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梁叔信的笑容更是谦和,他朝着戴贵拱手行礼:“我也只是参了一份股罢了,不敢当戴将军夸奖。”
戴贵听着,眼底就有了几份异样的笑意,梁叔信看着这笑意却心里直打鼓,觉得戴贵开口,定不是什么好事。转侧身对梁季敏道:“大哥让我来寻你,你果然在百花楼。还不快随我回去。”说完,略带责备的说林禀成,“林兄是兄长,怎也不管管季敏,让他随意在酒肆出没。”
林禀成不由辩道:“我们是和林大人的侄儿一起喝酒——又没有旁人!”
那个叫杜安的一听,立刻上前给梁叔信行礼:“叔叔在上,侄儿这厢有礼了。”
梁叔信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上一截的杜安,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杜安是个察言观色的,忙道:“我来前,太夫人曾吩咐。说进了京,一定要看望梁大人,我这才来前打扰的”
林家,自然是今上外家。
为他家办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梁叔信在心底暗暗叹一口气,朝着走廊上的人行礼,道:“我和家弟先告辞了。”又吩咐身后的小伙计,“戴大人这桌,算我的。”
戴贵笑了笑,没有作声,倒是他身后的常师傅,抓耳挠腮地不自在。
杜安一听,立刻上前扶了还醉醺醺的梁季敏,一边朝着戴贵点头,一边鱼贯着随梁叔信而去。
夏志清心中一动,尾随在梁家众人的身后。
待他走到楼梯前正要下楼之际,听见那个常师傅在身后道:“干嘛要那个梁叔信请客啊?”
夏志清听着那语气十分的不满,又想到常师傅一身随从的打扮,却说出与随从极不相符的话来,不由好奇戴贵会怎样回答,脚步就慢了慢。
“送上门的白食我难道还推出去不成?”戴贵答道,说话的口气很随和,像和自己十分要好的朋友般。
夏志清不由回头一睃。
就看见戴贵将常师傅往雅座里推:“好了,好了。我下去等萧飒。这个家伙,自从回来以后就不见了人影,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约他吃顿饭,让我等了快一个时辰。他要是再不来,这顿让他请。”
“他现在身不由已嘛!”夏志清听常师傅为那个萧飒辩道,“你也知道,他如今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自然有好事之徒巴结奉献上意,时时给他穿小鞋你和他那么好,有机会还是帮他说说情吧!”
夏志清就听到戴贵叹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很是无奈的样子。
常师傅见状,也叹了一口气,转身朝楼梯走去:“你脚不好,还是我去吧!”
夏志清吓了一跳,怕被这个叫戴贵的和常师傅发现他在偷听,忙快步下楼追去。
他一边下楼,一边往下望,就看见梁叔信等人已走到了二楼的转角。
夏志清看着他们走到一楼的楼梯口,并不向前去百花楼的正厅,而是随着梁叔信拐进了楼梯间南边角门。
夏志清见了,不由有几分犹豫。
他今天之举已非君子所为。再追过去
但一想到在闵家的初见——白玉般的面庞,灵动慧黠的眸子时,他不再迟疑。
一定要搞清楚两家和离的真正原因了不起自己以后对沈家姑奶奶十二万的好就是了!
夏志清又等了一会。
还好这边都是雅间,来往的人不多!
他趁着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急步朝南边的角门过去,推门而入。
角门后面是个花园子。
因是晚上,又在元宵节期间,虽然看不清楚具体模样,但星星点点地闪烁着红色的灯光,照着这园子别有一番情趣。
夏志清望着眼前的情景,恍然大悟。
百花楼不同于一般的酒楼,他原是先朝的一座王府的一部分,虽然改了门檐,但它原有的辉煌还依然可见。
广亮大门,左右各立屋檐高的石狮子,进了门,可并行两辆马车的甬道,两旁是合抱粗的古树,甬道尽头就是百花酒楼三屋的正楼,正楼后面紧挨着砌了一堵墙。
他当时就在感叹,闵家的管家怎么说闵先生喜欢到百花酒楼来喝酒,还说那里是京都最好的酒楼,看这样子,不过是楼层高一些,布置的雅致些,相比江南的一些大酒楼,也不是十分出色。如果把墙后的那几个院子一起买下来打通了做个花园,或是把左右两边的花园买下打通了做百花酒楼的花园,那百花酒楼的景致只怕是比现在强上百倍。
原来竟是自己想错了——先前看到的花园竟然就是百花酒楼的。
可为什么要这样布置呢?
夏志清正奇怪着,就看见南边有一团簇在一起的红灯笼不时移动着,知道那是有人提着灯笼照路,遂看准了方向,快步跟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梁氏兄弟
走了一小段路,夏志清不由面红耳赤。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闵家的总管一再交待他,说闵先生最喜欢百花酒楼的一道生吃河豚,其他的,都不感兴趣——那园子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个暖亭,暖亭周围黑漆漆一片,里面或传来微弱的丝竹声,或传来隐约男女调笑声。
原来百花酒楼还做这些生意
夏志清埋头走了一阵,终于赶上了那簇灯火。
梁叔信扶着梁季敏在角门送林禀成和杜安等人。
“小心点!”梁叔信嘱咐那些随从小厮。
林禀成撩开暖轿的帘子醉醺醺地问梁季敏:“你,你不回去啊?”
梁叔信代梁季敏答道:“等他酒醒了我再和他一起回去。”
“也好!免得回去被弟媳唠叨”林禀成嘱咐着放下了轿帘。
梁叔信点头,林禀成的轿晃悠悠地被抬了起来。
梁叔信又对身边的杜安等人道:“两位也请回去吧!”
杜安忙向梁季敏和梁叔信行礼告辞。
梁叔信就让身边的人关了角门,扶着梁季敏重新折了回去。
夏志清看着奇怪,又不敢跟近,远远地跟着。
路上隐隐听到梁叔信的话:“哪里是大哥找你是你屋里的大丫鬟香露,吵得我不得安宁。我怕惊动了娘,让你二嫂给我打个掩护,出来寻你你这么又和林禀成在一起了不是告诉你少和他来往的吗别人避讳还来不及,你还想从那里回去你这个样子和林禀成一道从大门出去,就不怕御使弹劾你这个样子回去,我怕你家那位又跑到我那里闹娘上次被你家的那位给气病了,现在刚好一点,你们好歹也消停几天”
其间梁季敏不时地小声辩驳几句。
他们打开南边的角门进了百花酒楼的大厅的楼梯旁,小厮关门的时候发现了夏志清。
“你,是什么人?”
夏志清不由暗呼糟糕。
自己只顾听他们两兄弟说话,竟然忘了保持一定的距离可转念一眼,他又觉得这事不能怪自己。梁叔信开南角门的时候他看得仔细,那里有一道暗锁。要不是亲眼看见梁叔信怎样开的门,他还以为那里只是个装饰的槅扇——要是从里面锁了,自己要从什么地方出去呢?
听到动静的梁叔信已经回头,看见夏志清,吓了一跳。
在走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夏志清——当时他站在靠戴贵那边的墙壁,他还以为是戴贵的什么人。
想到这里,梁叔信的语气就有了十二分的和气:“这位公子,怎跑到偏园去了?”
夏志清大为尴尬,心思百转,笑道:“我是看着这边门开着,有些好奇,就走了进来。谁知道黑灯瞎火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看到有人打着灯笼在林中穿行,我这才跟过来的。”
梁叔信见他说话目光闪烁,心中大为狐疑,正想问个仔细,那边梁季敏已蹲在楼梯间大吐特吐起来。
他顾不上许多,忙叫了小厮拿东西来打扫,又上前抚了抚梁季敏的背。
梁季敏艰难地推开梁叔信的手,难受地道:“二哥,我,我不想回去。你让人给我到后花园收拾间屋子吧!”
夏志清就看见梁叔信脸色一沉。
“季敏,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可是摆在治国之前,你连家都管不好,谈何仕途经济不过是出来喝了一点酒,却连回家说清楚的勇气都没有,你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梁叔信说中梁季敏的心中事还是梁季敏人不舒服,他语带哽咽地道:“二哥,我这不是不想惹麻烦吗?”
梁叔信看了夏志清一眼,欲言又止。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自己所作所为,的确有辱斯文!
夏志清脸色绯红,慌慌张张地上了一旁的楼梯。
上了楼梯,他又后悔了。
自己不是想认识梁季敏吗?
刚才梁叔信和自己说话,自己就应该和他搭上话才是?
这样一想,他的脚步不由慢了下来,梁叔信不高不低的训斥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总是说怕麻烦。可哪一次不是你越怕,麻烦越大。”梁叔信语气带着浓浓的不满,“你屋里的凶悍,你喜欢宛清,我能理解。可有些事,你也要顾些大面。”
夏志清竖起了耳朵。
“我怎么知道她不分场合”梁季敏低声辩道。
“你以为她是穆清啊!”梁叔信说完,脸上露出后悔的表情来——穆清已经离家,自己不应该再提起她才是!
“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梁季敏喃喃地辩道,“我,我又没有干什么她明明知道我对表妹有情,还整出那么多事来要不然,凭我和今上的交情,早就是封疆大吏了又怎会窝在京都不能动弹。”
原来是为纳妾的事!
夏志清听了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沈家也没有冤枉他,闵夫人的话也是有依据的哪有妻子不同意竟然强行纳妾的,而且听他哥哥那口气,他还念着原来弟媳的好。这样想来,沈家姑奶奶的确是个贞节烈女
甩了心上的包袱,夏志清顿时觉得全身轻松,露出个喜悦的笑容来。
“你自己做错了事还怪别人!”梁叔信忍不住斥责道弟弟,“要不是沈家最后放你一马,你早就去牢里蹲着了”
“我没有错!”梁季敏不服,挺着脖子嚷道,“林禀成说的对,没有哪个女人像沈穆清那样蛇蝎心肠。为了争风吃醋,竟然置我的前程于不顾。这样不知道尊敬丈夫,不懂得识大体的女子,可恨我中了她的圈套,不能休了她”
有一群人从雅座里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梁叔信忙拉了梁季敏:“有人来了。你少说两句!”
梁季敏甩手挣开了梁叔信:“我有什么怕的!我又没有做错,我为什么要怕!”
那群人听到动静,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沈箴的闺女沈穆清就是阴险的歹毒妇人。”梁季敏趁着酒性,把平日里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家务私事,他们沈家竟然闹得人皆尽知,她何曾顾忌我们梁家的颜面,哪里有一点女子的宽容谦让。她自嫁入我们梁家,上不孝顺公婆——惹得母亲为沈家被抄的事日夜无眠,下不爱护幼惠——带了幼惠划船竟然让她掉到了河里”
“给我闭嘴!”梁叔信脸色铁青地喝斥了梁季敏一句,然后朝看热闹的人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喝醉了说胡话呢”
梁季敏被哥哥的怒气吓呆了,半响没有回过神来——好歹是闭了嘴。
有人呵呵笑起来:“两位是定远侯的兄弟吧?”
梁叔信不自然地笑:“让诸位见笑了?”
能到百花酒楼喝酒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当年的事虽然虎头蛇尾了,但大家多多少少都听说过一点,那群人里就有人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说起来,这也是桩悬案了!”
这些人看梁季敏的表情大多带着几分不屑。
梁季敏被激怒:“怎么说是悬案?不过是沈箴仗着太上皇的宠爱以权谋私罢了!如果真有理,怎不到今上面前去告御状我梁季敏敢在殿前对质。”
涉及到今上和太上皇这样敏感的话题,谁又愿意为句闲话惹一身骚
大家干笑数声,都道“时间不早了”,散了。
梁叔信被弟弟气得直哆嗦。
夏志清见状,准备回雅座。
他刚上了几阶台阶,有人像阵风似地和他擦身而过。
夏志清吓一跳。
怎么有人走路不带声响的。
正奇怪着,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萧飒,萧飒,你要去干什么?我的腿不好使”
夏志清回头,就看见那个戴将军扶着楼梯的扶手望着楼下。
他再顺着戴将军的目光向下望,就看见一个年约二十二、三岁的男子站在楼梯间向上望。
夏志清看着心中一跳。
那人穿着件很普通的玄色潞绸道袍,身材削瘦修长,相貌英俊飒爽,看人的目光却犀利如鹰隼,使他的眉宇间有种让人胆战心寒的萧杀之气。
他抿着嘴扫了夏志清一眼,夏志清有种五脏六腑都被看得一清二楚而无处躲藏的窘迫感。
“萧飒,”夏志清听到戴将军喊那人,“常师傅去找你还没有回来,我腿不好使,只带了一个有身手的小厮”
那个叫萧飒的男子听了嘴角微翘:“戴兄,我自有分寸。你且回屋歇着就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可不知为什么,夏志清却感觉到了与他表情截然不同的坚持。
“你”戴贵望着萧飒,叹了一口气。
萧飒微微一笑,脚步轻盈地转身离去。
原来是身怀绝技,难怪走路听不到声响
夏志清想着,就看见戴将军朝自己望过来。
如女人一样美丽的面容,却有刀锋般寒意迫人的眼神。
夏志清打了一个寒颤,解释的话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我去看闵大人来了没有还没来!”
戴贵的眼里的锐利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你是闵大人的”
夏志清松了一口气,忙道:“我是闵大人的亲戚,哦,我姐姐是闵大人的弟媳,不是什么干亲戚!”
戴贵笑起来:“见到闵大人,就代我问一声好。”
夏志清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戴贵朝他友善地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地与他擦身而过——下了楼。
夏志清站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上去吧,自己很好奇这个戴将军和那个叫萧飒的人要去干什么;下去吧,自己刚才装作从外面进来的样子
他在那里苦恼着,戴贵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楼梯间。
第二百章 打人事件
夏志清望着空荡荡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