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事。
岑三娘说他现在还小,不是家事,他帮不了忙。岑知林沉默了会就让阿福收拾行李。由阿福爹赶着车出了城。没走多远,一行人从城里追出来拦住了马车。
听见外头吵闹着说不见了个奴婢。岑知林让阿福掀了帘子下车。对方瞧见马车里就主仆二人,赶紧赔礼道歉。倒真像是查找逃奴的大户人家作派。
岑知林耳朵尖,隐约听到有人嘀咕句:“那么小的孩子”他心里起了疑。马车重新启动,他挑了帘子回头看,那群人又返回了长安城,对路边经过的马车连瞧也不瞧上一眼。
岑知林倒吸口凉气,很明显,这是针对自己而来。不,是针对每一辆从国公府出来的马车。有人害怕三娘送走孩子。
“回长安。”岑知林做出了决定。
大年初五,大雪中,征西军的战报和数封密涵送进了宫。
本是封衙停印的时候。新提拨三省长官,六部和九寺五监的主官,以及御史台的御史大夫被匆匆召进了大明宫宣德殿。
他们中世家一派的大多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军方的战报还是自家人送出的消息都在说同一件事。蔡国公降了冯忠。
征西军把贺鲁打到了柘析城一带,和冯忠打着长林军旗号的队伍打了两仗。当先锋的就是穿着黑底银色明光铠,手持天策枪的杜燕绥。蔡国公勇猛,冯忠调度有力,又仗着熟悉地形,竟让征西军在石城外面的沙漠戈壁中了伏,战死了一千多人不说。大军南下追了千里,后面粮草锚重被小股胡子骚扰,行进缓慢。得不到供济,唐军冻饿死了几百人。
苏定方先还不信,亲自带了万人马队上阵,结果被冯忠一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惊得愣了神。杜燕绥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直接一箭朝苏定方射来。没射中苏定方,却射断了他身旁的帅旗。
原来的主帅居然降了敌。冯忠又大骂先帝是杀兄弟逼迫高祖皇帝篡夺的皇位,唐军士气低落。
苏定方亲眼所见,征西军成千上万人亲眼所见,还作得了假?
而皇帝最信任的另一人,尉迟宝树却在后方,没有亲眼所见,密涵也难以决断。
“皇上!蔡国公罪该万死!臣请皇上查抄蔡国公府,满门处斩,以儆效尤!”
“皇上,不如绑了蔡国公夫人去西突厥,阵前祭旗!”
群臣或有私心,或同仇敌忾。
九寺卿之一的尉迟宝林心里暗叹,出班奏道:“皇上,杜燕绥贵为一品国公,降了冯忠能有什么好处?他尚不知道杜老夫人过世的消息。他和冯忠就算有几年师徒情谊,这份情谊能让他将自己的亲祖母,妻子和儿子推向断头台,让杜家背上千古骂名吗。下官认为此事另有蹊跷。”
当然有蹊跷!高宗想起大年初一岑三娘进宫的事。以为明白了杜燕绥所想。他心里愤怒不己。
就算杜燕绥想砍冯忠的人头。他也犯不着假降真打,牺牲上千名将士的性命!自己想杀冯忠不假,却没让杜燕绥胡来!
高宗心头微震,眼里透出一股寒意。就算杜燕绥是假降,将来成功了提了冯忠的人头来复命,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认了这件事。不然传扬出去,用千名将士的性命换得冯忠的人头,皇帝宽仁的名声就毁于一旦。
且为了一个前先林军余孽,牺牲上千将士。使得征西军士气低落。落在有心人眼里,定会认为自己心虚,顾忌着隐太子。
尘封在人们记忆中的玄武门军变会被重新翻出来。还有自己,不也是因为废了长兄的太子之位,才登基为帝的吗?
高宗越想心里越惊。暗骂杜燕绥脑袋被驴踢傻了。难道除了假降,他就没有别的办法接近冯忠?非要用将士的性命换取冯忠的信任?他随冯忠出兵做了先锋,他就不能拼得性命将冯忠斩落马下?哪怕杀不了,也全了忠义啊!
宣德殿里主官们群情激昂,将尉迟宝林的声音淹没了。
高宗下定了决心:“查抄蔡国公府,捉拿蔡国公夫人和杜燕绥的儿子!先下天牢,如何处置,再议!”
宣德殿高宗召集群臣殿议的时候,一名内侍悄悄进了国公府见到了岑三娘:“皇后娘娘请夫人带着孩子尽快离开国公府,迟了刑部和羽林军围了府就走不了了!”
任她想尽了办法,仍没能动摇皇帝的决定。岑三娘冷笑几声,对黑七说道:“照咱们的安排行事吧!”
方尹二人一人抱了个孩子给岑三娘磕了头,在侍卫的保护下匆匆离开了国公府。
府里的下人悉数得了金银,四散逃命。
顷刻间,国公府里只留下了岑三娘,杜总管,黑七和夏初四人。
岑三娘回了归燕居,换上一身厚实的素白衣裙,平静的说道:“有我在,前来拿人落不了空。就不会在意下人们的去向。我能拖得一时算一时吧。但愿滕王守信,徐夫人能救得方妈妈和尹妈妈。他这回倒是大发善心,说了几句实话。”
她把自己的贵重首饰和剩下的银票打成包袱,递给了夏初:“杜总管不肯走,定要留下来再摆次香案,不肯叫我跌了身份。你和黑七这就走吧。黑七,我今天把夏初许给你,你要一生待她好。找到国公爷,把这些交给他吧。”
所有的首饰里,她只留了那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这一世,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枝钗开始。原是母亲的遗物,我留下做个念想。你们走吧!”
夏初泪如雨下:“让奴婢陪着你吧!”她把包袱塞给黑七,“你一定要找到国公爷。带着我也是累赘。”
黑七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出了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
岑三娘望着杜总管叹了口气:“尹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又何苦?”
杜总管红着眼睛道:“我的妻儿昨日已经出了长安,不怕绝了子嗣。我在杜家长大,虽不能随孙少爷上战场。却不能留下您一个人。”
“你去前院候着吧。我想在这里静一静。”岑三娘转身进了卧室,望着房里一床一榻,她无力的跌坐在罗汉榻上,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无论如何,总为你保住了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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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逃亡
逃亡
杜惜福慢慢推开国公府朱漆大门,寒风吹在脸上,清洌的空气让他头脑一清。。。
他珍惜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裳。白色的孝衣下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轻便暖和。
下人们都**了,侍卫们跟着方尹两位妈妈,能走一个是一个,各听天命。宽敞的前院积起了白茫茫一片雪。杜惜福拿起扫帚,认真的将甬道上的雪清扫到道路两旁。
沙沙的扫地声极有韵律,他满足的听着,直扫出一身毛毛细汗来。
将香案抬到干净的地上摆好,在地上铺好锦绣的垫子,点燃信香。细细的烟袅袅燃起。
外面传来的士兵重靴踏在青石板街道的沉重脚步声,嘚嘚的马蹄声。还有纷乱的指挥声:“围住前后门,偏门角门!”
“封了坊市街道!”
杜惜福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洗了手,整理了下衣衫,端正的站在了香案旁。
风吹来衣料磨擦发出的声响,一袭白裙的岑三娘缓缓行来,站在了香案后。
两队羽林卫手持长戈冲了进来,呈雁翅排开。一名内侍手捧圣旨,人未进府,声先至:“蔡国公府接旨!”
岑三娘一拂衣裙跪了下去。
杜惜福也跪了下去。
国公府正门大开,只有孤零零跪在香案后的两人跟在内侍身后踏进院子的刑部官员和羽林军领队的校尉为之一愣。
线香袅袅的烟气背后垂头跪着身穿大袖白色孝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旁边是管事打扮也身着孝衣的男子。
檐下传来麻雀清脆的叽喳声,衬得诺大的府邸安静异常。国公府其他人呢?
“国公府的人呢?”刑部侍郎失声问道。
羽林军校尉手一挥:“搜!”
杜惜言抬起了头,微笑道:“不必啦!国公府已经遣散了所有下人。小的是国公府的总管,特意陪夫人在此接旨。”
众人呆了呆。内侍只管传旨,不管擒人,见着跪在香案后的蔡国公夫人,不慌不忙的说道:“正主儿还在呢。蔡国公夫人接旨吧!”
他正要展开圣旨宣读,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慢着!”
内侍转过身,看到喝停自己的是刑部侍郎身后的一名从六品的员外郎。内侍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一眼就认出是被削了爵位的开国侯府二公子崔季冬。哼了声,心想,皇后都被废了。你以为你还是皇亲国戚呀?他不高兴的尖着嗓子道:“蔡国公府老夫人已经过世。府里正主儿就一位蔡国公夫人。捉拿钦犯不是咱家的事。咱家只管宣旨。崔外员郎打断咱家,是何用意哪?”
崔季冬知道被内侍看不起,掩下恨意,轻声对刑部侍郎道:“大人,杜燕绥三个儿子,夭折了一个,还有两个呢?”
刑部侍郎心头一惊,国公府的下人可以慢慢捉拿。最要紧的是蔡国公的妻儿。蔡国公夫人倒也罢了,女人而己。逃了他的儿子,将来定是祸根。
“杜夫人!你的两个儿子呢?”刑部侍郎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国公府就我和杜总管两人。”香案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刑部侍郎狠狠的跺脚,对羽林军校尉道:“赶紧通知城门守卫,严查带婴儿出城的人!”
“你不是岑三娘!”崔季冬听到声音不对,眼睛一眯,大步冲过去,一脚踹翻香案,伸手将跪在地上的女子拽了起来。
夏初一把扯去面纱,用力甩开他的手,轻蔑的说道:“对,我不是。”
“岑三娘人呢?”崔季冬大怒。
杜惜福微微一笑:“国公府被人陷害,我家主子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否则进了刑部天牢,死得冤枉,国公爷沉冤昭雪也回天乏术。这种蠢事,主子是不会做的。”
“搜府!”羽林军校尉下了令。
眼瞅着一队队羽林军冲进国公府大肆搜捕。崔季冬刷的拔出了一名羽林军腰侧的配刀,红着眼睛指向两人:“说!岑三娘和她儿子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俩现在不说,等到了大牢,我有的是手段让你们吐实!我想你俩不会想尝尝刑部三十六道大刑的滋味!”
这时候,母亲应该抱着小公子逃远了吧?杜惜言安静的想,交叉放在腰间的手握紧了袖子里的匕首,突然朝着崔季冬扎了过去。
崔季冬身体一偏,手里的刀顺势砍下。
“夏初姑娘!”杜惜福大喊了声,用力的抱住了崔季冬。
他抱得太紧,崔季冬没能甩开,心头一急,大喊道:“别让她自尽了!要捉活的!”
杜总管是在为她争取时间夏初一咬牙,锐利的簪子刺进了胸膛。
呼吸一紧,她跪倒在地上。每吸一口气,都带来无尽的疼痛。她微笑着看着蔚蓝的天,嘴唇微微张阖。
杜惜福已经死了,崔季冬用力踹开他,三步并作两步抬起了夏初,把耳朵贴到了她唇边。
“”
“岑三娘在哪里?!她儿子在哪里?!”
听不到夏初的声音,崔季冬发疯似的摇晃着她。
夏初眼里看不到他,耳边响起黑七的声音:“如果我没死的话,我会娶你。你走吧。我不能扔下少夫人。”
“记得来娶我”夏初喃喃说着,阖上了眼睛。
崔季冬后退两步,急声对刑部侍郎说道:“大人。下官早就在城门各位布了眼线。至今仍没看到岑三娘出城。请大人请旨让城门守军协从缉拿!再发下海捕文书,她只要还在长安城,就插翅难飞!”
“员外郎做的不错!待捉到蔡国公夫人,本官定为你请旨记头功!”刑部侍郎赞了声,松了口气。又无奈的对内侍说道,“公公,只能回宫复旨了!”又对羽林军校尉道,“那二人扔乱葬岗去吧!”
搜查的羽林军无功而返。国公府已经一座空宅。转眼间人走得干干净净。
封锁的坊市街道撤了兵。好看热闹的百姓们一拥而入,看着刑部的人拿着封条封了国公府的门,议论纷纷。
挤在人群里的岑知林沉默的看着一辆板车将杜总管和夏初的尸首拉走,眼里渐渐蓄满了泪:“阿富,去买香蜡纸钱。”
京郊的乱葬岗上新添了两座新坟。岑知林一杯水酒洒落:“走好。”
岑三娘悠悠醒转。她摸了摸后颈,记忆慢慢恢复。坐在归燕居罗汉榻上,后颈挨了一下她这时看清楚自己躺在一张榻上,角落里点着一盏油灯。
“您醒了?”黑七从阴暗处走来,手里端着一碗汤。
“这是什么地方?夏初呢?”岑三娘坐起身来。
黑七把汤放在榻旁的小几上:“您身体虚弱,不论什么事,都先放下,把身体养好再说。”
岑三娘拿起碗,鸡汤的香气扑鼻,她咕噜喝完,听到外面声音嘈杂,又问了句:“这是什么地方?”
“东市,离咱们府不远。我带你从密道出来的。”黑七淡淡的答道。
这时,隔壁传来士兵搜查的声音。岑三娘一惊:“他们找到密道口了?”
黑七走到紧闭的窗前,轻轻掀开一解,阳光透了进来。
“隔壁是密道出口。安排的障眼法。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就藏在隔壁。老国公在世时就安排好的。这里很安全。您眼下什么都别想,安心把身子养好。”
岑三娘盯着他,轻声问道:“是不是夏初代我去接旨了?”
黑七挺直了背,淡淡说道:“兵来的太快,已经来不及从后门走了。”
岑三娘怒道:“为什么不带着她走密道?”
黑七淡淡说道:“密道是老公爷建国公府的时候修的。这是国公府主子最后逃生的路。不到万不得己,不能用。您不走密道。哪怕我和夏初死,也不能用的。”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不带着夏初一起!”
黑七沉默了下,机械的说道:“我住的院子太偏僻。路上有雪,掩不住脚印。需要把脚印抹掉。府里没有人挡一挡,会很快顺着脚印搜到我住的院子。”
“夏初!”岑三娘忍不住哭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早清扫了积雪,也不至于害了夏初!”
“不要哭了!”黑七突然喝斥了声。
岑三娘愣了愣。
“您搬到花厅生养,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院子了。这几日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