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行有道,为人岂可无名?
昔年荆轲凛然大义,刺秦一举,无数人为之敬仰,更有立传铭记,《刺客传》流传于世。
刺客犹能有成就如此!
想我六扇门中不对,袁大哥好象已经脱离六扇门了耶?
可是为什么会突然找我来要我写他的故事呢?
据说是因为我写的故事太好看,一时洛阳纸贵的缘故但为什么高非凡总说我不应该往脸上贴金?
但金子是袁大哥送上门来又不是我故意要去贴的,还是袁大哥有升迁洛阳的意愿?
把脸皱成包子一样的可爱青年咬着笔头,在灯下不住挠头。
“想不出来就别想,明天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的。”
一双健壮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顺便在柔软的发心啄吻了一下,成功地制止了他虐待自己头发的行为。
“明天要是解决不了呢?”
“那我帮你解决好了。只要你今天晚上”
月下灯花爆跳,羞于听到有情人暧昧的耳语,尤其还是那带色性质的。
“你确定用这个绳子把我捆起来,然后和你一起用那个东西,就会有灵感?”
身子染上玫瑰色的可爱青年困惑不止,不过还是乖乖伸出手去束手就擒。
“是啊,会登仙境,你说有没有灵感?”
笑得眦出白森森狼牙的情人只顾得大快朵颐,一路向下攻城掠池而去。
覆雨翻云的第二天,清晨,听得餍足的情人关门而去后,好容易挣扎着睁开一条眼缝,可爱青年拖着伤残疲累的身躯走到桌边,朝还是空无一物的白纸上咬牙切齿地写下墨汁淋漓的两个大字,做以往数次惨痛经验的总结。
“骗子——!”
第一章
“骗子!”
当这个认知以利箭破空的速度闯入袁蔚中胸膛时,他看着座上纸扇轻摇,侃侃而谈的人几乎失笑。
若不是他在五年前恰好有缘见过“小财神”朱子茂一面,也一定会跟在座的乡绅们一样,对这个青年确信不疑。
他这浑然天成的气度,挥金如土的气势,倒是能把一个点石成金的财神风貌仿了个九成九——可惜偏偏剩下那一分已经被他识破了。
小财神这人他有见过,但未深交,不过就因为见过那一面太过印象深刻,他绝对不会认错。
因为传说中富可敌国的小财神,是个十足的吝啬鬼,换句话说,也可以叫守财奴。而且胆子超级小,总怕别人觉得他有钱,所以他每次从那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里出来的时候,总是鹌衣百结,打扮得比起一个叫花子好不了多少。
任谁看也瞧不出是个有钱人的样子。
但偏偏,他在北方的商业圈子里实在太有名,有名到几乎所有的丝绸与茶叶都出自他掌管下的大胜商记,他拼命想否认自己的万贯家财也不行。
更别提去年黄河水灾,他虽然心痛到足足三个月没让家里开一顿荤,仍被他的好友、工部侍郎杜仲龄敲诈得捐献了三十万两纹银,这一下大胜商记的名声更是响彻大江南北。
只不过朱子茂仍是那一副恨不得把穷字刻在脸上的穷酸样儿,这也就无怪乎,这个骗子扮起他本人来,却比本人还更像本人,错把李魁当李逵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座上那几头肥羊看起来就麻烦了。看他们那两眼透射出崇拜的光芒,就差没在嘴角流下垂涎,主动在骗子以高妙的语言技艺编出的美丽光环中上套——总之一句话:“贪”字变成“贫”。
虽然这些人是因为自身的贪婪而要上骗子的当了,但好歹也是他的子民,刚好又这么巧被他撞上,袁蔚中开始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干涉了。
再瞄了一眼座上那骗子,见他抿了一口茶轻轻把杯子放回桌上,斯文的举止端的是大方有礼,身后带的小童亦是俊秀娇巧,大家派头果然不是盖的。袁蔚中心中一动,这骗子如果不是因为真相被他识破,他处相逢的话,那白面书生的外形,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换身打扮倒真是一个学富五车的翩翩公子——是他喜欢的类型呢!
卿本佳人,奈何
把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合,袁蔚中本待过那桌去搭讪,那边的小二吆喝一声“上菜”顿时让那骗子眼中闪过一道惊喜交加的神色,虽然他掩饰得极好,一闪而过又恢复成那种夸夸其谈的富家公子样儿,但又怎能逃过一直注意他的袁蔚中之眼。
难道那骗子其实只是打算骗吃骗喝,混一顿霸王餐就作罢?这样一想,袁蔚中倒也不急了,重新坐回原处,招手叫了一壶新沏的雨前龙井来,觑眼打量那骗子男的秀色,细细品尝。
“所以说,南方的丝绸因为气候与北方有异,质地也分外柔软,不是北方惯见的厚茧抽丝所制。有这质地,再用这地域差价,北上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真难为了那骗子,塞得满嘴食物的同时还能动作优雅,说话也毫不受影响,瞧起来是训练有素。
“是是是。朱公子走南闯北,什么货场没见过,您透的信儿准没差。”
“当然当然,朱公子为北方商会之首,您的预言就是商场未来的导向,那我们伙计几个可要好好再合计合计。”
底下自然是一片应合之声。
不知道他的行骗生涯有几春秋?道行高不高深?
袁蔚中越瞧越有趣,掏出扇子来扇扇,把这群人当搭棚子的草台戏班,自己忘记公务晾坐一旁喝茶看大戏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直接,那骗子也注意到了,朝这边扫射了一眼,警惕的神色立现,不过那边一个商贾大户的高声谈论又把他注意力拉回去了,袁蔚中也得以继续不引人注目地坐一旁喝茶看戏。
“不过我们这几个老骨头了,千里迢迢运货北上恐怕不容易,家里的儿孙又不争气,只会吃喝玩乐当败家的二世祖,这南货北调的事儿,恐怕还得北方商会之首多多关照。”
那边的贾大户话锋一转,看大家也吃饱喝足得差不多了,终于把老哥儿们几个的闲谈扯到正事上来。
“这事儿不急,那边的蟹黄汤包再来两笼。”
瞧那骗子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发觉有人注意自己后,先前夸夸其谈的态度有所收敛,横插一句调转开涉及金钱等敏感问题的话题——彷佛前一刻他才抚腹摇头说“再也撑不下了”的事实并不存在。
“”
这也未免饿得太快了吧?有人偷偷瞄了一眼他干瘦的体型、以及在剪裁贴合的衣物下微微凸起的肚子,要说他的肚子还有空间能容下两笼汤包也太过勉强。
“啊,这是我要打包回去给门口的乞丐吃的。”
“啊?”
虽然说富人多奢侈,并且伴有怪癖,可是一钱银子一笼的上好蟹黄汤包打发乞丐,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众人的神情只有更呆,完全没适应过他的话锋急转。
“咳,是这样的。”那骗子咳嗽了一声,赶紧兜回圆谎,“我娘吃长斋,教导儿孙要善待天下可怜人,保我朱家富不招怨,恩泽后人。我见席上这一味招牌美食真的很不错,所以将心比心,也想叫平常吃不着的人尝尝这等美食。”
“还算识趣,只是骗顿吃的做罢也算了。”
袁蔚中挑一挑眉,收回自己利剑似的目光,继续低头喝茶。
县官嘛,一县之父母,儿子们招待外人吃顿饭是应该的,充了冤大头就得管一管了。
然而,可是,就有这么笨的龟儿子不长进,非得要把金帛财物等好处送到骗子手上,触动他“不得不管”的底线。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老夫人如此仁厚,我们这些人听了实在羞愧难当。这里有我们哥儿几个汇集的积善金,请代交老夫人,小小款项,不足挂齿,只盼老夫人在修路筑桥的时候用到,也算给我们哥儿几个积点功德。”
“那是那是,您可千万别推辞。这里还有送老夫人的几匹丝绸,花式也还算新巧,别嫌粗糙了。老夫人和夫人用咱们周庄的丝绸这一打扮,说不定就能成为洛阳,乃至京城的流行导向,您也只当是帮我们宣传了。”
这句句阿谀奉承之词,说明了这骗子的技巧相当高明,或者在这几头肥羊身上下了不少工夫,让他们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并为了讨好北方商会的龙头,争相把好处奉上。
“不要逼我在休息时还得出手管公事”
袁蔚中在心底的无声呐喊显然没传到那骗子男的耳里。或者说金帛在前,能把持得住的就没几个是正常的人。
就在他一手笑纳打好包的蟹黄小汤包,一手准备接过这些贿赂的时候,袁蔚中咳嗽了一声,缓步走过去,将扇子按在他的手上,微笑道:“年前与朱兄一会,曾经向朱兄讨教过几招,未分胜负。区区回家苦思许久,终于想出了破解之招,今天想再领教朱兄的家传绝学‘金银满贯’,不知朱兄可否再指教?”
“啊?”
那骗子男见之前一直打量自己的男人斜里冲出来打扰了自己的好事,又气又恼。不过听到他语意里饱含威胁是认得那正主儿的,倒不由得胆怯了几分,眼珠子乱转,情急苦思脱身之计。
“这,袁”
边上的乡绅才想说话,就被袁蔚中一个眼神制止住了,游戏才刚刚开始,他还不打算这么快在这骗子面前暴露自己的官家身份。
“手下败将,上次放过你就已经不计较了,居然还敢再来挑衅?”
那骗子终于像是找着了北,冷哼一声,也不敢断然否认两人从没见过面的事实,只顺着他的话茬作戏,走一步看一步。
“你说得对啊,做人是很应该记住教训,从头再来。你说是也不是?”
袁蔚中狞笑,抓住他手腕的手指渐渐用力,感觉这青年没啥内力可言,修长的五指中仅食指指腹与中指的第二指节结有厚茧,想是长期写字所成。
“你放手!别以为我不和你计较就可以得寸进尺。”
虽然疼痛也不算太甚,可是被人紧紧抓住不放的恐惧先占了上风,更何况他是做过亏心事的人,一旦被抓住,想逃的心理占了多数。
“我要是不放,你待如何?”
有趣的骗子,但他却还不想拆穿他。
靠近了看,这骗子男长得眉清目秀的,眉目中更有一股呼之欲出的书卷气——唔,越来越合他的口味了。
出于小时候的惨痛经历,袁蔚中对白面书生类型的青年男子情有独钟,不然也不会任由自己的前一任搭档云飞扬欺压了这么久,临了还乖乖听从他的吩咐脱离六扇门跑到海南的一个小县当起了文官。
“痛!你们不要光是看热闹”
奇怪了,为什么一直讨好自己的南方商会的几个商贾居然没个上前帮忙的?这男人难道来头不小?
骗子男一惊,也仔细打量抓住自己把柄,却还没揭破真相的人。
对面的男人黑而浓密的长发束在身后,经历日晒和海风吹拂的面孔黝黑,坚实的胸膛有如一道悬崖绝壁,虽然不是十分高大,但那种精悍的身型至少也说明了他是个练家子。更让人胆战心惊的是,这男人一身狷狂之气,怎么看都并非良民、善类,若在左眼斜拉一条黑布眼罩,就活脱是纵横江湖数十载的海盗头子。
听说海南近海处盗乱频繁,难道真是遇上了洗手上岸的海盗?
然而不等他多想,面前的男人健壮的手臂一拉,他顿时深刻体会到自己是如此的“瘦弱无力”,一头直扎进那男人的怀里去。顿时,微微的汗味,衣服上残留的阳光的味道,一起涌入鼻端,倏然让他觉得口舌干渴,极不自在起来。
“你还想骗到什么时候?”
那男人在他耳边以第三人听不到的声音低笑,浑厚的胸膛震动,不知怎地却惹恼了他残余不多的自尊。
“哼!”
下意识地掏出怀里的防身匕首,想也不想地举起就刺。对面那男人虽然惊异,但百忙中仍反应迅捷,小腹一收,那柄乱挥乱舞的利器堪堪贴着他的胸腹划过,将他的衣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钱袋一下子掉了出来。
那边不知道怎么就演变成这种情形的人面面相觑,还有想拍马屁、打圆场的商贾只能振臂高呼:“看,朱公子这一剑居然紧贴着衣服划过而一点也没伤着人,这种收发自如的功力的确是高人。胜负已分,两位就不用再打了吧?”
“你居然想偷我的钱袋?”那骗子见袁蔚中仍想纠缠不休的样子,情急中一把抓起地上的钱袋,义愤填膺:“走!跟我见官去!”
不由分说地改被动为主动,一把揪住袁蔚中的衣襟用力往外拖。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纠缠着消失在门外。
良久,才有一个人擦着头上的冷汗,揉了揉自己昏花的老眼,问道:“刚才朱公子说的那个小偷是袁大人对吧?我没看错吧?”
“喂,你再不放手我真的击鼓了。”
县衙大门,东首“喊冤鼓”前,那骗子在与袁蔚中做最后的商量。
老实说做他这种营生的人的确是不太想进和自己犯煞的官府之地,奈何两人仍保持着拧着一股麻花的姿势,袁蔚中认准了就是不放手,骗子青年气愤却也没办法。
“你要知道,堂堂县衙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进去后不管你有理无理,打你一身再出来,一世人的清誉也都毁了。”
“不会不会,据我所知,这里的县令大人非常礼待报案之人,而且断案如神,手下从无冤、假、错案。”
袁蔚中就怕他不击鼓——正愁没个缘由把人扣压住呢。
“你——!”
偷眼看看,先前在福满楼的那些乡绅商贾们也跟来了,远远地站在一旁等着看这段公案的结果。
若是在这里被揭穿,那就是他一向奉行的完美骗术上不能容忍的缺点,骗子青年牙一咬,“咚咚咚”的鸣冤鼓声响彻了整个大堂。
随着闻声而出的大批衙役清场带人,原本空寂的大堂终于从破旧的老房子形象转化得有了点威严之色。
上得堂来,座上却不见县令大人,只见内堂走出一个师爷打扮的人物,四十岁上下年纪,生得倒也儒雅斯文,见到他们扭扯着走进大堂后,了然地笑了笑,很是温文地请他坐下,示意众人把他扭送来的男人带了下去,甚至还倒了杯茶,在县官未出来之前好生招待着。
“没想到这公堂的礼仪这么好!”那骗子青年坐下,暗忖刚刚门外的海盗男所说果然不假。既然这里官风并不彪悍,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