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很好,很好!”王爷勉强立身,一步步后退,喘气,“将离的确有解,而解药就在这里。”他吁吁地抬手一指,韩朗顺眼而望,残灯如豆随风乱晃。
“糟了,主子!”流云,流年齐声惊呼!
韩朗忙扭头回望,而那瞬老狐狸已经屏息,飞样地取出袖中的解药瓶,拔了塞头,昂头而饮。
流年飞奔而至挺剑就刺,流云抬手发出暗器数支,可惜都已经迟了。死胖子即使中招,也咬紧牙冠,拼下最后一口气,吞了解药。
“我今日吃的死饱,你不妨将我剖腹,吃干净我胃里残渣,兴许还能解将离之毒哦。”
死前他也学韩朗,似笑非笑,老动作,将双手扶上了肚皮。
韩朗当着他面捏死他真儿,灭了他所有希望,那他便也带着韩朗活命的希望去死,这一死便也不冤。
韩朗摇头,看着那堆肥肉冒血,混着黄色的脂油滴淌,吩咐道,“周真按大礼安葬,这滩油尸烂肉扔街,喂狗吧。”
流云颓然看手,流年近身轻唤,“主子。”
韩朗微笑轻问,“其他事都安排好了?”
流年低眉回话,“皇上和楚陌的尸体,都已经安置在德岚寺中。”
韩朗颔首,“暂时密不发丧,一定要封锁消息。”
“是。”
“该进宫见楚二公子了,已经拖不了了。”韩朗收住所有笑容,缓缓吐出一句。
“流年,你去再叫主持敲鸣禅钟,依然是十八次。”
“是!”
韩朗走进悠哉殿时,禅钟正好撞鸣了十八声。殿堂上的灯烛安详地烧着,冒着烟。
华容正慢条斯理收拾楚陌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收拾叠放好。
在他看来,哥哥就快自由了。而这份自由来之不易,自然是无以伦比。
韩朗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呼吸极度不畅。
华容在等结果,却是个要命结果,他又非说不可的结果。
终于,华容听到脚步声,起身望向韩朗。
韩朗竭力抬高下巴,声线却依旧压得极低,“华容,楚陌他死了!我没救成”
华容一呆,旋即后退几步,展笑试探,“韩太傅又想甩什么高招?”
韩朗谨慎迈步,一点点靠近,一点再加一点,“不是玩笑,不是计谋,楚陌真的死了,和皇上一同上的路。”
没有撒谎,一点没有。华容眼睛发直,隐隐上扬的嘴角瞬间僵化。
好似自己太了解韩朗了,关键是太了解。所以,万分清楚、明白地知道,他说的是——
真的!
华容再也吐问不出一字,人就像一只嘶啸绝望的兽,冲扑到韩朗颈间,一口便咬上了他动脉。
“华容”韩朗本能侧身避开要害,很不确定地低唤。
华容还是狠狠一口下去,鲜血喷涌进他喉咙,那甜腥扑鼻,却犹不能让他解恨。
血珠逐渐到串,落地溅开成花。秋风扫入,残灯灭,血里银月如勾。
十数年那一幕在脑际回荡。
那夜,满地都是鲜血,滴滴血汇聚成滩,映着冷月。
他一家老少因他命丧刀口,而楚陌却在最后时刻仰头,迎风重重一记,保全了他的自由和性命。
如今楚陌已死,绷着他人生的最后那根弦已断,那这人生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几乎是不知不觉,他已经松口,将头高扬。
一滴血沿华容嘴角,血落地,月碎!
风声从耳际滑过,华容突然身前冲,拼死向韩朗撞去,不止是用尽平生气力,还有这十几年隐忍在心腔的屈辱和怨愤。
额骨撞上额骨,那一刻他不曾犹豫。
那角度姿势浑似楚陌当日。
唯一不同的是心念和力道。
当日楚陌那一撞是想他生。
今日,他却是要死!
要眼前这人和自己同死,以血相见,证明自己从未原谅和忘却。
陪眼下这位所谓爱他的韩太傅去死,这已是自己莫大的仁慈。
相撞那瞬,韩朗已经看出华容的想法,他再次后仰避开要害。
血花向外迸开!两人撞开了额头。
韩朗伸出双手,环抱死困住华容。失去理智的华容如盲目的狂兽,攻受心思还真能相同,韩朗居然知道他想什么。因为知道,所以他几乎想一手捏死华容,可是第一次见他如此过——
“你欠操!”一招见效。
惊雷轰醒华容,他陡然睁眼,愤然死盯韩朗,两人血迷视线,瞳仁却清晰地映出彼此人影。
“我哪里错了!”韩朗低声磨牙再辩。哪里错了?皇帝成哑巴,他好容易找到个同“声音”的人,不杀知情的人灭口,可能吗?他从头到尾,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华容微顿,倏地展笑,双眼却已无焦点,“太傅,你对我的尸体说吧!”刚道完,就一口鲜血喷吐在韩朗脸上。
韩朗在华容倒地前接住,此时,却听到流年在门外急声禀报,“主子,边境急报:月氏再度起兵了!”
眼睫上血珠凝结,韩朗眼睛只能微撑着,呆望着昏迷的华容良久后,他嘴边吐出口浑浊之气。
烦死了!
他不要了,也不管了,各位想怎么死,大家随意吧!
“皇帝虽已复位,却受惊过度,必须出宫修养;修养期间,所有奏则一概不得承上!”韩朗硬吞下喉口的腥甜味,字句清晰下令道。
而后,他又低头苦笑瞧华容的血脸,额头还渗着血,伤口不深。
“你啊,你啊!”韩朗捏着华容的鼻头,“三天吧。咱们就这样耗着,三天内,你死,我就死。三天后,你如果还活着,我就放了你;或者,算你饶了我”
天塌,地陷吧。他韩朗,就想看热闹。
而后三天,宫门紧闭,与世隔绝。
宫门内外焦急,谩骂一片,韩总攻潇洒,充耳不闻。
三天,华总受整昏迷了三天,无药无医,却一直有气。
韩朗摇头,是命也,运也。
总受生命好似永远如此顽强。
出宫那天,韩朗亲自为华容用了药,包扎好伤口,还万分恶毒地捏扯他昏睡的脸,“好歹淫乱一场,你居然连句临别赠言都没。”
华容昏睡。
“你再不说,我就下令杀掉华贵喽。”
华容还是无声。
“真的不说吗?万一我有天无事可做,难免会想”
华容依然沉沉昏迷中。
韩朗眯眼笑看地砖,“你啊,你啊!”
回避开众人视线,韩朗横抱着身穿龙袍的华容,入了龙辇。
“太傅,宫门外,大臣求见。”一旁经验老道的老宦官忙使着眼色,逼身边小太监跪地禀报,“大人们,都已经在外跪了一整天了。”
韩朗挑眉,揉鼻子,“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送皇上出宫?”
龙辇一路颠簸。
脱离韩总攻温暖的怀抱,总受奇迹般地被冻醒了。
他茫茫然地瞅着四周,又摸摸穿在身上的龙袍,眸光流转,只见自己的标牌扇子被搁放身旁,一时间也弄不清缘由。
“月氏犯境,请皇上即刻下旨出兵讨伐!”龙辇外清脆一声掷地,华容心一惊,是林落音!“臣恳请皇上留步!”的d8
龙辇终于停下,内侍隔帘迟疑地回禀,“皇上,林将军跪在道前,挡住了去路。”
华容“嗯”地应了声。
“是臣该死,知皇上病重,可树倒倾巢,望皇上三思!”道前落音再次抢言。
华容虚弱地伸出手,微挑帘角望去,只见林落音垂首跪地,官服右臂空荡垂地。
他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鼻头却发酸,这傻子连伏地参拜也一直像紧绷的弓弦,虽因他低头,让自己瞧不到脸,但亦能想象出他表情有多严肃。
“月氏又犯,如何朕从来不知?”华容声音相当沙哑,心里已经万分明确自己扮演的角色。
“韩太傅因为陛下的病情,严令不得上奏!”
“那——林将军,你想怎样?”
“臣还是那句,我朝国土容不得外族践踏!臣自知有罪在前,此次请缨,愿意战死沙场!”落音逆风干吼。
额前冕旒晃动,华容摸着额头的伤,发丝好似粘住了血。“如果就这么拒绝了你,就太不仁义,林将军你说对不?”
跪在辇外的林落音顿时愣住,仁义?这话又从何说起?
坐在辇内华容笑道,“朕的意思就是准奏了,只是朕还有句话,望林将军记得。”
“臣洗耳恭听。”落音余光偷窥,帘那头得人影,似乎很熟悉。
“是铮铮男儿的话,就记得要活着回来”
林落音连忙低头,声似钉穿了大地,“臣遵旨。”
龙辇终于掉头缓行,周围的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华容头靠辇棂,慢慢将扇展开,“落音,一定要记得活着回来,回来为我奔丧。”
扇面全开,面上“殿前欢”三字清晰如昨,华容露笑,眼眉弯弯,“韩太傅,这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
原先清朗天黯淡了下来,刺目的光也逐渐被浮云遮住,消失不见。
皇宫城桥之上,风卷残叶。
韩朗掏耳,心里直怪韩焉死前,居然把几个刚毅爱直谏老臣招回,给他添了大麻烦。
“就你们这样的老骨头也想闯宫?”
“太傅,应尽忠劝皇上早日应战。”众老臣俯首,毫不回避。
“我心情不好,滚远些。”韩朗表情提示明确着:我乃疯狗一只,请各位珍惜生命,保持距离。
众人沉闷了下,其中一位老臣终于发怒,伸指大骂:“你这是陷陛下于不义,他日地下必会遭祖先的责罚!”
韩朗声音变得狠毒,“滚!”
“我大好山河不能平白葬送在你们韩家手中!”老臣再也按耐不住,掷笏在地,冲到韩朗面前。
韩家!?又来扣帽子!
韩朗怒极,伸出一脚猛地踹在他的胸口,这位大臣顷刻闷声坠下,在众人做出反应前,已经血溅涂红皇墙。
韩朗扬眉,扫视左右傻眼的大臣们,笑意深勾,广袖一挥,“你们,还有事要说吗?”
双方僵持不下,潘克却不知何时在人群中冒出了头,疾步走到韩朗跟前,低声道,“太傅,莫折信抢了国库的存粮,已经擅自领兵出城了。”
“什么!”韩朗猛惊,随即明白,“你是做什么的!居然放任他去抢粮?”
这话落地,无疑给了大臣无比的勇气,众人再次转向深宫铜门磕头跪拜,“请皇上发兵!”
“恳请皇上发兵应战!”
韩朗冷笑,听他们声声如潮呼叫。
突然这呼声嘎然而止,韩朗纳闷,扭头望去——
只见明黄色的龙辇缓缓而来,在城桥头上停住。辇内有人出声,“准奏!”
一受封疆 正文 童年番外——是我的,还是我的!
粉嫩嫩,胖胖的屁股一扭一扭,他会爬了,会爬了。
嘿嘿!
他得意地回眼,看了熟睡的胖哥哥一眼,忽略掉提着灯笼、看美女犯花痴的下人,掉头继续扭屁股“徐徐”爬行,向着他花花绿绿的玩具勇敢前进,前进,再前进!
真是心花怒放啊,他早顾不得自己口水,已经毫无控制地一路滴答,蜿蜿蜒蜒拖出一条曲线。
终于成功了,他的小手手已经抓到漂亮的球球了,可惜还没等他坐稳,他那胖胖的身躯,已经冷不丁被人拎提起来,放搁了桌台上。
“小弟弟,你的奖品。”拎他的那位大爷看都没看胖屁股一眼,就把他当奖品送人了。
“多谢!”领奖品的小童,抱起大屁股“奖品”扭头就走。
“哥哥,看我的奖品。”小童欢愉地献宝!
“这个是个娃娃,韩朗。”小童的兄长善意提醒。
叫韩朗小童,理直气壮地眨眼,“我看得出啊!是个娃娃。”
“没人会将活生生的娃娃当奖品的。”哥哥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
“这是我猜灯谜换来的奖励,奖品就是娃娃。”弟弟耐心介绍。
韩焉气跌,刚要张口。
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怀里也抱了个娃娃,“两位小公子,请等下”
哥哥看了眼两个娃娃的衣着,抢先对韩朗道,“看他们衣着打扮相同,想必是兄弟,你把这孩子还人家。”
“你怎么知道,那娃娃不是那人奖品?”韩朗连连不肯,指点漏洞,“穿着一样很正常。”
“这位公子,这真是我家二少爷。我抱着是我家大少爷,刚才小的走眼了会,他居然就不见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你贪心,想骗我,好得双份奖励?”韩朗横眼,“再说,你没看好是你的事,现在他归我了。是我的奖品,我的!懂不?”
“这”可怜的下人被对方一阵抢白,弄得无言以对。
“韩朗,把孩子还人家。”哥哥还是相当明理的。
“不要,他哪里掉的,问那里的土地爷要去。这个是我的!”韩朗死死抱住,就是不放。
而此时,怀里的“奖品”很享受地左看右看,欣赏着哥俩吵架。突然,他觉得自己牙痒痒了,没东西磨牙了。
东张西望了会,他招子一亮,抱着自己那主儿的脖子不错。哎!他屈就磨下吧。
于是这位“奖品”,开嘴露小白牙对着韩朗脖子就是一口下去。
“你的口水,好恶心。”韩朗略带嫌弃侧过头,他哥哥趁机一把抢过“奖品”还给了失主。失主午夜惊魂般,毫不懈怠,左拥右抱,走底抹油,立刻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人海中!
“我的奖品!”韩朗回神想追,被哥哥一顿爆栗。
“告诉你了,那是人家的小孩,快跟我回去!”
“不要!”
翌年元宵,人海依旧。
“韩朗来玩套圈。”父亲伸手召唤。
“有意思吗?”韩朗讪讪,明显一年的打击不小。
“当然,你套到东西,都是你的。”
“好吧。”韩朗勉为其难地随手将竹圈一扔!
此时此刻,一个娃娃蹒跚穿过栏绳,迈着“白鹅”步子走入场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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