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伪装了？不演戏了？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怀疑的时候，这几个人干干脆脆告诉他他的怀疑是正确的了？
将军大人重重叹气。
跟胡人拼命他有自信，可是跟这些人
之前先是干净利落地干掉了“尾巴”——据他们说是齐仲彦的人——随即在“钟子期”确定“可以开口”之后，“俞伯牙”微笑着解释了这五人的身份。
然后
五个人的神态气质，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没错，虽然“高渐离”还是像士兵咳，偷听到的那样表里不一小孩子心性，“俞伯牙”也温文笑着好似书生，“钟子期”一如晚宴时泼辣高傲，“李靖”依旧板着脸装死人，只有那个“红拂”颠覆了形象貌似开始天真活泼可是啊可是，不管与前几日所见偏差是大是小，五人有一样完全一致。
该叫什么呢？气息？
沙场征战多年，未及弱冠便已从军的莫鸢飞绝不会错认那种“血气”。
就像沙场拼杀多年，就像生来便要捕猎的狼。
那种或浓或淡的，渴望鲜血，渴望战斗的
算了
由于想到“这些人居然能够将自身气息隐藏得这么好”而再次抬起头的莫鸢飞扶住额头，无力地垮下了脸上的严肃神情
“两位能否停手？”
“不能！”
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打得天昏地暗的两人回答得那叫一个齐心。
“我要是停手青萝妹妹非杀了我不可！”
“我要是停手他这辈子别想知道什么叫威严喂！你拿点盟主的样子出来好不好？！”
莫鸢飞表情扭曲。
“将军不必在意。”季琅嬛微笑“抚慰”道，“多看看就习惯了。”
莫鸢飞表情更扭曲。
习惯？他居然说习惯？！开什么玩笑？！
习惯什么？习惯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江湖，与真龙天子的皇帝拥有同样尊崇地位的武林盟主其实是个被年方她多大来着不管多大那都是个小姑娘！这个武林盟主就是让小姑娘整治得哇哇乱叫的白痴？！
他他他他怎么可能习惯得了！
这边厢季琅嬛看着莫鸢飞的表情笑得开心不已，那边厢小青萝却“叮”的一声收剑回鞘——揍完了，打够了。
林秋芷已然衣冠不整，神情委顿，狼狈无比，似乎还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青萝冷哼一声：“不许装可怜！”
莫鸢飞即便惊讶地看到林秋芷没事人儿一样挺胸抬头，也不大喘气了，平静得好像没被人修理过一样。
好吧，我承认，就算“威严”这东西距离你很远，你也还是个武林盟主，能耐么怎么说也不会弱。
大喘气么也毕竟只是似乎而已
敛了敛心神，莫鸢飞再次神色严肃地面向五人。
“五位来到苏州意欲为何本将并无兴趣，不过，绑架朝廷命官”
“我们没有绑架你！”对面“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竖起一根手指，很认真地歪着头道，“你自己同意来的。”
莫鸢飞顿了顿，发挥战场上练出来的无匹耐性，把目光转向对方的首领：“林盟主，能否给个解释？”
林秋芷做单纯无辜状，默默眨眼。
你有种把眼珠子眨出来啊！
——将军大人在内心深处怒吼。
心底的怒吼多少发于外表，林秋芷从对方的表情上意识到装无辜这一招不是谁用都有效的，无奈地撇嘴：“谈谈而已，友好一点，谈谈么，只是这样而已。”
对这种明显是敷衍的回答，莫鸢飞连眼神也没分给一个，眼白上翻，把脸转向了至少表面上更正经的——季琅嬛。
季琅嬛心底苦笑——司徒家真是奇妙，不管带没带司徒的血缘，无论前辈后辈，一致统一地把要费嘴皮子的活儿都丢给他干，看看“我就是不正经你能那我怎么样”的林秋芷和扮演天真少女的青萝小妹，司徒家季氏苦力最后还是认命地开口：“有人想对贵家天子下手，望将军留心。”
这就完啦？
莫鸢飞吸气呼气再吸气，重复了几遍之后才按下了动手的念头。
除非两军对垒带轻骑冲锋，否则他打不过这些人的——这念头自从某次与一位江湖高手打了一架之后就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那次败绩给了他冷静和理智——失败能带来的不只是不甘心而已。
可他还得把事情搞清楚不是
恨恨看着明显是在偷懒的季琅嬛——哈，好像前不久他还称呼他他叫过“俞兄”吧——莫鸢飞尽力用淡定的口吻道：“若只是提醒，五位不需要做出这么多事来。”
季琅嬛不置可否，自顾自道：“动手的人身份诡异，又有不知埋在何处的暗线，凭将军能耐，自保或许有余，但若不幸和那人对上恐怕天狼军都危在旦夕。”
即便莫鸢飞别的可以不在乎，可天狼军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听说天狼军有险，那还淡定得了吗？更何况他所在乎的也不仅天狼军。闻季琅嬛之言，莫鸢飞身子一震，惊道：“那人是谁？！”忽然想起所谓“齐仲彦派来的尾巴”，不由补了一句，“难道是齐大人？”
姜姮此时插口道：“你信了？不怕我们骗人？”
严肃了一晚上的莫鸢飞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自嘲般摇了摇头：“我手下中曾有一人与林盟主一面之缘，想必武林盟主不会以此事欺人。”
林秋芷抬头望天：“一面之缘？天狼军？哦，你说她啊名字叫叫望舒是不是？”
莫鸢飞惊讶更甚：“你知道那人？”
季琅嬛笑笑，替懒惰的林秋芷解释：“望舒姑娘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身为武林盟主，对这等她有所知晓也并不奇怪。”
莫鸢飞的神情古怪起来。
季琅嬛暗暗点头——秋芷其实是想让他知道“武林之事武林人更知”吧，望舒也好，警告也罢，其实都不过是希望莫鸢飞心中警醒，离此事远些而已
就在季琅嬛琢磨林秋芷想法的当儿，莫鸢飞却突然开了口。
“你说什么？”
季琅嬛挑眉——他的解释不够清楚吗？
“你说姑娘？！”
呃哈？
☆、第二十八章 合作 （3133字）
所以说所谓“与众不同”的人物都是脑子多少有点不正常的家伙
——青萝
莫鸢飞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与否暂时不知——众人神情顿时诡异了起来。
季琅嬛手一颤，闭闭眼睛，压住翻腾的心绪——什么叫“你说‘姑娘’”？！难道你连自己的忠心手下是男是女都分辨不清？难道你以为世上只有男人啦？！别说望舒还不是丑女，即便是哼，即便是，秋芷好歹还能分辨性别呢
青萝眯着眼睛，用同情的眼神看看莫将军，原来刀剑“无眼”还是会过人的病啊莫将军，跟刀枪棍棒打交道久了，已经不认得同类了呢该说他什么呢？“果然非是寻常人物”么？
风破见青萝一副“没见过你但我深切同情你”的表情，面上不由得又添了笑意——好吧，虽然为你的脑子感到悲哀，但是莫将军，你还算是个不错的娱乐！
——如果莫鸢飞知道面无表情的“李靖”脑子里却想着这样的事情，大概比听到“望舒姑娘”还要受刺激吧
不过他当然没法知道风破内心的想法，也就依然保持着为“姑娘”二字而震惊不已的表情。
于是回过神来的武林盟主大人不乐意了。
就算你的表现让某些人对我改观，觉得我“还不是这世上最无可救药的人”是好事，可毕竟还是正事重要，就因为你的手下是个女人而你及其失职并白痴地没有发现，难道就能不顾正事了？那么接下来你还想干什么？让我们帮你参谋你的情史吗？
“喂喂喂！我们不是来说这个的吧啊啊啊啊？”态度恶劣的武林盟主被知道他心里那些小心思的青萝鄙视了，看见小妹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再看见季琅嬛眼神有意无意地从自己身上掠过并且飞速移开，心中愤懑更甚，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闷闷咬牙，不则声了。
风破见莫鸢飞仍然沉默不语，便道：“莫将军！”
莫鸢飞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想想刚才的话题：“啊帝王江山与江湖先前几无交集，除了本朝太祖咳，二者之间再无冲突，你们不会冒险突然做这种事的。”
林秋芷巴不得赶紧找些话来冲淡尴尬，挠挠头道：“你们那位太祖不提也罢，这次的事麻烦得很，不知道将军听了能不能受得了啊这个”
青萝扁扁嘴：“直说不就得了，难道莫将军受不了你还能换个人合作吗？莫将军啊，事情是这样：在某地有一个我们谁也没见过的家伙正意图谋害你们家皇帝，那家伙有一群能干的手下，包括齐仲彦和夏尚书的女儿夏清玉，夏府大火啦十八魅之死啦那叫什么表情啊，将军可别告诉小女子我说江湖上没有一两个你们的人嗯，这些事都跟他脱不了干系，我们来苏州是为了调查然后阻止他，今夜冒犯也只是想问一句将军可愿相助那么，将军怎么说？”
莫鸢飞垂下了眼睑：“几位应当明白，身为朝廷重臣，本将不比各位能为所欲为，便是答应也无用。”
姜姮不耐烦：“哼，当你是个汉子才来找你，谁知道你这么啰嗦告诉你，我们才不在乎你家皇帝怎么样，他就死了也不关我事，我只管不让‘那个人’当上皇帝，免得他脑袋不正常毁你天下苍生性命，说大了是为苍生请命，说小了也是帮你们那个什么皇帝一把，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莫鸢飞闻言皱眉——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没人喜欢听人讽刺自己啊何况这还带累了他家头儿——脸色一肃，直视姜姮，斩钉截铁地道：“姑娘说话当心，若再辱及陛下，休怪本将不客气！”
冷笑一声，姜姮转脸向风破道：“小破弟弟，你倒是说说，靠着出身和骨肉相残得到权力的人都算是些什么？这样的人，我有什么好瞧得起？皇帝？也真敢自封呢！不知天高地厚，什么真龙天子，不过是一群小蛀虫供奉着的大蛀虫罢了！”
风破沉默不语。
姜姮自动把师弟的沉默当成默认的表示，乐呵呵接着刺激莫鸢飞：“告诉你哦，今儿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本姑娘一记千军破就能让他长安宫渣也不剩，若不是‘那个人’出不得城门使不得全力，你们家皇帝早就变成灰了！陛下哼！就成‘泉下’了！”
莫鸢飞脸色早已铁青，待要发作，却被季琅嬛抬手在腕上一按，便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僵立当地，此时姜姮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说了一通，莫鸢飞便恨恨顺着话道：“哦？原来姑娘却是为了陛陛下好了？”
姜姮傲然抬头，自得微笑：“你愿意当成是我也不介意。”
我信你才有鬼！
莫鸢飞只觉牙根儿痒痒。
青萝在一旁听着姜姮的话，心里已经在叫不好，见林秋芷抬头望天完全把自己撇个一干二净，而季琅嬛也只是笑眯眯看着全然没有阻止的意思，吐了口气，无奈道：“姮姐姐说话自来如此，还望将军莫怪。”
莫鸢飞倏然转头。
莫怪？！你叫我“莫怪”？！我怎么可能莫怪啊怎么可能！她话里得罪了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啊？！小蛀虫大蛀虫要让别人听见，这女人不是疯子就是叛贼！
青萝扁扁嘴，嘟哝：“我说的是实话”眼看莫大将军脸色即将变为锅底色，小姑娘赶紧转移话题，“总而言之呢莫将军，此事绝非‘皇帝如何’而是‘天下如何’，还望将军三思。”
对，三思，三思之前不答应就算了，若是之后还不答应，我们可不保证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所以，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您还是赶紧点头吧
季琅嬛看了青萝一眼，也开口道：“我们只需要将军回长安稳下局面，至少让皇帝不要注意到此事——将军应该清楚，一旦得知此事，晋楚家不可能放心我等行动，到时候只怕麻烦会更大，而且将军若是以‘流匪肃清’为由回京，对此事完全保持沉默，就算晋楚家发现了问题，也没理由怪罪到将军头上，若是将军提了那么一句两句，等他们没辙了，拿谁出气，将军也明白的。”
莫鸢飞默默叹了口气。
拿谁出气
只是在此事上莫要出头么
皇家的每一方势力如今都疑了他和天狼军：陛下怕他拥兵自重，二皇子防他站在其他皇子——尤其是七殿下——队里，而七殿下偏偏又恨不得让他赶紧去死，再加上一群不知死活在他身边乱转的其他皇亲国戚，搞得他一介武夫成了香饽饽一般，谁都想咬一口
混蛋老子从军以来还真他妈没这么憋屈过！
本来以为“剿匪”是远离长安的好机会——就算没法再回塞北，至少也不会在那个地方让苍蝇叮吧——谁料到还弄出这种事情！夏家之事也就罢了，虽然以此为由，二皇子也没打算真让他去找真相，否则十八魅也不会跑来，可是接下来，居然连十八魅也完了！他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哼这可好，一个不小心就能弄个“意图谋反”的罪名了
至于那什么“不知道是谁的那个人要造反谋害皇帝”
莫鸢飞皱着眉头又叹口气。
如今看来，在江南出更大的麻烦之前赶紧回长安是最好的办法，而十八魅之死苏州异常他也应该统统保持沉默，权作不知——不信？他们又怎么样？他的沉默就是表示“莫鸢飞以为十八魅死于权位之争是派出者的敌人所谓”，让人知道他对这些阴谋阳谋完全没兴趣只想明哲保身就够了，那群权贵们自己只管互相猜疑吧
惹急了我塞北不是缺人吗？跟胡人的仗不是年内就要再打起来了吗？哼！老子不干了！
怎么想都是泄愤的念头在脑中打了个转儿，还是烟消云散。
他莫鸢飞可以不在乎别的，可是天狼军他总不能看着跟自己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统领的愚蠢无能之下。
无可抑制的第三次叹息让莫鸢飞郁卒不已。
他果然跟那些江湖人物犯冲一个轻易拿下他的无名氏，一个望舒，还有这些
让他赶紧回长安并且保持沉默，其实是想让他吸引皇家的注意吧——这又何尝不是利用？不过毕竟，还是互利的吧
☆、第二十九章 立约 （2770字）
狡兔死走狗烹，不仅仅是开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