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是他的阿萝在对他说话,对他说她想他
再短的瞬间,用来思念都嫌太长。
再长的时间,用来相逢都怕太短。
你说你想我阿萝,我也一样。
他猛然伸手,把面前的少女揽进自己怀中,用力抱紧。
“阿萝”
“嗯,我在呢。”
“阿萝”
“我在啊”
“阿萝”
“呵我都说了,我在呢!”青萝伸出手,回抱风破,“真是的啊你就不觉得自己真是榆木脑袋吗?我这么不停地说啊说啊就是害怕一旦停下来就会哭啊笨蛋你怎么就不能低下头,别这么盯着我看,青嵋师父说了,女孩子哭起来是最丑的了”
风破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笑了笑,把头埋在少女的肩上。
少女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哽咽,却固执的不许他安慰,不许他看她的眼泪。
他用力抱着她,仿佛要将面前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再不分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蓦然,发出一声啜泣。
青萝眨眨眼,把自己的泪水逼了回去。
“臭木头傻木头白痴木头最先哭出来的那个居然是你哼,我要笑话你一辈子”
真好你还在你还记得
阿萝阿萝
他无声的念着她的名字,心底有什么在翻涌不息,从胸臆中,挣扎着爆发出来。
什么都不重要了
诅咒,神罚,遗忘,记忆。
什么功名成败,什么桑田沧海。
时间的怒涛翻涌咆哮,席卷着天空和大地,卷走所触及的一切,奔向遥不可见的未来。
而我所要的,不过是一切结束时,你还在。
还在
如果有人问未来
谁会知道呢?
人们只知道,在遥远的极北之地,发生过“诛魔”的传奇。
热血冲动、充满好奇的少年追寻着传奇的脚步,试图让这传奇以真实面目重现于世,他们猜到当年的战场,去往雪谷追寻。
茅舍外的梅花开得正好,碧色的藤蔓蜿蜒茂盛,娇嫩的叶片随风而动,好似悠闲雅致的轻歌曼舞。
树下散落着剑的碎片,零零落落,怎么看,都已经破坏到无法复原,折断的长刀斜插在地上,刀锋泛着冷光,与地面相接的地方还留着细碎的冰碴。
平和,悠然,安静。
就好像好像一家人只是出游了而已,很快,便会说笑着走回来。
来访者心中升起莫名的希冀,回头,盯着茅舍外篱笆小院的门口,想要看到相携归来的前辈的身影。
然后他想起,他们,已经再也不会回来。
据那段传奇的结束,早已是百年过去。
来访者神往无比的想象后来发生的事情。
或许,他们当年便已离去,并肩携手,行走江湖,不留名的行侠仗义。
又或许,他们相伴于此,终其一生,不再离开。
唯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们,再不曾分开。
【番外卷】
番外 不归
或许,他们将再也不会回来。
离开白雪遍地的山谷时,她留恋的回头张望,身旁的那人用力揽住她的肩膀,呼吸落在她耳畔,清晰可闻。
“我有一种预感。”她说道。
“是什么?”他问。
“我觉得”她迟疑着,“我觉得,我们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呼吸声一时凝滞,然后他的声音微微慌乱起来:“不会的!我们还会回来,不止是我们,还有”
“还有谁呢?”她语声落寞,“还有谁呢?”
问得真好。
他蓦然失语。
还有谁呢?
挚友?亲人?
他们都不在了。
女子的声音有了几许颤抖,她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我真的已经很幸福,已经很满足可是为什么每次想起,心里还是那么难过呢?”
揽住她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当初我不觉得难过呢?”女子问道,“所有人我的亲人,我的朋友,他们一个个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那么开心,那么珍惜后来他们走了,我开开心心的送他们,开开心心的祝福,心里面”她认真的回想了片刻才道,“心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充得满满的,让我一点旁的都感觉不到。”
“我真的为他们开心,可是后来,后来”她抽了抽鼻子,诉说声带上了浓重的鼻音,“后来我开始难过,我开始想,为什么他们不在我身边了呢?”
他没有言语。
“我是不是老了?”她难过地问道,好似马上就会哭出声,“所以才会想的这么多?”
“你不老。”男人说,“你永远不会老。”
“你骗人。”女子毫不犹豫的反驳他,“我已经老了——你看我的眼睛,你看我的鼻子和耳朵,还有嘴巴,还有手”她失落起来,“我老了,他们也一定都老了,我想见他们,很想很想。”
男人说:“我明白——我也很想。”
“为什么我不能离开这里?”女子轻声问,“如果可以离开,我就天南海北的看一看,或许,我就忘记心里的不痛快了。”
“可我想你活着。”男人说,“你若要活着,就必须留在这里。”
“我活不了多久了。”女子用力搂住男人的腰,“我连路都走不了,我已经老得不成样了——我们向南走好不好?不要向北了吧?北边看了好多年,都腻了。”
男人轻声笑起来:“你怎知我是向北走?”
“你每年都向北走。”女子不满道,“我分明告诉过你许多次,我想要去南边,可你就是不听。”
男人微微叹息,他重复道:“我想你活着,我想你继续陪着我,对我说话,对我哭、笑对我怎样都好,只要你还在呼吸,还能听,还能睁开眼睛”
女子静静听着,忽然问道:“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慢慢的说,“我是不是在胡乱发脾气?这样是不是不好?”然后她又埋怨,“好久不见人,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才是对的了。”她懊丧起来,“我还不如小时候了。”
“你很好。”男人毫不迟疑道,“你是最好的,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样会是。”
女子擦擦眼睛:“你对我真好。”她嘻嘻笑起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我爱你。”男人说,“因为我爱你。”
那女子于是不说话了,她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
她安心极了。
他们走了许多天。
或者说,那男人抱着她走了许多天。
他们遇见了一条河。
“睁开眼睛好不好?”男人轻声道。
“我们到了哪里?”女子仍旧闭着眼睛,埋头于男人的怀里,“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奇怪。”
“怎么怪?”他问。
“听起来有些耳熟。”她哽咽了,“我们是不是在黑水边?是不是?”
男人温柔道:“是。”
“你怎么不向北走了?”女子问道,“北边我也愿意去的。”
“你累了。”男人说,“那么我陪你南下,我陪你去看看他们你若是死了,我也陪你。”
女子哭起来:“不许你死。”
“那么你也好好活着。”男人道,“我要你开开心心的活着,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如果这样的日子老天不给多,我们就去做一对鬼魂,继续走下去,好不好?”
“要是我们能活着走多好。”女子破涕为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许反悔!”
“不反悔。”男人轻轻笑了笑,“反悔的是小狗。”
“你笑了。”女子伸出手,手指在男人唇边滑过,“你笑起来多好看,可你就是不肯多笑笑。”
男人唇角向上更弯起来:“我已经笑得很多了。”他停了停,“比起从前。”
“对。”女子附和,“比起从前。”
“我们过河吧。”
“嗯。”她说道,“好,我很想吃蘑菇,还有油炸的蜈蚣。”
“其实”
“嗯?”
“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女子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男人一愣:“谁?心里想什么?”
“你明知故问。”女子在男人的下巴上掐了一把,“你装的好像真的一样。”
男人慢慢回想起过去,他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心里微微的紫张。
“你的心跳变快了。”女子的手移动到他胸口,“从前你很少这样。”她歪歪头,“难道你也老了?”
男人答道:“谁都会老的。”
“可他不会了。”女子说,“他永远都不会了——我知道他死了,可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她微微一笑,“你们以为我傻呢!”
男人叹了口气:“他给你写了一句诗。”
“我知道。”女子得意起来,“我听人说的。”
男人又是一愣:“谁?”
“你的宝贝徒弟的大宝贝媳妇儿。”女子笑眯眯的,“我稍微问得拐弯抹角一点,她就什么都说了。”
男人顿了顿,又笑起来:“你比谁都聪明,我怎么会找了你这么聪明的一个女孩子?”
“因为你的运气很好。”女子得意极了,“这里的风景好看,你停一停,不要走快了诶,你说我们认识多久了?”
男人心里数:“二十年?”
“我跟你过得不一样。”女子道,“我数着是三十年——现在我比你岁数大了,你叫我声姐姐来听听?”
男人嗤笑:“连骗人都不会。”
女子笑趴在男人怀里。
有一天,那女子问道:“不走了么?”
“我走不动了。”
“你老得也太快了。”
“嗯。”男人抱紧了怀里的女子,慢慢道,“我们回去么?还是”
“你说你说我们真的能变成鬼魂,然后接着走么?”
男人沉吟片刻:“不好说。”
女子笑倒:“你还认真想了啊?”
“你不知道我有多认真。”男人微笑着答道,“我心里总是想,要与你分开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开门回来的那片刻,是我一辈子最怕、也最欢喜的时光。”
女子点点头:“我知道你一定很怕——你哭了。”
“我不畏死,不畏痛,世人畏惧的东西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出奇我只怕与你分开。”他握着女子的手,一字字慢慢说道。
“那我们不分开就算死也不分开。”
“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哪怕是地狱。”
女子眨眨眼睛:“那么,我们继续向南走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
“我们不回去雪谷了好不好?”
“好。”
“如果我死了”她捂住男人的嘴,“你先别说话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就地埋掉,然后住在我附近——你要给我供奉蟹黄小笼包!”
男人停了停,拉开女子的手:“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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