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之前的每一次，温柔，明净，令人心安。
可是你现在还在笑什么啊？！
血液的腥甜气味冲入鼻腔，让那里泛起一丝酸意。
你不是有过这样那样的愿望么，你不是说过那样的豪言壮语么你不是发誓，那些爱我的我爱的人我都要守护么
可是，为什么你的朋友倒在你的面前你却无能为力？为什么，在刚刚的那个瞬间，你甚至连一分信任都吝啬地不给他？！
“鸣鹤”
第八十六章 百年侍灯
即便责任可以逃避，内心的谴责，也只能直面。
——佚名
一直到身旁的少女低声吐出这个名字，风破才算回过神来。
原来就连他们也一起被骗了么
这样的付出，就只是为了一份完全无望的爱？
第一次，风破对齐仲彦，有了敬佩的感觉。
前一任奉刀寒意曾经说过：“那些明白‘守护’之意的人，其实，已经是强者。”
就如齐仲彦。
风破有种向他弯腰的冲动。
魇魔的咆哮变成了粗重的喘息。
那一剑消灭了他的分身，让他失掉了大半的灵力，并且深受重创。
小鬼这个卑贱的人类！他居然胆敢算计我？！
我要连你的灵魂也一起撕裂，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向齐仲彦伸去的利爪被一柄刀架住。
风破单手握刀，力道却强得惊人，随即手腕一抖，刀锋绕着那只利爪一转，暗色的血液顿时溅了满身。
魇魔恨恨退开，抬手在伤口一抹，仍旧完好无损：“就算如此你们以为真能打败我么？！少白费力气！”
“不劳费心。”风破说罢，纵身而上，与魇魔缠斗起来。
魇魔的咆哮惊醒了青萝，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打斗的风破，青萝转身向已经扑过去救人的秦薷。
“他他怎么样？”
“还活着。”
还活着
青萝只觉心跳一滞。
他还活着那就好
有墨爷爷和秦薷阿笙他们在，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夏江透忽道：“先别松懈魇魔不对劲，秦薷你把笙丫头叫过来，让她给这小子慢慢渡灵力，你去帮风破，姜姮该做什么做什么小鱼，我得借用你的身体。”
“哎？”青萝怔住，“阿透，你难道”
“虽然与计划不同，不过毕竟目的达到，魇魔重创可那一剑也耗了我大半力气，再以灵的姿态与他相斗必败无疑”
“好！”青萝毫不犹豫，“我该怎么做？”
“别动就好”夏江透闭上眼睛，身体逐渐透明，而一道道淡碧色的光芒，重又进入了青萝的身体。
夏江透睁开双目，缓缓抬手，结起一个复杂的印诀，向战场正中慢步走去。
激斗已经让原本美景如画的御花园成了一片废墟。
而御花园外，也同样不平静。
晋楚青遥遥看着时不时飞沙走石一下的御花园，心里愤愤，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扭头不看，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季琅嬛和林秋芷对视一眼，同时做出无奈的表情——谁知道魇魔会把战场选在这里？听秦薷一说，他们也吓了一跳的啊！如果魇魔真的发个威把皇帝弄死再把皇宫毁了，江湖和朝堂的一笔烂账自然算完，可是，那也是天下大乱啊
真见鬼，魇魔之前不是一直藏着么？怎么今天那么好的兴致出来转转？
晋楚青回头便见一红衣苗女正兴致勃勃地打量四周建筑，心中不由又怒：“林盟主，朕虽允你自行对付那个所谓所谓魇魔，却也未曾说过，连皇宫也可以做战场之用吧！”
林秋芷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形象，微笑：“陛下严重，这个魇魔他”
他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
掉份儿的言语未及出口，阿笙便突然一声叫喊：“出事了！相公在叫我！”说罢，竟然就凭空消失了。
林秋芷心中一紧。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御花园中明显还在打斗，难道有谁受伤？魇城的三人和青萝应该不会有问题，可齐仲彦也在那里
“怎么”晋楚青惊骇地看着阿笙消失的地方，却忽然想起自己帝王至尊，安能如此失态，忙掩饰道：“咳，这位姑娘所谓出事难道，林盟主根本无力对付这个魇魔么？”
林秋芷挑眉，开始耍起无赖来：“陛下莫忘了，若是在下无力对付，他于陛下更是‘人为刀俎’，当然，若陛下真想掺合，在下倒也并不介意。”
晋楚青胸中怒火熊熊，却偏偏无可纾解，暗恨道：“竟养魇魔这等祸患是可忍孰不可忍？韩坤月哼！蠢材！”
【陛下想杀了他？】
“谁？！”
晋楚青突然的一声喝问，让林秋芷和季琅嬛也是一惊——“谁”？有人在这附近？
【我就在这里】
“如此躲躲藏藏，小人之为！你究竟在何处？！”
【呵，陛下难道从来不曾发现我的存在？】
事实——那个声音的主人，的确不在附近。
“陛下恐是中了幻术。”林秋芷踏前一步，全身绷紧，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若陛下被幻术控制，晋楚王朝，只怕便要落入魇魔之手了！”
“哼，林盟主放心，朕才没那么容易上当！”
【是么，难道陛下不想让那个江湖对您俯首称臣，不想肃清朝堂使你晋楚皇族千秋万世？】
【住口！】
【陛下，我就是你啊】
【胡扯！】
【陛下不信？呵，我是陛下心底愿望的化身陛下想要的，我都知道，也都可以给】
【哼，此等无稽之语，你以为朕会信？！】
【陛下想要江湖称臣四方稽首，我能给您力量御花园中正在鼓荡的力量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晋楚青突然回头望向御花园。
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壁障阻拦了力量的外溢，虽然御花园内已是一派狼藉，而他所站立的地方，虽然距花园不远，却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的确，那些正在鼓荡的，被称为灵力的力量，或当真可以毁天灭地吧
江湖称臣，四方稽首
“陛下。”林秋芷又前一步，“那是幻术！在下也能听见那个声音，你可知他对在下说什么？”
【他是您的敌人啊陛下】
“毁灭晋楚王朝，而选择一个更加听话更加有用的傀儡这是他给在下的建议。”
林秋芷两手微抬，已经准备好在对方被魇魔操纵的瞬间狠下杀手。
然而
晋楚青，莫叫我失望，就算是敌人，在此时，我也并不想你因为魇魔，而死于我手。
因为内宫的异常，晋楚青早在林秋芷等人出现时便遣走了内宫所有宫人——甚至包括密卫在内，此时，若林秋芷要对晋楚青动手，无人拦得。
指间绿竹管的凉意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所谓“拯救心爱的人”这样的言辞呵，明明是你让她身陷危险不是么，居然还妄图让我与你做这种交易？
简直可笑
不过难道魇魔是对全皇宫的人都施用了这样的幻术？若当真如此，按姜姑娘的说法，魇魔很快就会拥有无数的“分身”，到时
真的会有大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季琅嬛无奈地扶额——自从扬州城街头他与笙姑娘那一战之后，所有事情都是大麻烦的一部分吧？
命苦
“秋芷。”
“啊？”林秋芷警惕地盯着似乎正在挣扎的晋楚青，无暇回头。
“我去御花园看看。”
林秋芷默然。
“怎么？”
“只要你确定这个决定跟那个该死的魇魔没关系”
“呵”
衣袍的响动让林秋芷知道，季琅嬛已经离开了。
真是的他的兄弟姐妹们怎么一个接一个的玩这手？
【或许，你想要的其实与他们一样？】
【滚！】
在风破和秦薷的围攻之下，魇魔身上已大大小小无数伤痕，见夏江透结起的手印，忽然哈哈大笑。
“你居然还在想着杀我！开什么玩笑！只要世人还有欲望，魔就不会死！你们的神明，难道不是这么说的吗？！”
“只要世人心底还有一线光，一丝善，世界的平衡就不会彻底崩坏，而神，就仍有压制魔的力量。”夏江透冷笑一声，“你是想比谁记得的多么？”
“无论对错，神最后的愿望是让人类主宰这片土地，主宰自己的命运，结局不可预测，一切都由他们决定和负责”
“作为神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痕迹，我们的使命，便是离开。”
“长安数万的‘种子’，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如何应付！”
中了噬灵咒的魇魔瞪着眼睛，双目中流淌着邪异的光芒。
“夏江透，上一次你七绝没能做到的事，这一次，凭这几个小鬼，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赢？！”
种子
夏江透故作不屑地转身而去，心里却是一震。
难怪难怪他会在长安城潜伏那么久！
魇魔狂笑着，没有给任何人问话的机会，便散落成无数紫红的光点，飘散开来。
被禁锢的灵魂从他的身体里挣脱出来，亦缓缓消失了。
秦薷四顾，忽然惊叫：“结界！结界被打破了！”
风破收刀：“在神话时代，魇魔也用过同样的手段，而那一次”
“迦兰星落，阿净以王族不复为代价变换力量，才消除了魇魔的种子”夏江透皱紧了眉头，“而我们，没有足以获取这般力量的代价即便有，神明已然弃世，对我们来说，力量的来源，已经不存在了。”
“不。”一直没怎么出声的姜姮突然开口，却仍旧背对众人，不曾转身，“这样的力量和代价我都有。”
“什么？！”风破和秦薷异口同声，连皱眉的表情也是一般无二，阿笙不解其故却也觉得这三人间气氛不对，来回看了几眼，仍是低下头，给齐仲彦缓缓渡入灵力。
“代价不是太大了么？”
“侍灯百年我身为侍灯，本就应在其前侍奉，不是么？”
“可是”
“与你们同出魇城，已经是师父给我的，最大的自由了。”
“”
夏江透见师兄弟二人沉默不语，便问道：“你想好了么？”
姜姮收回两手，撤掉了破碎的结界。
“意封·解！”
“弟子姜姮，愿以侍灯百年为代价，换九灯·绝艳之力！”
刺耳的轰鸣自脚下发出，遥远的极北之山，魇城的黑暗之地，蓦然，睁开一双明亮无比的眼睛。
第八十七章 魇魔之死
但凡与一个时代同生者，在这个时代的终点，都必将终结。
——夏江透
多年来，在宫中应付来自一干兄弟叔伯的阴谋阳谋已成惯例，晋楚青可以清楚地辨别杀气的有无。
今日大概是这种感觉最清晰的一次。
明明没有刀，却觉刀锋正擦过自己的脖颈，明明也没有剑，如利剑般尖锐刺人的气息却正一道道袭来。
他毫不怀疑，如果屈服于脑中陌生的声音，林秋芷定然会不顾之前的约定，立下杀手。
如果他刚刚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同样是中了魇魔的招，为什么他的表现却是如此不在意？还有那个自称季五的
是因为他们太强，还是他心中的欲望太多？
如果是前者，那么，林秋芷这个对手甚至比他之前想象得更加可怕，而若是后者
呵，作为帝王，没有这样的欲望，就等于给自己定下了死期。
“林盟主。”不理会脑中的声音，晋楚青压制住身上的颤抖，转身而对林秋芷。
“哦？原来陛下还没有败给他啊！”林秋芷挑眉笑道，却仍是没有一丝松懈，“不错，倒是省了在下的力气。”
“是不是省了力气尚需再议”晋楚青自嘲地笑笑，随即问到正题，“林盟主似乎并没有被魇魔影响？”
林秋芷耸耸肩，甚是无谓：“江湖之人，所图不过天涯海角任尔行走，倒是也不需魇魔相助。”
“那么，盟主适才所言，是骗朕？”
“陛下当时状况，自己心里明白，若在下不说那种话呵，陛下败给魇魔，却叫我找谁去履行约定？”
晋楚青听见这样回答，却有些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脸色变了几变，仍是忍不住讥刺：“如此，朕倒是该多谢林盟主了？”
林秋芷立即讽回去：“大恩不言谢，陛下，大可省了无用之言。”
“哼！林盟主应该知道，若魇魔不灭，长安不宁，日后会是何样结果吧？若天下尽为妖物所得，林盟主与朕之所图，俱成泡影”
“陛下是不相信在下的本事，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毅力？”
“林盟主不必逞口舌之快，天长日久，人心最大的弱点都会被魇魔发现即便如林盟主这般，也是一样。”
这一次，林秋芷虽然脸上仍带着笑，却没有再开口。
“朕想信，林盟主却没有给朕相信的理由。”
“理由？”林秋芷忽一抬头，“那么，我信他们”
“这个理由，可还足够？”
姜姮两手在胸前虚抱成圆，一点微光，从那圆的中心透出。
七色彩光依次透出，又逐渐交缠融合，终只余黑白二色。
陌生的语言晦涩难懂，一字字组成冗长的咒语。
“等等！”
属于青萝的声音又回来了。
青萝焦急地冲姜姮道：“侍灯百年可是，琅嬛哥哥没法等一百年啊！”
咒语的念诵顿了一顿，姜姮低低叹了口气，缓缓道：“让他来魇城吧这件事，我自己来说。”
自己来说
青萝嘟起嘴，懊丧地低下了头。
如果姮姐姐自己来说的话十之八九，会是拒绝的话吧？琅嬛哥哥好不容易真是的都怪那个魇魔和召唤魇魔的人！他们全都讨厌死了！
再次抬头时，夏江透已经再次控制了身体。
黑白二色的光芒突然活泼起来，从圆环中跳出，打了个转儿，幻化出一名少女模样，只是，看那高矮身材，竟还不及人巴掌大小。
姜姮对那精灵缓缓拜倒：“侍灯姜姮，愿以侍灯百年为代价，换取绝艳之力。”
精灵却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做出了一个十分像人类的动作——她歪着头，盯了姜姮半天，然后忽然开口：“你想干嘛？”
“嗯？”保持着恭敬姿势的姜姮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问了什么，讶异她抬起头，“什么？”
夏江透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抖动。
这叫什么？九灯成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