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华贵环顾四周。
“有人布了阵。”流云解释,又见流年面色凝重,“我想莫折将军他们已经入阵了。”
“这阵有多厉害?”流年皱眉拓步向前走了几步。
“死阵,相当地棘手。”流云抬手,无所谓地擦擦原本溅在脸上血渍。
雪又开始落下,山间风乱。
两军对杀熬到了黎明,步上河面冰上的月氏国兵将越来越多。
诱敌过江倾巢来犯之策,使得这战打得相当吃力。
“敌营骑兵又冲过来了!”桥头那方有人大声示警。
莫折信真慢!这情况——好似有点不好玩了。
韩朗不再面无表情地观战,随意挑了一杆长枪,催马冲向战役第一线,桥头岸沿。
敌兵溃退!
杀退一拨,后面又跟上一拨。
几列盾牌顶前,黑密的弩箭,掩护着队伍呼啸而来。
韩朗抡枪格挡箭支!
河对岸的指挥将领倏地指着韩朗这方大吼,韩朗根本没听到说的是什么,也没必要知道!
而桥面上那些持举盾牌敌兵,突然左右一分,后面原本猫腰前进的兵士,当即跟进掷出绊马索!
韩朗没细想,本能挺枪去拦,索线碰上枪杆,顺势缠住绕上了枪头。
同刻,跨下的战马中招,骤然栽倒在地;韩朗也跟着翻跌在两军残肢肉骸之中。
惊诧一瞬,敌方一员悍将已经冲杀到了韩朗跟前,高高举刀,力劈华山。
死亡被高举在韩朗头顶,只差一寸,在将落未落那刻突然停住。
悍将忽然胸口连中三箭,迟疑地一个顿挫,韩朗抓住刀的锋刃,猛地往下一拉,把人拽下马!
血顺着虎口,滴下。
韩朗偷扫了眼后面——
正后方林落音左手横握弓背,屏气齿咬,拉开紧绷的弓弦,射箭松开弦,嘴边稍带出一虹血雾。
第四支箭,穿风而来。
韩朗眉宇一动,抖落枪头索绳,转身背扛枪在肩,率先送上一记。
枪头穿透敌将的咽喉。
“噗”!第四支箭支,几乎同时射入敌将的咽喉,完美地一个后补!
血如雨虹!再次击退。
“你的箭法不怎么地啊!”韩朗讥笑,“林将军,别先熬不住啊!”
林落音不理,收弓,对着韩朗伸拳,“寸土不让!”
韩朗白了他眼,怏怏地也伸出一拳,与林落音在半空相遇对碰,“寸土不让!”
两拳震颤,指缝滴落一串血珠。
死也不让!
莫折信精兵确实入了死阵,虽然他们很快看出端倪,但为时已晚。莫折信很快下令将队伍分成几支,山下厮杀声震天,实在是没有磨蹭功夫,必须拼死逐步向山顶推进。
而在雪山布下圈套,不是别人,而是老王爷麾下的死士。
韩朗本性怕麻烦,一向好投机。老狐狸早就料到,所以他早也想到了这层,早早地在雪峰山洞中,驻扎了他的军队。
虽说王爷已经归西,但对军队而言,军令依然存在,他们必须悍卫到死。
雪峰下风雪叫嚣,四周却显得死静!
王爷的军队,伫立在阵外,严阵以待。
霏霏白雪里出现了一个小黑点,突兀异常的小黑点。
黑点逐渐扩大,速度不快,却也绝对不慢。
是人。还好只是一个人!
可是,那人有一双如夜狼的眸子。
风卷带这血腥,一个比野兽更野兽的男人——
近了,他们才看清,这男人身上有几道伤痕,几乎都是深可见骨的重伤,手里的枪好似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然而就这唯一幸存者,却给他们无形的压力,透不过气的压力。
“喂,你们今天都吃饱了没?”那人扭动脖子问道。
“”
“没吃饱的话,就很可惜了,因为我莫折信,是不在乎送饿死鬼上路的!”话音刚落,莫折信已经动手,挺枪杀入。
一路红血在雪地里大片大片地涂开。
“流云,抓我的那个莫折将军,就在那边!”华贵安然出阵脱险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指控!
流云一怔,收住了脚步。
流年倒没察觉出流云的异常,率先冲了过去。
莫折信见了流年,展笑指挥道,“你来得正好,我受伤的手下都在那边,你安排他们到山洞里去,避开雪崩。”
流年闷在原地不动。
“发什么愣呢!”
谁都知道——再迟,怕是战局难握。
山下的狼烟腾升,直冲云霄。
莫折信将自己外氅摘下为流年系好,“告诉他们,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是他们该效忠的主子!”
流年将头一低,默默地跟着莫折身后。
“你不想留下,我也有办法让你留下,所以别做任何那么没出息决定。上吊蹬腿,跳河闭眼,这么简单的事,现在非常适合我,却不适合你!”莫折信头也不回地摆手道别,汩汩鲜血流下,落没雪地之中。
“喂!”良久流年发声,引莫折信回眸。
“莫折将军走好!”流年恭恭敬敬双膝跪地。
“不客气。”莫折信朗笑。
流年跟着大笑,笑得非常大声。
赶上来的华贵纳闷,一把揪起流年的衣领,怒斥,“你还笑得出来?他这是去送死!”
“他那么高兴,我有什么理由不替他高兴!”流年笑得,泪水几乎迸出直在眼眶里打转。
华贵迷茫地又转向流云,流云也跟着跪地,默送莫折信离开。
“莫折信,我华英雄会帮你报仇的!”华贵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徒然大叫,信誓旦旦!“你放心吧。”
华贵是第一大嗓,声音奇大,回荡山谷。
莫折信听到后紧紧皱眉,心里笑骂!“华英雄,早日和你家流云双宿双飞,才是正经活!”
估摸好时间后,莫折信从容点燃引信,“你月氏国不是缺水嘛,老子今天就在到阎王报道前,积个德,喂你们喝个饱!”
死也要赢这一战!
“轰!”
天地一声悲鸣!
雪如瀑布飞泻直下,银芒翻浪,一层高过一层。
雪洪暴发!
冰雪银潮狠命地压断千年古树,卷裹这山里的巨石,奔冲下山!
婆夷河面上的冰层怎么可能容下如此冲压?雪如锋利的巨剑,将冰河从正中劈裂,一路冲刺,婆夷桥横腰斩断,声音震耳欲聋!
月氏军队顷刻坠河无数。
瞬间——胜负已定!
第四十二章
月氏战败,暂时退军,韩朗领军凯旋,回朝的时候已近年关。
华容当然是还在皇城,还在他那顶皇家床幔中,装他的皇帝。
韩朗领一行武将入殿,向他报捷,不可避免地要做些场面功夫。
结果华容在帐里只说一句:“好,这仗打得好,林将军辛苦了,留下朕有话要说,别的人就先退下吧。”
韩朗的脸色立刻发青。
这飞雪连天苦战三月,辛苦的敢情就只有林将军一个。
不用说华总受肯定是故意的。
可他居然并不是很生气。
给他添堵让他难堪,看来这就是华总受新寻到的人生乐趣,为此他甚至还有一点点欢喜。
贱!还真是贱!
在连骂自己三声后他居然并不反抗,依言领人退了下去。
贱啊!真是至贱无敌!!
孤身一人站在殿里,林落音有些发蒙,不知道眼前这位君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等了许久,那帐里才有动静,有只手伸了出来,道:“林将军劳苦,朕想赐你水酒一杯。”
帐外立刻有宫娥上前,将半满的杯盏递到他手间。
林落音怔忡,在将喝未喝时听到殿外一声巨响。
是韩太傅,这会子无处泄愤,居然伸腿将园里一只几百斤重的铜鼎踢翻。
殿里的宫娥太监集体一凛。
林落音赶忙抬手,将杯里水酒一饮而尽。
饮完之后满殿寂静。
端着酒杯的林落音满脸愕然,似乎是着了魔怔,居然“霍”一声立起,往前迟疑迈了几步,伸出手,看意思竟是想揭开床幔。
殿外这时又有了动静,还是韩太傅,这一次不再踢东西,而是很斯文地在外头发声:“微臣还有要事启奏圣上,望圣上准见。”
拿腔拿调假斯文,这说明韩太傅开始动真怒了。
帐里闷热,华容缓缓打开折扇,抿唇说了一句:“那就请太傅进殿,林将军你退下吧。”
屏退所有宫娥太监后,韩朗这才伸手,很温柔地将床幔揭起。
许久没见,华总受气色尚好,貌似还胖了一点点。
韩朗于是一翻眼皮:“不错,我在外打仗,瘦得皮包骨,华总受倒是胖了,很好很好。”
华容还是抿唇,将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那是,没有太傅早中晚一天三‘日’,床上活动少了,咱自然就能将养了嘛。”
韩朗笑一声,身子慢慢凑近,伸手去摩娑他下巴:“很好,我现在回来了,你就不用将养了。货腰为生的受,长胖可不是好事。”
华容还是摇扇,对他挑逗毫无反应,道:“怎么,太傅不问我方才留下林将军做了什么?”
“你方才留下他做了什么?”
“我赐了他一杯酒。”
“哦。”