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康熙的大限,也许也是我妍玉的大限。我一直随身带着九阿哥给的那瓶药。
准格尔的使者却令我吃惊,是逍遥。
他蓄了胡子,满脸的风霜。可我仍认出他,因为他的眼睛没变。他对我微笑。我却笑不出。
他当年离开科尔沁,暗中找到证据,想法子揭发了我的哥哥苏尔加台,可惜我的哥哥又逃走了,他又假意投靠了我的哥哥。
十四说的给他消息的父王旧部原来就是逍遥。
他微笑的样子让我想哭,然而他说:“格格,我父亲造的孽,我替他还。”
我无比辛酸,只是摇头:“不用还,我不用你还的。”
他低下头:“格格,如果不还,我活着干什么?”
我变了心,他却没变,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我辜负了他。
用这个无可挽回的借口,拒绝他。
战事
队伍在路上走得很慢,我越来越觉得这件婚事,真的像是一场梦境。
红的,大红的嫁衣,我呆呆的看着,这就是我的嫁衣?这样不真实。十四进来我都没有觉察,他穿着普通卫兵的服饰。看来是混进来的。
当他的手搭在我肩上,冷冷的说:“我绝不准你嫁。”
我拂开他的手冷笑:“大将军王,真会说笑话。”
他哼一声还是笑了:“还生我的气?”我不理会他。
他却来抱紧我:“玉儿,我会救你的。”
总是他救我,无论什么事,总是他帮我。我却肆意的伤害他,人为什么对那么爱自己的人总是那么残忍。
芳龄代替我穿上了那身嫁衣,在逍遥的帮助下,十四连夜兼程带我返回大将军行营。
我知道跟他在一起,就一定会安全,可是?他怎么向康熙交待?
迎亲的队伍在他的授意下走的依然很慢,十四胸有成竹的谋划着战事,他不避讳我,对我说:“我就是要摆鸿门宴,请一请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我看他,他是个了不起,有勇有谋的大将军,常常想:他做皇帝会是什么样的?他的兄弟会是什么下场?
想着自己都苦笑,皇帝哪个不一样?
他要把我送回离前线远一点后方行园,我不肯。他只好作罢。
他让送亲的队伍进了驻地,一定要叛军首领亲自迎娶,当然人家不来,不过派了,我的哥哥苏尔加台带了五百人来。
十四却在半路设伏,全歼了苏尔加台的人。
准格尔,不依不饶,十四态度坚决,必须亲自来,不然,接着打。
十四这步棋十分之险,他的粮草,严重不足。后继的,有军报,还要十天才到,如果惹急了打起来,不能速战速决。十四必败无疑。
但是他却始终微笑,他要赌一赌,他赌的是,叛军的情况比他还差,他们也不敢打。
他赢了,叛军递了和书,要亲来迎亲。
十四请他们进军营,他们不肯,在二十里外驻扎,双方都虎视眈眈的观望彼此。
十四看着他们就微笑说:“很好,全副身家,已经摆在咱们面前了,不用去找了。”
我十分佩服他的沉着,明明就快弹尽粮绝,还笑。
他说:“粮草,没有确切消息,不能等了,尽快打。”
我无奈:“上次赌的是他们的实力,大将军王这次赌什么?”
他笑了,低声说:“这次赌运气。”一击不中,就全军覆没。我知道他是开玩笑的,他已经进行了十分详尽的实力分析
我在营帐中就听见,隆隆的喊杀声,我心惊胆战的坐在帐里。不是为我自己,也不是为十四,我为芳龄。
然而,就像十四说的一样:“一定要有所牺牲。”他赢了这一仗。
为了这胜利他把芳龄牺牲掉了。还有逍遥,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
他正式对外宣称,叛军无道,假意求和,阵前杀害玉格格。
他师出有名,胜的也好看,只是那陪了我半生的芳龄,就这样去了,我给她披了嫁衣,却送她去了黄泉。
十四对不吃不喝得我说:“你怪我吧。”我苦笑,我不怪他,我怪我自己,我其实明明知道会这样,可是我没有阻止。
十四哀求我:“玉儿,你说话。”我慢慢的对他说:“你们男人的事,我永远也不想再知道了。”
他无话可说,但是我知道他生了气。我对他说:“生气就杀了我,正好给你省了麻烦,不用向朝廷,向皇上解释了。”他拂袖而去。
然而我在他的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不死就得去应酬他。
十四说有人来给他看像,我不以为然,不过江湖术士,他若算的准,现在就该去捧四阿哥的场。
据说这个叫张恺的瞎子,五十八年时来给十四看过,十四说他看得很准,我还是不以为然,我冷笑:“不问苍生问鬼神。”
他笑却没生气,不管我怎么骂他,气他,他都再也不生气。
那个瞎子很有派头端坐大帐中,我冷眼旁观。
“十四爷,找张某人来,还要问卜前程吗?”那瞎子开了口,声如拉走音的二胡,刺耳,难听。
十四答:“让你批个八字。康熙三十年一月初二,卯时。”我惊看他,是我,妍玉的八字。
张瞎子冷笑一声:“王爷,来耍笑张某人吗?”
十四莫名:“本王耍笑你干什么?这是内人的八字,你只管算。”
他说内人时嘴角带笑。张瞎子冷笑:“此人命里注定早夭,康熙三十年?这个人已经死了这些年,十四爷问来干什么?”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是有真本领的,并不如我所想是江湖术士。我不让十四开口,我对他说:“先生算得真准吗?”
那张瞎子却变了脸色:“王爷这儿。怎么有小孩子说话。”
十四生气:“哪来得小孩子,是内人在跟你说话。”
张瞎子大惊失色,拍腿跳起来:“王爷这些年打仗,已经坏了好好的龙运命相,现在还留这么个,本该死了的祸胎,您的大事十之七八要毁在她手上。王爷还不快快杀了她,以除后患。”
十四站在帐中大喝一声:“来人。”已经有侍卫冲进来,十四指着张瞎子:“封了他的口,拖出去,杖毙。”
十四冷着脸一言不发坐回椅中,我苦笑:“何苦杀他,不如杀了我吧 。”
十四猛的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用手狠狠捏住我的下颌,眼中分明有痛楚,“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你仍然想离开我,你以为那个姓张的一通胡说,我就会放你走?”
“我没想你会让我走,你杀了我不就一了百了,反正现在妍玉这个人已经死了。”我说
他声如寒冰般冷澈,在我耳边说:“ 我要是能下的了手,我早就杀了你了。”
原来,尚有他这个出仪若皇帝的大将军王,做不了的事?
我与十四
连着十天没见着十四,他不回行营。他那天的目光让我心碎,如同我对十三,爱而不得。
我之所以活下来,是他冒险用计的结果。他救过我许多次,况且他对我如此深情 ,我实在无以为报。
我走进十四的内室,桌上酒瓶翻倒,十四仰躺在榻上。盔甲未卸。
犹豫再三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我很久没仔细看他了,他也有了男人沧桑。岁月和这西北的风沙,把他雕塑成一个刚毅英俊的男人了。
微微叹息,初见时他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那时我们不爱彼此,我们谁都不爱,所以那样自由。
年华瞬乎即过,人生怎能只如初见?
他却忽然翻身坐起来,抓住我的手,猛地将我打横抱起来。
心惊,忙挣扎,却无济于事。他轻笑将我放在榻上,随手扯下帷帐。
我的反抗之于他,如同蚍蜉之于大树。
任我如何颤抖,流泪,哀求。他却不肯放过我。
我的恐惧竟与他的欲望如此相得益彰。
他紧紧扣住我的双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玉儿,你永远都是我的。”
醒来时,已不知什么时辰。只觉浑身无力,只能静静躺着。我已经无法思考。如同一尾离水的鱼,只有深深的绝望,绝望的不知所措。
十四出去巡营,回来就先来看我,笑意绵绵:“怎么还不起床?”他轻轻把我抱在怀里,我却不肯理他。
“不管你怎么做,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永远是我的。”他一边说,一边替我理额前散发。
我屈服了,不如说我死心了。我与十三之间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隔着天堑深沟。也许我们真的没有缘分。
于是在康熙六十一年,这样一个风云剧变的年月,我和十四在塞外过起了看似平静的生活。我把心藏起来,作另外一个人。
我问十四:“若真如张瞎子所言,你怎么办。”十四只是抱紧我:“别胡说,我们兄弟之间的事,跟你有什么相干。”
我看他:“一般,国败,必有妖邪在君侧。”
他哈哈的笑:“那是男人没用,自己把国家毁了,就埋怨女人勾引了他。”是感动的。他的体贴与极力维护,曾说过女人要郎君爱惜才能平安出入,这一条,我似乎得到了。
他在斟酌奏折字句,这份折子写了快两个月了,还没完工。我知道是要说有关我的事,我去看了,是说妍玉死了。
“你不打算说实话?”我问,他微微皱眉:“现在说实话,也解释不清,等以后回去了,我再亲自向皇阿玛请罪吧。”
解释不清?他大概是担心他的政治生涯,不能让康熙认为他,感情用事,不以大局为重。
他抱我微笑问:“怎么? 又不高兴了?”
我微笑:“没有不高兴。”他对我的情绪太关注,一个眼神就觉察得出。
我不是不高兴,只是知道他的这样小心谨慎也是白费,没有用的。
他为了我欺世,欺君,我却就连选择他也是无奈之举。
“是你救了我的性命,不知该怎么谢你。”
他笑得温存,指指嘴唇:“要谢,也得有诚心。”我犹豫,还是没能主动去吻他。他便来俯就我。
吻地尽情尽兴,他低低的笑:“孺子可教,这个倒学得不错。”
我拧他,他叫痛:“近则不逊,远则怒。孔夫子果圣人也。”
多年前我也拧过十三,那时他说怕是梦,我多希望这梦快点醒来。
我问他:“这样为了我真的值得吗?女人还不是都一样。”他微笑,我却走了神。
十四吻我颈项“ 不要想其他人,只许想我。”他知道我走神是为了什么。
忽然觉得,也许他这样爱我,恰恰是因为我并不爱他,而他自认为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我不敢想了。
以后是个可怕的词汇,我与十三的以后已经丢了,我与十四的以后,我们作不了主。
天苍暮霭,塞北的天地空旷寂寥,十四带我去骑马,我问他:“如果能做一对牧民,骑马放牧可好。”他笑着吻我的脸颊,“我想让你做皇后娘娘。”看向远处的目光深邃而悠远,像是康熙皇上。
他回过神来看我:“怎么了?”原来已经落了泪。掩饰的笑,把头埋在他怀里,从今后,我要与身边这个男人,共度余生了!
十四的亲兵骑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滚下马来。摔得头破血流,跪在地上禀报:“王爷,京里来人传您回京。”我险些站不住,还是来了。十四沉声问:“回京?为什么?”
亲兵抖着身子:“四爷不,皇上,传您回京。”
十四大怒:“什么四爷,皇上?到底是谁?”
我拉住十四的衣袖轻声说:“我知道,他是说皇上龙御归天了,现在四爷是皇上,四爷命十四爷您交出兵权,回京。”
那亲兵连连点头。十四脸色苍白,身子剧晃,我忙扶住他。他没有哭,只是一脸不置信,他不信他的父亲就这样死了,他更不信他的父亲把皇位,传给他那个,似乎想成仙得道的四哥。很多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这个国家会是他的。
回了行营,一队队御前侍卫等在那。紧紧地迫着他交印回京。
他冷冷的笑,只是自始紧紧拉着我的手。带头的图利琛是康熙近臣,认得我,一脸惊异,仍传旨。
“上谕,只准十四爷带二十亲兵,余众一概不许妄动。”
十四冷笑看着他,指着我说:“我要带上她。”图力琛犹豫片刻同意了。
一路上一刻也不准休息,唯恐迟则生变。十四强行在驿站停下,跳下马来,把我护在怀里,对着来催促赶路的图力琛就是一巴掌,大怒:“你的五百人就在后面跟着,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插翅难飞,休息一夜又怎么样。”
于是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换来一夜休息的权利。驿站里,火炉旁十四紧紧抱着我冰凉的身子,就那样坐在炉旁,无声无语。
我轻抚他日渐消瘦的脸颊,憔悴不堪。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搞不好真如张瞎子所言,我起了十之七八的破坏作用。
这段历史只怕永远是个谜,康熙到底传位给谁了?这是历史的不幸,却是我个人的大幸。
这样也好,大将军王,妍玉格格这两位,最受康熙宠爱的人物,去给他守灵,相伴终老,也算尽孝还愿了。
十四问:“你在笑什么? ”
我已下定决心,低声说:“就算你去放马我也跟着。”
十四笑了,只是眼里有了泪光。
重回恩佑寺
到了京城,有人来传旨不准十四进京,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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