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媛一窒,即道:“这几位娘娘均与三王子情同母子,关心三王子伤势,旁听自在情理之中。”
蓝翾颔首认同:“原来几位娘娘与蓝翾一样,都是性情中人,以后倒要多走动走动才是。”
甄媛笑得很不以为然:“本宫并不记得懿翾夫人与三王子有多亲近。”
蓝翾点头:“王后记性很好,三王子有王后这般体贴的亲母千般疼爱,还有众位娘娘的万般呵护,不多蓝翾这一个。”
“本宫是否可以这么认为——懿翾夫人的言下之意是指与夫人情同母子的并非三王子?”
“王后乃人中之凤,智慧过人,您的‘认为’便是‘确认’,蓝翾的确与三王子不熟。”
“哦?”甄媛蛾眉高挑,“又谁有这个福气可以劳动夫人大驾光临呢?”
“可惜的是,恐怕连他本人都要认为最好没有这样的福气。我说得对吗,戎商?”
甄媛秀眸精光一闪,“夫人是为了戎商而来?说情?或是壮胆?”
“旁听,再有解惑。”
“解惑?”
“蓝翾万分抱歉方才打断王后的审理,请王后继续。”
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如何。甄媛莞尔,挥袖:“夫人请坐。”
“谢座。”蓝翾也懒得再客气,反正今日以后,与王后再也不可能是井河不犯。
“戎商,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认罪?”
戎商双膝依然点在地下,腰杆挺得劲直,答:“戎商何罪之有?”
“好个顽劣的娃娃!”甄媛怒视那张稚气犹存却没有半点屈服颜色的脸,“本宫可以再提醒你一次。你袭击三王子在前,拒不认罪在后,单你这倨傲不恭的姿态,也足够定罪一条,现在,本宫说得够清楚了么?你听得够清楚了么?”
戎商答:“娘娘说得够清楚,戎商也听得够清楚。”
“那你可认罪?”
“戎商何罪之有?”
估计再如斯循环下去王后“抓狂”(蓝翎语)的情形可以预期,戎商终算有了下文:“娘娘口口声声叫戎商认罪,而戎商只所以被关入天牢,带到这里,罪名不外乎只有一条,即娘娘口中所说‘袭击三王子’,可戎商并未袭击三王子,所以戎商实在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大胆戎商!”甄媛突然有些后悔此事不应过早奏请王上,若是以后宫之主的身份先行审定,拿着他的口供再来,结果不会有太大出入,而过程却要简易得多,“在王上与本宫的面前,你还敢如此放肆!本宫念在你尚年幼,不愿动用刑罚,莫非你是要逼着本宫刑罚于你!”
戎商徐徐一笑,这一笑竟令甄媛心底浮起寒意,这不应该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所给的压迫感。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娘娘若是如此急着要给戎商定个罪名,何必非要戎商认罪不可呢?”
蓝翾也颇感诧异,戎商的表现实在出乎意料之外,虽然早知他的早熟练达,但仍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不是吗?眼前的人儿从容不迫,淡然镇定,莫不成这便是传说中的“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戎商,本宫是不知你是受了怎样的事前演练才有如此的牙尖嘴利?但本宫乃一国之母,必须要你个心服口服。六王子,把你昨日所见再事无巨细叙述一次。”
六王子戎坤出列,“禀王后娘娘,昨日卯时”
王后很满意,这一回比方才要流利得多了,轻颔螓首:“元曦、元昭,你们分别是三王子、六王子的伴读,昨日可曾陪在三王子与六王子的身边?”
元曦、元昭为当朝吏部尚书元佑的双生子,三岁进宫伴读,已有五载,虽然年幼,胆识倒也不弱。兄元曦率先发言,弟元昭随其后,所述与六王子并无出入,且更清晰流快得多。
下面,轮到了太医,太医再次将三王子的伤势及引发伤势的因由一一道来,听得戎晅极优雅的打了几个哈欠。
王后注意到了王上的不耐,意识到自己必须速斩速决,“戎商,人证物证俱在,你若还要抵赖,就莫怪刑罚无情了。”
戎商道:“娘娘,自戎商踏进此处,您口口声声逼戎商做的,便是‘认罪’。既然您是主审,便应该明白戎商这个被告也有申诉的权力。截止目前,您只听了原告方的片面之词,而不曾让戎商说出一个字。这样,恐怕有失公允罢?”
哇噻,小鬼太可怕了,昨天天牢里,我教过他这些吗?蓝翾试想若此时坐在主审位的是自己,该如何应对这位天才儿童的质询?
甄媛更是始料未及,本以为最大的抗力将是来自蓝翾,岂料会连连受挫于一个娃娃,是她轻敌了么?“证据确凿,本不需要多此一举,不过也好,本宫就听听你如何为自己的罪行狡辩。”
“昨日卯时将过,辰时将至,戎商赶去学堂,途径百柳亭,因辰时开课在即,闷头赶路,走得匆忙,故未见太子驾临。太子责叱戎商不懂礼数,戎商本欲受教后离去,岂知太子火气过大,命侍从对戎商等人施以拳脚,且亲自上阵示范。戎商情急跳蹿之中,已见太子倒于花丛。”
小鬼还是满善良的,一再告知他可将戎参给交代出来,她自有对策,没想到他还是不愿牵扯别人。蓝翾起身,笑问:“抱歉,蓝翾有一事不明,欲请教王后。”
甄媛挑眉:终于要来了么?“懿翾夫人,案子正在审理中,有何问题请容后再问。”
“蓝翾的问题与此案紧密相关,容不了后呢。请问戎商,太子是何人呀?”
甄媛一惊:事前对戎坤再三的叮嘱怎么忘了这一款?确切的说,是疏忽,是天大的疏忽。
戎商恭敬作答:“禀懿翾夫人,太子即是在座的三王子。”
“若我没有记错,三王子名讳‘戎乾’,莫非别号‘太子’?”
“禀懿翾夫人,太子是后宫对三王子的尊称,儿臣等是遵照三王子的口谕行事。”
“也就是说,是三王子责成尔等称其为‘太子’的了?”
“是”
甄媛蓦地立起,“懿翾夫人,只不过是小孩子家的信口开河,一个称呼而已,劳烦得到夫人如此感兴趣么?”
“原来如此,仅是一个称呼吗?蓝翾知道了,遵王后命,不问就是了。”
王后面部肌肉些微抽搐,回到正题:“戎商,照你所说,你对三王子是无心之失,你刚才口中提到了‘戎商等人’,当时还有谁是和你在一起的?”
“禀王后,是戎参。”不等戎商答话,戎参已伏地应声。
“你?当时,你是否亲眼见到了戎商推倒三王子?”
“禀王后,昨日戎参确和戎商哥哥一起,正如戎商哥哥所说,因急着赶路,未向太子见礼,太子盛怒之下,推打我等。戎参只记得我先是被太子骑在身下,挥拳击打,几近痛昏中突觉身上一轻,太子已倒在花丛中。”
甄媛冷笑:“好一个混淆视听!戎参,你今日就是来为戎商作伪证的么?你们到底是受了谁的唆使,敢在本宫面前耍这等把戏?”
眼见戎参脸上的惊骇,戎商再次语出惊人:“王后娘娘,若戎商没有听错,从开始至今,‘戎商是受谁的唆使’这句话您提了不下十回,此次审案您是要审戎商误伤太子之罪,还是要查出戎商背后的教唆之人呢?”
蓝翾心里已经为之鼓掌尖叫了。
甄媛耐心告罄,“戎商,伤人在前,顽劣在后;戎参,受人挑拨,甘做伪证。按我大煊国邶风王宫律例,当”
“且慢,王后娘娘。”蓝翾踱到两个小鬼身后。
终于等到了。“懿翾夫人,你懂得宫规么?本宫理案当中,您屡次打断,可知按律是要接受何等处罚么?”
“王后娘娘乃后宫之主,若要处罚蓝翾,随便找一条罪状甚至没有理由也可治了蓝翾,何必一定要按一个罪名呢?”
“懿翾夫人是在暗讽本宫什么呢?”
“岂敢。相反,蓝翾倒认为王后是位公正慈仪的一国之母,否则,象戎商这样的案子,您大可不必如此大张声势,一道懿旨便可将戎商永入天牢。不过,王后娘娘既然如此公正公开了,为何不坚持到底,半途而废岂不太可惜了么?”
“愿听懿翾夫人指教,本宫是如何个半途而废?”
“娘娘为示公正,传唤了一干人证上堂佐证,太子一方有六王子、元曦、元昭;大王子一方有五王子。以蓝翾之见,证词不应以多少计,而应以真伪论。王后娘娘又怎能以太子方证人多于大王子方而判定大王子有罪,甚至认定五王子做的是伪证呢?”
“懿翾夫人,”有人忍无可忍,不甘作壁上观,出声制人,“您嘴里的大王子、五王子指的是戎商、戎参这两个贱种吧?您进宫日短,不知底细咱们不怪您,但请别把这两个贱种和咱们天黄贵胄的王室子孙相提并论,咱们听得可不顺耳呢。”是丰满富饶的娴贵妃。
蓝翾吃惊非小,满面讶然,“娴贵妃,还真是多谢提醒呢。蓝翾在宫中时日尚短,实在是不知宫里还有这等规矩。不知可否赐教,为何要称戎商、戎参他们为‘贱种’呢?”
娴贵妃得意一笑,不知是未见王后频频的眉眼示意还是情愿忽略,道:“这还不简单,因为他们的娘啊。他们不过是一些下贱的宫婢奴才生出来的,自然就是贱种,自然就无法和我们这些拥有高贵血统的千金之躯所孕育的子嗣相提并论,你敢说不是吗?”
蓝翾恍然顿悟,颔首道:“哦,照贵妃娘娘所说,王子公主们的血统高贵与否乃取决于娘娘们的血统是否高贵,是这样么?”
“这个自然”娴贵妃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到有些不妥。
“原来如此,更确切一点的说,娘娘们的血统决定着王子公主们的贵贱,王上的骨血无关紧要,对么?换句话来说,即决定王子公主们高低贵贱的是他们的娘而非父王,对么?”
“这你”娴贵妃方才有所觉悟,她是钻进套子了么?
“懿翾夫人,现在不是讨论贵贱高低的时候罢?”娴贵妃决非蓝翾的对手,这是稍微有智商的人都能一眼明了的事实,所以王后只得发声拯救对她还算恭顺服贴的娴贵妃。
蓝翾百分百赞成,笑得温柔细腻,波澜不兴:“深有同感,贵妃娘娘若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欢迎另择时机探讨。”
娴贵妃牙根咬得酸麻,脸色青白,认栽了。
而蓝翾也非常认命地确定:这个梁子,她是结上了。
甄媛仪颜整肃,道:“懿翾夫人,听你方才所说,似是不太认同本宫的认定?敢问夫人是从哪里断定戎商无罪的呢?”
“敢问王后又从哪里断定戎商是有罪的呢?”
“夫人似乎很喜欢反问人一句,本宫才是发问者好么?请夫人回答完本宫的问题,本宫再考虑要不要回答夫人的问题。”
实力果然不弱。“蓝翾的问题的答案,正是王后的问题的答案。”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制作了一段绕口令,静请品味。
王后冷笑道:“不要忘了,三王子不只有人证,还有太医提供的伤势证明,可谓人证物证俱在;而所谓的大王子,也只有戎五王子一人的片面之词,不足采信。”
“太医提供的伤势佐证我们不妨做为一个强有力的证据放着,将一干事件从头捋起。王后,在方才双方的证词中,无论是谁,都提到了整桩事件的起因,即大王子对三王子的‘无礼’,不管是无心之失,还是有心为之,总之是‘无礼’。请问,王后娘娘,在宫规中有规定大王子见了三王子一定要行礼的么?”
娴贵妃张口欲言,被王后举起的手势给制止了去:她一开口,无非是那一套“贵贱论”,还嫌刚才栽得不够狠么?
“懿翾夫人,您才华过人,应该明白‘约定俗成’的涵义。有些规矩是在夫人来之前已经存在的,不会因为夫人的加入而有所改变。”
“王后所言很深奥,蓝翾可以这样理解么?即呈于书面的宫廷律例中并无明文规定王子之间如何见礼的一干条款,而在宫中约定俗成的惯例中,大王子须对三王子行礼见驾,是这样的么?”
“懿翾夫人喜欢断章取义或者穿凿附会都好,何必绕恁多弯子?还是请夫人将心底所想讲出来,也免得我们这么一大堆人陪着夫人耗时。”
王后同志有些不耐烦了呢。“心底所想?王后为何有此一问?”
“夫人你并不傻,何必装傻?你应该明白本宫问的是你来此的真正初衷。据实了讲,夫人本是来为戎商脱罪的,不是么?”
“不是。”蓝翾扬起秀雅的唇角,“因为戎商原本无罪,何来脱罪之说!”
“懿翾夫人,莫要太过分了!”甄媛已看出这一场过后,无论结果如何,两人的关系势必形同水火,也就不再客气,“你在本宫面前,不觉得太放肆了么?”
“怎么,王后如此大张旗鼓的公开审理,不就是想给蓝翾在您面前放肆的机会么?”蓝翾收到了她的怒气,已知这场战争断无和平了结的道理,“王后,戎商是大王子,无论您承不承认,他是王上的第一个儿子,他的身上流着大煊国王的血液,他的名字镌在邶风宫宗堂玉册上,他便是大煊国无可辩驳的大王子。三王子未被册封太子,与大王子的关系只属兄弟而非君臣,三王子为弟,在路上遭逢,应该向兄长参拜行礼的是他,未行兄礼在前,逞凶斗狠在后,王后您认为这对三王子来讲是否足可构成一条罪状呢?只不过,蓝翾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枉断谁的罪名,在我看来,大王子年少,三王子年幼,都处在一个亟需教化和引导的年龄,犯一些过失是人之常情,昨天的事只不过是两个尚未成人立事的小兄弟之间的些微冲突,纵算谁有不对,也只可称之为‘过’,远远达不成‘罪’。王后乃国母,何不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看待这件事?”
与其说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枉断罪名,还不如说不认为自己有能量扳得倒“太子”,三王子依恃母亲是王后,骄纵虚妄,横行无忌,且敢在私下肆无忌惮地要所有人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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