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青衣男子笑起来——他完全可以想象，对方炸毛一般的模样。
少女的声音还是有些别扭，却还是遏制不住好奇：【为什么又只是笑，不说话了？哼装深沉好玩啊？！】
短暂的犹豫过后，男子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这样的我就算不在你判定的“坏人”范围之内，可是杀戮，欺骗，利用，操纵你真的不讨厌吗？】
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如果想要否认的话，请直接说出来。
问出这句话之后，青衣男子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却，久久不闻回音。
果然还是太奢望了么
他这样想着，嘴角微弯的弧度开始慢慢放平。
心中那些微的颤动是什么？是软弱，是悲凉，还是忧伤？
都不是。
只是寂寞了太久，终于以为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却又失去时的小小的，失望。
我不奢望任何人的原谅只是，如果有人可以
【其实不讨厌。】
嗯？
呵怎么，难道，他都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么？
【我说啊喂，我不讨厌你哦！】
似乎，不是幻觉？
【虽然很生气你不说真话】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少女悄悄笑了起来。
【虽然你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应该被归类为“恶行”的事情可是，不管是谁，作为人类的我，果然还是很自私呢】
【自私？这是什么意思？】
【啊对风，对秦薷，对姮姐姐，你并不像一直表现的那样不在乎，不是吗？不要否认哦我与你明明是敌人，你却肯告诉我破解幻境的关键是什么，又任由我毫发无伤地退回来别告诉我，这么做的原因，不是那块木头】
【果然是因为他吧】少女的语调中带了几分了然和轻松，【你这样做，一定是因为顾虑了他的心情会顾虑他心情的人，对他的态度，怎么可能只是利用而已？你啊作为一个师父，一定也很关心他的对不对？】
少女平平静静地说出下面的话，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所以这样的你，就算你之前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自私的我，都选择不在意呢】
【那么就只是这样吗？】仿佛是怕少女听不清自己的问题，男子重复了一遍，【选择“不讨厌”这样的回答，就是在那个瞬间做出的决定？】
【怎么会？！】少女立即矢口否认，却怎么也说不出下文，【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如果说之前的话那应该是直觉吧哎呀，我也忘了呢！】
落雪在衣袖上慢慢融化，很快，便洇透了整片衣袖。
秋尘觉得覆盖在两眼上方的布料有些凉凉的。
直觉嗯？
只凭直觉，你就选择相信一个自己花费那么久来追查的人么？如果你的直觉并不准确，你可知道，“错信”之后，将要背负什么样的责任？如果，那所谓的对弟子的“关心”也是伪装
对你来说，这世上，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
“哈”秋尘抬起手，睁开眼睛，望着灰暗的天空。
如果真的是输给了你似乎，也不算是坏事啊
“你想说什么吗？”感觉到了秋尘与青萝之间的交流，绝艳瞥了青萝一眼，却只是更加肯定了一个事实——这个秋尘做了那一切的目的，绝，对，不是他所说的那般！
“前辈您的话明明，就可以直接看到吧？”
听秋尘说出这种话，绝艳的表情益发纠结了——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主动要求她用读心术吗？
“如果前辈不肯的话那么，我会把真相，一直带到地狱哦！”
这实在不是很高明的激将法
绝艳抿紧了嘴唇，瞪着躺在地上的秋尘。
可它就是该死的管，用！
所以
比你更前任的侍灯那不被任何人记得的女子，是你的母亲。
而这，就是重重迷雾之后的，最终的真相？
第八十章 你的生命·我的告白
最动听的那句告白，果然，还是“我爱你”
——青萝
…
一切结束的太过突然。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绝艳的沉默，意味着那不曾出口的“真相”，就将这样沉寂下去——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风破忽然觉得胸中有一股怒火，不可抑制地翻腾了起来。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是什么？！
他们受了那么久的欺骗，在他的算计之下，走进一个又一个陷阱，却直到最后都不清楚他的目的而他，却想要带着“真相”一直走进坟墓里！
该死该死的，你究竟把我们当做什么了啊？！
感受到身边恋人的怒意，青萝轻轻扯了扯风破的衣袖：“木头”
“不没什么”
就算有什么，你也不会说的吧
青萝生硬地笑了笑，倚在风破身上，低下了头。
就好像，虽然我已经听到了他说的话，却绝不会对你说一样。
如果知道真相，你一定会难过吧？
无意“听”见青萝的想法，绝艳回头看了那边的一对恋人一眼，叹息了一声，却没有过去。
“那么，你的决定是”
听见声音，秋尘抬起眼睛，望向声音的来源：“已经想到的事情，有必要再问一次吗？”
“哼”
“前辈，是有话想说吧？”
看着秋尘一脸平静的模样，绝艳忽然感到几分悲哀：“你以前任侍灯和魇城中最强者的身份，落到这般田地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哈后悔”秋尘低低地笑，目光扫过站在不远处的两名弟子和其他晚辈，“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后悔’这两个字啊”
意识到秋尘绝不可能在风破和秦薷面前说实话，绝艳皱紧了眉头。
碧莺忽然“哈”地笑了一声，怨毒地看着秋尘：“就算到了现在，你还是要继续欺骗下去是么你信不信我”
“啪！”
“唔”
看着灵光闪烁几下便黯淡下去的碧莺，秋尘对绝艳做了个口型：“多谢。”
“我不是为你”冷着脸用口型回了一句，“她醒着只会碍事而已。”
你是想说现在就算对云中做什么，她也不会出来反对了是么不过：“还是要说谢谢啊”
让他们恨我好了，就让他们一直恨下去都是太过认真的孩子，只要知道我做过哪怕一件有着“保护”或者“维护”意义的事情，都会对自己的敌对无比懊悔
而这种心情，对他们的未来，对魇城的未来，都没有任何益处
而正相反的，身上背负的怨恨越多，身为失败者的你，所有的价值也就越大。
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绝艳抬起手：“那么，我送你往生”
“不必。”
“什么？”
“我说不必了啊”秋尘微笑着重复，“我们打赌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性命，还有转生的机会，这才是我的赌注，不是么？”
绝艳眉尖一挑：“这么想死？”
“不”秋尘的脸上闪过一丝怅惘，随即，微笑再度出现，只是这一回，多了几分自嘲的意味，“虽然很幼稚但是，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还是希望自己至少能与诸神相提并论一次”
“”
“而在打这个赌的时候我与他们站在同样的高度，不是么”
绝艳灯灵一震，待要说什么时，却见秋尘眼中一道微光闪过，便即黯淡。
果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啊
心中有种莫可名状的感受，绝艳仔细体会着这种感情，最后还是发现，虽然自诩对人类有不浅的了解，而此刻感受到的“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形容。
宁可死，也不愿接受来自自己所仇恨的、“神明”的赐予
这种做法，究竟算是什么？
是身为与神明对抗者的最后的尊严还是，无聊又不现实的自傲和自负？
这样想起来的话，如果当年胜者是无泪城主，而他又要我们在生存和忠诚之间选择，我们会选什么呢？
大概，也同样是“死亡”吧不过，身为人类的秋尘，应该并没有九灯这般近乎执念的忠心才对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用力拧了拧鼻梁，绝艳一脸纠结的表情。
还有最后的那句话
那句让她以为是幻觉的话，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说过？
在他选择了死亡，并亲手结束了自己性命的时刻说这样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恶，我果然还是讨厌人类！
最后的一丝联系终于断开，青萝双手不受控制地一颤。
他已经死了吗？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了？
不是算计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吗？怎么会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纵偶术就死去？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用性命来交换交换一个无比微小的，打破诅咒的可能？
风的师父你啊，是个比风还要傻的人呢
“唔”
本已渐渐微弱下去的疼痛突然再度袭来，青萝咬着嘴唇，喉咙中发出一声呜咽，痛苦地蜷起了身子。
“阿萝？！”
风破焦虑的惊呼声让林秋芷回过神来——见鬼的，那个秋尘的死活还有什么真实目的跟他有什么关系？！青萝那个样子明显就是受了重伤啊！
手足无措只是一时而已，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林秋芷稍微平静了一点，从怀里掏出象牙雕的小盒，不耐打开，一把捏碎，取出红色的丸药来。
“喂她吃下去！”
见那药丸，风破不由诧异，却也顾不得许多，把药丸喂进青萝口中，让她咽下。
火云胆？
季琅嬛走来，见那药丸，也不由得一愣。
那不是给了齐
林秋芷冲季琅嬛点了点头，随即回头问秦薷道：“秦兄，你有没有办法”
秦薷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望着绝艳，半日不语。
绝艳耸耸肩，会意道：“已经给了你的东西，要怎么使用，我不管。”
在长安城对付魇魔时，灯灵释放的灵力因为沾染了“污秽”而无法收回，绝艳将之凝成一个小小的光球，赠予秦薷。
如果把这些灵力给她
又能怎样呢？
“就算这样做，最多也不过保她半年而已啊”
虽不知“这样做”是如何做法，听秦薷这样说，众人还是无语默然——如果，连灵书执笔都毫无办法的话
早已经被排除在众人之外的亭独突然开口：“那个我记得，碧莺的话，似乎可以”
入药。
被众人灼灼的目光一盯，亭独惊得浑身一颤，退后了一步。
“她做不到”绝艳飘过来，把手中拎着的碧莺给众人看，“血纵人偶的血誓，她完全没办法对付哼，就连我都对付不了的东西，她怎么可能有办法？”
何况，她的伤势，不止如此而已。
风破顿觉心一点点冷了下去，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那该怎么办？”
血纵人偶，人偶与纵偶师同生死的决绝术法，就算挣脱，最好也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秋尘已死，那么阿萝
“我没事哦”青萝细小的声音打破了寂静，风破僵硬地低下头，发现怀中的少女仍然在微笑，口中还说着安慰的话语，“我没事的”
这种时候还要说这种话没有事怎么可能没有事？
揽着少女的双臂轻颤着加大了力道，风破两手结起印诀，想要让青萝颈上伤口愈合，却终究无用。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一剑已经刺出去明明早就说过不会伤害你可是”
她不能让那一剑落在你身上，无论如何，都一定不能。
剑气顺了她的心意，只是落在了他的身旁，却因回势太急，震伤了她自己。
“阿萝”风破抱紧了她，发出一声低叹，“何苦呢何必？”
如果要灯灵来帮你的话退一步来说，就算我受了伤，只要秦薷在，总不会真的死掉不是么？
为什么偏偏那么傻，要做这样的事？
“因为我说过呀！”青萝抬起头，睁大眼睛，突然超乎寻常地认真起来，“我说过，那些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我都要保护。”
鸣鹤那样的事情，我很怕经历第二遍
“风是爱我的人也是，我爱的人啊”
山顶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簌簌，和她低低的话音。
风，是爱我的人，也是我爱的人。
风破知道自己在颤抖，却根本无法让这颤抖停止。
她说她爱他
“风”青萝挣扎着直起身，在风破唇上轻轻一吻。
“我爱你很爱，很爱”
第八十一章 你的背影·我的誓言
你说会记得，我就相信，你永远不会忘记。
——风破
表白的确很感人
绝艳板着脸，看着一脸“欣喜又悲伤”的风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孩子是不是准备殉情？
说起来，那个小丫头如果真的这么死了，的确有些可惜呢可是，救她的办法，有些太过为难了吧
唔怎么办才好呢？
已经把灵力渡给青萝，秦薷此刻只觉万分无力——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可是，难道真的，就只能看着他的好友再次面对这般失去？
小妍的那次也就罢了这一回，青萝可是被魇城牵扯进去，那家伙会自责到去死的啊！
可恶！
瞥一眼几乎就要爆发的秦薷和他身旁一脸难过的苗女岩笙，再看看悲痛万分恨不能鞭尸的林秋芷季琅嬛，外带一个不明所以却也被气氛影响、低着头的小鬼
真是要命
“喂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磨了半日牙，绝艳还是开了口，“在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哦！”
沉浸在青萝表白中的风破忽然全身一震。
“在这样下去”那么，也就是说
“你有办法救她？！”
啧啧心里这么一着急居然连敬语都不用了果然是没礼貌的小鬼，哼！
心里暗骂着风破的无礼，看了一眼虚弱无比的青萝，绝艳龇牙——该死的秋尘！我就不该让你自尽！我应该让你这个就会找麻烦的家伙求死不能啊混蛋！
“自己想！”
这世上最惹人恼火的事情，莫过于明明被人惹怒，却完全无法发泄怒火，就连迁怒也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做到——此刻，绝艳就有这种感觉。
不过，“迁怒”的念头刚刚转了一转，绝艳自己，就见识了别人的怒火。
【绝艳！】
【在在在你叫什么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