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手微微颤抖了下,妘笙继续问道,“我和江山让你选一个,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我选你。”并没有让妘笙久等,这个答案就有些急不可待地跳入了耳中。
妘笙笑了,虽无声,但慕容瞮又怎会不知。她的手引导着他终于揭开了那一方红绸。久未相见的彼此,终于在这山水之间执手凝噎,却也是相顾无言。这一刻美景如斯,也换不来眼中情思顾看半分。
良久,风止水静。
妘笙看着远处山水相接,叹道:“我随你回宫。”
“我选了你。”
“我知道。”妘笙回头看着慕容瞮,笑着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两人叠加的手上。“我也选了你。这江山如画,我又怎么忍心付与他人?”
慕容瞮一笑,拥她入怀。
寂寞了很久的凤仪宫终于又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番外二:槿萱记事
那是我进宫的第一个年头。摸爬滚打了一年,好不容易保住了命,站在皇宫的墙角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突然就生出了几许倦怠。真的有些累了,要这样熬到二十五岁,不知道会老成什么样子。就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我瞧见了李容华。她并不是那种特别夺目的女人,只是眉目间透着些英气,看得久了也不觉得厌倦。
命运从这一刻开始与我开了个玩笑,不过我当时大约还是欢喜的,因为这也算是摆脱了那一成不变的枯燥的浣衣局的生活。
“你叫什么名字?”李容华的声音很脆,让我想起家乡的云雀。
“奴婢槿萱。”我不知道这个名字有多好,但是显然李容华很喜欢。我听见她说“好名字,这样好的名字,想必人也不错。你若愿意,便来我身边当差如何?”
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当时我很高兴地跪下叩头谢恩。
李容华笑了笑,说道:“不必谢我,也许你会恨我的。这宫里不是爬得越高就越快乐的,只不过,要想活得好,就只能往高处爬。罢了,起来吧,这些你也不一定即时就懂。”
“奴婢愚钝,不懂主子的话。但是能跟着主子,就是奴婢的福气。”
李容华看了我良久,而后点了点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是。”
自那以后,我就跟着李容华身边侍奉。每日的活计比浣衣局轻松了不少,于是空闲出来的时间就让人生出了许多心思。我不知道后宫的主子们有那么多心思,是不是因为太闲了的缘故。我只知道我的主子有着很多很多心思,我跟在她身边都有些替她累。
李容华入宫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若说有,那可能就是改了生辰吧
我记得那是夏夜里闷热得不像话的时候,李容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她喝了些酒,越发添了妩媚。
“主子,少饮一些吧。”
“槿萱,何妨,何妨”李容华痴痴而笑,步履不稳地站了起来。她也许并没有醉,是想醉,想借着些许酒意,寻一个醉意。
“主子,当心。”我上前扶着她,看见她眼里的悲怆溢满那描摹精致的眼眶。
“二十岁了光阴无情啊再有两年又该大选了。我难道就要葬在这永和宫里,再也不见天日了吗啊?我李兰卿难道就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槿萱啊槿萱,我好不甘哪!”
这些话也许是每个后宫女人都在心里千万遍地念叨过的,只是此刻李容华这般说出来,依旧是让人悲悯的。我们大好的年华都是葬在了这里的。只是宫女二十五岁还可以出宫,而这些妃嫔们
“绝不会的绝不会的区区一个永和宫,相士说过,我李兰卿有凤仪天下的命。我一定要飞上枝头。总有一天,我要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低头向我叩拜”
我慌张地瞧了瞧四周,幸而无人。这些话是只能烂在肚子里的,一旦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主子,您醒醒。咱们还是回屋去吧。”我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不知主子会怎样。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是不甘的,但是真正能飞上枝头的,又有几人?
李容华看了我一眼,笑道:“槿萱,你放心,总有一日的”她又漫无目的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是这世间的主人,在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
后来李容华又说了些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如今回想起来,只有她脸上悲伤的笑意和那无奈更改的生辰。
那一日别处正高歌,正是在为得宠的恪昭仪庆贺生辰。而李容华的生辰早已湮灭在诸多流言飞语里成了一段往事。
第二天起来李容华依旧如常,低眉顺目一如宫中所有的女子一般静候着承乾宫的传唤。只是就这样等下去,换来的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更何况她已等了三年了。
“槿萱,近日内廷新来了一批画师是吗?”李容华端着茶瞧着远处带露的鲜花。
“是。”
“今日天气很好,咱们去御花园坐坐,你去传画师来,本位想留下这一刻的时光。”李容华抚了抚青丝,目中却并没有什么缠绵。我不敢多问,只得依照吩咐去办。
到了内府司,找人相问,年资老的画师都有些不屑。最后只寻得一位年轻人。我那时急得团团转,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走来,温和笑道:“姑娘若是不弃,在下随你走一趟吧。”我一味相谢,待领着他到了御花园,主子已经等了多时了。
“主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李容华淡淡地开口,并不见得生气。因为去了这么久的原因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宫里捧红踩白,她如今虽在九嫔,但一直无多恩宠。
我不敢多说,只得退到一旁。
“学生木时晋见过李容华。”宫廷里的画师大多有着秀才的功名在身,所以也不下跪,只是拱手为礼。
李容华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才又说道:“画师看看这里景致如何,可堪入画?”
木时晋遵命看了看。回复道:“宫中景致精雕细琢,每一处都匠心独运。只怕在下颓笔,画不出神韵。”
李容华皱了皱眉,她看着木时晋说道:“那本位可堪入画?”
木时晋先告了罪,这才抬头仔细端详了李容华。那时候飞花满天,在木时晋眼里,李容华无疑是珠围翠绕的美人,可这美人偏偏一副冷淡神情,愈发衬得那些俗物无形。
“木画师?”李容华开口相询。木时晋这才回过神来,低了头掩去神色。
“李容华国色天香,怎会不堪入画。”
“那就有劳画师了。”李容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端坐在那里,她对面笔墨纸砚早已安防妥当。
木时晋忙应了一声走到桌案后调起了颜色。其实当初那些颜色恐怕根本没能入他的眼,我瞧见他只是趁人不察慌张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李容华站在窗前,举着手里的画左右看了看,嘴角挂着一丝不知所谓的笑意。
“主子,这是悾岩敲怂屠吹牡阈摹!
李容华把画放下看了那糕点一眼,对我说道:“这个时候送来糕点,悾岩腔拐媸怯行牧恕i容妫腋拢颐侨デ辶沟钜惶恕!
“主子,这么晚了”
“悾岩嵌疾幌油戆迅獾闼屠戳耍乙桓鋈莼衷鹾貌恢耍蝗バ欢髂亍!崩钊莼屏艘谎厶焐拥溃霸诼渌盎乩匆簿褪橇恕!
我看了看手里的糕点,似乎那些面团变成了一个个暗语。我听不懂,但主子却轻而易举地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随主子到了清凉殿,这里果真凉爽宜人。夏夜里那股闷热在这里是寻不到的。
“这么晚了也难得你有心。我不过是瞧见今儿小厨房里做了这个,我记得那年家宴你是喜欢吃的。”悾岩亲谥魑簧希伦呕觯垦薜拿媾釉谝估镉凶哦捞氐镊攘Α
“昭仪记性好,连兰卿自己都已忘了”那年,哪年?说起来不过匆匆三载,想起来却已是阅尽百年,各种滋味断不能与人说。
“前儿恪姐姐生辰,怎么你没来?”
李容华笑了笑,苦涩得很,“兰卿身子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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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李容华低下头去掩了面上一闪而过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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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站在清凉殿内不敢多走一步,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宫闱的气息,那么浓烈地扑面而来,而我去只能站在这里,动也不动。
那一晚,主子过了很久才出来,她神色如常,只是眼里添了些许狠厉。她扶着我的手向外走去,我们穿过长长的宫道,像是无助的亡魂来往于忘川与记川。
“恪昭仪近来还是那么得宠啊”
我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恪昭仪家世显赫,性情难免刁蛮,但也听人说过其为人直爽。皇上也正是喜欢她这一点,所以对她多有宽宥。
“槿萱,我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主子吩咐。”
李容华停了下来,看着我道:“把这一包东西放在恪昭仪的碗里。”她扶着我的手没有放开,只是其中多出了一个纸包。我的心在颤抖,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要怎么做?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看见李容华带笑的眼。
“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恪昭仪过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听到我的回答后,李容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计划,“我记得你同王慎仪的宫女锦儿很要好,这几日你多去走动走动。”
我仔细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对于宫闱斗争,早就听老人们提起过千万次,但每每只是说个大概,而这一刻,那一包毒药就在我手里。我知道,一切都讲一步一步地呈现在我的面前了。
“恪昭仪同王慎仪要好。”说到这里,李容华冷笑一声,“她在这宫里难得还有人能同她说得上话。她一定会去王慎仪那里的,到时候你在那里见机下毒就是了。”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我想,有一天她是能飞上枝头的。
“不用怕到时候琉璃殿里会有人配合你的。”
不用怕但是怎会不怕!我不如这些早已习惯尔虞我诈的后宫妃嫔,这一刻,我真的怕。
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我想王慎仪是要遭殃了。然而,主子不是最恨恪昭仪吗?这里面,究竟还绕了多少圈子?我想得有些头疼。大约是我的脑子太简单了,不适合想这些,也不知道主子们怎会想得出这些事来。
第二天晨起,我照旧为主子梳妆,却因为一夜没睡而有些走神。李容华自己扶了扶头上了簪子,瞧见镜子了我的影子说道:“怕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容华笑了,嘴角的弧度正缀着清晨的第一楼阳光。
“我早就说过,你不一定会开心的。但是,你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怕。槿萱,你要是怕了,我就找别人来做。”
我忙跪了下去,我没有那么聪明,但是也知道,已经听到了昨夜的计划,要是不做,那么自己只有死。要设计陷害那些有名有分的贵人主子,是需要大费心血的,而像我们这些奴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主子吩咐得是,奴婢怕,也会做的。”
“以后你就不会怕了。”李容华递给我一只银簪,“拿着吧,赏你的。事成之后,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要有一天我能凤仪天下,跟着我的人,也一定会呼风唤雨。”
我握住那支银簪,心里因主子的那些话而变得有些激荡。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诱惑。是吧,只要跟着她一路走下去就好
不知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几日我都依照吩咐去找锦儿。主子说得没错,恪昭仪果然传出了好消息太医诊脉后确认,恪昭仪已怀有两月身孕。
我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提前预知此事的,这些不是我该管的。现在我要做的是抓住时机下毒谋害皇嗣。这要是被查出来那是要灭九族的啊!
可是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再说我要是不做,只怕死得更快。没人想死的,哪怕是在皇宫这样的牢笼里,也没一个人是想死的。
我安慰着自己,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场死局从我这里掀开。
恪昭仪是在六天后去琉璃殿寻王慎仪说话的。主子得知了消息后,让我去琉璃殿。我向主子摆了摆,心里有一种壮士出征的感觉。主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如常。
我来到琉璃殿并没有谁怀疑,毕竟我是常来找锦儿的。锦儿这时候不在,我也没空去寻她。此刻我正避开了琉璃殿的宫人,瞧着花厅里恪昭仪的动静。我手里握着的那个纸包只怕已经被我的汗水浸透了。我在那里看了些时候,有些不知要如何做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我忙要躲开,他已示意我不要动。这一刻的感觉很微妙,我不认识他,他的手势我也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就是那个主子说的会帮我的人。
“槿萱?”他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我的反应。
我点了点头,不敢多话。
“跟我来。”他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就带着我很快地闪进了一间屋子。这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很普通。只是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瓷器,和这个普通的屋子很不搭调,以至于我一进去就看见了它。
“药呢?”那小太监也有些紧张,他的语气有些急。第一遍我都没怎么听清。于是他又催道:“那药呢?”
我回神忙把那包药递给他。他小心地打开纸包,把纸包内白色的粉末倒在了桌上那精美的盛着汤的瓷器里。下完药,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一会儿会有宫女给里面呈消暑汤,我在半路上引开她们,你把这个,”他指了指那汤,“和其中一碗调换。”
“那怎么能保证恪昭仪会喝这碗?”我看着那碗汤,盛着汤的瓷器依旧精美,只是这一刻在我眼里却像是毒蛇。我不愿去碰。
小太监笑了笑,“因为另一只碗没有这个漂亮。”
我不解,此刻那小太监也来不及和我多解释什么,只道:“那里盛汤的碗不一样,你只要把其中和这个碗一样的换下来就是了。”
“好”我咽了口口水,端着碗跟在小太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