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笙不由得扶住了一旁的柱子,这才站稳了。李公子?难道谢扶摇竟是要她嫁给慕容皓?
那小丫鬟见妘笙迟迟不动,便走上前扶着她走到穿衣镜前站好。妘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发觉得这像是一场梦了。只可惜梦还有醒来的时候,而现在这个局,自己却看不到任何逃出去的希望。
看着丫鬟们摆弄着嫁衣为自己披上,这一刻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答应了慕容瞮的好
阴谋诡计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上演,只是此刻已成为胜利者的谢扶摇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开心。她闲闲地抚弄自己的指甲,眉目间透着一股子哀怨。
“回禀华婕妤,车驾已安排妥当,请婕妤起驾回宫。”谢扶摇看着前来回话的小太监,眼睛里透出那么一丝厌恶来,但随即被她掩了去。
“走吧该办的事也都办完了”
谢扶摇起身扶着随侍的宫女迈步走了出去,又遥遥地瞧了一眼关着妘笙的方向,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宫门依旧,只可惜再也不能任他自由进出。在妘笙失踪两天后,慕容皓终于决定回帝都一趟了。也许现在能救她的只有那个人了吧此刻慕容皓看着那高大的宫门,心里也不知在想着什么。陆琣已经进去了。那些奴才们要想在宫里生活,总会有些法子的。陆琣走到一处宫门口等了半天,然后和一个老太监打了个招呼,就被人领了进去。宫里的禁令在外人看来是那般森严,其实也不过是一层纸那么薄罢了。
过了半晌,陆琣从里面出来引慕容皓进去。慕容皓特地批了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庞。宫里的路其实慕容皓并不怎么熟悉,此时此刻,再走上那笔直的宫道,像是外人一样打量着这个宫闱,心里也生出些许仰慕之情这样的宫殿是要千秋万代的啊!
承乾宫内宫人尽退。慕容瞮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一双眸子沉得有些可怕。
敲门声回荡在有些空旷的宫殿里,让人心惊。慕容瞮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这才说道:“进。”
陆琣推开门让到一旁,慕容皓垂着眼眸迈了进去。
“许久不见了”慕容瞮有感叹地说道。陆琣的到来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缓冲那些惊讶与尴尬了,所以此刻倒是他先开了口。
“你应该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慕容皓声色淡淡,那一份从容是他离开皇宫的那一刻附着于身的。
慕容瞮点了点头,“想不到你会来。”想不到你会为她而来。
“这些年蒙她所赐,我过得很好。如今也该为她尽些微薄之力。”
人是会变的,这一刻慕容瞮面对着当初并不看在眼里的慕容皓,忽然发现自己看不懂他了。在除掉了皇帝的头衔后,那个叫慕容皓的人似乎变了很多。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吗?”
“我查不到,不代表你查不到。‘权利’二字究竟如何,你我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慕容皓直视着慕容皓,他的目光直接,但是并不锐利。正如他的目的,只是要她的平安,而不是天下纷乱。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慕容皓皱了皱眉,上前一步说道:“你不救她吗?”
“如今天下初平,我不知道救她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慕容瞮冷静的眼眸让慕容皓惊愕不已。
“这天下是她帮你得的,如今她有难,你难道要袖手旁观?慕容瞮,你不是一向仁义吗?你不是这么顾念百姓吗?她就算驳了你的面子不做皇后,可她总还是你的子民吧?你就这么放任她的生死不管?”
“你总也该知道,她这个人牵连的事情太多。抓她的人,也许就是为了引我动手”慕容瞮一叹,“我不会置百姓于不顾,所以,我不会为她,而冒险让天下纷乱。我想那也是她不愿看见的。”
“就为了你这一世英名吗?”慕容皓冷笑一声,毫不掩饰地说道,“我真怀疑妘笙当初是不是被迫离开的。你要成就一世英名,怎会册前朝妃嫔为后?可笑世人皆道你重情,却不知,在这皇宫,所有人皆是重利!”
慕容瞮看着慕容皓越说越激动,嘴角却出现了一个像是笑的弧度,不过不等人看清他就收敛了去。
“果然只有你这样无情的人才能登上帝位妘笙没有看错人。只是如今看来,并不值得。”慕容皓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会派人暗中查查此事的。”慕容瞮轻飘飘的话语也不过换来了一声冷哼。这一阵风打哪儿来,竟吹得人心发寒
黎阳城里一连几日阴雨,郑爽被关在家里憔悴得不成样子。那天她回家对父亲说起认识妘笙,立马就被父亲关了起来。她扑打门扉连手掌都有了血迹却换不来父亲一句解释。这几天说来奇怪,她没有怨恨父亲已没有过多的心力去怨恨父亲了,满心满意的是慕容皓临去时那一眼的殷殷期盼。
妘笙站在窗前伸手承接雨水,面上一如止水,只是心里哪里能如此平静。等的越久,越让人丧失最初的决心。这已经是第十天了,但是除了试穿那嫁衣,这院子的人就再没有来烦过她。于是最初的决心就在连绵的雨水里被浸泡、软化。也许自己是该走的,天下太平与自己又有多大关系呢?
“小姐,仔细着凉了。”丫鬟杜鹃走了来。当杜鹃提醒着她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时候,妘笙总有种错觉,似乎是妙彤在对自己说话。妙彤,那个守着自己的伶俐女子也已经在二十五岁时离宫了,她终于名正言顺地获得了她的自由。妘笙记得那天妙彤笑得很开心,她忍住没把晚秋的事告诉她。她不知道这样隐瞒对不对,或许妙彤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但是有时候真相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再等下去我也许就不嫁了”妘笙半开玩笑地说着。
杜鹃却很认真地说道:“小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啊!”
妘笙笑了笑越发地无聊无赖了,“怎么就不能说呢?”
“小姐,您可是女子啊,哪有这样说自己的终身大事的!”
看着杜鹃涨红了的脸,妘笙忽然意识到,是了,她是与她们不一样的。她们墨守成规,一辈子安然度日。而自己呢,想想那玉玺的触感,想想那朱砂的味道经过了这些,俗世陈规早已不在自己眼里了。妘笙仰头无声而笑,她早已不是谁都可以拿捏的人了。这天下还有谁配得上她!
慕容瞮吗?
脑子里突然出现他的影子,这一次没有被理智抹去。或许是这雨下得太缠绵,以至于此刻竟想要回到他身边。
可是别忘了,他身边的人正是把自己逼迫至此的人!
妘笙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问道:“那你去问问主事的人,究竟婚期是多少。我也好做些准备是不是?”
杜鹃瞧着妘笙脸上那冷淡的神色,忙应了一声出去了。对于这个小姐,其实所有人都很好奇,但是府里的管家告诫过不能多问不能多说。因为当初买她们来做事的价钱很公道,所以大家虽然很好奇,却也都遵守着管家的话。
时间消磨在雨水里,等到了晴天,似乎一下子就被晒干了。妘笙记得很清楚,那是九月初三,她待的院子依然安静,但是院子外却忙了起来。她没有出去,但是那些传唤的声音,搬东西的声音还是频频传了进来。似乎喜事将近
妘笙皱着眉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越发叫嚣着要出去。她这一生不该如此随意葬送在谁手里。已经给慕容瞮夺得了江山,她又不欠他什么。这时候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呢?要是不忍慕容皓再卷入纷争,那自己与他一道走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让谢扶摇摆布呢!
“妘笙难道你真的放不下他吗”
“放不下什么?”杜鹃捧着一大堆喜字走了进来,吓了妘笙一跳。
“那是什么?”
“喜字啊,这可是我费了好些工夫剪的,小姐看看合不合意。”杜鹃献宝似的讲喜字抖开让妘笙看,“不过管家说还不够用,还要多些才好。小姐啊,我听说为了你的婚事,整个黎阳城的商家都乐开了嘴。”
呵谢扶摇还真是用心。
“那你知道是谁嫁女儿吗?”
杜鹃的脸色立马变了。因为她是近身伺候妘笙的,所以管家特地交代了她,关于婚事一概不能向小姐说,因为小姐脑子不大清楚。此刻她觉得是自己说起婚事,故而让小姐变得有些不正常了。这要是让管家知道了
“小小姐,您还好吧”
妘笙扯了扯嘴角,不再理会杜鹃,自回到内室看书去。说来谢扶摇对她还不算太差,一应生活用度都没有亏了她,而且就目前来看,确实是要把她风风火火地嫁了出去了。只是这般费心费力,又是为何若要让慕容瞮知道自己家人了,也不必费这么多周折吧?
慕容皓接连赶路,又被慕容瞮气得不轻,回到黎阳就病倒了。他想到妘笙现在也不知如何,心里对自己无权无势感到痛苦。这一次,他深刻地认识到了权利的重要。人是不是只有在失去以后,才知道当初手里拥有的东西其实很重要?比如权利,比如妘笙
九月十二,忌土木,宜嫁娶。
妘笙坐在妆台前看着丫鬟们为自己戴上那些珠玉玲珑,心底一味让自己忍耐,似乎到了决然赴死的那一刻,人反而会冷静下来。今天就是嫁人的日子了,长久的等待不知迎接自己的是一场怎样华丽的噩梦。
闭上眼不去看,却忍不住想,难道自己就真的不能得到幸福吗?
还是老天看不过自己把唾手可得的幸福丢掉,所以让谢扶摇来惩罚自己?
皇宫难道一旦与你有了牵连,这一生就再也撇不清了吗?
“小姐好了。”这一生透着欢喜,但在妘笙听来却像是宣布死刑一般。她张开眼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觉得好陌生。那是自己吗?
“小姐,来先把盖头盖上吧,新郎官可就要来迎亲了。”
一方红绸淹没了一个人的一生,眼前再也看不见其他。问自己,要是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是不是就该答应慕容瞮?毕竟皇后的位置还不错,毕竟他还是爱自己的,毕竟离开他的日子并不见得多开心
妘笙静静地坐在那里,似乎已忘记了要反抗。其实,从得知可以离开的那一天起,妘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吧。那一天她没有走,所以现在,她也不会走。
只是那个在九重宫阙里的人会不会知道她为他做的一切呢?他还记得她吗?他是否也在暗夜里独自徘徊不能安眠?他是否还去梅坞凭吊那一树残花?他是否还在等我
突然发现原来有了他,那个皇宫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只是可惜,自己当初没勇气为了他留下来。好生佩服明如月,能为了慕容皓步入深宫。而如今,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妘笙想笑一下,因为笑的时候无论心里有多苦,都能收敛。可惜现在竟连笑一下都不成了。原来错过竟是这般让人伤心
黎阳城今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东面的秣陵湖被官府封了起来。要知道黎阳东,秣陵湖,那可是这天下数得着的美景。只是小老百姓犯不着为了一点儿景致去和官府说话,对他们来说,只要能吃饱穿暖就是了,其他的事儿自有其他的人去操心。
妘笙被人扶上轿子,现在对她来说,去哪儿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她已经错过了那一个人。所以,这天下间的其他人,无论是谁要娶她,也都无关紧要了。
“小姐到了。”妘笙又被人扶了下来,她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以至于这一路安安静静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此刻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什么也没问,问来又有何用?
一路被人扶着,满眼全是一片红色,她索性闭上眼。于是感知就变得越发灵敏起来,风似乎带着湿润的水汽拂过,脚下柔软的是绿油油的青草,而踏上那晃晃悠悠的是船呵,难道谢扶摇还要把自己远嫁吗?竟还要坐船。
四周静悄悄的,像是被人抛弃了置于这天地间。
一只手带着谁的温度就要掀开那红绸,妘笙伸手止住那掀起红绸一角的手,却在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有些人就算不见面也可以心意相通,有些人就算不说话也可以灵犀沟通,有些人就算只握住双手也可以知道一切。
似乎过了很久,其实只是那么一瞬间。妘笙紧握住那只手,那样熟悉的温度,让人觉得陌生。自己已多久未曾触碰?
“可以掀起你的盖头了吗?我真想看看你的样子我每夜每夜在梦里描绘你的样子,却不知道走遍了大江南北的呢是不是早已改变了模样?我在梅坞数那些落花,你知不知道原来那一树繁华也不过是由七十二朵拼凑。我在承乾宫摩挲着那道不曾颁布的圣旨,等你有一天会回到我身边。可是一天又一天妘笙我有些不想再等下去了”
盖头还未掀开,看不见伊人模样,只是那大颗大颗的眼里却已无声地砸在了喜服上,晕开一片深浅不一。
“我想你在这里,我大约可以娶你。”
“慕容瞮”
“是。”
“是你设的局?”
“是。”
“那道士没死?”
“是”
“是你让谢扶摇用慕容皓威胁我?”
“是”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在这里”
手一直没放开。
不是要故意让你担惊受怕,只是不想每天只在夜里梦见你。不是要故意利用慕容皓,只是不想夜夜摩挲那道冰凉的圣旨。不是要故意玩弄心计,只是不想再一个人数落花
妘笙,只有把你逼到退无可退,你才会面对。今日你能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无论如何,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慕容瞮,你已经有天下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妘笙想要收手,但慕容瞮却是那般坚定不移。
“因为你就是我的天下。”
“做我的皇后吧,这万里江山唯有你能与我共享,这天地间唯有你能与我并肩。哪怕日后种种不幸,又何必让自己现在就伤心?妘笙,妘笙我再也不放手了。”
“真的不放吗?”风抚过红绸,漾开一阵涟漪,依稀瞧见妘笙嘴角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你舍得放弃江山吗?”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