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谁呢”齐仲彦轻轻叹口气。
其实,他原本是想说
“她漂亮吗?是哪里人?多大年纪?脾气好不好?她喜欢你吗?噢还有,你们什么时候成亲?”青萝兴奋地一句接一句,“到时候一定要请客哦请客!”
“这个”齐仲彦顿时尴尬无比。
成亲
嗯,风破他,没在附近吧?
“要是”
“她家在江南脾气还好,长得很美,其他的,还请青萝姑娘不要问了”齐仲彦万般无奈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你要是再问其他哈我可就要没命了
“小气!”青萝愤愤然扮个鬼脸。
果然还是那个小丫头
“青萝。”
“又干什么?”青萝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我想,他只是不想”
“就算是鸣鹤你也不许为他说好话!”
风兄不是我不帮你
“好吧,那就算了。”淡淡结束了关于风破的话题,齐仲彦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聊些什么。
他很清楚,这样和他坐在一起的机会,已经很少,很少
在他开口之前,青萝忽然道:“鸣鹤,你觉得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什么人不可原谅?”
“大概,有吧”
“可我觉得这样的人很难找呢”青萝皱起眉,“在我看来,隐脉做的事情是对的,可是,在别人看来呢?那些我们所说的坏人,也只是做了他们认为对的事情而已啊?再说像洛她只是为了她的‘大人’才做了这一切,她只是因为忠诚才不可原谅吗?她的确害死了很多人,可是”
青萝困扰地挠挠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觉得,至今,我还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不可原谅的人呐就连那个人,不也是被诅咒逼的么”
其实,还是有些变了的吧?在从前,她可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困扰啊
不过,非要说的话,虽然表现的方式不一样,这丫头的善良和单纯还真是一如既往
她的话,让他想起听松——他的三弟。
“‘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夺取他人的性命,就是不对’有人这样对我说过。”
“有道理。”青萝点点头,“不管心里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杀人总是不对的!”
“可是,无论在什么时候,人的性命都没有得到应得的尊重——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嗯?”
“掠夺激起了反抗,到最后变成两个国家长久的对峙和战争中原与胡人不就是这样么?”齐仲彦笑笑,缓声解释,“最开始的冲突起于财物——这当然是他们不对。冲突逐渐升级之后开始有人受伤甚至死亡,中原的国家便派遣军队保护自己的子民,在对方再次前来抢掠时,迎接的便是刀剑和杀戮这么多年过去,甚至这么多个王朝已经覆灭,中原与胡人的争斗仍未停止,塞外的战场上尸骨累累,双方已经完全没有了谈论和平的资本这样打下去,终有一日,人们会忘记仇恨的理由,而仅仅是为了战争而战何况,两方主战者各有私愿,多少是想通过战争得到些什么这样各怀鬼胎、把将士性命当做棋子的战争,早就失去了本来的意义。”
“真复杂。”青萝托着下巴,愣愣说出感受。
“是啊”齐仲彦看着渠中流水,淡淡感叹,“这样说来,倒是江湖简单一些。”
“所以秋芷哥哥才那么拼命啊!”青萝用力点头,“就是为了让这个江湖不要变得那么那么复杂!”
齐仲彦忽然摇摇头:“你啊,还是不要考虑这些这不适合你。”
青萝挑眉:“我很笨吗?”
你不笨,一点也不只是,不为这些事情困扰的你才会快乐,而笑着的你,才像是才像是司徒青萝应该有的样子啊。
☆、第四十四章 秘密 (3172字)
善恶对错,终不过人心偏私而已。
——齐仲彦
…
那时候他犯傻一般问小女孩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叫做是好人或者坏人,小女孩细细品尝着水晶糕,用看这世上最无趣之人的目光看着他。
“你真无聊,有好吃的的时候不好好吃居然问这么扫兴的事情哼,害得我也没有胃口!”
这样的回答还真是没心没肺啊
他在心里这样感叹着,口中却说着道歉的话语,只当自己不跟这小丫头一般见识:“是吗,那还真是在下的错呢。”
“”小丫头闻言却突然放下气味清甜诱|人的点心,抬头认认真真看着他,看了半天,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唉算了,你请我吃点心,就给你解惑一下好了!”
“”他觉得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既然如此,还请姑娘明言。”
“你说话真文绉绉听起来好累。”小丫头扁扁嘴,想了想才说道,“好人呢,就是像你这样在路上捡到一个小女孩却毫不在意对方的无理言辞和要求,不仅不对她生气还请她吃好吃的的人!坏人么妄图用与恶魔交换来的力量扰乱天下让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不得安宁顺便还想大权易手的人。”显然两次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句子对这瘦弱的小女孩有些勉强,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缓过劲来才继续下去,开口说出的却是撇清的话,“坏人的那句是哥哥说的,与我无关。”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言辞和要求都很无理啊
“”他脑中转着带来哭笑不得之感的念头,愣愣看着小女孩抿了口茶又继续品尝,突然不可抑制地折扇掩口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哈”
那是自那件事情之后,他第一次这样大笑。
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怜悯的神色:“唉,可惜我在湖边转了半天,碰上的唯一一个好人还是个傻子”
“咳咳”大笑声顿时呛住,变成了咳嗽。
小丫头毫不留情地接着打击:“还是病秧子”
然而这句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叹了口气:“好人和呃,傻子什么的还有待商榷,不过病秧子你这小丫头还真是说对了。”
少年时的他便对自己的病弱和无能为力深感厌恶,却也还有几分无奈,想来那句话是说的有些太过忧郁,才会让那丫头有了接下来的反应吧?
“唔”急匆匆抓过茶杯,以十分不优雅的姿态灌了一口茶水,小女孩涨红了一张小脸,低头紧紧抿着嘴,茶杯用力握在手中。
这样突然的意外让他也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
细如蚊蚋的声音从小女孩口中吐出,却在半空打了个转儿便散去了,根本没有进入他的耳中。
他以为小女孩是噎住了说不出话来,慌忙把自己的茶水递过去,却得到了摇头的回应:“茶水我没动过,还是干净的啊?”
“不是这个啦笨蛋!”她忽然抬头,冲着他恼火地叫道。
小女孩的怒火再次让他懵了懵,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那女孩子再次低下头。
这一回,他听清了她的话:“病秧子什么的,对不起啦”
究竟是她格外别扭,还是全天下的女孩子都是这样?
齐仲彦如记忆中一样失笑,青萝却给出与记忆中的小女孩完全不同的反应。
“不是我说啊鸣鹤,你今天怎么老是走神?”青萝困惑地眨眨眼,“难道是没有睡好吗?”
“没有啊我在想过去的事。”
青萝闻言,做恍然状:“那一定是很美好的记忆吧,你笑得很开心呢!”
“是啊难得的美好记忆。”
“什么啊,说得好像你之前过得好痛苦一样”青萝抿抿嘴,“你一定是想那些不好的事情想得太多,要是你每天回忆的都是快乐的事情,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这个样子?”齐仲彦挑眉——我是什么样子的?
“好忧郁好难过,让人看了也要跟你一起忧郁起来的样子。”青萝做了一个忧伤的表情,又抬起头看着齐仲彦。
“是么”
不知不觉,我在别人眼里,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么
“鸣鹤,如果心里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就说出来好不好?”青萝认真地看着齐仲彦,“那些难过的事情,如果一直放在心里,就只会让人更难过而已,可是,如果有人陪自己分担的话”青萝顿了顿,随即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消失了一样呢”
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找到了可以让你分担的人吧?
是风破,而不是我啊
见齐仲彦没有反应,青萝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地摆了摆手:“不一定是要说给我听哦!我没有打听你伤心事的意思!”
为什么只要有她在他就怎么也伤感不起来?
齐仲彦忽然有些无语。
这是第多少次了?原本已经氤氲了云雾就要下起雨来的气氛被她一句话破坏干净?难道她天生就是这样的呃,特异能力?
虽然知道对方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刻意激自己的意思,而完全只是真诚的无心之言,可齐仲彦还是叹口气:“我说就是了”
青萝歪歪头,补了一句:“我没有硬是要你说哦!”
齐仲彦终于无力纠缠于她“究竟是不是故意”这个问题,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说难过的事那应该就是我的血统了吧。
“流亡的鸢国王室,在江南有着最后的一缕血脉,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并不知道任何与鸢国、冥灵有关的事情,直到大哥死于‘湖祭’。
“六岁那年,大哥在一个夜晚突然失踪,第二日,榻上只余了一朵血红色的蔷薇通晓怪谈的父亲涩然地笑笑,只说那是一个古老国度的王族族徽,话音未落便呕血倒地,从此卧床不起。
“三弟那时尚不晓事,整日缠着我问大哥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教他骑射,可是,我也不知道啊便只好去问母亲,母亲却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忧郁地摇头”
父亲一定是猜到了一切,那之后他便沉疴不起,然而幼年的他和三弟并不知道父亲的病症意味着什么,仍然期待着一切回到从前的那一天到来。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回去。
他在一个午后发现母亲丝帕上的血红蔷薇,那之后开始恐惧独处和黑暗封闭的空间,即便是寒冬的夜里也必须大开着窗才能入眠
第二年,父亲病症加重,终于去了
“母亲在我十六岁那年才说出一切:鸢国怨灵和泛滥的洞庭湖水之间的关系,鸢王血脉继承者的悲哀责任
“在听到这一切时,我几乎已经猜到了大哥失踪的真相,却因为心底的软弱和顾及母亲的心情而不敢求证,没有想到就是这样的软弱和顾及,令我的三弟离家出走。
“我原以为母亲只会把这件事告诉我而已,却没想到听松彻底查明真相比我更早——他一向聪明又做事干脆,比我发现得早也是应该啊
“他暴怒地对母亲甩下那句‘无论为什么原因杀人就是不对’,离家而去,我在这时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藏了许久的问题:大哥,是不是因为所谓‘鸢王后人’的责任而死。
“母亲苦笑着说出大哥失踪的真相——是她亲自为大哥喂下毒药,然后遣人将大哥的尸身送进洞庭湖水”
深夜的梦境折磨了他十二年,直到不久之前,他才明白自己的梦境究竟代表什么:
那是他的自责,明明在母亲说出鸢王血脉等语时他就该猜到血蔷薇的真相,可他却任由自己犹豫不前
如果他早一日求证真相,或者安抚或者欺骗,总不会让听松离开
若非那次离家,听松,又怎会死在塞外
听闻死讯时胸口的疼痛是那么强烈而清晰,以往他一直注意的发病前的征兆此时却也不再重要。
他失去了最后的血亲,最后的手足,兄弟。
☆、第四十五章 君子 (3271字)
青烟秀色生幽泉,红芳碧叶水宫仙。馨香袅袅,君子翩翩。
——佚名
胸口的疼痛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回忆,刀绞般的感觉从心口处悄然发源,有影响到更大范围的趋势。
然而,在齐仲彦为这样的疼痛皱眉之前,清凉的感觉忽然从指尖蔓延,奇迹般地抚平了痛苦。
青萝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都过去了那些难过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了。”
“是啊。”得到了少女的安慰,齐仲彦缓缓舒了一口气,“的确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为听松的复仇,还没有过去
“听松走后,我甚至曾恨过我的母亲:为了一个传说,便葬送了大哥的性命。
“同年,我的母亲过世,已经在边塞从军的听松,甚至没有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鸣鹤”青萝蹙起了眉,“其实”
“其实我不觉得三弟的做法有什么不对,可是,他毕竟是伤了母亲的心。”齐仲彦带些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如今知道冥灵确有其事,可是当初,我们兄弟所不相信的,是母亲的信仰。”
“这样啊”
“后来我上京考取功名,而听松,也在塞外当上了副将。
“再后来,听松的死讯传来”
“哎?”
“听松死于皇位之争真是不想回忆的过去啊我想调查这件事,便用了无数手段,笼络了无数人,可是,却还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我不敢再继续下去——如果凭我当时动用的力量仍不足以触及真相,那么,那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有皇家之人。
“我,不甘心。”
“鸣鹤”少女不知说什么是好,只能叹息着唤他。
他觉得心里有什么正逐渐碎开,化成纷飞的碎屑——就好像曾经的、冥灵的怨恨之锁。
“我必须活下去。
“如果还想要得到真相,就必须活下去。
“我领了一份闲职,几年里,没有任何政绩,没有任何功劳,所有的,只是等待。
“直到,那个人的人偶,出现在我面前。
“我需要他的力量,虽然不知为何,但从那个人偶的传话来看,相应的,他也需要我。
“血誓算是他取信于我的方式,自然也是他监视我的方法,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我想得到的,只是听松之死的真相。”
“鸣鹤”听身旁的人用淡然的语调讲述着那些令人难过的往事,青萝只能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仿佛这样做,就能分担那些沉重的记忆。
她想,原来听别人讲述回忆,也可以让人这么难过。
可是,为什么在听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