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透的表情也不由得有些抖动。
这叫什么?九灯成灵?
离开天女几千甚至或许上万年之后,这九盏灯,也开始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似乎是听见了夏江透的心声,灯灵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们见过你!”
夏江透强忍嘴角的抽搐,向灯灵欠了欠身:“七绝夏江透。”
“哦,难怪能猜到我们离开大人之后成灵的事”
见灯灵无意回应自己的要求,姜姮又重复了一遍:“侍灯姜姮,愿以侍灯百年为代价,换取绝艳之力!”
灯灵挠了挠头——这动作让除了姜姮阿笙以外的人都是一阵嘴角抽搐——然后伸出手:“魇魔是灯灵天敌,既然是为此,我自然借你力量,而你,必须化生成灵,到本人不,本灯的本体处侍我百年,直到我力量恢复你明白吗?”
“是。”姜姮点头。
“那么”
“慢着!”
众人的目光转向夏江呃,那是青萝吧?
“我想问一句既然九灯是为了让自己本体恢复力量之前不受人打扰,那么,如果给你力量,是不是就能”
“不能哦!”灯灵笑嘻嘻地忽然飞到青萝面前,浮在与她双目等高的位置,伸出纤细的手上更为纤细的手指轻轻摇晃,“这世上没有哪个人或者灵的力量能及得初诞之灵纯净,九灯禀天女大人之力成灵,而天女大人恰恰是最后的初诞之灵如今,你却到哪里去找这么纯净的力量给我?”
青萝无言。
灯灵忽地拍上青萝眉心,然后收回手,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你这小丫头不错,力量也算得纯净,虽然比不得天女大人而且又这么少不过么,我可以把时间减到九十九年了!”
这不是没差么
青萝沮丧地扁扁嘴。
风破突然伸手欲抓住灯灵,灯灵尖叫一声跳开:“你这个人类居然敢抓我?!”随即用了不知是读心术还是什么的看透了风破的想法,“为了不让你的小情人失去力量啊哼,真无聊!要是‘生死’那个老好人或许还会感动一下,我绝艳可没这么好心!姜姮!结印!准备灭了那个该死的魇魔!”
言毕,灯灵向风破示威似地昂昂头,转瞬出现在姜姮身旁。
“是”姜姮按照灯灵吩咐,结出繁复的手印,而灯灵也神情严肃起来,浮在姜姮肩旁。
“现在,把你的灵力铺展在整个这个什么长安城,作为诱饵,让魇魔的分身活动!”
姜姮立即照办。
一旁看着的青萝忽然拉住风破的手,皱着鼻子,几乎快要哭出来:“风一百年呢”
我没能保护鸣鹤,现在还留不住姮姐姐
都怪我任性一定要来长安城如果
风破知道青萝所想,安慰道:“没关系,会有办法的”
最坏不过让季琅嬛化生,去魇城陪伴只是,不知他肯不肯。
青萝垂首半日,才应了一声:“哦”
“夏江透呢?”风破还记得刚刚貌似是那个夏江透强行出来的——虽然是为了阿萝好,可是这帐还没算,怎么人就没影了?
“阿透说没她的事了,要暂时休息一下还说,结束之后,有话要对你说。”
风破皱起眉。
对他说?是什么话,不能经过阿萝,要直接告诉他?
秦薷看着灯灵指挥姜姮,忽然苦笑起来。
一百年中,她必须侍奉绝艳左右寸步不离,以防有人趁绝艳灵力大损的空儿对之不利,可是
虽然对“灵”来说,一百年不过转瞬之间,可是,就是这“转瞬之间”,会错过多少啊
“现在魇魔分身已经在蠢蠢欲动,哼,我助你化生,同时,记得把我渡给你的灵力凝成一线一线哦!”说着,绝艳灯灵便伸出一手,虚抵在姜姮颈上。
“是。”姜姮结印的两手顿时光芒大作。
凝成丝线的灵力带着破空之声向四面八方射去,绵绵不绝,不一时,众人抬头便只能见到银色的丝线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灵术·净。”
丝线上的银光开始流动闪烁。
“看那边!”阿笙突然惊叫一声。
众人望去,只见一缕缕灰黑色的雾气腾了起来,在半空汇集,竟成一人形。
“来了”绝艳低语着,指挥姜姮变换了一个手势,对银色丝线下了“绞杀”的命令。
“这就是分身?”青萝不由望向齐仲彦,却见他脸上已经有了几分血色,胸口的伤也正缓缓愈合,但是,“阿笙你不要忘了救人啦!”
“啊?哦”阿笙连忙又开始给齐仲彦渡灵力。
青萝松了口气,摇摇头。
黑色的人形逐渐清晰,确然是之前的灰衣人面目,并且,模模糊糊中可见,他正扫视着御花园之内情形。
“下手的时候狠一点,他选的战场对他自己有利,哼,都城,皇宫这世间最强也最污浊的欲望,都集中在此处,如果一次失败,你就永远失去了杀死他的机会,明白么?”绝艳灯灵淡淡道。
“晚辈明白。”
“很好”
在新生的魇魔向御花园冲来,并撞入银色巨网的瞬间,绝艳灯灵与姜姮结出同样的手印。
“现在灭了它!”
“灵术·破魔!”
所有的银线在那一刻收拢汇集,用力勒住了魇魔的身体,并一分分陷入它的身体。
一声尖利的叫喊让青萝抖了一下,捂住了耳朵,风破忙抬手护住青萝。
“惑音呐”秦薷揉揉耳朵,“又是一个濒死还要挣扎的,真叫人讨厌”
尖叫声在银线刺入魇魔身体时,戛然而止,黑色的人形碎成千万片,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笼罩在长安上空的银色光芒逐渐消散,最终,化作一个圆溜溜的光球,落在姜姮手中。
御花园顿时恢复了平静。
——平静异常。
在半空的尖叫声响起的瞬间,季琅嬛觉得脑中那个声音也在暴怒地尖叫,疯狂地要求他服从。
【我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服从!】
【闭嘴。】
若惨叫的是魇魔那么胜的人,就是他们了
她,一定也平安无事吧
然而,在跨进御花园的瞬间,从未听见的清脆女声遥遥响起。
“既然该做的做了,那么,我们也该走了百年契约,姜姮,回魇城!”
百年契约?回魇城?!
姜姮?
身形一闪,原本淡然无忧的文雅公子纵身跃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悠悠飘散的红色背影。
第八十八章 无欢之宴
我以为虚假的真相最为可怕,然而事实上,可怕的是真实的欺骗。
——风破
八月廿七。
晨。
自那日林秋芷等人回来,隐脉地宫中便开始弥漫着某种沉重的气氛:毕竟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几个,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人不说,还有一个重伤几近不治两个异常忧郁,其余人脸色也不是很好——这样的表现,很容易让人产生各种“虽然易于想到却因为担心对方情绪而不敢求证”的念头。
沉闷的气氛令人食难下咽。
——当然,隐脉的食物本来也就令人难以下咽
在吃着早饭的众弟子怨毒的目光之下,墨宵咽下口中点心,喝口茶,清清嗓子:“咳咳!咳!”
“呛死了没?”墨晨凉凉地问,
“我呸!”墨宵瞪了兄弟一眼,却难得地没有反驳两句,“咳!我有大事要宣布!”
服毒啊不,吃饭的众弟子齐齐丢过白眼。
你老人家又成功解了一种毒所以我们吃饭尽管放心不用怕死?
由于太宰等几位年纪大的都不在,墨家老哥俩便是这处辈分最高资历最深的人,如何能忍得这些小辈们几百枚白眼?
墨宵大怒:“今儿不解毒了!”
众弟子立即正襟危坐洗耳恭听,只有青萝、季琅嬛有些心不在焉。
墨宵疑惑地看了季琅嬛一眼。
这小子也发春不是,这小子也思春了?
小青萝是为了那个姓齐的也就算了你这是为谁?不过话说回来小青萝不是跟那个冰块还是木头的那个什么吗?怎么如今又多了个姓齐的而且青萝还对他那么上心?
终生沉迷于岐黄之术的老人家摇头,不解。
算了,年轻人的事
林秋芷艰难地咽下一口白米饭,问某位前辈道:“什么事?”
“哦姓齐的小鬼死了,啊不是,是那小鬼醒了!醒了!”墨宵一边说一边关注着青萝的反应,见她听见头一句时身子明显一僵,而在自己改口后又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真的是跟那个木头还是冰块的嗯?怎么看都觉得那个姓齐的小子比较有女人缘呐
只可惜
还没等某个为老不尊的老头在心里把话会所玩,就看见青萝把饭碗一推,站了起来。
“我去看看他。”
很难界定青萝说这句话的具体对象是谁,或许是给出消息的墨宵,也或许是低着头貌似很专心的风破,还有可能
只是说给自己听而已。
没有等任何人有什么反应,青萝便在众人目送下转身走了出去。
在青萝的身影消失的瞬间,众人忽然同时把目光头在风破身上。
风破早就咽完了早饭或者说毒药,此时亦把饭碗一推站起来。
众人在心里点头——对,没错,这反应才正常。
不料,风破却是淡淡问了一句:“韩坤月在哪里?”
韩韩坤月?
魇魔死后,笼罩长安的欲望陷阱便算终结,当然,因此产生的混乱远没有结束,不过那就是皇帝陛下的问题了,也好歹是他的都城,总不能连善后的工作也要隐脉包办。
不过,在交易之中的韩坤月,却是险些被晋楚青一怒之下判成个斩立决——晋楚青又不知魇城之事,只道是韩坤月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个怪物,若说觊觎皇位是帝王最恨,那么功高盖主和巫蛊魇镇便是并排在第二位了,偏偏韩坤月一犯便是两罪,此人不杀,安能平晋楚青心中之怒?
当然,林秋芷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纵然林秋芷提及交易,魇魔的“种子”留下的影响还是让晋楚青头脑发热地险些下令砍人,林秋芷无奈之下只得动手,把皇帝陛下点在原地僵硬了半天,待他冷静下来才放开,于是乎哉皇令就变成了赐鸩酒一杯,而这执行皇令的,就是变装的林秋芷。
韩坤月被逮回来关在地宫人人知道,而原因是齐仲彦对林秋芷是要求,大家也都清楚。
青萝去看齐仲彦你想干吗?把韩坤月放了去报复情敌?不会吧
在林秋芷的提醒下,风破发现众弟子的表情实在是有那么些这种诡异眼神难道是对我专用?!
林秋芷好心地扭曲了俊脸作出“解释啊解释一下”的隐晦提示,风破抽抽嘴角,还是只给了一句怎么听怎么模糊的话:“我有事问他。”
众弟子表情更怪。
不是都审过了么那个叫秦薷的连他家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你还掺和什么?
这一次,无论林秋芷怎么提示,倔性子上来的风破都冷着脸一声不肯出了。
林秋芷扶额叹气,想了想,还是抓住机会逃离这个刑场:“我带你去”
看着风破走出去,众人相顾无言。
好吧,说不定人家是真有事情要问呢
还没等众人回神,第四个推碗的又出现了。
——季琅嬛。
“楚江。”唤了一声之后,季琅嬛见季楚江毫无反应,只得放大了声音,“楚江!”
“呃?呃是。”季楚江连忙起身。
“楚江,你代门主处理泮之门事务已经很久了吧?”
季楚江讶然:“什么?”
季琅嬛不理会堂兄弟的惊讶,自顾自从袖中抽出常用的兵器——那根青绿的细竹管:“对泮之门事务,你应该比我还熟悉得多,所以”不由分说将绿竹管放进了季楚江手中,季琅嬛微笑道,“即日起,泮之门门主为季楚江,琅嬛太史一职亦然!”
室内顿时一派寂静,仿佛有几道惊雷“噼里啪啦”砸在众人头顶,把一室中人惊了个动弹不得。
季琅嬛这叫什么?他这是在做什么?他他就这么撂挑子不干啦?
“我”季楚江愕然望着神色平静的堂兄,“这”
他很清楚,这种授职的举动,通常发生在“前任自觉无力担当重任或即将死亡”的状况下,可是,虽然懒了些,他这位堂兄有没有实力尽人皆知啊!可若是后者呸!季琅嬛!你想干什么啊?!
“我要云游去了。”看出众人的疑惑,季琅嬛淡笑答道,“有可能,再也不回来。”
言毕,洒然甩袖,走出大门。
云游云游?!
一干人等呆愣地看着这一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笙低低向秦薷道:“那个人,果然还是很在意呢”
秦薷没有回答,却一直目送到季琅嬛的背影完全消失。
就算有你的陪伴,囚禁仍旧是囚禁,一百年仍旧是一百年,只是,大概不会寂寞了吧?
风破跟着林秋芷向关着韩坤月的房间走去,忽然问道:“秦薷没说他问到了什么吗?”
“说了一些”林秋芷叹口气,“他不是不能再干预魇城么,有些事情就只好缄口,不过,我觉得他审问完了有点奇怪唔,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反正或许是那个秋尘的身份让他担心了?”
“大概。”
“姜姮说是知道了那人身份,可惜没来得及说,要不然,哪怕只有一点准备,也总比什么都没有好是不是?”
“是啊。”
“你们都怪怪的。”
“”
眼见对方油盐不进,明示暗示都不理会,林秋芷也只好无趣地叹口气——魇城内的事情他一无所知,就算这师姐弟三个在避讳敌人的身份,他也不好强逼呢
有力没处使的感觉,还真是讨厌
对林秋芷的暗示,风破不是听不懂,只是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猜测究竟准了几分,如果事实并不是他所猜测的那样,说出来,岂不是在误导他们了么
这样想着,心底却又一个声音冷冷反驳:“别开玩笑了这样的借口,简直滑稽。”
没错,这样的借口,实在是滑稽的很。
风破推开门,却在进门之前顿了顿,回头对林秋芷说:“去魇城的话,让两位墨前辈准备些解毒的药材用得上。”
“好。”
“鸣鹤骗人”
齐仲彦苦笑。
“鸣鹤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