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份,将军要拿军规治处置他,岂料这位爷三两下爬上大树,抱着树枝摇摇欲坠,将军看得害怕,叫他下来。他却说‘你答应不罚我,我就下去,要不然摔死算了’,将军在众目睦睦之下应允了他的要挟,他才哧溜哧溜地滑下来。厉将军气不过,将其扛在肩上入了帐,不一会儿传来他的哭喊声,说什么‘你不是我姐姐,干嘛打我屁股,姐姐,姐姐,我要姐姐’。”
戎晅唇角倏地溢出久违的狂喜,大叫道:“是她,是她,她是翎儿,如果她在那儿,那淼儿也不会太远。天,朕如何没想到她们会女扮男装?太好了!”
明源、明泉诧异地交换了一个眼角:他们的煊王,这是——喜出望外么?从在王上身边当差以来,这般的情形绝无仅有吧?
戎晅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咳了一声,敛颜道:“那除了她,你没在她身边发现另外的人么?比如说,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姐姐’?哦,亦可能是‘兄长’?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但要更聪明,更美丽些?”
明泉有些糊涂了:王上嘴中所说的“她”,到底是男是女?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兄长,还有“美丽”一说?莫非这几年王上差使明源长年在外,寻的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难不成,与他们哥俩是同道中人?
明源摇头,答:“奴才与其短晤后,因觉得她可能是王上寻找人中之一,生怕再像前几次般误了时机,便急着赶回来了,请王上饶恕奴才失察之罪。”
戎晅朗笑一声:“朕赏你还不及呢,处理得很好。说吧,想要什么样的打赏?”
明泉暗喜:明源有赏,凭我们的交情和他的大方阔气,定也能分一杯羹。
“王上,奴卑不敢,王上对小奴有再造之恩,奴卑纵万死不足报万一,哪还敢要什么打赏?只要能够真正为王上分忧便好。”
明泉暗中叫苦:死明源,死脑筋,王上富拥天下,一点小小的打赏会有什么难?你不要,兄弟我要呀。
戎晅大加赞许:“难得你这份心,不过以后不要动辄将‘死’字挂在嘴边,朝堂上那些虚伪狡诈的老家伙们已经让朕听得烦了,朕不喜欢自己的人也总这么说,知道吗?”
“王上!”明源、明泉眼中盈泪,跪了下去:自己人?这一声,任是多大的奖赏也抵不了的。
“朕要微服出巡,到豳州城查探军访。明泉,你还是负责守在寝宫外,对外只说朕龙体欠安,需要静养,替朕挡住。我这一去,如果事情顺利,七八日便可返回;如果有阻碍,就不得而知了。你能挡多久便挡多久,实在顶不住时叫睆公主出来帮忙,知道么?”
“王上放心,奴才早有经验了,此次也定不会让王上失望的。”
“嗯。”戎晅满意地颔首,又道,“明源,你虽舟车劳顿,但朕少不得还要你陪着跑一趟。”
“奴才不敢,”明源不无担忧地说,“只是王上,恕奴才多言,现在南方战事吃紧,您却要巡视北方军防,会不会惹来”
“这个,朕早有安排,纵算没有你的这个消息,朕原本也要走一趟豳州城的。而你的消息,朕只能说是天助,无非将行程向前提前了几日而已。下去收拾一下,明日早朝后,朕便动身。明泉——”
“是,奴卑会为王上规置简单行装,挑选几名得力侍卫。”
看看,还是自己着手培养的人好用,不消多言。“朕此次出去不想太张扬,人贵在精不贵多。”
“是。”明泉、明源领命下去。
翎儿,虽然不是朝思暮想的正人儿,但总是离她不远。
淼儿,此次朕是否真的得以见到你了呢?
芳草连空阔,残照满。佳人无消息,断云远。
不要再跟朕捉迷藏了,好么?忆得从前,曾有几次接连着问她“好么”,她总会在关键时不给顺应下去,只愿这一次,她会是一声“好”,以使六年来的刻骨相思得以消解,以使他不用再每被思念煎熬时,只能空对一池莲花满室寂寥。淼儿,朕为你作的“淼思吟”,你可曾听到?
深宫阒黑浩渺的夤夜,一曲琴音,从重华殿寝宫幽幽响起,飘然而出,丝丝缕缕,随着风,透出重重宫墙,荡进有心人的耳中,亦荡在不眠人的心上。
琴妃呆呆立在窗前:王上,又抚起这支曲子了,他总会在一个人独寝重华殿时弹起此曲。有几次,曾趁着他兴致正浓时央求他教此曲的谱子,王上均以惯有的浅笑不语。为何,他可以赠她价值连城的珍宝玉石,却对一首曲谱如此吝啬?或者,在王上心中,这首曲子的价值远高过赠予她的一切珍宝?就如,他那“慕莲室”的花儿,胜过满园春色一般?
“娘娘,不歇么?”贴身丫头侍琴轻声问。
“你听出这琴声了么?”
“什么?”侍琴迷懵不知。
“这琴声里,”琴妃幽怨的叹息,“是思念,是绵远无尽的思念,是浓烈痴狂的思念。难道,王上在思念着谁吗?”
蝶双飞 第二卷 第三章
豳州城,地处煊国北疆,毗邻郴国,乃军事重防之地。现负责戍守的,是世袭卫宇大将军厉鹞,因他的不苟言笑,性冷如霜,亦有人暗称其为“冷将军”。虽然厉家为世代世袭,但每一代将军都无愧“将军”之号,骁勇善战,智略过人,对王室更是誓死捍卫,忠心不二。而这“冷将军”,更是个中翘楚,其智其勇,让北部以蛮悍著称的郴国诸将领闻之丧胆,在“冷将军”外,又送了个“军神”给他,此也正是北疆虽久无兵乱却仍要厉鹞长年驻守的殊因。
现在,这位带领几千入伍新兵出城进行野外训练的“军神”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他,眼下偏有了一件比孤身面对敌方十万雄兵更头疼的事情,扰得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致使他在近期每日例行的巡视军务、操练军士外,额外多了一件必须要做不得不做的大事。那便是——
“冷木瓜,你在里面吗?”
来了!厉鹞扔了手中的战略军书,无力地拍额苦笑。
“冷木瓜!”帐帘一撩,一个瘦骨伶仃、精力超常旺盛的人儿一阵风似地卷进来,扑到他眼前,“木瓜,今天陪我玩什么?”
“翎儿!”他板起脸,虽然知道这对来人讲毫无用处,“我在忙!”
来人娇巧的小脸上甜甜地笑,俏眼眯成月牙状,说:“知道啊,等你忙完了嘛。放心,我是最善解人意八面玲珑的,不会在木瓜忙的时候捣乱,是不是很感激我呀?”
这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呀?把她从男装小帽里钻出的长发给塞回去,宠溺地:“今天安静一会可好?我有一册军书要看,你在旁边乖乖坐着。”
小嘴儿一撇,鼻头一提,大眼睛里的泪马上涌出来了,抽噎着:“我就知道,木瓜哥哥你是烦了我啦,嫌我是个累赘啦,早知道,人家就不要随你到这大北方来,那个丏都什么都有,而且有个比你帅比你温柔的厉鹤哥哥疼人家,人家要回去了啦。”
单是她的眼泪就够让人无从应付了,遑论小嘴里还蹦出什么“厉鹤哥哥”,厉鹞的脸色阴郁下来,说:“厉鹤哥哥当真那么好么?要不要我派人送了你回去?”
“哇——”这一下,抽噎演变成了水流泛滥,“你不要我了啦,你还是嫌我烦了啦,我要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姐姐”
天,厉某究竟犯了何错,您要如此惩罚厉某?他抱过她纤小的身子坐在膝上,指肚温柔地抹着她的泪,“好翎儿,我何时嫌弃你来着?一切都是你在自说自话,我疼你还来不及呢,看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怕全营的士兵不晓得你是个女娃?”
“他们早知道了我是女孩子了,”她脸在他肩上刮蹭,将鼻涕眼泪尽擦在了他的战袍上,“反正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他们不敢对我动歪心思的。”
“我是你的人”无疑取悦了他,厉鹞方唇一勾,“他们是不敢,谁敢打我翎儿的主意,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真的?”她俏脸一喜,眼泪马上止住,弯着唇角道:“那陪我玩好不好?”
“不好!”他盯着她垮下去的小脸,柔声道,“今天是在野外操练最后一日,明日我们就回城去了,有很多事情要忙,你不是最善解人意的吗?不能任性,好么?等回到城里,我会带你吃豳州城最有名的‘十里香’包子。”
“哦,”她乖巧地应了声,抱住他的脖子,娇声道,“木瓜哥哥——”
“什么?”他冷颜一紧。
弯起菱角般的小嘴,说:“亲我一下。”
他握在她纤腰上的手一颤。
“亲我一下嘛,”她扭着小腰肢,“你上次打人家屁股时,我哭得那么厉害你就亲了我。眼下你不能陪人家玩,也要亲一下做为补偿,要不我会死缠着你,要你什么也做不了。”
还真是个甜蜜的威胁!他好气又好笑,唇落在她的柔颊上,“可以了么?”
偷工减料!她抱着他的颈,小嘴倏地印上他的刚毅唇线,狡猾的小舌趁着他话犹未完的缝隙溜了进去,好一通横行无忌。
因为始料未及,初始,他有些僵硬。当唇上的香吻渐浓时,小丫头显然有些无措了,想临阵弃逃,他哪肯善罢干休,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将这个吻延长延深,激荡绵烈,在两人因窒息而亡前,不得已的分开。
“翎儿”他气息紊喘,放在她腰上的手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胸上。
“木瓜!”她本想玩火,却被火给燃着了,从肥皂剧上抄袭来的吻技可没说会让人窒息啊,而且他的手一个猝不及防,她跳出了老远,“木瓜,我还要跟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们话别,你忙你的!”言讫,一头冲出帐蓬,身影在最短时间内消失。
厉鹞有些错愕,不过脸上迅速绽出了一抹狡黠:原来,这小丫头还是有怕的?那么今后,便有了治她的法子,只是可惜这法子只有两人独处时才能用。这法子是如此的让人甜蜜期待,何乐而不为?
“将军!”帐外侍立的兵士仿佛是等了一阵子,耐不住了出声。
厉鹞立即回到了百年不变的冰冻如霜,沉声道:“进来。”
兵士偷眼瞄了瞄将军的表情,暗自纳罕:将军这样子,我单看一眼全身都会冷风恻恻,那位小美人从哪儿借了胆,每天都敢挑战将军的耐心?
“何事?”厉鹞眼睛回到了军书上,问。
兵士一哆嗦:再听这声音,冻人不浅。“回禀将军,方才隗副将派人送信来,说请您即刻回城一趟。”
嗯?厉鹞浓眉微锁:隗海为人谨慎持重,如果没有紧要的事,断不会在这个时候叫自己回去的。“送信的人呢?”
“尚在外面。”
“传他进来,还有,派人找一下翎姑娘,告诉她我马上要回城。”自从生活中出来了这个小丫头,无形中多了一份负担。
兵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领了人进来,不等行礼,厉鹞问:“隗副将派你来时,还说了些什么?城中有什么变化吗?”
送信人稍作思忖,道:“小人只见到有几个人进入军营,后隗副将就吩咐小人到这里给将军送口信。”
什么样的来者可以让隗副将等不及一日之期唤自己回营呢?厉鹞大略猜到几分,吩咐道:“备马。”转尔眉峰骤紧,“翎姑娘还没找到么?”
非是他不相信自己手下兵士,而是常情推之,一群血气方刚的壮年汉子常年背井离乡戍守在外,谁能保证这几千人里面没有一个胆大包天的?他人在此处尚能慑于自己的威仪不敢造次,一旦离开,发生了任何事都是在事后哪怕杀尽千万人也难弥救的,所以,安全的法子就是让这个小妮子活在自己能够保护到的范围内。其实,还有一个最高枕无忧的上策,即送她回丏都家中。不过又怕那个野丫头在无人管束下不安于室,惹出祸事无人收场,而且他私心里也不乐见把她和自己那个风流成性的弟弟厉鹤朝夕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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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腰别长剑,面色警肃的黑衣汉子各自在不同的方位按剑而立;一个眉清目秀,书僮模样的青衣仆从垂眉侍奉,看上去有几分熟识;他们的主人,银冠束发,宽襟长袖,两绺由冠系下的描银紫绦垂至肩头,一袭紫色长袍贵气天成,气度雍容,意态闲适,正端坐品茗。
厉鹞脚迈进门,乍惊且愣:原以为定只是来了京城里的要员,竟然是“王上,”他大礼参拜,“臣厉鹞见过王上。”
还是厉将军不俗,没有那一套“不知王上驾临,接驾来迟,望请恕罪”的陈词滥调,干脆了当,痛快。戎晅将茶杯递出到明源手中,摆手道:“朕的卫宇大将军,平身。”
厉鹞称谢起身,长身站着,正所谓“站如松,坐如钟”,这位战功赫赫的青年将军挺立时,当真傲拔如松。一时间,豳城的驻军营大厅里,王者之气,大将之风集聚一堂。
“厉卿,这里是你的地盘,朕算是客,你如此站而不坐,倒让朕这个客人有喧宾夺主之嫌了。”戎晅笑语,“且朕素无与人仰首讲话的喜好。”
“谢王上赐坐。”厉鹞落座,目不斜视。
不知中规中矩的“冷将军”,到底是如何对付蓝翎那麻烦缠人鬼灵精的?“厉将军,朕此次前来,是为两桩事:一是”
“隗叔叔,谁在里面?”
“唉呀,姑奶奶,此地不宜喧哗!”救命啊,怎么让她给跑到这边来了?
“哇,瞧隗叔叔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谁给你气受了?”
“姑奶奶,小些声,你先到别处转转如何?”救命,救命,他还想多活两年退戎回家陪老婆孩子呀。
“如什么何?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嘛?值得你们每一个人都一脸机车表情,里面那人欠你们钱吗?还是你们在外面吃喝嫖赌欠下了债,债主找上门来了?”
厉鹞冷颜肃冽:这小丫头,口无遮拦也有个限度吧?隗副将应该晓得事情的轻重,怎么还不设法将这个鬼丫头弄走?
“隗叔叔——唔——唔——”听情形好像是嘴教人掩上了,厉鹞才长松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