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算别人都忘了，我这个当兄弟的，也总还是会记得的。”
秦薷摆摆手，留给风破一个潇洒的背影，转身走了回去。
风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用一种无比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灵书执笔当然是记得的。”
秦薷闻言，险些一跤滑倒在地。
如此深情而又动人的一句呃，友谊的誓言，你你你你这个棺材脸感动一下会死啊你？！啊？！
九月初九。
午。
仗着有姜姮施下的咒术，几人全力向魇城方向疾奔，几个时辰，便已经赶到据北阡陌所说，有赤炎蛇出现的雪谷之地——纯白之山，雪君。
青萝住了步子，微喘着道：“这里就是纯白之山那，雪谷在哪个方向？”
“往东走。”季琅嬛指指东边的一个山口，“从那处进去，应该很快会到。”
“应该？”青萝语调上扬，明显的带了几分怀疑。
“雪谷当年只有叶倾城留了几句零零碎碎的话下来，谁也没真正来过这里。”林秋芷摸着下巴替季琅嬛解释道，“不过据说梅花剑倒是在此处住过一段日子嗯，要找路，倒也不容易啊”
“你傻了吧”青萝怀疑的目光又落在了林秋芷身上，指着风破，嘲笑道，“他们两个都是从魇城出来的，你还用得着自己找路？”
“呃”林秋芷挠头，“可是大门不是在山巅么？”
秦薷摇头叹气：“所以说是经过啊行了别装傻了我说，你们确定现在就这么上去？彼方以逸待劳，啧啧，我们可是犯了兵家大忌了哦！”
风破深吸一口气：“顾不得那么多了，再拖下去，谁知道灯灵那边会怎么样如果灯灵当真”
“这种事不要想了。”林秋芷掸掸衣衫，洒然笑道，“上吧，至少要拖住他，让他不能对灯灵如何，到时候再说其他也不迟。”
青萝一手按剑，有些兴奋地指着雪谷的入口：“那还不快去？”
“去什么去啊！”
一个清脆悦耳并且似乎有几分耳熟的女声，突然在青萝耳边响起，青萝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谁？！”风破皱眉喝道，一边也已经握住了刀柄，随时准备抽刀攻击。
青萝忽地叫了一声，捂住头发。
巴掌大小，长相无比精致的女孩从她的头发里冒了出来，虽然有些疲惫之色，却也还算精神，小手捂在嘴巴上，悠闲的打着哈欠。
“灯灵？”没有见过这“小”丫头的林秋芷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就是这个唔，萤火虫？”同时心里暗暗点头——看起来这么脆弱，难怪呃，要人保护。
灯灵闻言，倏地从青萝眼前消失，转瞬现身于林秋芷身前，指着他大叫：“胡说八道什么？！萤火虫？！你见过这么大的萤火虫吗，啊？！还有什么脆弱脆弱个鬼！我才不脆弱！我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把你这个弱小的人类拍扁！”
说着，绝艳灯灵便一脸不爽的伸出食指，竖在林秋芷面前。
林秋芷沉默了半天，忽然抬起手
伸出手指，与绝艳比较了那么一下
四周顿时寂静无声。
嗯这个差距么显然是很大的
阿笙眨眨眼：“我突然觉得，林秋芷的个子好大好大哦”
绝艳灯灵暴跳如雷：“你一个卑贱的人类居然也敢嘲笑我？！你活腻了吗？！好！我这就让你转世轮回呸！我要让你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连轮回的机会也没有！”
林秋芷蔫着脸，万分委屈：“乱说话的人明明是她，你为什么要罚我？”
“你死有余辜！”绝艳灯灵把头一偏，却也不当真把林秋芷拍扁或者消灭，只是对着几人道，“那小子跟姜姮杠上了，你们不用着急嗯？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个小鬼？”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亭独所说，众人闻言，也都向亭独看去。
早在绝艳现身的一刻，亭独便已经惊愕不已，待绝艳灯灵把脸转向了他，那神色就更是无法形容了。
绝艳眯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道：“这小子倒是很有意思林秋芷，他说你是他师父？”
林秋芷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绝艳高深莫测的看着林秋芷：“很好，你收了个有趣的徒弟，记着，别教坏了。”
林秋芷益发莫名其妙，无辜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绝艳愣了一愣，随即大吼，“我是你前辈说什么你就给我答应少来废话！现在，给我到一边去蹲着！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是”
见林秋芷苦着脸的把自己蜷成一团，蹲到一边地上去委屈，秦薷抽抽嘴角，却道：“灯灵大人嗯，现在的情况莫非是这样你，把侍灯留在魇城去跟秋尘，杠着，然后，你自己跑出来玩？”
绝艳脸上的暴跳之色犹存，表情很是有几分神奇的僵住在了原地。
秦薷见状，嘴角的抽搐益发明显：“您该不会告诉我晚辈，区区不才在下我猜，对，了？”
第二十六章 纯白之山
不容拒绝的恩赐，比可逃避的惩罚，更可怕
——绝艳
…
平常里打是打闹是闹，毕竟师姐弟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姐弟情深虽然不怎么说得上吧可是，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看着另外一个或者两个受人欺负
这还真不太容易。
对方是谁不是问题，对方有多强也不是问题，问题仅仅在于——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平日里不怎么看得出“团结”的兄弟两人，此时极为默契地向前一步，恶狠狠盯住绝艳灯灵。
身为三圣留下的神物之灵，你不学着三圣兼济苍生也就罢了，怎么连专门守护你的侍灯都如此无情对待？！
被两人堵在中间的绝艳目光一扫，看看两人，再望望雪谷方向，突然又大吼出声：“白痴吗你们两个？！既然已经知道秋尘是谁，难道你们想不到，如果我在，他只会疯的更厉害？！”
“”两人怔然，随即沉默。
“朽木不可雕也！”灯灵冷哼一声，抬手一抓，青萝“哎呦”一声，已经被捉住一缕头发。
“诶诶诶”青萝吃痛，抬头诧异地看着绝艳灯灵，“敢问呃，前辈，这是在做什么？”
灯灵目光转向青萝，顿时换了一副开心无比的表情：“哎呀青萝小丫头你就是乖巧，不像那两个一样老是惹我生气！真好！”
“”青萝瞅瞅一脸郁闷的兄弟两人，实在想不太明白这两人哪里有得罪这位灯灵前辈，如果是说因为担心姮姐姐而出言不逊的话
“不是因为那个哦！”灯灵的读心之术再次展现其强大能力，绝艳摇晃着一根手指，面带笑容地解释，“我生气，只是因为这两个小鬼完全的不长进呢！”
“不不长进？”青萝又瞅了两眼，怎么也无法把这两人与“不长进”二字联系起来，不过，想来灯灵这么说也必然有她的理由
少活了那么多年大概他们真的有哪些地方让灯灵前辈瞧不上眼
“也，不，是，呦！”
不等青萝心中推测完毕，绝艳已经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说他们不长进，只是因为呵，这两个家伙，还在寄希望于你们敌人的仁慈呢”
兄弟两人脸色一白。
青萝低下头，半日不语，只是“哦”了一声。
秋尘的身份，这两人一直不说秋芷哥哥不问，琅嬛哥哥不问阿笙不问，她也就保持沉默。
可是
只是沉默而已，并不能让事实就此消失，不是么？
绝艳不停拉扯她头发的手忽然顿了顿。
青萝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绝艳。
“没事。”绝艳突然一脸疲色地松开了手，“你们要去那个雪谷，是不是？”
“是。”见风破和秦薷无心回答，缩在角落的林秋芷便代为开口，“我们”
“我说我不想看见你就是不想看见你，离我远一点。”绝艳板着脸教训了一句，随即把脸转向季琅嬛，“你说。”
季琅嬛同情地看了一眼林秋芷：“呃是。”
绝艳瞟了一眼林秋芷，冷笑：“他活该，你最好也别理他那就走吧，雪谷不远，我来指路。”
“”林秋芷皱着脸看绝艳，似乎就要委屈地流出泪来。
见师父大人露出这种表情，亭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那个渡江时神色严肃凛然的呃，大侠，跟现在这个家伙，是同一个人？！
他可不可以后悔，不要这个“师父”了？
就算那笔交易牵涉到整个室韦复国大事不，应该说，既然那笔交易牵涉到了整个室韦复国的大事，那么如果交易的对象是如此如此的不靠谱
室韦危矣
室韦仅存的王族，亭独少年，在茫茫雪原中忧愁地仰首望天，心中悲愤地质问周天诸神——枉我在渡江时还以为你们终于仁慈一回派来了救星，可是其实你们，根本就是特意派了这个家伙来断绝我室韦希望的吧？！
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的绝艳突然回过头，笑嘻嘻地冲亭独道：“小鬼，如果现在不跟上来的话，断绝希望的就不只是复国，还有你的小命哦！”
“”由于被看穿心思的感觉而打了个寒战，亭独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然而反应过来对方话中意思之后，又恼恨地咬咬牙。
诸神，你们坏透了
几个或标准或勉强符合“挺拔”条件的身躯之后，一道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细小身影，坚韧的跟了上来
忘记说了，诸神，你们的这些徒子徒孙，威胁人的本事，该不会都是跟你们学的吧，啊？
在最前面领路的绝艳笑了笑。
就凭这样的程度，也叫威胁？！
小鬼，你果然还是太，嫩，了，呵呵
不过，没关系，既然你是林秋芷那小子的徒弟，勉强便也算得上是我的晚辈身为长辈，见你如此不争气却丝毫不嫌弃，还心心念念把你调教成更好的人
亭独小鬼，你可要记得感恩哦呵呵，呵呵呵
未时。
雪谷。
雪谷中犹有当年叶倾城初建，而梅花剑又修葺过几次的茅舍，虽然简陋，却也足以容下诸人。
几人四下检视一番，发现没有异常，便进了一间茅舍，在内点起火来。
绝艳灯灵似乎对火焰很有好感，时不时便钻进去转上两圈，捧出一捧火星儿，玩得不亦乐乎，看得季琅嬛林秋芷两人对视苦笑。
那些“灵”啊“神”啊的，是不是全都有如此不符年龄的性子？
这家伙，真的就是活了上万年的灯灵吗？
一把火星兜头洒下，二人慌忙又挡又躲。
绝艳灯灵看着两人狼狈形状，得意笑道：“你们心里想什么，本灯一清二楚，别想不该想的知道了吗？！”
原本是得意而缓慢的语调，却在末一句时突然带了厉色，两名晚辈吓了一跳，齐刷刷坐正，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面上却是无语的神色。
绝艳见二人表现乖巧——心思那种东西还是先不要在意了——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钻回火里。
风破和秦薷这两人自见绝艳之后便有些闷闷的，默契十足地一声不吭。
秦薷此时两眼无神，手里拿了根小木棒正乱戳，阿笙在一旁也闷闷的，时不时抬头看一眼秦薷，随即又把头低下，身子挨在秦薷身旁，两书拧着衣角。
灯灵见状颇觉不解——对他们来说，“秋尘”，不过是个陌生的名字
真正的名字与灵魂相关，他们应该早就知道才对之前，那个人对他们隐瞒了名字，就已经是“从未真诚”的暗示，那么，为什么，他们仍然存有这样的心思
交付与全然的信任，期盼对方能够以同样的信任和“真实”回报的心思
对那个说出“信任从未存在、是欺骗和背叛组成了人与人相识最初”的人，你们，究竟为什么会选择相信？
是因为他温柔的表象，还是那些仿佛真心的善意？
不得不说，他做的真的很好，就连身为九灯之灵的她，在最开始的时候，也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
于是又有了一个疑问。
那些温柔和善意，如果是伪装，也未免好的有些过分了而如果是发自真心那么，明明是那样对待过的人，为什么他可以如此轻易地为了其他目的欺骗和抛弃？
他心中明明知道，他的那个目的，不过是虚妄的幻影而已。
绝艳坐在火堆里，幽幽叹了口气。
不管是这些小鬼还是那个秋尘如果人心真的是如此复杂，那么
那么三生，你也错了，虽然是秉天女大人的灵力而生，但我，也并没有真正理解他们的能力。
作为物灵，那一位，永远站在我们无法企及的高度。
心也好，力量也罢都是一样。
第二十七章 不知所措
如果连信仰都成了谎言，该怎么办？
——秦薷
…
想着想着，绝艳的目光又落在风破身上——这个小子倒是跟秦薷差不多，也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让人唔，让人剜了心去似的
真是搞不懂啊
绝艳又叹了一声，静静坐在原地，不再有任何举动。
如今，她要做的，仅仅是等待而已。
三生，如果你赌对了，我们的胜利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如果你赌错了
这些小鬼们，就是仅存的希望了呢
讨厌也好忧心也罢，她的心情，并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目光扫过坐在风破身边的青萝，绝艳忽然坐在了火堆里，脸上浮起疑惑的神色。
那个叫阿笙的小姑娘倒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与那个新任灵书执笔一道成灵，对他的格外信任并不奇怪，可是这个么
夏江透的性格如何，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绝艳皱皱眉头，抬手摸摸鼻子。
就连天女大人的面子也一样不卖，心眼里就只一个奉刀寒夜，再其次的也是七绝之首的迦兰净既然是被她附身，应该少不得被她说教“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值得你全然信任其他的都只是陌生人罢了”
可是，从她一直以来的表现来看，似乎她并不像夏江透一样
决绝大概是这个词吧？
绝艳挑挑眉，摇摇头，不去想自己的形容适合与否。
这个小丫头对身边的人，都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在意她似乎可以很轻易地交付出全部信任或者交付真心，对待每一个认定的人都真诚到令人惊叹的地步——哪怕“认定”的人，只是随意的一瞥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