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见她因你受一次伤你便用命,也别想换我妹妹回来!
“等等!”接话的人不若季琅嬛所想是风破,却是一旁的姜姮,“我也要去。”
微微一怔过后,季琅嬛感到了姜姮话中的坚定。
“也好。那么”
“我和阿萝留在苏州,监视齐仲彦。”
监视啊
有这样一群怎么看都会是威胁的人物出现,“那个人”和他的眼线自然便会把目光放在苏州,如此,无论是长安的不平静还是隐脉的新动作,都得到了掩护。
而如今,掩护的目的已经勉强达到,林秋芷又因长安出事不得不重新回到众人视线之中,“那个人”自然便会盯着长安——“这里”,晋楚王朝的心脏。而苏州,仅仅齐仲彦和“那个人”的心腹两个真正的对手,与暗潮汹涌的别处相比,却反而安全得多。
早就已经了解了隐脉将五人派到苏州的目的,风破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个似乎将会极其无聊的任务。
他可以不甘寂寞,但更加不可以不顾阿萝的安危。
灵纵人偶如果她仍然卷进混战,天知道那个寄居的灵会不会做出什么来。不管十三年前出于什么理由使它被阿萝压制从而沉寂至今,他都不能冒着失去阿萝的风险给它一丝一毫自由的机会。
他对迦兰诸神发誓不绝不。
☆、第三十五章 虚影 (2885字)
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你无法留在我身边,也请不要消失,到那我所不能触及甚至不能看见的地方
——风破
…
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他没心情再管,什么莫鸢飞怎样天狼军怎样也好像路边的野草一般不值一提,如今唯有手中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让他在意。
原来他所贪恋的这温暖,一直以来,都是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仅仅这样一个念头便让他惶恐不安。
已经骨节突出的手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触上那安静的少女,他怕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伤到如细瓷一般精致脆弱的女孩。
她有可能消失
也许在下一刻她就会睁开眼睛对着他狡黠地笑,也有可能,他将再也无法看见她睁开眼睛,每一个夜晚的沉眠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战争,然而她却能在醒来后对他笑,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少女的灵魂一直在消亡的边缘徘徊,而他
沉迷于她的笑容,贪恋着她给予的温暖,却对此一无所知。
风破突然想到,这少女的过去,他已经错过了。
全无理由的懊恼重重压了下来,他感到令他垮下肩膀的无力和茫然。
以前有时也会想,没能早一点见到她是多么大的遗憾,或许说,他对这少女相见恨晚?然而那时他还可以安慰自己,这少女仍在,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他们还有时间,他们的后半生或许不长,却也不会短,而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可是如今,他只是深深叹气,感慨没能在那时就出现在她面前是多么真可笑,他居然觉得后悔没能早点来到“这里”?!
明明清楚那时的他就算知道有这样一人也不过是佩服一下算完,根本不会有什么“陪在她身边”的想法,何况当时的她还是个孩子,自己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生出什么念头,于是也知道脑中的念头完全不可理喻毫无逻辑可言,偏偏,却怎么也无法停止。
风破低低苦笑一声,低下了头。
“这小子,可真是”姜姮摇摇头,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在季琅嬛不自觉飘过来的目光下走向自家师弟。
伴随着宽慰之语落下的还有似乎很久没有做过的动作:她的右手按上了师弟的肩膀,微微弯下腰,好像对孩子一般的低声:“那个灵被我弟妹压制了那么久一定是受创不轻,还得多‘睡’一会儿呢何况,就算它醒过来,想我侍灯,难不成还会怕一个不知多老,连小孩子都能压制住的灵么?只管放心,师姐我以侍灯之名许诺,一定不会让我弟妹有事她啊一定不会消失的。”
身子一震,风破抬头看着师姐。
看惯了她随时都异常兴奋的表情,如今这般长姐般的温暖却似许久不见,好像已经不习惯了
可是,他习惯与否,并不能和改变面前这人是他师姐的事实,那是用着或许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一直关心着他的人,虽然如今听来可笑,那也是他曾经短暂仰慕并有意无意模仿其一举一动的人——
——当然,这方面的失败对他来说或许也是一种更伟大的成功?能在她的影响之下至今正常?
为自己莫名冒出的古怪念头感到好笑,风破的嘴角抖了抖,却终究没能笑出来。
他仰脸望着师姐,好像他还是个孩子,初见师姐时一般。
凝视良久。
“多谢。”
珍而重之地道谢,是因为明白:以“侍灯”的名义保证,便是已经决意动用“灯”的力量帮助他,把那个灵驱出阿萝的身体。
虽然由于杀手营“奉刀”的身份,他无法知道得很清楚明白,可风破毕竟与姜姮一师同门,多少也了解这样做的代价是很大的。
大到什么地步呢
无论迦兰魇城,据他所知,并无一人敢于偿付。
让你为我做出这样的承诺多谢,师姐。
姜姮听见风破的道谢,嘴角一勾,温柔之色全然不见,如平常一般嘻嘻笑了起来:“这叫什么话你师姐我是谁啊!什么事能是我办不到的?不过我说啊你小子居然为了弟妹她向我道谢呢,看来还真是用情至深至切啊小破弟弟‘多谢’这种话,何必对我说呢?”
不用说谢的
虽然一直都做得不合格——这标准当然不是我自己的——可我毕竟还是你们的姐姐不是?我只是想看你们幸福,你,还有小如。
为你们的幸福,姐姐并不在乎付出多少胆敢阻拦你们道路的,我管他是人还是灵,一律,都是我的敌人!
在一旁听着师姐弟对话的季琅嬛揉揉额角,松了口气。
无论怎么说,听起来青萝是不会有事的了。
呵我这个哥哥还真是不称职,到如今这地步,能够帮她救她的人里竟全然没有自己,倒是那个小子果然,她所选中的,其实是最适合的人么
至于“灯”的力量么
她给出的这样的承诺,分量一定很重吧?居然,能让那个万年不变脸好似朽木枯枝般的风破道谢是不是,我也该说一声谢呢?
神情复杂地看着姜姮的背影,季琅嬛刚要开口便见姜姮背后长眼一般一脸扭曲地回过头来,摇着手指道:“我只是为了我小破弟弟而已与你无关,你就不必说什么了吧?”
微微一怔之后便了然笑了起来:“啊,好。”
什么与我无关不必道谢啊,你其实是因为不习惯被人道谢,所以在害羞吧?
这位平时大大咧咧甚至举止多有怪异的姜姑娘,有些时候不仅可靠而已,还有些可爱呢
夜已渐深。
姜姮见风破坚持,只得留他陪在青萝身边,跟在季琅嬛身后走了出去。
我说青萝弟妹啊我算是明白你师父的话了。
“司徒青萝,是隐脉现在的最强者!”
所谓“最强者”,不是指剑术武功,而是身为人偶从寄居灵手中却夺回身体的心的力量。
不过
姜姮的目光微微一利。
那位太宗说的话或许不能表明什么,然而司徒青嵋她的那句“最强者”,却明明是对人偶一事所说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青萝的人偶身份?
那还真是该跟她,好,好,谈,谈。
帐中的风破已经平静了下来,沉默半日,突然声音平静地开口。
“你,在吧。”
这句话并不是对着昏睡中的青萝所说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而是对着空无一人的某处。
“帮帮我。”
那里,的确没有“人”。
“阿萝的身体是如何变成这样”
但有一个,明明存在
“我想知道。”
却无人可见的
“在你能现身,能开口的那一天”
飘渺虚影。
“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告诉我。”
虚影摸摸头,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笑影。
“还有,有句话我还没说”
英俊的脸上,有着一丝丝讶异,惊喜,激动
“好久不见”
那些情绪,最终汇成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
“欢迎回来”
单纯而快乐的
“兄弟。”
笑容。
☆、第三十六章 坦白 (2972字)
每一次相见,都有告别随后而来,却不是每一次告别,都能够再见
——齐仲彦
…
八月初四。
天狼军大营。
青萝醒来时,季琅嬛姜姮已经离开苏州,本来还在想着如何应付问题的风破却发现少女沉默着,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了然地。
心里蓦然一动,风破伸手揽住青萝,把她抱在怀中。
你,都知道?
从你以三岁稚龄反抗寄居体内的灵至今,已是十三年原来,你一刻也不曾忘记。
阿萝
“风。”
“怎么?”
“其实,我很庆幸自己还活着”
“说什么傻话。”
“我想要的并不多”
“嗯。”
“只是,好好活着,像普通人一样,而已。”
“你本来也没有不同。”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会说一句我对你是特别的呵呵”
没说完这些话,少女便已经笑倒在男子怀中。
风破暗暗长叹。
你开心就好,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在风破的眼里,这世上总有些事情令人无奈,或者也有些时候,更多地令人无语。
比如,不去齐府是不行的。
不去见齐仲彦是不行的。
不以“恋人”的身份去至少对某些人来说,那是——绝对不行的!
面对青萝奇怪的眼神,风破别开了脸。
“那家伙啊说实在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心有胆有能耐,前途么堪称不可限量,嗯,是个厉害人物。”
——这是初次离开苏州后,青萝对齐仲彦的评价。
对于自家的阿萝语气中的那份欣赏,风破咳,他不会承认自己吃醋的
见风破把脸撇开,青萝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干脆放弃了思索。
——没办法,迟钝不是好医的病,那段评价是在几天前说的,就凭小青萝的钝脑瓜,无论如何也没法把它们与风破的行为联系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所谓以“恋人”的身份去,该怎么做呢?
难不成就以某些时候的动作为标准,一路揽着他的阿萝走过去?
——喂喂,人要脸树要皮,他的脸皮又不是城墙!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以司徒花侍的身份迈进齐府大门,青萝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一样。
嗯是什么呢?
呵呵那些探究目光的来源,变了呢
上次只有齐仲彦莫鸢飞,这次却是全府上下有志一同地盯着看啊看啊
不错,盯着吧,你们什么也别想看出来。
看见少女脸上不易察觉的得意神色,风破失笑。
果然,扮冷脸再久也没有用,这丫头天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唔,怎么说?弄成像他那个样子?
呃不过,不管是出于敬业还是别的原因,演戏的时候似乎除外
也对,这个样子,才是他的阿萝。
若说齐仲彦“接见”两人的地方,实在有些奇怪。
花园。
跟着仆人一路走到花园时,青萝和风破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当官的要见来客,会把地点选在这里吗?
仆人退了下去。
风破略点了下头——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难不成还怕了吗?
青萝回应般地笑笑,举步踏入了花园。
刚迈出一步,便觉有凉风袭来。
来得好!
银光闪过,青萝剑已出鞘。
“叮!”
“叮!”
两声短促的兵刃相交之声响过,袭向青萝的两人已经纵身跃开,退后立定。
都用剑?
好得很!
青萝手腕微动,剑尖一颤,晃出无数虚影,笼住两名对手,一招是虚,十招仍然未曾落实。
剑影只是扰乱了对手的眼睛,却没有碰到两人哪怕一片衣袂。
对手也发现青萝所出俱是虚招,遮挡的动作慢了下来,似乎准备放弃格挡,想要寻隙出击。然而,就在两人身形一滞的瞬间,青萝手上劲道一重,招式用实,生生用剑身拍上对手的手腕。
两剑落地。
青萝下巴一抬,露出得意的笑容,瞥了对手一眼,收剑回鞘。
“啪,啪”
一旁传来轻轻击掌的声音。
失了兵器的两人拾起剑,退了开去。
一身白衣的文士带着淡淡的笑容,立在凉亭中,向两人微微欠身致意,抬手的动作令腕上系着的丝巾隐约露出,碧色的绣纹柔软温文,倒是符合他本人的气质。
“司徒姑娘果然剑术绝妙,扬州花侍名不虚传齐某,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
笑容一丝不变,青萝昂起头,用不太谦虚的语调说着谦虚至极的话:“哪里,齐大人谬赞。”
齐大人么
齐仲彦从不远处的琉璃瓦六角亭中缓缓踱出:“令手下在此相候,原只为见识姑娘剑术,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没什么。”回答的人是风破,“她不介意。”
青萝眼角很轻很轻,却还是能被风破的锐利目光捕捉到地抽了抽。
喂,你这是干啥?
风破挑挑眉,不在意地走到青萝身边,距她半步的位置。
这回,连齐仲彦也发现了青萝眼角的抽搐。
眼神黯了下去,齐仲彦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风破是么还真是令人羡慕呢。”
真是令人羡慕
不等风破有所回应,齐仲彦再次开口道:“那么,敢问司徒姑娘此来,所为何事?”
是为了何事,令你以“司徒青萝”的身份来到苏州?试探?监视?甚至抹杀么?
青萝闻言,敛起笑容,恭敬行礼:“家师遣青萝前来苏州,是为助莫将军剿匪一事,过境而不来拜访大人,多有不敬,故而前来。”
齐仲彦点点头,笑得温柔:“原来如此。”
其实不必的我更想要听你说实话,哪怕是最直白的——我要你的性命!
伪装是我擅长,却也深恨的事物:善于伪装,却不希望被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