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雨声渐大,御辇里沉默着,没有再发出声音。。。
胡公公也住了口,侍奉着皇帝回了宫。
他亲自服侍皇帝换了衣裳,上了炕。
高宗阖着眼突然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胡公公躬着腰轻声答道:“他行的礼不对。先是单膝,后才改了过来。”
深夜,一名千牛卫换了内侍的衣裳出入皇后的寝宫,这意味着什么?
像有一只手使劲拽着高宗脑里的筋,他伸手按着疼痛的那处,问道:“崔中郎将还未回宫?”
胡公公悄眼看了看皇帝:“他家来人报称,他的伤腿还没治好,受了寒,病逝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一月前。因是小事,千牛卫报备了声便处理了。”
“下去吧。不用查了。”
高宗摆了摆手。
“是。”胡公公领着内侍放下了层层帷帐,退到了帐外。不知是雨淋湿了衣襟还是自己的汗,胡公公背心一片润湿。
皇帝说不用查了。胡公公在宫里头呆了几十个年头,却知道皇帝的意思是,不需要查了。
他站在殿门处,望着外间黑沉沉的殿宇,越发佩服远处殿宇中的那个妩媚的美丽妇人。那么短的时间,自己只是让徒弟去匆匆传了个消息。她就安排妥当了。
胡公公猜不到,压垮皇帝心防的最后一根稻草会什么时候到来。
皇后宫里。
崔皇后没有歇着,她眼里有着疲惫的红丝,声音干涩:“嬷嬷,那名千牛卫真是崔中郎将的人?”
嬷嬷皱着眉:“以往似在中郎将身边见到过。”
崔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他说的是真的了。皇上对崔中郎将暴病身亡起了疑心。”
“娘娘。皇上怎么会关心崔中郎将这种小人物?他除了是崔家族人,他的死活与娘娘半点关系都无。”嬷嬷冷冷说道,“老奴却担心别的。那千牛卫早不来晚不来,皇上一来,他就来了。娘娘,你不觉得过于巧了么?内殿那么大,他混在内侍中低着头,也比冒然跑出去冲撞了皇上安全。”
“殿内有灯,他是千牛卫,听到皇上来难免有些惶恐。本宫也吓了一跳。好在皇上素来温和,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崔皇后随口说道,想着忠心的崔中郎将,忍不住有些难过,“这宫里头值得相信的人越来越少了。本宫极是后悔,不该让崔中郎将亲自领人去。”
“娘娘!”嬷嬷喊了她的一声,又垂下头去,“您歇着吧,奴婢去探探消息。”
大雨整整下了七八日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在翠华山老君观给张氏做周年祭的杜家一行人被阻在了山上。无奈的借宿在道观里。
大夫瞧过杜老夫人道并无大碍。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恢复得快,只能慢慢调养。
杜燕绥望着檐上滴落的水线,心里不甚担忧。
侍卫轮番的冒雨骑马回府传着消息,他始终不放心。
岑三娘挽着他的胳膊,靠在他身上道:“山道泥泞,马车不方便走。看这雨说不定要下十天半月,不如你骑马回府陪着祖母。”
杜燕绥低头看她,伸手揽了她,用披风将她裹在怀里:“我怕你淋了雨也生病,不然,带着你共骑也行。”
他的怀抱很温暖。岑三娘蹭了蹭,脸压着一处硬硬的东西,好奇的问道:“你搁了什么东西?”
杜燕绥突然想起来了。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细长的匣子:“去年我去江南平叛乱,没来得及给你备生辰礼。今年又去断龙气,也错过了。给你补的生辰礼。”
岑三娘看匣子大小,知道定是簪子一类的。听他还记得,不由嗔他:“你记着,明年可一定得陪我一起过。”
她打开匣子,里面是枝银簪,簪头镶了颗猫眼石,样式简单,说不上十分美丽。
杜燕绥拿过簪子,拔开了簪头,簪身是空心的。
“装着软筋散粉末,给你防身用的。或者你放张银票也行。除了簪头是纯银的,簪身却精铁包了层银。这样就瞧不出它是空心的了。你拿着当柄小匕首用都成。”
岑三娘哭笑不得:“别人送首饰都是为了好看,你怎的送我这样的东西。”
杜燕绥想起了对滕王决裂的对话,笑道:“我就想你安安全全的。实用最好。但愿你永远都不要有用上它的一天。”
他将簪子小心的插在她头上,抱歉的说道:“我把馒头和侍卫都给你留下。只带黑七回去。”
“老君观甚是规矩。二十几名侍卫还有阿秋和逢春在,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快些回去吧。我倒真担心祖母。她年纪大了,又病着。府里虽说有人侍候,哪里比得上你在她身边踏实。”岑三娘说道。
杜燕绥嗯了声:“不用收拾行李,做点饼,我穿身蓑衣就回去了。等雨停了,我来接你。”
他叫来馒头吩咐了几句,和黑七穿着蓑衣戴了斗笠,上马去了。
张氏的年祭法事已经做完了。杜家包了一座小跨院,侍卫们轮班守着,岑三娘足不出院,和丫头们做着针线活,只等雨停了便收拾行装下山。
岑三娘呆在屋子里极闷,这两日眼见雨渐渐小了,阿秋就劝她:“少夫人不如去观里走动走动,拜拜三清道祖。”
岑三娘不信教,觉得在观里走走活动下筋骨也不错。就换了方便行走的胡服,穿了木屐,带着馒头和几名侍卫出了院子。
才进三清殿,见殿内蒲团上单独跪着个妇人,旁边站着个丫头。她停住了脚步。
那妇人叩头上完香,摇出了一支签文来。她扶着丫头的手起来,转过身就和岑三娘打了个照面。
“徐夫人?”岑三娘诧异无比。
徐夫人也是一惊:“杜夫人?”
见她吃惊的模样,岑三娘微微有些放心,暗骂自己像惊弓之鸟,见着滕王身边的人就忍不住胡乱猜疑。滕王远在隆州,杜燕绥才回来没多久,他怎么可能出现在京郊。
两人见了礼,徐夫人热情的说道:“我是来还愿的,顺便摇支签瞧瞧。杜夫人怎么也在这里?”
岑三娘没有隐瞒:“母亲周年,做场**,没想到被大雨阻在了山上。看这天气,这两日就该停了,等路好走一点,再下山。”
徐夫人点头道:“我也是,来都来了,马车好不容易才上了山。在观里包了个院子,打算住几日待路好了再走。”
既然见了,岑三娘就请徐夫人去自己院里坐了坐。
屋里烧着地龙,徐夫人顺手将签文放在一旁,看到茶具,笑盈盈的道:“今日小妇人给您点杯茶吃吧。”
她动作流利的煮茶,没有提今年织锦阁的干股,岑三娘也没有问。这本来就是滕王送的。今年他不送,就算了。
徐夫人是个好相处的,不提干股一事,却说起了代销的羽绒服:“今年已销了五千两银子了。回头妾身便把银子给您送去。”
蚊子再少也是肉啊。岑三娘笑咪咪的点了点头:“多谢您关照了。”
徐夫人又道:“现在销路打开了,杜夫人可以自己开店。织锦阁旁边就有铺面,原也是我家主子的产业,因织锦阁要不了那么大的门店,所以做了别用。如果杜夫人愿意,妾身就收回那家店面,把羽绒服单放在店里,另取个店名。掌柜都是现成的,您只管遣个帐房来就行。租金照市价八折,您看如何?”
相当于百货商场里买个专柜,自己经营。省时省力。
岑三娘觉得不错,就同意了:“店名不用取别的,就取羽绒服三字,简单方便。”
徐夫人抚掌大赞:“如此简单明了,甚少。待回去,您只管安排帐房先生来坐堂就可以了。”
她点了茶,两人慢慢饮了,又聊了些今年京里流行的冬衣款式,徐夫人便告辞了。
送走徐夫人后,岑三娘默算了下现在的产业,尚有几万两现银捏在手里。觉得像方家军服生意参一脚,做风投也未曾不可。等到哪天邹家又有商船出海,再投一笔去试试。别的钱,风景好的地方买个别苑买几块田,反正现世太平,做地主最安稳。
她突然想到刚进国公府接帐时,匣子里倒出来的几十两银子,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人人都想当官进爵了。福利太好。
岑三娘正想着,却发现炕桌上放着一支签。她呀了声道:“阿秋,徐夫人求的签搁这儿忘拿走了。她应该还没走远?你赶紧给她送去。”
阿秋拿了签,去门口换了木屐,撑着伞追去了。
徐夫人辞了岑三娘出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包的跨院在道观后面,位置较偏。看中的就是此处清静。
她叮嘱丫头守在门口,进了转身关了门。掀了帘子进了里屋,曲膝行了礼道:“王爷,杜夫人打算雨停后离开。她是来做周年**的。”
“本王和她倒是缘。”滕王嗯了声:“你与她说妥了?”
徐夫人道:“说妥了,回去就能把店开起来。”(还有一更)
☆、偷窥
偷窥
老君观占地宽广。。。时有信徒上山寄住。
阿秋追出来时已不见了徐夫人的踪影,只好找知客道人打听。问清楚徐夫人的院子的方位,撑着伞寻了过去。
这地方实在幽静,回廓两端是一大排厢房,都紧闭着房门,尽头低矮的白墙护着一方院落。
她拍了拍门喊了声:“徐夫人可在?”
不多时,一个丫头打扮的婢子前来开了门。
阿秋行了礼道:“姐姐,请问这是织锦阁徐夫人的院子么?”
那丫头认得她是岑三娘身边的侍女,就笑道:“正是,不知姐姐寻我家夫人可有事?”
阿秋便把那支签递了过去:“徐夫人抽的签忘拿走了,我家少夫人嘱我送来。”
那丫头收了签,又道了声谢。
阿秋口称不谢,转身走了。
丫头见她离开,这才关了院门。
阿秋走了一会儿,上回廊的时候,木屐踩滑,哎哟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慢慢的爬起来,捡起伞和木屐,揉着腰,慢吞吞的走了。
小院里面的厢房正对着道观的院墙,一角飞崖被墙围了进来,崖上褐色的草在风里无力的摇晃着。山缝间却有一茎野菊,顶着寒风绽开了花蕾。
她会像那朵野菊吗?会顶着严寒瑟瑟的绽放吗?
滕王想起了岑三娘被范家逼得主动找他帮忙的模样,又想起她跳进赣江里的决然。真把她逼进了绝境,她还会给他惊喜吗?
他轻轻笑了起来:“明年三月前赶制几千件送过去,蕃子们应该很喜欢。丝绵贵,用此物替代丝绵,还能换许多珠宝回来。本王赚了银子,给杜家挖了坑,极好极好。”
那笑声听得徐夫人心头一凉,禁不住怜惜起岑三娘来:“王爷,若征西军发现了蕃子身上的羽绒服,杜家怕是逃不过满门抄斩的下场。”
是啊,通外敌的罪名怕是逃不掉了。
可那又如何?
滕王想起蟠龙山被挖断的山丘,想起与杜燕绥的话,不由冷哼一声:“他知道本王的事太多了。有他在皇上身边,迟早会成为本王的心腹大患。”
当初您那样看重岑三娘啊。怎舍得看她上断头台?徐夫人无声叹息。
“宫里的人什么时候来?”滕王换了话题。
徐夫人收拾好情绪,轻声说道:“就这一两日了。王爷,杜夫人在山上,王爷要不从后山走,妾身担心被她瞧见。”
滕王想了想,轻叹了口气道:“无论如何,本王也要在这里坐镇,瞧着她入主凤位才会安心。”
既然滕王已做出了决定,徐夫人不再犹豫:“是。妾身这就去安排。”
阿秋一身泥,狼狈不堪的回了跨院。
馒头忍不住喷笑:“阿秋姑娘,你今天陪少夫人去三清殿也该替自己求枝签瞧瞧。再请老道给你算算,是否不宜出门。”
阿秋瞪他一眼:“再取笑本姑娘,将来叫少夫人给你娶个恶媳妇!”
“哎哟,还真凶啊!我看这恶媳妇非你莫属”馒头大笑起来。
阿秋气得扬起手里的伞去打他。
馒头抱着头开跑,不住的回头挑衅:“哎哟,打不着!”
侍卫们哄堂大笑。
岑三娘闻声出了房门,看到阿秋满身泥水,踩着木屐追着馒头打,忍不住也笑了:“好啦,阿秋!瞧你摔成那样子,还不赶紧去换身衣裳!”
阿秋狠狠的瞪了馒头一眼,将伞朝他扔了过去,提起裙子去了厢房。
等她换好衣裳正要出门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她心里浮了起来。阿秋猛的拉开门。
馒头唬了一跳,手里端着的姜汤漾了出来,烫得他龇牙咧嘴,手却稳稳的端着碗:“少,少夫人让给你熬的,你趁热喝。”
阿秋愣了愣。
“快端过去呀,烫死我了!”馒头的脸渐渐的红了,也不知道是烫的还是羞的。
阿秋接过碗,真烫!她飞快的搁到了旁边柜子上,看到馒头用手捏着耳朵走了。她看了眼那碗姜汤,抿嘴一笑,叉腰骂道:“笨得要死!这么烫不晓得拿个托盘啊!”
馒头跑得更快,一溜烟就钻进了侍卫们住的倒座房里。
阿秋将嘴凑到碗边,滋溜喝了一大口,吹着气,这才用帕子垫了手,将一碗汤喝完。浑身热出了一层毛毛细汗,她舒服的吸了口气。想了起来,跑到门口大叫:“馒头!馒头!”
倒座房里发出阵阵哄笑声,馒头慢吞吞的支出了头:“什么事呀?”
阿秋朝他招了招手,馒头慢吞吞的走过去,清了清嗓子,还没等他说话,阿秋一把扯住他将推进了房里:“呆着,别出声。”
让他进房了!她让他进她房间了!馒头的心咚咚直跳,血直往头上涌,脸涨得通红,紧握双拳站得笔直。
阿秋一把拉上门,在门外说道:“你在看我吗?”
门上糊的绵纸映出一个苗条的身影,馒头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声音颤抖:“在我天天都看着你我,我”
门被拉开,阿秋若有所思的望着他。
“我,我,我”馒头觉得嗓子眼被堵着了,他又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
阿秋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她提起裙子飞快的奔向了正房。
她知道了,不用他说,她就知道了!馒头一脸幸福的走出了房门,傻笑着飘了回去。
“少夫人!”阿秋进了正房,见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