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风破很清楚。
但他更清楚，这也只是“通常”而已。
刀锋在距对手一尺处轻轻滑动，转而削向对手脖颈。
——奉刀手中之刃，是为杀而铸，为杀而舞。
这是暗神寒夜也从未否定过的事实。
刀锋一动，便是要取人性命的杀招，没有修饰，没有遮掩的杀意在刀光间涌动。
——遮掩对杀意是多余的，正如鞘对刀是多余的。
因此，无论这柄刀易名为何，都从来没有配过刀鞘。
明白这一点的青萝却没有阻止风破与季琅嬛交手。
因为清楚，季琅嬛不会轻易死在刀下。
也因为知道，风破毕竟不是寒夜。
——泪对神是多余的，正如爱和你，对我是多余的。
这样的话，风破有可能说出口么？
当然不。
那一刀没有递到对手颈边。
细长的竹管向他撩来，疾疾连点，指向的，竟是眉心、紫宫、膻中三处致命要穴。
刀锋迅速撤回，风破身形后仰，横刀于身前，拦住对手的攻击。
竹管亦反撤，季琅嬛向后退开半步。
这般打法，幸而只是试探，否则两人已是同归于尽。
仅仅只是试探，两人却已经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
刀法变了。
竹管的招式也变了。
刀光仍然冷冽，只是不再有搏命的气势——一场比武而已，总要有些收敛的。
姜姮和秦薷微微松了口气。
太恐怖了刚刚那一招要是落在了实处的话
那小子绝不是为了挑衅之类无聊事连命都能拼上的人，只能说，两人都是高手，让彼此不愿留手只想尽情一战的高手。
好在两人都还留着理智，否则
☆、第三十一章 隐藏 （3132字）
一直以来的压抑和隐藏，几乎已经让我忘记这事实：我的力量，并不仅在杀人技
——风破
青萝已经握在剑柄上的手也松开了。
明知两人都会留手，可还是没办法不紧张。
苦笑，都是自己在意的人呐
“惊风骤雨？”秦薷忽而讶然叫出声来，“他居然要用到那套刀法咦？”
最后一声是在看到季琅嬛的动作后发出的。
果然，是真正的高手啊。
惊风骤雨不负其名，如狂风如暴雨般袭向季琅嬛，刀光滚滚，瞬间吞没了对手。
然而，一点绿影始终在刀光中游走，与风破刀法的凌厉不同，季琅嬛没有露出一丝杀气。
青萝知道季琅嬛用的是泮之门的一路剑法，名为“清波闲”。
如洛神漫步于碧水清澜之间，悠然闲适。
一路剑法被季琅嬛用青竹管使出来，优雅而不失潇洒。
琅嬛太史，可不是简单人物呢！
同为隐脉中人，青萝不由得微微有些得意。
两人已然斗了半个时辰。
刀光剑影啊不，竹影，晃得人眼花。
阿笙已经揉起了眼睛——好疼啊，看了那么就，头也晕了，眼睛也疼起来，这些汉人还有魇城人，就不会用点什么巫蛊之术吗？刀啊剑啊的打，又累又让人眼花，还是蛊王方便，放出去咬人就好
也正是这揉眼睛的动作，让阿笙错过了最精彩的两招。
刀与竹。
杀气与优雅。
狂暴与潇洒。
都不复存在。
两人只看到对方身上变得与自己相似起来的气息。
明明看起来完全不同的两人，气势却变得同样不羁和傲气。
落花飞雪，是季琅嬛一式中透出的恣意。
青冥长天，是风破一招中显出的狂傲。
然而，一招一式过后，两人仍旧内敛。
一个一身“业”与“障”的奉刀。
一个一脸温和笑意的琅嬛太史。
都明白，最后的招式才是真正的对方，真正的自己。
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看在青萝的面子上，提醒你一句”看着对手眼中光芒一闪而没，把刀负回身上，缓缓转身，季琅嬛还是忍不住开口，“杀气太重，伤人，更加伤己。”
风破暗暗苦笑。他又何尝不知？只是握刀的他，不得不如此。
要说看在阿萝的面子上
“本性如何，瞒不了人你可以骗人，可你手里的刀剑却永远是诚实的。”
听见风破的话，季琅嬛微微一怔：从上次见面到后来司徒家花侍的描述来看，这家伙应该是个很寡言的人，这次的见面本来也证实了这一点。
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句话。
不过
“多谢提点彼此彼此。”
走出老远，风破才听见后半句。
彼此彼此？
说的没错
两人在打斗时观战几人已经远远退开，两人的对话便没有被几人听到，几人也不知这两人末了发了什么感慨，不由都有些好奇。阿笙便过去问道：“你们刚刚都说了什么？”
风破不语，季琅嬛缓步过来道：“在说输赢啊！”
阿笙气道：“我没看见！”
秦薷心想你自己揉眼睛错过了有什么可埋怨的？
姜姮见这两人招式有变却没觉出异样，奇道：“你们这算是分出胜负了？谁赢了？”
风破仍然不语，末一招出，两人便都收手，算不得分出胜负。
季琅嬛淡淡道：“现在来看，就武功，恐怕谁也赢不了谁，不过用上灵术，在下必败无疑。”
魇城三人一惊。
“你怎知道”
终于又说话了啊
季琅嬛笑笑，点点自己的耳朵。
“琅嬛太史能听见的，可不只是人的声音。”
“神语？”秦薷微微扬眉，“原来‘这里’，还有‘神语者’存在吗”
“你们叫这个‘神语’吗？我们这里可没什么特别的称呼！”青萝笑嘻嘻指着季琅嬛道，“琅嬛哥哥是近百年来唯一一个学会的人呐我要学，他都不肯教我！”语调忽然转为埋怨，青萝的表情也变成了恼怒。
季琅嬛摇头：“这种能力‘神语’，只有季家人能学，你学不来的。”
师姐弟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灵”的后人。
“灵”通常有与万物交流的能力，在迦兰的“神话时代”，在诸神尚未弃世“灵”遍布迦兰大地的时候，这种能力并不少见。
“灵”如果有后代，这种能力很有可能被传承下去，不过，灵的后代毕竟少之又少，即便是迦兰，拥有“神语”能力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这还是两人上一次在迦兰见到的状况，如今几百年过去，不知是否还存在。
拥有“神语者”
莫非，“这里”，也曾是有“灵”存在的？
姜姮点头：“有这种能力，那难怪能与‘灵书执笔’能力相类不过，还是差了一点点。”
季琅嬛笑问道：“那么‘灵书执笔’是什么？”
阿笙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都知道么？他们给青萝讲了一遍，青萝给阿笙讲了一遍，怎么你还不知道？”
微笑的季琅嬛抬起右手打个响指，随即平伸食指，一只白色鸟儿不一会儿便飞了过来，落在他指上，状似亲昵地啄啄他的指尖。
“这是阿茉，我喂大的百灵鸟你们说的话，她可没法全都听懂，毕竟，跟人是不同的族群，要真的相互理解，恐怕很难呢。”
姜姮看小白鸟儿可爱，便想伸手去摸，不料阿茉不大亲近人，见她手来，扑棱棱飞走。姜姮一怔，笑骂道：“好小气鸟儿，连摸都不让。”
一旁青萝阿笙想起这位姐姐对自己的“热情”，不由齐齐打了个寒战。
那阿茉让姐姐你摸摸还能有命在么？
季琅嬛伸手摸摸落在他肩上的阿茉，道：“阿茉生来一身白羽，与其他百灵鸟不同，是被从窝中扔出来的——一群幼鸟喂不饱时，最容易被抛弃的，便是其中异类呐”
异类吗
那这里还真没一个不是！
“怎样，是不是应该告诉在下，关于三位的事？还有夏清玉的事。”
说是要魇城几人来讲，其实最后动口的都是青萝和阿笙。
魇城众看着咭咭咯咯不断的两名少女，齐齐叹气。
青萝还好，说的都是实话，不过明显偏爱描述三人的“内斗”，边说还不忘时不时瞥这里一眼，听得季琅嬛微笑连连，三人郁闷不已。
阿笙倒是对二人的“内斗”没甚兴趣，可惜长篇大论都是在说迦兰的神话故事，居然还声情并茂讲得甚为动听。
在魇城三人的耐性终于消失之前，季琅嬛趁二女稍稍喘气喝茶歇嗓子的功夫站起身来：“秦兄，陪在下到大理城中走走如何？”
魇城众和青萝都听出了话中意思：秦兄，把你们的事情给在下用正、常、的方式讲一遍如何？不由都好笑。
秦薷起身，双臂一震：“好呀！我就陪季兄入城一游！”
两人出门后，风破见两人一脸呃狡黠的笑容，便知刚刚她是故意扯些有的没的逗自家哥哥，惹得他无奈至极却又不得发作——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
时间过的很快，一场打斗再加上讲几个故事就足够耗光一个上午，眼看日头升到头顶外出的两人还没回来，留下的四人已经不耐起来。
姜姮望望日影：“唉这两人哪是转大理啊，小如那孩子不会是看到什么美”说至此处忽然刹住，看看正眨巴着眼盯着饭桌的阿笙弟妹。
好在还没说出来
这小子，不会是又看到什么美人才绊住脚的吧
的确长得不错。
当然，如果不是个低级人偶就更好了。
☆、第三十二章 芦月 （2963字）
孩童时那单纯的信任，原来，可以如此轻易地失去
——岩笙
…
秦薷状似骄傲地在大街中央一昂头。
“哈季兄，就说我魅力大嘛你看，她果然被本公子迷倒了吧！”
怀里倒着的“美人”一动不动，纵偶针已经在“它”把手探向秦薷咽喉时被轻易拔了出来。
真幼稚，这种人偶也拿出来现眼？就凭它，伤得了谁啊！
季琅嬛在微笑，温文尔雅。
不过，那支青竹管，已经在指尖滑动。
刚到大理就赶上这么一出该说是走运呢，还是不幸？
“哎？还不醒？算啦送去医馆给她治一治好啦”打横抱起那个人偶，一手扣住人偶后颈，秦薷与季琅嬛快步向“医馆”走去。
轻易摆脱人群的视线，两人走到一处僻静之地——说起来，这两日还真是天天往这种地方跑啊。
丝毫不温柔地把人偶抛在地上，秦薷用不在意到几乎敷衍的态度检查着尸体。
“死了不到一天，是城中乐坊的歌女啧，一身合欢酒气，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
季琅嬛看他验尸本还不觉什么，听他后一句话却有些尴尬：就算要说的内容有点咳，你好好说就不成么？
“骨头还好，没碎——真是运气，那家伙用的是针纵人偶而不是那个断骨头的，否则刚刚在大街上一旦瘫成一团谁也知道不对劲了。”至于苍松说的“用木钉代替骨骼”他可不敢指望！想象一下一个“无骨美人”在大街上倒进自己怀中的场景，秦薷就有想要发抖的感觉，瑟缩了一下，嘟囔起来。“那还了得？非让人当怪物揍了不可”他又不习惯用武功对付普通人哈八成会被弄成重伤的吧
季琅嬛听见“骨头没碎”等内容，禁不住一皱眉头：“这傀儡究竟怎生做法？”
秦薷“验尸”完毕，站起身来：“一共两种。准确点说应该是‘纵偶术’与‘傀儡术’，不太一样算了，我也解释不清楚，不过这个”用脚尖点点地上倒着的人偶，“上面有夏清玉灵力的残留，哼，她学得倒是很快。”
看着一朵艳红的火焰落在那人偶身上，转瞬之间便将她吞噬得无影无踪，季琅嬛有些不忍：“夏清玉这女人好狠的心。”
秦薷冷笑：“那女人脑子不正常，何况，她也未必觉得杀个把人是狠心。”
“说得也是呢，那女人恐怕就不知道‘狠心’是什么意思呢！”
“姜姑娘？”被身后的突兀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季琅嬛回头就见姜姮抱着臂在那里看着自己两人，不由微微讶异。
他居然，没感觉到她的出现？
看见季琅嬛的神情，姜姮撇撇嘴：“这是灵术，你感觉不出来就对了。”
秦薷没理会闻言低头沉思的季琅嬛，随意问道：“其他人呢？”
姜姮瞥了渐渐熄灭的火焰一眼：“你的红莲火又长进了啊还真能做到连灰都不剩了呢其他人那小两口儿说去城外转转顺便找你你把灵力藏得那么好干吗？不好找呢。要不是你用了红莲火，姐姐我都还找不到你小子。”
哈哈一笑，秦薷刚想得意地说点什么，却忽然变了脸色。
刚刚那个，从城郊传来的是
姜姮神色一凛：“夏清玉？她在城郊？”
“还有很多新人偶”秦薷眯起眼睛，眸中危险的光芒一掠而过。
“混账！”怒火大炽，姜姮握紧了手中剑，“是活人！”
季琅嬛大惊：“活人？难道人偶不是用尸体”
“灵力强大者把纵偶针插在人身上也能用作人偶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赶紧”一把捉住季琅嬛右肩，带他跃上屋顶，“我用驭风带你过去。”
看一眼已经远远甩下二人向城外冲去的秦薷，季琅嬛从姜姮手中轻轻挣出自己可怜几乎被人捏断的肩膀：“不必，在下跟得上。”言毕，竟以不输驭风的速度追秦薷而去。
被“丢下”的姜姮愣了愣。
啊灵的后代也难怪
城郊。
一群明显神志不清的人各自手执木棒或者农具，正围攻风破青萝二人，而二人碍于对手是“活人”下手有所顾忌，莫说不敢动刀动剑，就是空手也不敢用全力——风破不在意伤人不错，可是青萝没法忽略对方其实都是“无辜者”的事实，连带着风破也不愿逆了她心意。
束手束脚打斗的结果便是二人在一群农夫的围攻之下，一时竟颇有些狼狈。
三人先后感到城郊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混乱场面。
可是
“阿笙呢？！”
听见小如弟弟突然爆发的喝问，姜姮一怔：“她留下了，没出来找你们”
留下了？一个人？
忧色染上了面容，二话不说，秦薷转身向小院奔去。
好快！
姜姮睁大了眼睛，随即微微蹙眉。
小如他用了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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