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是小震来了啊。”又是夏焕直平常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彭诚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刚才被自己弄得衣襟零乱,难以自已的夏焕之又恢复了一贯的衣冠楚楚,因为羞怯和兴奋的红晕还残存在双颊上不及退却,骄傲的下巴又已经习惯性的微微向上抬了起来。“来得正好,还没吃饭呢我们,一起去吃吧。”
“老在外面吃营养不够,这不,刚买的菜,我来做饭吧,上学念书我不如我哥,做饭还是有一手的,是不是,哥!”彭震自说自话的提着他带来的大包小包钻进了厨房。
彭震的兴高采烈让彭诚有点牙痒,夏焕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手掂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不再说话,一副笃悠悠等饭吃的模样。
“他来做什么?”彭诚问得很小声,比起十分钟的前的大胆,多了一分不由自主的小心。
夏焕之头都没有抬一下,翻过一页杂志才不冷不热的说:“来做饭呗,他不是说了。”
彭震的厨艺确实不错,动作也快,半个小时就端出了一桌的好菜。荤素搭配,浓淡相宜,看得出是精心准备过的,他带来的那大包小包里居然还有一瓶不错的葡萄酒。
本来是美酒佳肴,可偏偏要多出一个人来。频频向夏焕之敬着酒的彭震在彭诚看来,可真是热情过了头。
“好了好了,你适可而止吧,夏医生真的不会喝酒。”彭诚觉得自己肩负着怜香惜玉的责任,尽管对杯中之物始终都只是很有控制的浅尝辄止的夏焕之看起来并不需要这样的呵护。
“哥,你别拦着,今天这酒,夏医生一定要喝。一定要喝的。”彭震的确人如其名,一吼起来整间屋子仿佛塞满了他的声音。
弟弟的鲁莽无礼,让忧心忡忡的彭诚忍不住看了一眼爱人。彭诚以前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夏焕之有些畏惧,还特别怕对方不高兴,现在想想其实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就偷偷迷恋上他,只是迟迟没有自觉的缘故吧。
大概是他一不小心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想入非非的白痴表情,彭诚觉得夏焕之似乎白了他一眼,可等他定下心神仔细回望过去的时候,那个人仍旧只是在推来挡去的和彭震喝着酒,似笑非笑的翘着嘴角。
“您可别怪我今天不请自来。今儿我正好领了第一月的薪水,这饭菜,这酒,您无论如何要赏个面子给我。”到这个时候,彭震才揭开了到访的目的。
“如果不是您,别说我,就是我哥,也别想有今天。”彭震的嗓门不小,但是说的话到并不是夸大其词,这几年一路过来,哥俩的学费和生活费一直都是夏焕之资助的。就连他职校毕业后的这份工作,也是夏焕之帮忙介绍的。彭震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急急忙忙的从口袋里掏了一个信封,郑重的摆在夏焕之面前的餐桌上:“夏医生,以后我每个月都还您500。现在我也能挣钱了。”
面对这样的热情,夏焕之到有些不知所措,表情也不自然了,讪讪的把信封推回去:“我没有要你还。”
“我知道,我知道您是施恩不图报,您是好人,可我们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彭震哪里肯收回,按着信封不让他退回来。“小时候我不懂,可我现在明白,您也不是有钱人,这些年每个月那好些钱,占了您工资的一大半了吧。您也不容易,我现在也能赚钱了,没其他意思,您就是收了这钱还是我们的恩人。”
夏焕之招架不住,转过脸求救一般看着彭诚:“小诚,你快劝劝他。”偏偏彭震这时候也拿坐在边上的彭诚当救兵:“哥,你也来劝劝夏医生,我们受人家照顾这么多日子,现在有点能力怎么也得报答报答人家啊。”
“您就收下吧,夏医生,这是小震的一片心意。”话才一出口,彭诚觉得夏焕之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这让他有种出卖了爱人的内疚。可是这样的场合,他还能怎么说怎么做,难道还要挑明了他恋人的立场?!只能等彭震走了之后再向他解释,自己这么说完全出于维护他的身份和尊严。
接下来彭诚只好自我安慰,变得越来越沉闷的气氛是因为自己那个情绪激动的弟弟,忆苦思甜的回首起了往事,喋喋不休的让他和夏焕之都感到尴尬。几次偷偷瞄他,夏焕之都只是一本正经的坐着,礼貌的陪着笑。
“实话跟您说,夏医生,我真恨自己不是个女人。”也许是酒喝多了,“不是我自吹,我这个人读书不行,可是论做家事,做饭,缝缝补补的,绝对是把好手。我要是个女人可有多好,夏医生,您就当我是海螺姑娘,献身报恩吧。”虽然彭震的胡言乱语十分的可笑,可谁都没有笑的意思。
“这钱我还是不收了,你的心思我都清楚,钱么你还是自己存着,孝敬你妈,成家立业,只要你好好努力,好好生活,也算是报答我了。既然我们都明白不是钱不钱的事情,你就别拘泥在这上头了。”夏焕之十分流利的说。
酒过三旬,彭震唠叨唠叨翻来覆去的那两句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彭诚慢慢发觉夏焕之的笑意越来越冷淡,背也挺得越来越直了。
“小诚,你弟弟醉了,你把这里收拾一下,今晚你就和他挤一下吧。”终于,夏焕之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满桌的残羹剩酒不容置疑命令道。
翘首期盼了那么多天,最后还是沦落到睡地板下场。
彭诚在早就已经鼾声如雷的兄弟身边躺下的时候,心里盘算着明天要起个大早,要赶在焕之起床前把碍手碍脚的彭震赶回去。
原以为怀着郁结的心情,难免会辗转难眠,谁曾想自己是唯一一个睡的比猪还沉的家伙。
醒来的时候,地板上只剩他一个了。借着去洗手间刷牙,特意在卧室门口张望了一下,房门大大方方的开着,想见的人不在。失望之余却在厨房和不想见的人撞了个正着。
彭震大大咧咧地坐在厨房里,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
“你怎么还在啊?”罪魁祸首居然这么逍遥自在,彭诚恶声恶气的问。
“什么叫还在,一大早就赶我,人家夏医生都没说什么。”
“他人呢?”
“去医院了,他说要查些资料。哥,吃油条,豆浆也还热着呢。”
不用问,焕之昨天肯定生气了:“不吃!”彭诚沮丧的就算是海味山珍也吃不下去。
“不吃拉倒。”彭震正身心愉悦呢,丝毫察觉不到兄长的不快。
也许是吃得太津津有味,嚼着油条,嘴还不闲太忙:“哥,我昨天那话说的不对,就我这样即便是女人也不当不了那什么海螺姑娘。”
“嗯,你才知道啊。”
“海螺姑娘是什么,是仙女啊,就我这资质?!”
彭震在抽疯,彭诚懒得理。
“我是不行,不过有个人可以。绝对的可以。”
彭诚有种不好的预感,彭震果不其然的口无遮拦了下去:“如果夏医生,是个妹妹的话”一句话不好好说完,拖了长长的尾音,停出了空间供说的人浮想联翩。
“你这小子,还要胡说八道,昨天晚上焕之就已经生气了。”这话岂是他可以说的,彭诚气不打一出来,随手抓了拖鞋要过去行凶。
彭震避之不及中了三招,还要顽强的据理力争:“我哪有胡说八道,我以前只知道他人长得俊俏,心地好,医术高,没想到他还这么贤惠。你瞧瞧这里里外外,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要是他是女人,可真是没话说了。”
“你瞎想什么呀,夏医生工作忙,家里是我收拾的。”
“喔夏医生工作是挺忙的,你帮他收拾收拾也是应该。”
“我还要你教吗?”
“好吧,那除了这些,他还特别温柔体贴呢。这油条豆浆都是他买的,他走的时候还说,‘小震,你哥哥平常老睡懒觉没时间吃早餐,今天休息,这早餐你和他一起吃吧。’娶老婆就得娶这样的。”
彭震摇头晃脑的样子可真是有够讨厌,彭诚真想狠狠给他一巴掌让这小子清醒清醒,焕之是他一个人的,不管是男是女,都轮不到别人来YY。
“哎哟,哥,别打别打,我不说了,不说了 你不是说不吃了吗,怎么抢我的油条啊~”
不吃?!干嘛不吃,这可是焕之买的,不吃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虽然夏焕之并不像彭震想的那般贤惠,大部分的时候也谈不上温柔,而且永远不可能变成一个女人,在彭诚的心里他一样是不可替代的最最完美的爱人。赶走了胡搅蛮缠的弟弟,重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等待和思念,尽管心爱的人离开他不到12个小时。
中午,下午,黄昏,天黑,甚至过了平常的下班时间也没见到爱人的踪影。
故意的吧,怪小震破坏了我们的周末约会。这次彭诚并没有如常的因为夏焕之的脾气而担惊受怕,相反的有那么点点欢喜。想着这样对自己任性着的爱人,想到等下可以好言好语的哄着他,就算是等待也似乎变得甜蜜了。
这样一等,就等过了午夜。
“怎么还没睡。我带了钥匙,你不用等我的。”看到彭诚还端坐在客厅里,夏焕之的脸上还是疲倦多过了惊喜。
“没事,反正明天还有一天假。”
“喔”夏焕之漫不经心的应了一下。
“小震上午就走了。”彭诚别有用心的继续提醒着,夏焕之大概是没有听见,只管低了头往卧室走。
“抱歉啊,他老这样说话没谱。”彭诚又开始觉得紧张了,喃喃得跟在后面,他知道现在拼得就是胆子大,脸皮厚,可是爱人明显不合作的态度,让他无从下手,“我已经让他以后没事别往这乱跑了。”夏焕之走在前面,看不到他的表情。
“焕之”气氛不太对,彭诚还是斗胆喊了一声,“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夏焕之停在了卧室的入口,转了身斜靠着门框,看似自然的阻挡了彭诚的脚步。
遭到这样明确的拒绝,彭诚难掩失落望的望了望面对面的爱人,
夏焕之抿了抿嘴,左手摸搓着后颈,对他难过怪全然视而不见。
“我累了,小诚。”夏焕之退了半步,伸手拉上了房门,“你也早点睡吧。”
彭诚没想到和夏焕之的关系会倒退成这样,有些地方甚至比以前还不如。如今他们的的关系,在夏焕之的眼里不过就是主任医生和实习生罢了。就算是家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遇到了,也不过是假客气的敷衍着。彭诚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天晚上开罪了他,可不讲理的爱人始终态度强硬的不肯接受他的道歉,居高临下的疏远着自己。
彭诚不明白,也无计可施。
“彭医生,夏医生让你去趟他的办公室。”
最近也只有在医院里可以和焕之说上几句话,就算只是聊公事也罢。彭诚沮丧的心想。
“小心喔,昨天的事好像让他知道了。”带话的外科护士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善意的多嘴说。
算上昨天插错呼吸管的事情,这个星期彭诚已经犯了三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故,差错级别之低,频率之高,连彭诚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潜意识里故意要惹下这些事来引他的注意。不过对工作认真到严苛的夏焕之大概不会原他这种下三滥的计策。
“连这种状况都处理不好,你到底在想什么。”即使隔着桌上摊着的彭诚的工作报告,夏焕之的食指关节还是把木头的办公桌面敲得“的的”作响。
还能想什么,自然是想你。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彭诚低头老实挨着训,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着。
“你这样叫我怎么办?”不知道是不是彭诚认罪态度尚可,夏焕之松掉了刚才的严厉,叹着气,咄咄逼人手指无可奈何的抚摸着自己的额头。
原以为这会是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没想到夏焕之会这么轻易的示弱。彭诚欣喜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以你现在这样的实习表现,你让我以后怎么给你做评价?!将来毕业了怎么找工作”
爱人还再替自己操着心,彭诚心中连日的郁结顷刻间一扫而空,夏焕之对自己的批判,在彭诚听来赛过了甜言蜜语。“焕之~”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动情的称呼他,彭诚甚至忍不住想去抱一抱他,幸好被夏焕之一个凌厉的白眼所遏制。
就算是因为办公室不是合适的场所,也不用这么凶吧。彭诚怨他有点太一本正经。
夏焕之一直维持着不苟言笑的严肃:“我知道之前那些事让你有些误会,我会尽量弥补的。好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想你应该也明白要怎么做吧。”
“什么?”彭诚是真的糊涂了,夏焕之怎么反过来和自己道歉呢。
“咳,咳。”夏焕之干干的清了清喉咙,双颊隐约有些泛红,“嗯,要么这么说吧。”他又停顿了一会,并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
彭诚知道这样吞吞吐吐会害羞的是专属于他的夏焕之,只是言语间没有带着任何温情的意思。夏焕之的难以启齿让彭诚很有些惶惶,
“以前是我不好。”好不容易再次出声,垂着眼皮注视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我不该那样,我”夏焕之挤了半天,“我想和你恢复到正常的关系。”说着抬头飞快的扫了彭诚一眼,生怕只是这种简单的说明又误导了对方,不等他有所反应又立即补充说:“我的意思是,我想你明白我是外科的副主任,你是这里的实习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提,或者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都可以,只是只是我不会再对你特殊对待。”
夏焕之飞快且流利的的表达了意图,双手相握,感觉上大大地呼出了一口气,抗起的肩膀也放松下来,坦然自若的望着对面的人。
突然就被判了死刑,彭诚感觉大脑思维都停滞了,只是出于习惯的服从着夏焕之的命令,轻声的附和了个“哦”。
彭诚看起来似乎有点垂头丧气,但是听得清清楚楚彭诚那声几乎不假思索的同意,尽管这样不过是遵从了自己的意愿,夏焕之还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其他事了,你出去吧。”有气无力地朝彭诚挥了下手,懒得再多开口了。
驱逐令下达之后,彭城依然很老实。低头不语的一直乖乖的走到了房门口,麻木的头脑指挥不动手指去推开木门,原本握着冰冷的门把手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