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
旋即,身着丧服的贝凌云走进门来。
“贵太妃这是要去哪儿啊?”声音很冷,
“贵太妃?”妇人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在她的心里,只有“太后”才配得上她。
“父皇驾崩,前明贵妃,自然变成了明贵太妃”稍事停顿,嘴角现出玩味的笑,“难不成贵太妃还要做太后吗?”
妇人冷眼看着对方,“本宫之前虽然不是皇后,却也是一宫的主位。新君继位,在先帝没有皇后的情况下,本宫自然当得‘太后’这个封号!”
“哈哈哈”贝凌云狂妄地笑了几声,“贵太妃真是敢想啊!不过很遗憾,这个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上前两步,走到妇人面前,盯着她风韵犹存的脸颊,吐字缓慢,“‘太后’这个封号,是留给朕的母后的,不管她是生是死,都是不折不扣的太后。至于你,不过是先皇在世时候的宠妃,自然,先皇驾崩,宠妃也得跟着去伺候”
“你敢!玉阔国历朝历代都不允许有妃嫔殉葬,你胆敢违逆祖制吗?”就算心里惊恐不安,孔蜜儿还是端得住架子。
贵妃的名号不是白得的。
伴君二十年,别的东西学得不多,掩饰情绪却成了特有的本领。
——皇上的脸色并非日日都是晴天,若是她太过于喜怒形于色,决不会得到那么深厚的宠爱。
遂,只要她想掩饰任何不良的情绪,就足可以做到。
撒娇,那不过是在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才能做的。
然,表面的镇定自若无法令她对圣旨的内容真正泰然处之,加之儿子不在身边,内心便愈发地恐惧。
贝凌云听了孔蜜儿的话,竟然又笑了。
“贵太妃好记性啊!不过,有一点,你应该知道。祖制规定的是不可以让活着的嫔妃进入皇陵殉葬,可没说不许死掉的去陪葬”
说到最后,脸色阴鸷,狠色浮现在眸子里。
“你”孔蜜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抬起葱指,指着胆大妄为的男人,眼珠儿都要瞪出眼眶。
“贵太妃,还是别做无谓的反抗了。先皇喜欢你,这是不争的事实。”新君再次笑了,“贵太妃入宫二十年,这期间虽然也有嫔妃被临。幸之后诞下皇子、公主,可其他所有人与先皇相处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贵太妃的十分之一多。如此,便说明先皇是离不开你的。这份鹣鲽情深,定要生死相随。”
“不要以为你夺得了帝位,就可以嚣张跋扈到为所欲为!”孔蜜儿收回手指,冷冷地说道。
霜儿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个时候还不出现?
难道他已经惨遭毒手了吗?
妇人的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疑问,但都是跟儿子相关的。
若是儿子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更要好好活下去,为他报仇雪恨!
她孔蜜儿虽然是文臣家的女儿,却有着坚强的秉性,“有仇必报”,是她做人的信条之一。
哪知,贝凌云对她的指责根本不在乎。
“朕是一国之君,为先皇尽孝是必须做的事情。如果贵太妃不肯自行了断,朕就只有助你一臂之力了”淡淡的语气,就好似他要夺走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只蝼蚁的小命。
“你敢!本宫再不济,也是后宫的主位,岂容你说杀就杀?”提到了“杀”字,妇人抖了个激灵。
曾经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她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她怎么都料不到,今日自己会被逼上绝路。
“朕不是杀你,是送你去见先皇,让你们在阴朝地府亲亲热热地再续前缘”贝凌云狰狞着面孔,做了一个“上”的手势。
随后,便有五、六个随从奔孔蜜儿一拥而上,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钳制住。
这些人可不是皇宫里的侍卫。
宫里的那些侍卫,几乎都与孔蜜儿有所关联,若是让他们动手,势必会失败。
一旦他们听从孔蜜儿的煽。动,临时倒戈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贝凌云带来的这些人,都是恭王府那些明为仆役实则是护卫的精壮汉子。
初为新君,他信不着任何人,必须采用身为王爷时的老人儿,如此,才不会耽误正事。
“贝凌云,你这个不知死活的阴险小人,竟敢这么对本宫!”孔蜜儿士气不倒,破口大骂新任国君,顺便把束缚着她的壮汉们骂了一通。
贝凌云凑到近前,逼近妇人的脸孔。
“想骂就骂吧!过一会,你就没得骂了”声音轻得好像在哄孩子睡觉。
“呸!”妇人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正好落在男人的面颊上。
“朕就不治你罔上的罪名了,你且带着一个好名声去见先皇吧”掏出随身锦帕,擦掉脸上的痰液,扔了锦帕,冲侍卫们做了个手势。
旋即,有人便抽出一道白绫,绕在了妇人的脖子上。
“你们敢——”恐惧的颜色终于出现在孔蜜儿的脸上,声音也颤抖起来,“当心我儿子回宫之后给你们一个个凌迟处死——”
撕心裂肺的吼声,在祁华殿内回荡。
贝凌云冷笑着,歪头看向妇人,“你儿子正在几百里外的地方呢,哪里顾得上你这个将死的娘亲”
话没说完,就被孔蜜儿打断。
“你说什么?你把霜儿怎么了?说!你把他怎么了?”一提到儿子,做母亲的马上急迫起来。
难怪儿子到现在都不照面,原来是被眼前这个该死的皇后之子给陷害了。
“放心,他好歹是朕的弟弟,就算有你这么个恶毒的母亲,他也还是皇家血脉。除非他再做出对不起朕的事情,否则,朕都会让他活到老死”冷冽地说道。
语毕,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那种。
旋即,做了一个下落的手势。
利落,决绝,阴鸷,冷酷。
侍卫们接了旨意,扯着白绫的手便用了力气。
“啊——”孔蜜儿尖叫一声,呼吸变得费力,身子往下坠着。
贝凌云转身,背对妇人。
他不是不想看她濒死的样子,而是在扫视孔蜜儿的奴。才们。
殿内原本是有几个宫人的,却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为主子求情。
倒并不是他们贪生怕死,而是主子在他们心目中没有那么高的地位。
往日里,哪一个宫人没有受过她的责罚?
又有哪一个宫人得到过她的恩惠?
别人家的主子是恩威并施,祁华殿的主子则一味采取高压态势,这就使得她的分量没那么重了。
众人惟命是从,无非是为了保命。
此时,欺压者将要殒命,宫人们拍手称快都来不及呢,有谁还会站出来演绎主仆情深?
更何况,天已经变了。
就算所有人合力保住主子的性命,她也回不到以前那个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高位之上,再说以他们的微薄之力,也是根本保不住主子。
遂,在新君的目光下,每个人都心安理得地恭谨以对,仿佛现在被杀的不是他们的主子,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连个人都不是。
若是亲眼看见了杀人,他们都该惊惧不已。
眼下,旧日里飞扬跋扈的主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物件,会喘气的物件。
此刻,这个物件的最后一口气犹在坚持,眼看就要咽下去。
当贝凌云再度回身,看向孔蜜儿的时候,她已经翻起了白眼。
人都说吊死的人,死状十分难看,其实勒死的也差不多。
不外乎翻白眼、吐舌头之类的恐怖表情。
就在她伸舌头之前,拼尽全力,张嘴说了一句话。
“放过霜儿”虽然断断续续,但,殿内的人都听得清。
“朕说过,只要他安分守己,定会让他老死!”
这算是一种承诺吗?
听在几近弥留的孔蜜儿耳中,就是个承诺了。
遂,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安心受死。
咽气前的一霎那,半生荣辱在脑海中闪过。
从未嫁时在家中备受宠爱;
到初嫁时于宫中受到冷遇;
再到硬下心肠与以皇后为首的众妃嫔明争暗斗;
及至最后,虽然没能封后,却成为了后宫的主位。
她是一时一刻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是今天这个下场。
吞下最后一口温润的气体,她看见了皇上。
然,他却并未如往昔那般对她含情脉脉。
站在他身侧的,是早就不在人世的死鬼佟皇后。
他们二人柔情蜜意地相拥,身后还围着诸多的嫔妃和宫人。
只扫了一眼,她就认出那些人都是经她手弄死的。
遂,轻叹一声,——到了阴司,她也摆脱不了尔虞我诈的生活。
茫茫无际的黑暗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最后,失神的双眸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光芒。
侍卫们对杀人是很有经验的,孔蜜儿死掉之后,他们麻利地查验,随后一起松手,撒开瘫成一堆的妇人。
“回禀皇上,任务完成。”为首的拱手禀报。
领头的这个人不是祖义,他被派出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务。
那个任务决定了“恭王爷”能否顺利成为“皇上”,所以,贝凌云一定要让最贴心的下属去做。
除了祖义,他不会考虑第二个人选,包括一直站在他这一边的老四。
其实,随他进宫的这几个侍卫,也都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但都比不上祖义沉稳、老练。
他之所以相信祖义,并非认定祖义对他多么忠心,而是因为他捏住了祖义的命脉。
如此,其才会心甘情愿地对他俯首帖耳,甚至到了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地步。
当然,他对祖义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强硬过,那是一种柔软的胁迫。
就是那样不着痕迹的要挟,才可以让一个七尺男儿成为被他利用的杀人工具。
老三那边有祖义应付,贝凌云丝毫不担心。
现在,又除去了孔蜜儿这个宿敌。
剩下的,要绸缪一番了
这么想着,阴鸷又布满了脸膛。
☆、风云倏起②
三日后,玉阔国举行了盛大的国葬。
届时,全都城的子民都亲眼目睹了国丧的大部分过程。
让黎民百姓安心的是,传闻一向不恭的淳王爷,竟对新君十分恭谨,甚至对昕王爷也友好有加。
如此,所有人都在心底慨叹,老皇帝终于可以瞑目了,他的儿子们总算是识大体的。
毋庸置疑,身为新君的贝凌云是国丧的决策者铌。
遂,所有事宜都按照他的想法来做。
这是他继位之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的亮相,也是初次决策大规模的仪式。
这种场合是不能太高调的桊。
可他又不想错失展示自己的机会。
这实在是叫他大伤脑筋。
在去皇陵的路途中,他坐在露天的素色轿辇之上,感受万人的敬仰,也得接受所有人的监督。
所以,他连歪一下身子都不敢,一味保持着僵硬的姿态,脸色凝峻,好似一尊泥塑。
好不容易煎熬到了皇陵,下了轿辇,终于可以走两步、放松一下。
接下来的仪式是皇子扶棺入地宫。
所谓的扶棺,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身骄肉贵的皇子们虽然都是练家子出身,却根本无法抬动沉重的棺椁。
贝崇德的棺椁分三层,比朝廷官员和大户人家百姓要多一层。
最里面那层,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
这一层,主要功用是防水、防湿、防止虫蚁蛀食。
因为贴近先帝龙体,棺木雕花便格外讲究,上头的龙纹精细程度堪比龙袍上的绣饰,却比绣出来的式样多了几分凹凸感,更加真实。
向外第二层,用的是上等的樟子松板材。
这一层主要是防腐所用。
自然,木头雕花纹饰都是必不可少的,精细程度丝毫未有怠慢。
最外面一层,是石棺。
石棺十分厚重结实,起到保护内两层棺椁的作用。
皇上生前未必什么事情都做得公平公正,一旦有人潜入皇陵报复,单是石棺这一层,就可以阻挡住。
古代没有现在的大威力炸药T。N。T,想要弄开石棺,只靠人力和爆破性能有限的火药,到死都休想得逞。
就算没有被报复的可能,自打国葬之日起,盗墓贼就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那些没有素质的家伙不仅盗取随葬财物,很多时候还对墓主人的尸首进行破坏。
别说是一国之君,就是普通百姓,也不希望自己死后不得安宁。
有了结实的石棺,确是可以保住尸身不受任何侵扰。
实则,最里面的金丝楠木才称得上“棺”字。
第二层木棺和最外面的石棺,都叫做椁室。
而皇子们要扶的棺,是包括里层和第二层椁室在内的两层木质棺椁,——石棺的重量是无法想象的,根本不能撼动半分,更不要说抬起来了。
即便两层棺椁十分沉重,却不用皇子们出多少力气。
他们扶棺,是象征意义上的尽最后的孝道。
早就有数十个身强力壮的殡葬人员将棺椁抬起,四个被选中的皇子只消做个样子,把手搭在棺木上即可。
棺木的四角各有一位皇子。
若是谨王爷还在,原本在宫外居住的四位成年王爷足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如今,少了一位,就依照年龄排序,让最大的一个未成年皇子接替上来。
左前角的主位,由新君贝凌云担纲;
右前角的副位,是三皇子贝傲霜所在位置。
后面两个角,左右分别是贝御风和才十二岁的五皇子。
从皇陵入口到地宫,路程并不算近。
加之行走缓慢,大致用了两盏茶的时间。
刚一入地宫,四位皇子的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他们亲眼看着父亲的棺椁被送入石棺。
随后,国葬的主持者、内务司的官员躬身来至新君面前。
“启禀皇上,离封棺吉时还有一刻,请问皇上是否再度瞻仰遗容?”
这并不是对新任皇帝溜须拍马。
吉时未到是事实,而贝凌云在棺椁出宫之前的遗容瞻仰环节中没有到场,官员无非是不想新君落下终身的遗憾。
贝凌云怔忡片刻,点点头。
其他人等都已经看过父亲的遗容,便没有再随他一起,而是躬身立在地宫门口。
皇子们都沉浸在父亲离世的苦痛之中,并未注意到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