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却看也没看一眼,问梁幼惠:“季敏今天一整天都和你们在内宅陪亲家吗?”
梁幼惠笑着摇头:“三哥一去,太太就让人把他带到沈大人的书房去了,还说,有两个阁老也在。到了中午的时候,我和三嫂等三哥回来吃饭,结果前院的小厮说,沈大人带着三哥去礼部的一个侍郎家里吃酒去了只有我和三嫂在内宅陪着太太。”
冯氏眉宇间就有了几分欢喜。
她拎起红线,穿在上面的赤金小鱼左右摇摆地晃动着刚从河里捞起来的。
“这可真是新鲜物件,”冯氏望着手里的小玩意,“真亏亲家想得出来。”
沈穆清却有微微的伤感。
以前李氏的病还没有这么重的时候,不仅花心思打各式各样的金、银子赏人,还花心思给她做衣裳、制鞋袜,每次过年和李氏去别人家拜年,她都是被别人家小孩子羡慕的一个
她微微低了头劲地眨着眼睛,让眼眶中那些湿润快些散去。
梁幼惠却没有注意到沈穆清的伤感,她兴致勃勃地拨弄着那些小鱼:“三哥的是鹰,太太说,要祝三哥鹏程万里;三嫂嫂的是梅花是要学着凌寒盛放。”
“真的吗?”冯氏笑眯眯地摸着女儿的头,“等会把你三哥的小马也拿来我看看”
母女俩人正说着起劲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大少奶奶回来了!”
冯氏“哦”了一声咐沈穆清:“你带着幼惠回去吧!”
说着,让董妈妈把沈穆清带回来的礼物收了起来嘱咐梁幼惠:“把东西收好了,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思,你别弄丢了。”
梁幼惠喜滋滋地应了,等她收好了东西,两个人给冯氏行了礼就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她们碰到了王温蕙。
三个孩子都表情欢快,胸前挂着大大小小的荷包,叽叽喳喳地喊着“三婶”和“二姑姑”。
看得出来,孩子们在外公家玩得很愉快。
最小的康哥还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金豆子递给梁幼惠:“二姑姑,也给你一个”,梁幼惠咯咯地笑,王温蕙忙把康哥手里的金豆子夺了过去,责备抱他的马妈妈“小心孩子咽了下去”。
马妈妈忙陪着笑脸告罪,两相人站在台矶上略略寒暄了几句,就散了。
第七十九章 半旧扇套
回到叠翠院,梁幼惠大喊着“累”,叫在家守屋的落梅把小澡堂子烧起来:“要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落梅看了沈穆清一眼,沈穆清微微点颌,她笑应而去。
等梁幼惠去泡澡去了,沈穆清想到刚才回院子时梁季敏屋里亮着的灯。
难道是先回来了?
却没有去给冯氏请安或者是,太夫人交待了让他为难的事,心情不好?
想到这里,沈穆去了梁季敏住的东厢房。
梁季敏还在太夫人那里有回来——是澄心在给梁季敏裁宣纸。
沈穆清见他:事这么用心,笑道:“今天是大年初三,你也歇会吧!”
谁知道澄心脸一红,喃喃地道:“三奶奶,三少爷吩咐过了,大年三十到正元十五,每天练二十张大纸我今天出去玩了,纸还没有裁好呢!”
沈穆清不由暗暗点。
说起来。梁季敏还是很用功。每天最少练二十张大张地小楷。
她望着灯光下澄心红扑扑地小脸。笑:“十色今天跟着少爷去了我家。你跟谁去玩了?”
澄心笑道:“和小伍子。”
“小伍子是谁?”沈穆清一来是没什么事。二来见澄心年纪小。今天地气氛又好。趁机和他聊天。想多了解了解梁季敏身边地人。也和他身边地人沟通沟通。加深下感情。
“他是冯家五姑娘身边赶车地。”澄心和沈穆清聊着。手下却一刻也不停。“每次五姑娘来地时候是他赶车。有时候。他也会找我和十色玩。”
沈穆清娇笑副恍然大悟地样子:“原来是宛清表妹啊!”
她一边说,一边细细地观察着澄心的神色:“怎么来也不事先说一声,要不然们晚些出门,也可以碰一面。说起来,我只听三少爷说起不认识呢!”
澄心本就是个活泼的人,又见沈穆清态度和善,很有兴趣和他闲话,自然是知无不言无不尽:“三少爷成亲的时候,五姑娘病了,没来吃酒,不过,五姑娘身边的乌金姐姐来过,给三少爷送了五姑娘的贺礼。”
沈穆清听得眼皮子一跳。
“五姑娘身边的丫鬟叫乌金啊奇怪的名字?不知道其她的几位丫鬟都叫什么名字?”
澄心笑道:“五姑娘身边只有两个丫鬟,都是打小在她身边服侍的。另一个叫蝉翼。”
“你们都是纸五姑娘身边的都是墨。”沈穆清垂下眼睑,“岂不是想怎样画就怎样画?想怎样写就怎样字?”
“哎呀!三少奶奶不说还没有注意到。”澄心摸头,“真的哦们都是纸,五姑娘身边的姐姐都是墨。难怪十色总是说不过五姑娘身边的蝉翼姐姐,原来是这名字起得不好”说着,他傻傻地一笑,“等过两天五姑娘过来,我把少奶奶这话说给乌金姐姐听,她一定也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沈穆清眉角轻扬:“五姑娘约好了什么时候到的吗?”
澄心摇头:“约到是没有约好。不过,自从我进府,每年过了正月初十,夫人都会派人接五姑娘来玩几天,等过了正月二十再送回府。”说到这里,他一笑,“三少奶奶过几天就能见到五姑娘了。”
沈穆清点头,心不在焉地和澄心说了几句话,就借口天色太晚不等梁季敏回了屋。
她见梁幼惠还没有从澡子里出来,就去了李妈妈那里。
“今天家里都来了些什么人?”沈穆清的脸色很冷峻。
李妈妈忙道:“除了有两家脱了藉的家生子回来给主子们拜年外,就是德庆侯府那边的一位五姑娘来给太夫人、夫人拜年。”
“她一个人吗?”
李妈妈点头:“带了两个丫鬟,两个妈妈,两个粗使的婆子,赶了两辆车过来。”
“夫人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这个就不知道了!”李妈妈微怔,“说是这位五姑娘每年初三都会过来给夫人拜年,到了十五元宵节,夫人还会接过来陪着二姑娘走百病。”
沈穆清点了点头,道:“以后这位五姑娘来,你机灵点。”
李妈妈忙应了一声“是”,沈穆清转身又去了梁季敏的屋子。
梁季敏还没有回来,澄心的纸刚刚裁完,看见沈穆清,他怔了怔:“少奶奶可是有什么急事?要不要我帮着传个话?”
沈穆清摇头:“就是无事,到处走走。”说着,去了梁季敏的睡房。
小小的填漆床,挂着月白色的锦帐,临窗大炕的窗台上摆着两盆水仙花,不时传来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梁季敏的睡房。
沈穆清闲庭信步般地走到填漆床前翻了翻梁季敏放在枕边的书,然后又坐到
大炕上,仔细地打量着那些摆设。
澄心跟在她的身边笑道:“三少奶奶要找什么东西?”
沈穆清微微垂头,很是娇羞的样子:“闲着也是闲着,我想给三少爷做点东西,不知道做什么好?”
“你给三少爷做什么三少爷都会喜欢的。”澄心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吟吟地望着沈穆清,“三少爷的衣裳一般都是请针线班子上的人做,小物件就是夫人屋里的姐姐们帮着做——春树和碧云的针线活没有夫人屋里的几位姐姐好。”
沈穆清微微点头,打开炕几上的书笸翻着里面的书:“这些都是少爷平常看的?”
澄心点头。
沈穆清就发现本书里好像夹着东西。
她拿起来一看,是本《诗经》,面夹着一个半新不旧的扇套。
沈穆清眼孔:缩,轻轻地拎起那个扇套。
石青色锦缎做底,绣着满满的草色紫藤花茎叶,偶夹两朵几不可见的白色的紫藤花。虽然有些褪色了,但丝线依旧明艳,一看就知道用的是价值不菲的苏线。
“这扇套做得可真是细,”沈穆清望着摊开在自己面前的扉页——正是那首后世很有名的《蒹葭》,“不知道是夫人屋里哪位姐姐的手艺?”
澄心仔细看了一眼,笑道:“这五姑娘给我们三少爷做的,已经有好几年了。”
“哦?”沈穆清望着澄心挑了挑眉。
“三少爷收藏的扇子都是名家书写的,贵了。”澄心笑道,“那年就请了五姑娘帮着做扇套。
一共做了十二个,还有个桃红底的,绣着绿色的柳条,上面还歇了两只黄莺——您说,那么小的一个地介,竟然绣了那多的东西。当时拿过来,我们夫人看了都啧啧称奇呢!”
这样细腻的绣工,这样繁杂的花式,这样精巧的心思
“真漂亮!”沈穆清满脸笑容,“五姑娘的手可真巧!”
“谁说不是!”澄心笑道,“三少爷每次戴出去,其他几位少爷都拉着瞧半天,有的让三少爷送他,有的还央了三少爷帮着也做几个。可这东西是五姑娘做的,即不能送人,又不能随便去求。后来三少爷就索性把扇套都收了起来。”
沈穆清听了,嘴角微嘟:“我原也准备给三少爷竹个扇套的既是如此,你把另外几副扇套拿出来我看看,免得我和五姑娘绣的东西重了样子!”
“肯定是重不了的。”澄心一边应着沈穆清,一边微笑着转身打开了墙边立着的黄梨木鎏金包角的高柜:“我跟着三少爷出去,还从来没见过谁身上的扇套和三少爷的重过五姑娘擅长画花鸟,这扇套上的花样子,定是五姑娘自己画的五姑娘还给少爷做过一双卷草边松绣梅花岁寒三友的缎子护膝,那做工,就是二姑娘看了也傻了眼咦?原来还放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了!”澄心满脸的狐。
“或者是春树、碧云她们收起来了!”沈穆清淡淡地道,“要不,你等会问问春树和碧云。”
澄心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他不由沮丧道:“明天我问了两位姐姐,再给三少奶奶找去。”
沈穆清就拿了那石青色的扇套:“这个我先拿去了,比着裁个大小。只是别告诉三少爷,我明一早就给送来。”
澄心乌黑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三少奶奶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等三少爷知道您给他竹了扇套,一定很高兴的”
沈穆清把扇套递给明霞:“照着裁个大小。”
明霞笑着接过起扇套:“哎呀,这是谁做的,真是精细。”
沈穆清微微一笑,没有吱声。
到了半夜,东厢房里突然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春树来叩沈穆清的门。
“三少奶奶,三少爷发澄心的脾气,您让二姑娘去看看吧!”
沈穆清目光清冷如霜,不带一丝的温度:“让二姑娘去,能劝得住吗?”
春树一怔。
沈穆清已转身去喊梁幼惠了。
梁幼惠揉着惺忪的眼睛:“嫂嫂别管这事了。我三哥脾气一向是最好的,既然发脾气,那澄心定是做了什么让三哥极恼的事。”
沈穆清笑望着春树:“你也听见了。快下去歇着吧!”
春树望了望沈穆清,又望了望已倒头睡下的梁幼惠,眼角含泪,嘴角微翕地想说什么,沈穆清已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进了幔帐。
第八十章 正月初九
第二天一大早,沈穆清的睡房刚掌了灯,梁季敏已立在了堂屋。
她听见英纷笑道:“三少爷这么早!三少奶奶和二姑娘还没起呢!您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不用。”梁季敏的声音有些紧绷,“我就是有句话问问三少奶奶——天我们国子监的几个同窗约了一起去给林祭酒拜年,我要早点出门。”
沈穆清就吩咐身边的步月:“跟三少爷说一声,我马上就好!”
步月应声而去,沈穆清对着镜子抚了抚乌黑的青丝,笑着对明霞道:“给我绾个牡丹头吧!”
明霞微怔,笑道:“少爷还在外面待着,不如绾个纂儿”
“今天可是大年初四,”沈穆对着镜子左顾右盼,淡淡地道,“你不是常说我打扮得太素净了吗?今天让你显显手艺。”
明霞然,不安地看了一旁正给沈穆清搭配衣裳的英纷一眼。
英纷朝着了眨眼睛,做了个“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表情。
明霞眉头微蹙,应了一“是”。
等沈穆清收拾好。外已是大亮。
她笑盈盈地给季敏行了礼。梁季敏就急急地迎了过来:“你看见我屋里地一个旧扇套了没有。”
沈穆清喊了明霞“把昨天我给你地那个扇套给三少爷”。转身笑道:“一个旧扇套而已。看把相公急地。”
梁季敏一怔子中有无措一闪而过。他喃喃地道:“那样子我很喜欢。准备照着再做一个。”
“哦!”沈穆清目光流转。璀璨如星。“既然是准备照着再做一个。我屋里明霞地绣工也是数一数二地。”然后又喊明霞。“那扇套暂时就别还了你照着做一个。到时候新地旧地一起给三少爷送去。相公。你看如何?”
梁季敏喃喃半晌。才声如蚊地应了一声“好”。
沈穆清掩袖而笑:“放心,放心,我不会把这扇套搞丢的。说起来,我正想问相公,不知道这扇套是谁绣的,绣工这样的好。这一开春,又要做春裳了正好请来给我做几条综裙。”
梁季敏眉头微皱:“你自己的绣工也是顶好的,更何况还带了丫鬟媳妇过来,何况请人做针指,反坏了名声。”
“相公说的有道理!”沈穆清望着梁季敏,笑得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般灿烂。
大年初一走本家,大年初二走外家,大家初三走岳家。过了这三天,大家走动就随意起来。
初四梁季敏和同窗去给林祭酒拜年,初五被沈去去了张阁老家六被驸马拉去去了晋王府,初七隔壁的魏公府请梁家两兄弟去吃酒,初八柳进过府做客梁季敏代父陪客梁季敏忙的时候,沈穆清则每天给太夫人和冯氏昏定晨省后就和梁幼惠在花园里走走,或者回叠翠院去做针线活,很是清闲。
一来二去的,就到了正月初九沈穆清的生日。
沈穆清刚睁开眼,落梅、珠玑就带着小丫鬟们给沈穆清叩头祝寿,沈穆清笑盈盈地受了礼,给每人打发了一锭八分的小银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