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和萧飒听到声音都循声望去。
“东西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沈箴淡淡地道,“也免得以后扯不清楚。”说完,将匣子递给了萧飒。
萧飒听着眼神一暗,薄唇抿了抿,脸上就露出几分凌厉来。
他默默地接过匣子,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箴听着点了点头,端起了茶盅。
沈穆清一怔。
她来之前两人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要送客
萧飒也很意外的样子,但他还是很快恢复了谦恭的神色向沈箴行礼告辞。
这样的局面是沈穆清没有想到的,她望着萧飒的背影,低声对沈箴道:“老爷,我还有话想对萧公子说。”
“你要记得我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沈箴目光平和地望着她。
“我知道!”沈穆清真诚地回望着沈箴。
沈箴点了点头。
沈穆清提着裙摆追了过去。
她转过抄手游廊,就看见萧飒正笑立在游廊的尽头等着她。
“我有话跟你说!”沈穆清望着他含笑的眸子,有些犹豫。
萧飒点头:“我也有话跟你说!”
“那你先说!”沈穆清笑望着萧飒。
犹豫在萧飒的眼底转瞬即逝,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我想把庞德宝要回去——相比之下,船坞的生意更重要!”
沈穆清愕然。
心里如打翻了调味盒似的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九十四章 依依不舍
“一文茶铺已经走上了正轨,我那边却乱着。”萧飒笑道,“不如让他回去帮帮我。”
“也是!”沈穆清心中苦涩,“再让庞管事待在一文茶铺,的确有些大材小用了。”
“既然你也同意了,”萧飒笑得风轻云淡,“那明天就让他回我那里吧!”
沈穆清点头。
“至于先前给我救急的那三万两银子,我明一早就让大太太给你送过来。”萧飒垂了眼睑,“利钱就按三分算,你看可好?”
沈穆清笑望着他:“三分利?我可赚了!”
萧飒再抬睑望她,目光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救我之急,我总不能让你太过吃亏。”
“那我就多谢了!”沈穆清笑得开怀。
萧飒也笑,问道:“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哦!”沈穆清的神色镇定自若,“我本来想和你说庞总管的事,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照你的想法办吧!”
萧飒闻言一怔,随即欲言又止。
沈穆清却已笑着朝前走:“我送你出门吧!说起来,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萧飒望着沈穆清如杨柳般袅袅的背影,眼神一黯,呆立片刻,缓缓跟了上去。
两人出了垂花门,延着夹道往外院的花厅去——穿过花厅的穿堂就可到正门了。
连下了几天的雪,夹道扫得干干净净,但屋顶还残留着皑皑白雪,在冬日的照射下闪耀刺目的光芒。
“今年是在京都过年?还是回临城?”沈穆清语气温和地问萧飒。
“不知道!”萧飒声音低醇,“我明天会去禁卫军报到,怎样决定,还要看那边的安排。”
沈穆清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萧飒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到了花厅。
沈穆清提着裙摆上了花厅的台阶,萧飒却停住了脚步。
穆清从来没有向他提过什么要求
“你,刚才说,想和我商量庞管事的事”他到底是放心不下,迟疑地问她,“你原来有什么打算?”
沈穆清笑着回头,好像这才发现萧飒停住了脚步似的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什么!”她笑吟吟地望着萧飒,“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反正已经做了决定!”
萧飒的目光更深沉,喃喃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是啊,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也许是隔得太远了,沈穆清好像没有听见他嘴里嘀咕着些什么,侧着头问他:“你说什么?”
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萧飒心里突然一阵烦躁他粗声地道:“没什么!”
沈穆清走下了一阶台矶,清雅的茉莉花香淡淡地萦绕在萧飒的鼻尖。
她望着花厅的穿堂:“再过去就是外院了——我就不送了!”
萧飒凝望着沈穆清,久久未动。
沈穆清眼底含着盈盈笑意,神色恬静地回望着萧飒。
空气中慢慢弥漫着一种让人不舍的淡淡温馨。
两人就这样站着,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打破这美好的瞬间——想让这感觉延长些,想让这感觉深刻些,想让这感觉永远留在记忆中不忍打破。
北风吹过,枯树被吹得瑟瑟作响,刺骨的寒意让人颤栗。
沈穆清这才回过神来,她望着萧飒笑得客气而疏离:“大太太一定盼着你回去了——萧飒,我就不远送了。”
萧飒身子一震,目光黯然:“那我就告辞了!”
沈穆清点头,笑得璀璨:“不送了!”
萧飒怔住,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眉上、鼻尖、嘴唇,衣襟深沉的目光如波涛汹涌的海,翻滚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你多保重!”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与她擦身而过
沈穆清望着他挺拔如松的身姿,坚定不移的步伐,高喊了一声“萧飒”。
萧飒步子一顿,回头望着沈穆清,神色复杂。
“萧飒!”沈穆清眼角有晶莹闪烁,“我帮你做双鞋,好不好?”
萧飒目光明亮的如夏日的太阳。
“萧飒!”沈穆清嘴角轻弯,“我想帮你做双鞋,好不好?”
萧飒明亮的目光一点点的褪去,深沉的如无星的子夜。
“穆清,”他艰难地开口,“禁卫军要穿皂靴不用了!”
沈穆清笑起来,眼底有温暖的笑意:“我知道了!”
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呢?又知道了多少?
心底的苦涩一点点的涌起来,让萧飒无法开口,不知道怎样开口
他望了沈穆清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人送走了?”沈箴淡淡地道。
“嗯!”沈穆清应道。
“该说的话都说了?”
“是!”
“我听静姝说,瑞春在福建做的不错。”
沈箴目光锐利地望着沈穆清,“开了春,你就和静姝去福建吧!这些日子,你铺子上的事几乎没管,也该捡起来了。”
沈穆清很是意外。
她没有想到沈箴会让她去福建
可望着沈箴鬓角的银白,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是”。
回到听雨轩,沈穆清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时静姝很是担心:“怎样了?沈伯父训斥你了?”
沈穆清摇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老爷的态度一点也没有软化,甚至是更坚定了!”
“那你怎么办?”时静姝不由皱了眉,“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忤逆沈伯父吧?”
沈穆清沉吟道:“初五就可以开春宴了,我想让闵先生出面劝劝老爷。”
“这是个好主意!”时静姝喜道,“不如写封信给闵夫人,定下邀请的日子。”
沈穆清觉得时静姝这主意好,忙叫了英纷磨墨:“我来给闵夫人写封信!”
大年三十的晚上祭了祖,吃了年夜饭,然后守岁。到了初一,沈穆清和时静姝去给沈箴拜年,沈箴给了两人红包。
时静姝接过红包,笑吟吟地左看右瞧:“我也有吗?”
沉稳的时静姝很难得露出这幅孩子气,沈箴不由呵呵地笑:“你是小字辈。都有,都有!”
陈姨娘又端了什锦水饺来吃。
大家笑盈盈地吃了水饺。沈穆清想到自沈箴退下来以后,初一沈府门可罗雀,而自己和离后,初二、初三亦不用出门,相比别人家,年过的比较冷清。她就提出来玩麻雀。
时静姝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别人家过年,虽说一直表现得喜气洋洋,但心底不免有几分悲凉,就更希望这个年过得热热闹闹。沈穆清一提议,她立刻响应。
沈箴爱好书法,偏偏陈姨娘一点不感兴趣。大舍不在家,她心里本来就在咕嘀,不知道怎样凑沈箴的兴趣。
听说玩麻雀,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刻叫田妈妈去设座椅,拿麻雀。
沈箴看透世情,过年亦没有什么特别欢喜的,只是想到沈穆清和时静姝还年轻,人静心不能静,本来就是领着她们玩,当然也不会反对。
四个人各怀心思,欢声笑语地玩了三天。
到了初四,陈姨娘开始准备春宴,沈穆清和时静姝就跟沈箴练字。
初五安排的是闵先生和袁瑜,到了那天,两人带了女眷,早早就来了。
闵先生带的是锦绣,袁瑜带的是沈穆清在他家里见到的那两个小姑娘大双和小双,沈穆清这才知道,这两个女孩子都是袁瑜的小妾。
时静姝看着不由啧舌:“只怕是比他孙女还要小?”
沈穆清也觉得有些气闷,但还是小声地提醒时静姝:“那是别人家的事!”
沈箴把宴设在外院的花厅,茶点刚上,花厅就传来一阵幽扬的琵琶声。
沈穆清颇有些意外,来给沈穆清请安的锦绣忙解释道:“这是大双在弹琵琶,小双擅长月琴。”
时静姝不由掩嘴而笑:“难怪初五急巴巴的赶过来?在这里没有管头嘛!”
锦绣不由红了脸,强辨道:“我们夫人也准备来的,可巧家里来了客人。”
时静姝打趣锦绣:“哦?我倒想听听,是哪位贵客,还要你们夫人亲自奉承?”
“你也是,给个台阶锦绣下嘛!”沈穆清笑着岔开了话,吩咐锦绣道:“你找个机会跟闵先生说一声,我有急事找闵先生!”
锦绣应了一声“是”,见沈穆清误会她在为闵夫人推脱,忙解释道:“家里真的是有客人,是我们夫人的妯娌十奶奶和她的兄弟。您们不知道,这位夏氏守的是望门寡,极得闵家上上下下的尊敬。要是别人来,我们夫人也就找个由头来了,可她来,却是不能的。”
望门寡,就是男女还未成亲,男子就死了,女子端着牌位嫁入男家并守寡。
时静姝和沈穆清不由面面相觑。
“难道这位夏氏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沈穆清不由奇道,“要不然,她怎么由兄弟陪着这个时候进京?”
“我也不知道!”锦绣笑道,“十奶奶是昨天半夜到的,我们夫人都没和她说上话。”
既然问不出什么,又是别人家的事,还惦记着等会和闵先生的会面,沈穆清转移了话题:“我还以为你们夫人会来,特意让人做了蜜汁莲藕,我让人留着,你记得带回去!”
不管夏氏是为什么来,那都是闵夫人的事。如果不是沈穆清问起,锦绣也不会这样细细地解释。既然沈穆清不再追问,锦绣自然也就抛之脑后:“姑奶奶放心,我一定记得。说起来,我们夫人也惦着姑奶奶——您一年四季都没有忘记我们夫人,春天的桃冬天的瓜”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夏氏姐弟
“穆清,你一向懂事,老爷的忌惮,你应该很清楚才是。”听完沈穆清的请求,闵先生不由沉吟,“你让我去说服老爷,可我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穆清,我也和老爷是一个想法,你要慎重才是。”
沈穆清还试着说服闵先生。她重提沈箴关在狱中时萧飒为沈家所做的事,把萧飒赠送船坞给她的事也告诉了闵先生:“他对我们沈家有情有义,现在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抛下他不管我心里总觉得不安。”
“穆清,我们为他做的也不少。”闵先生并不赞同,“而且有些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
沈穆清一怔:“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闵先生只道:“穆清,你要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
沈穆清更是迷惑,正要追问,小双推门而入。她娇笑道:“闵先生,我们老爷还等着您把那半杯酒喝完呢?”见到沈穆清,又屈膝行礼:“姑奶奶也在这里!”并不邀请她去参加聚会,想来有女方不方便的地方。
沈穆清会意,笑道:“我来给先生请个安!”
闵先生听了微微一笑,朝着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小双去了花厅。
沈穆清呆立在灯火通明的厢房,只觉得如坠冰窟般的冰冷。
初九是沈穆清的生日,送走了初五的客人,陈姨娘就商量沈箴:“往年太太在的时候虽然没有大肆的操办,但人人也有碗长寿面吃。这几年姑奶奶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不如趁着这个生辰给姑奶奶热闹热闹,转转运气也好!您看如何?”
沈箴抬起眼皮水波不兴地看了陈姨娘一眼:“你想怎么办?”
陈姨娘笑道:“我知道姑奶奶是个好静的性子,我想着,做几个姑奶奶爱吃的菜,再让丫鬟们给姑奶奶磕几个头,铸了应锞子一撒,都高兴高兴要是姑奶奶想出去转转,我陪着到庙里去上上香,要是姑奶奶不想出去,我们就提前将十五的花灯挂起来,烟火炮竹点起来,晚上就在花园的暖亭里摆上一桌,赏花灯,放烟火,来他个火树银花不夜天。您看怎样?”
沈箴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难得你想得周到,跟穆清说一声,要是她有这兴趣,你就帮着操办吧!”
陈姨娘兴高采烈地应声而去。
沈穆清听了只觉得麻烦:“我是小字辈,做什么寿。要做,等到夏季给老爷做吧。至于铸几个银锞子赏给丫鬟小厮,倒是件好事。这银锞子我来铸了。”
陈姨娘听了笑得更盛了。她凑到沈穆清的跟前悄声道:“我这也是想借姑奶奶的生辰转转运道。说起来,这几年我们家里可真是不太平!”
“姨娘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言闲语了?”沈穆清笑道:“怎么突然想起转运的事来?”
陈姨娘笑道:“我以前既不懂这些,也不信这些的。后来在舟山认识了闵家的十奶奶,这才知道这其中的窍门。”
沈穆清听得一怔:“闵家十奶奶?”
陈姨娘点头,笑道:“她可真是个能干人。舍哥在舟山,对亏有她的照顾。我前日听锦绣说,她有事来了京里,只是这大年节上,我不好意思走动。也不知道过了十五她还在不在京里?”
沈穆清听她这意思是想去闵先生家做客,想到她前几年为了江南铺子的事和娘家闹翻了,平日连走个亲戚也没有地方去,每天就是围着府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