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知道,他们的命运,正是从此时开始,纠缠不休。
如果知道,如果知道那个看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狡猾小狐狸,在那时,其实,也只会笑笑而已
莫鸢飞带着“乐师高渐离”等一行人离开酒楼之后,楼中的议论声不消反涨,只是这一次,莫将军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被讨论的话题。
“莫将军说来也可怜,塞北征战多年没见得个什么‘骠骑将军’之类的封号,南下剿匪居然剿出来个‘平南将军’,你说这江南乃我皇朝腹地哪有什么流匪能劳动剑胆神鹰的,先前莫将军在塞北的军功还赶不上这场剿匪么?这官名儿一封,莫将军可有多尴尬。”
“唉谁说不是呢,当年莫将军以三百骑杀入胡人阵中硬是冲了个来回,回来竟是连赏都没有为了一个‘因情事遭害’的夏尚书竟然就劳动他来,还封了这么古怪的名号,陛下是不是老糊涂了”
旁边人听见这等言语登时大惊失色,连忙阻道:“噤声!这等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么!”
“哼,我怕什么你们难道要把我告到陛下面前?”说话之人却似乎毫无惧意,瞪眼看着阻止他的那人,“若是如此,你只管告去就是啊!我倒是看看,你们听我说这些话的人倒是有罪没罪!”
“这”那人闻言不由得犹豫起来,心知皇朝对议论朝廷是非者论罪极重,旁边听着的也要处刑——是以告发等事在王朝数百年间倒还真没有过,说的听的皆有欺上不瞒下的默契,这恐怕倒是当初定律之人所始料未及之事了。
“就说你迂”旁边一人似是与他熟识,讥笑两句,却又道,“哎你们说说,皇上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陛下老迈,这剿匪等事恐怕是有些糊涂。”
最初议论皇帝是非的那人似乎对朝中内幕倒是知晓不少,闻言睨着众人低声冷笑道:“什么糊涂你们知道个鬼!这圣旨这圣旨跟陛下压根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十五章 初见 (2832字)
我有些后悔了——与你只有一个那般平静甚至几乎被忽略的初见至少至少,我应该走出来的
——齐仲彦
…
浸透了“秘闻”味道的引诱话语如说话者所想的一般引起了阵阵惊呼,还有不少的抽气声。
“哦?这位兄台看来是知道些什么?”
“哼!陛下如今年迈,皇子们自然着急,太子早逝,如今最有可能即位的就是二皇子,他借机把莫将军弄到南边来,其实是想夺他的军权呢!你们想啊,之前天狼军在塞北何等威风,莫将军下个命令比地方官还管用得多,就是陛下不防,二皇子也要担心他万一有异心如何是好,如今到了江南,哪还有人卖天狼军面子!之前他们初到苏州不是就吃了齐大人一个闭门羹么——之前齐大人来此也是二皇子举荐的,我看他恐怕也是二皇子一党。何况这剿匪也不能动用全部天狼军,莫将军带来的人呐,撑死了一千!那剩下的,恐怕也不会再给他啦趁此时又封个不伦不类的‘平南将军’哼,都‘平南’了,塞北的事儿自然就用不着他!”
“兄台此言有理,不过”
“不过什么?”
“其他皇子难道就任由二皇子行动?莫将军若是被夺了军权,二皇子殿下自然要换上自己的心腹,其他皇子就不知道阻拦?还有啊,齐大人从前可是韩宰相提拔起来的,怎么会是二皇子一党?韩宰相先前可是太子太傅!他可是已故太子的人呐!”被人讥笑为“迂腐”的那人似乎因这嘲笑之语心有不甘,为证明自己并非迂腐之人,也壮着胆子开始议论。
“二皇子仁厚嘛”知晓朝中内幕那人摆摆手,“太子死后,二皇子可是连韩宰相都没动”
“废话!太子都死了动不动韩宰相还有什么区别!那是哪门子仁厚?!”
突然的打断让说话者极为不爽,狠狠瞪了插口那人一眼才道:“前朝可是有例子的!四殿下死后他那一党人不久投向了今上么!若非如此今上只怕早就被晋王给整死了!二皇子难道不知斩草当除根?留下韩宰相还不计前嫌推举他当宰相那当然是因为二皇子仁厚了!”
酒楼中的议论声一波|波传入雅间中那文士之耳,换得一抹淡笑。
站立的女子默然听着,却忽然道:“说二皇子仁厚的是你的不,是受到二皇子默许的吧?”
文士微笑点头:“不错,你学到了不少,利用一部分所谓的‘漏出来’的内部或者小道消息,引导民众中最难控制的一支力量——舆论,以达到扬名或者美化自己的目的。是高招呢即便是被利用的人,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别人的控制之中,还因为自以为的‘见多识广’而沾沾自喜刚来这里就见识了这般高明招数,如何,有何感触么?”
“哼。”那女子冷哼一声,转开了脸。
一样是站在那文士身边,高个的男子却恭敬得多,对于那些“低声”讨论的人似乎也有与那女子不同的态度:“大人,你看”
“没什么,都说江南多才子其实呢?多的不过是一群除了空谈什么也不会的酸儒罢了,自以为是目空一切而且,完全没有脑子。英雄气短,朝廷是非,前朝旧事这都没什么,可是,他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皇权之争岂是他们所能解所能说?难怪历代皇帝最恨的都是文人其实恨的都是多口之人,可惜这多口之人十有八九是文人,我若是上位者,也同样要拿他们去抽筋扒皮的。”说话的口气中带了几分玩笑意味,向听者显示着说话之人的好心情。
高个男子闻言只是微微垂了头示意明白,神情淡然,似乎丝毫不觉话中对皇帝的不敬之意。
一旁那女子忽然冷冷道:“你难道不是江南人?难道不是文人?难道不是多口?难道没有议论朝中是非?”
“我?”那年轻文士笑了笑,“我有办法不惹祸上身,可他们呢?我若是走出去治他们一个妄言之罪,哪个能脱罪?”
女子似乎怔了怔,随即冷冷一笑:“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规则都是笑话,只因为你有力量你是想说,权力与武力同样可以胁迫他人,纵容自己么,而你,虽然体质孱弱,却也一样拥有实力么?”
文士但笑不语。
“我不过说你一句无能,你便记到如今哼,不是说男人都喜欢自诩心胸宽大么,怎么你一点小事记到这么久?”
“那么你的主人,也是么?”
那女子闻言神色一凛,怒道:“他怎能与凡夫俗子相较?!就算与你合作,你也没有资格评论他!”说罢,转身便走,竟不朝着大门,而是翻窗而去。
“大人”站立的男子有些担忧地看向那文士。
“没什么。”年轻文士笑的似乎更开心了,“看来,那位是她的软肋呢。居然连这样一句话都受不了”但凡软肋,便可以利用——一个有如此明显软肋的合作者或者说监视者,是很容易、很容易被诱导,并控制的,所以,他当然开心。
不过
那些乐人如果说,他们就是所谓的“江湖人士”,那么,这场游戏是否会比他所想像的更加复杂?江湖与朝廷,从来互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如果因为他所要做的事情而搅在了一起
罢了,这有什么好想?
他所要的,不就是天下大乱么?
是夜。
苏州天狼军大营中的一座营帐中传出一个嚣张的声音:“我就说吧!演演戏装装深沉是很有用的!要不是我扮出那种气度那种气势,哪能震住那么多人?今日我功劳最大,没有我,你们还得露宿街头!”
——这声音么不巧,正属于如今暂时改名“高渐离”的林秋芷。
姜姮闻言怪笑一声:“哈?演戏?就你一个在装模作样而已还演得那么差劲,恶心死我了”
“呵呵,其实还好。”季琅嬛微笑着,给了“高渐离”的演技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
“我就说吧!”“高渐离”立即大笑起来,换得姜姮一双白眼外加一声冷哼。
青萝看着三人在那里斗口,却是不发一言,脸上还是冷冷的,只是偶尔目光扫过风破时啊,如今奉刀大人也是“李靖”了神情才会有几分柔和。
——真正的戏,还得演着呢。
至于给谁看当然是营帐外的天狼兵士,和帐顶不知是谁派来的暗探咯!
“你少自夸!给我说清楚,名字是怎么回事?”
面对姜姮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提问,林秋芷收了笑脸:“啊啊?”
“‘啊’?‘啊’你个头!弹琵琶的你胡起个什么‘高渐离’啊!”双臂环抱胸前,姜姮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的气势和姿态仰视林秋芷——没办法,人家就是比她高这也是天然的生理的原因怪不得她
“那那我该叫什么?”林秋芷有些委屈——高渐离不好吗?难道我们伪装成乐人来此查探与高渐离趁击筑之时行刺始皇就没有那么一点相似?
姜姮看着完全不受教的林秋芷,万分无奈地摇头叹气:“你说你弹琵琶啊琵琶,你说自己叫‘高渐离’不是摆明了胡扯吗?”卖弄着典故并且自我感觉良好的姜姮面带得色,“你该说自己叫王昭君!”
那更胡扯!
☆、第十六章 释疑 (2891字)
我可从没觉得自己真能骗过那些家伙,我所需要的,也不过就是他们的怀疑罢了。
——林秋芷
…
听见某人某句话的人——包括兵士和暗探——心里一时都只“胡扯至极”这一个想法。
不过这位姑娘是不是有点嗯,异常?不分男女?似乎只有她给自己安了个异性的名字呢 ·
不管听者心情如何,姜姮又接着问道:“你今天真的觉得那两个人很差劲吗?我觉得还好啊——你敢说我品位差我就宰了你!”
林秋芷看着姜姮半举起来的拳头吞了口唾沫,扯扯嘴角,开始傻笑起来:“嘿嘿其实,其实不是啦只是,这么做才能显得我眼界之高技艺之精绝嘛哈哈”
果然如此!
三个人脸上写着这么四个大字。
而剩下的那个,扮演冷面美人的青萝敬业地只吐出两个字:
“无聊。”
说罢,起身走出营帐,向两女专用的,与这个营帐相距不过十步的另一座帐房走去,风破二话不说,立即起身跟上,换来姜姮的调侃:“哎呀呀好深情哦,姐姐我把营帐让给你们如何呀?”
风破的身形僵了一僵,立定,回头,瞪视姜姮半晌,忽而勾唇冷笑道:
“不必了大、婶!”
顺带着,把手边的,不知道谁的衣服团成一团,扔了过去。
“你这个臭小子!”
不多久,一声尖叫从这件毫不起眼的营帐中爆发出来,回荡在整个大营。
营帐外守着的兵士和帐顶原本安静监视的探子听见了先前的对话,对这声尖叫有所防备,却也都惊得一抖,而,本来正在努力思考“今日请回的五人究竟是何身份”的莫鸢飞被吓得失手推倒了一盏热茶,碎瓷四散,热茶哗啦啦洒在桌上,浸湿了案上铺展开来的地图,惊慌过后便是心疼不已,想起那声音的主人,不由得便咬牙切齿地开始思索——莫非莫非这些混蛋才是夏尚书和十八魅之案的真凶?!
就在莫鸢飞“公报私仇”的同时,林秋芷正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正被姜姮蹂躏的衣服,终于在同情心到达顶峰的一刻开口:“喂”
“臭小子!”
发火的姜姮没有听见林秋芷的声音。
“喂”声音抬高,林秋芷力图获得注意。
“哈我不就是被一个小毛头叫了声大婶吗?他才多大点啊见到比他大的女孩子分不清年龄随口乱叫也是有的,那分明就是无心之言你居然拿来堵我?!你这个臭小子混小子”
“呃”这回发声的变成了季琅嬛,身为一名文雅之士,他的声音虽然比较有礼,却显然弱了几分气势。
“姐姐我千辛万苦撮合你们两个让你抱得美人归你居然就这样报答我还真是儿大不理娘啊呸弟大不理姐了”
“那个”意识到自己被忽视的季琅嬛也抬高了声调。
“想我脸上没这几个麻点子的时候多么风华绝代你小子胆儿肥了敢叫我大婶?我”
“哧啦”
布料扯碎的声音吸引了专心痛骂师弟的姜姮的注意:“咦?”
把人家衣服扯烂了你还“咦”?!
季琅嬛嘴角抽了抽,抬手指着姜姮手里的衣服碎布,艰难道:“那个是我的衣服。”
“啊?”略带讶异地抬起头,姜姮看了“强颜欢笑”的季琅嬛一眼,“哦,挺干净的。”说罢,也回身走出营帐——打扰臭小子和弟妹去也——居然还没忘了把碎衣服放在门边
留下苦笑的季琅嬛和笑得捶桌擂地到后来直接满地打滚的林秋芷。
青萝慢慢走回自己该住的帐房,点起蜡烛,倒上半杯茶水洗了洗杯子,泼掉茶水,重新倒满,浅尝了一口然后——全部倒掉。
她要扮演的可是个喜洁又傲气的大小姐,对什么茶啊水啊的要求之高可说世所难见。
我管它是“吓煞人香”还是什么别的,用井水来冲?不喝!
目睹了全过程的风破在心里感叹:果然像那么回事真不愧是“千面魔女”的徒儿
话说回来,林秋芷假扮别人的癖好,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是‘千面魔女’的侄儿所以耳濡目染”以至于
大概不是吧
“不进来?”
青萝清冷的声音让风破感到好笑。
于是他就笑了。
然后青萝就愣住了。
良久,微微叹息:“可惜啊,要你满脸是伤的笑要是没有伤,不知道有多好看呢——虽然现在也并不丑。”原本扮作冷清的声音里带了几许暖意。
“啊。”低低应了一声,风破踱到帐中,坐在了青萝对面。
“伤口还疼么刀伤。”
虽然明知少女所指的是所谓“被强盗划伤”的刀伤,风破还是觉得心情很好——被她关心呢哪怕,是在演戏。
风破不知道的是,青萝其实正在疑惑:那个刀疤,怎么会逼真得那么惊人呢?自己明明从小就看师父假扮他人,什么化妆没有见过什么化妆辨认不出?刀疤剑伤也有,可是哪个会逼真到这个地步?灵术可是自己也并没有感受到灵力的痕迹啊难道还是灵力不够,所以,连感应都做不到吗?
虽然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