静了下来。江妘笙站起来退后几步,盯着门口。
几声响动过后,门开了,透进来意思天光,立马又关上了。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长着小胡子的人进了屋。
“你是谁?”江妘笙戒备地问道。
“是我,温柔。”温柔边说边抹去脸上的东西。
“温柔,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呗。你走之后,慕容瞮在那里走来走去的晃得我眼睛都花了。”温柔说得轻松,但冒险前来又怎不是对慕容瞮的一片痴心,“别再这里废话了,咱们快走吧。”
江妘笙还来不及感激温柔,便被她拉着欲逃。但就在这时,门开了。那个人站在门口,因为背着光所以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江妘笙却知道他是谁,就算他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这件事果然有诈。”慕容博的声音很冷静,他稳步走了进来。
这时江妘笙第一次这样直面他,不知是否是握着温柔的手的缘故,心里竟没有那么激动。江妘笙只是锐利的看着他,恨意不消。
慕容博皱了皱眉,江妘笙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温柔戒备地退了几步,她似乎能闻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旭现在如何。”
“你也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吗?”江妘笙惨然一笑。
慕容博这才看了江妘笙一眼,他知道这个女子的。曾经在朝堂上掀起了很大的风波,曾经执掌玉玺号令天下。不,那枚玉玺现在还在她手中。
“江妘笙?”
“不,是妘笙。梁州妘笙。”
温柔诧异地回头,身后的女子却静静地走上前去,丝毫不为对方的杀气压倒。
“你还记得梁州吗?”妘笙嘴角诡异的弧度让慕容博心底微微动摇,梁州那是很久以前的一个词了
“慕容旭是我儿子,我自然会关心。”慕容博不答妘笙的问题,转了话让妘笙一时失神。
“慕容旭竟是你的儿子?!”妘笙不可置信地反问到。多么可笑的理由,这就是为什么慕容博会帮助慕容旭的理由?可是之前他为什么没有帮助慕容旭,反而和慕容瞮联手?
似乎看出了妘笙在想什么,慕容博淡淡道:“慕容旭的母亲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当你我一时胆大我并不知道还有慕容旭这样一个儿子。这还要谢谢你,江瑶章。若不是他在承乾宫外被杖责,我碰巧看到了他身上的胎记,也许我永远不知道我还有这样一个儿子。”
“废什么话!”温柔不耐地说道,“你快些让开,不然本姑娘就不客气了。”
“他说这些话是希望我们明明白白地死。”妘笙一脸平静地说道。
“不愧是在深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总是这样明白人心。”慕容博看向温柔,“你以为你们还能走吗?”
温柔自然知道现在深陷敌营,要想走出去不是易事。
“我不会走但是我会死——”死字出口,妘笙已拔下了头上那根金灿灿的金步摇对准了自己的咽喉,呐尖锐的一端紧贴在皮肤上,因为说话而上下移动划出了些许血迹。“我不会让你用我去要挟慕容瞮的。”
慕容博没动,只是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一下。他的手负在身后正摩梭着一柄短刀。
“你知不知打慕容旭是拿什么和我交换的?是你,他说,用你的命换慕容瞮的命,用你的命给他换一个天下慕容博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你让我失去了父母,你让我失去了家园,你毁了我一生”
就在这时,慕容博突然发难,挥刀砍向妘笙。他的动作之快,力量之猛,实在让人震惊。但温柔顾不了那么多。就在那一刹那,她旋身纵步拉住了妘笙拿着金步摇的手,顺势将她拉向自己的身后。就像是上一次刺杀时一样。只可惜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这一次的刀要快得多
刀刺进血肉的声音,让妘笙觉得几张想要呕吐。那一蓬鲜红色的液体似乎有些不真实,可那点滴落在自己手上竟是灼人的烫。
“温柔!”她失声而呼。
妘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上前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金步摇刺进了慕容博的脖子。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太快了。她只看到慕容博大张着眼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呐眼珠子似乎要凸出眼眶一般。他的血顺着金步摇留了过来,妘笙惶然放手。
死了,他就这样死了,自己的仇人,那个让自己付出一切梦想要杀死的人,死了。
有那么一刻的失神,可来不及多想什么。脑子里乱极了,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滑。妘笙抱住温柔,大片大片带着体温的血液染红了她胸前的碎花衣裳。当抱住温柔的呐一刹那,妘笙似乎也才找到了那么一个支点,让如同飞奔在旷野里的自己停下来。她有些痴狂地抱着温柔不肯松开,可是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还是在渐渐地冰冷。
“慕容瞮真的很爱你我,希望你们幸福答应我,要幸福要让自己幸福要给她幸福我是真的很希望他幸福可惜 可惜我给不”
妘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心里空荡荡的,这一切似乎不是真的。
外面为什么这么吵,兵戎相见,生死无常,寒鸦惊飞,烟火蔽日。君若肯为我一笑,我愿为君付尽天下。只可惜到头来,君的心里没有我。
“妘笙,妘笙”
是谁在一遍遍的呼唤伴随着血溅白纱,是谁在一次次寻觅苍老了的年华。温柔的眼角终是滑落了泪水,只因君的心里藏着她。
你要的幸福我给不了,我可以成全你,但我还是忍不住为我自己落泪。
“妘笙”
“妘笙——”
慕容瞮看到江妘笙的那一刻,笑了。可惜笑容还没来得及在他脸上扩散,就已经僵硬。
妘笙转头看着慕容瞮,两人脸上都已血污不堪。妘笙的眼睛空洞而死寂,只有泪还在无声地流着带着那么一点儿生机。慕容瞮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过来,似乎每一步都带着千钧的重量。长剑已经失神脱手,铁器掉落的声音似乎惊碎了天下的静。
妘笙看着慕容瞮从自己怀里接过温柔,她看着那个男人血红的眼却始终没有掉落一滴泪,她看着倒在一边已经死去却不肯闭眼的仇人,她看着天空外一场无涯的荒芜
自己报仇了,真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难道这就是报仇的滋味吗?这世上少了他一人又如何?自己在听雪堂里隐忍,在九重宫阙里挣扎,在权欲的漩涡里浮沉。不都是为了杀他吗?他死了,还是死在自己手上。这是件多么快意的事情啊!可是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江妘笙摸了摸自己的心——空空的。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地上的那些人,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滑稽。她摇了摇头,一步步退了出去。看着这一切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猛地抬头,天光射进眼睛里,却带来了无尽的黑暗。只有耳畔还有那人执着地叫——“妘笙!”
第四十二章 天下太平
流云榻上,紫檀深凝。薄笑未退,茶盏已搁。垂眸轻叹,竟也将年光虚度,韶华轻付。
只听得外间三呼万岁,知道那人万代功名成就,却再也无半点儿心思去顾。
自江都回京已半月有余,妘笙淡看着帘外光影,忍不住叹息道:“原来不过如此”
妙彤含笑神色宁静,“于主子不过如此,于旁人却也是惊心动魄。”
妘笙看了她一眼,略想了想,却无甚感觉。
“江山社稷,改朝换代。说来何等豪迈只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罢了,咱们回去吧,在这里听他们说那些话,不无聊吗?”
“主子,今日可是皇上登基的大日子,您”
妘笙自顾撑起身来,“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那些男人吗吵吵嚷嚷,与我何干?”
是啊,慕容博已经死了,要做的一切都做完了。连那人也都在今日登上了皇位,还了这天下一个太平。
妙彤不敢接话,只得扶着她从一侧的小门离了东厢,出了承乾宫。承乾宫外,日光愈盛,妘笙眯了眯眼,扶着妙彤不去理会站在大殿外的那些朝臣们诧异而掩饰的目光,直接下了石阶,上了鸾轿向芷兰殿而去。她果真还是念旧的懒人,如今这宫里空空荡荡的了,她还是只愿意留在芷兰殿。
坐在鸾轿上看着这个宫闱,此时却再无那高人一等的感觉,只是越发觉着高处不胜寒了。
凤仪宫依旧傲立,冷眼扫视着后宫所有的女子。只是妘笙再去看时却已没了当初卑微的心理。她连玉玺都已掌过,凤仪宫里的哪个凤印实在让她没了兴趣。宫道平整而狭长,路过雍华宫时,妘笙让人停了下来。
“主子?”
“我想去看看你们都回去吧,不用跟着了。这宫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妙彤还想说什么,但妘笙却回头对她一笑,摆手制止了。
“是。”妙彤低头欠身,与众人退了去。如今的妘笙,实在没人敢驳了她的意思。
妘笙转头看着雍华宫,叹道:“这般结局于你是否也是好的?”
缓步走了进去,往日纤尘不染,今朝也是蛛网密结。闭上眼,似乎还能想起那一日白翊宁在妆台前仔细描眉的样子。那样的人,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出错的。所以当一切毕了,对铜镜顾盼之时,一定非常的满意。那一日,白翊宁应该是从这里走过吧,长长的裙摆摇曳在地带出旖旎。当时她的心里在想着什么呢?是她和靖王初见时的情景,还是在宫里浮沉的艰辛?抑或她根本什么也没想,只是带着微笑走入了关押靖王的宫殿。
江都郡的事已经成了史书上的话,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冷漠至极,无一处提到那个叫温柔的女子。后人只知道慕容瞮胜了,靖王败了。靖王被押送回京后因身份特殊,当时帝都局势又混乱,便直接关押在了宫里。却不想,他再也没能走出那座宫殿。
侍卫们发现的时候靖王已经死了,而白翊宁也正带着微笑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宫里是容不下一点儿真情的。可惜女人都好傻,明知如此却还是深陷其中。至于如今,我却也有些彷徨”江妘笙站在空落落的宫殿里,阳光从菱花格子透了进来,印在地上,一片冰凉。“其实咱们在宫里斗得你死我活,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捧。如今我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我,我只知道,不过数十年也就没人再记得我了。好没意思。”
雍华宫在妘笙的低述中显得越发静谧了。这个曾经很热闹的宫闱,此刻也显得很安静,妘笙转身走出了雍华宫,淡扫宫闱,只落得一声冷笑。曾经的巨兽,终也乖巧地匍匐在了她的脚下。只可惜,无人来贺,连自己也都无一丝高兴可言。
“妘笙,你让我好找。”慕容瞮龙袍加身,果见得天子之姿,越发让人不敢正视了。“怎跑到这里来了,大典还未结束。”
妘笙回头看去,只觉得此刻两人之间相隔太远,以至于面目模糊。
慕容瞮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儿你知道吗,在宫里,是容不得一点儿真情的!”
“怎会。妘笙。你要相信我。”
是否当年慕容皓也曾这样对叶清嘉许诺?
“我要与你共享这大好山河。这天下唯有你能与我并肩而存。妘笙,我们走到了这一步的,为什么还要这么说?”
“因为这宫闱深深你看哪,这可是九重宫阙啊!”妘笙虚指着,“哪里,容得下什么情意呢?”
“我已让人拟好诏书,妘笙,我会册封你为后。”
慕容瞮有些急切地说道,连那两道好看的剑眉也微微皱了起来。妘笙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依旧笑着,却不见得明媚张扬,只是越发地倦意深沉。
妘笙侧首望着凤仪宫的方向,“皇后?这皇后有千万个啊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慕容瞮一滞,看着妘笙。她的意思他又怎会不知,她一路走来,他也一路相随。其实还是在心里期盼,这个女子能为他收敛一身锋芒,安守深宫。但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怎么可能呢,掌过玉玺,调过兵马。这样的女子,再也不是这九重宫闱能困得住的了。过了半晌,慕容瞮才有些愤然地说道:“宁可不知。”
于是妘笙就笑开了,她上前拥着他。
“我不想死。在这宫里不过‘宠爱’二字。”她想起来与白翊宁雪中一席话。“宠爱宠爱若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我就只要宠,不要爱。君临天下的人爱实在太过沉重,我承受不起。你,也给不起。慕容瞮,我是真的爱你的。我知你亦然。所以,我不要做什么皇后。你要记得我的名字,记得妘笙。”
“为什么连尝试一下的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已经亲自见证了叶清嘉和明如月的死亡。”
“妘笙”
“不要困住我,你说过的,你不会困住我的。”
“自然”
“所以,这宫阙九重,我也该挣脱远离了。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天下”
“凤翔九天,哪里是九重宫阙就能困得住的。”慕容瞮似乎笑了笑。他拥紧了怀里的人,“也许我应该自私一点儿,折断你的翅膀。”
“那没了翅膀的妘笙,还是你心里的那只凤凰吗?”
慕容瞮有些无奈地在妘笙耳边叹息。
“我且随流水,入那芙蓉浦,采那青莲子,愿清风送我一好梦,来年再酬,来年再酬”妘笙这般念着,忽而让人觉出一丝快意来。“这江山如画,我会亲自为你丈量的。”
“记得要常常回来让我看看你。”慕容瞮知道,他终是留不住怀里的人的。但是,这江山如画,你若要为我亲自丈量,那我必定要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